「因为我有个很厉害的......秘书。」
「那个姓陆的家伙?」
有点惊讶地朝人瞅了眼,楚枫之没想到只提一次杨旸就记起了陆晋桀的姓氏,想当初不是看完他的病历资料还搞不清他是赵钱孙李哪一家吗?这待遇也差太多了吧......
「嗯,老头找来的,与其说是我的秘书倒不如说他才是楚氏的实质掌权者,我也乐得不必管事,董事会酒会什么的露露脸就好,反正老头要我像个商人我就每天吃喝嫖赌给他看。」
「......你不觉得你『商人』的定义有点儿怪?」
「有吗?不会呀。哈~」张嘴打了个大呵欠,楚枫之懒洋洋地闭眼咕哝着。「......每个商人......不都这样嘛。」
不都这样?应该是因为从商所以吃喝嫖赌难免,而不是吃喝嫖赌的就叫商人吧?
哭笑不得地看着臂弯里昏昏欲睡的人,杨旸终于能够理解方才这小子满嘴梵文金刚经的是什么意思。
基本逻辑就有问题,还谈什么XYZ。
亏他刚刚还有点同情这位投错胎的大少爷,不过眼下看来他该掬把同情泪的该是远在地球彼端的楚老爷,为了这脑袋空空不成才的孙子怕是不烦秃了头才怪。
谁说龙生龙凤生凤?只怕就算是老鼠生的也不见得会打洞,如果那只老鼠娘倒霉生的是这一只的话......
忘了是谁说过,人一生的喜怒哀乐是相对的,如果某个时刻太过快乐,就会有某个时刻得用痛苦平衡。
而幸福,更是可怜的有限,经不起分毫挥霍。
茫然望着面前的计算机屏幕,楚枫之不知道现在这一刻算不算是在弥补他昨晚透支的幸福。
如果是,那么这样的痛已经够了吗?还是有更多等正后头?
宣布他的幸福已告用罄......
一如之前的每一天,今天也没什么太大不同,杨旸一早就出门去医院了,他则因为复健暂停加上肘膝又有伤没跟着一块跑。
外头绵绵飘着些雨丝,Jane又下午才来,看腻了电视他只有一步步慢慢蹭上楼去找乐子,那些密密麻麻都是字的武侠小说他不可能有兴趣,只能将就计算机里的小游戏打发打发时间,结果翻来找去的却看到一个叫做「CHU」的档案夹。
CHU,那是「楚」的英文拼音。
想当然他连点犹豫也没就按了鼠标键,结果却跳出行反白的单字--password。
居然设密码?这一来他的好奇心就更重了。
拜喜欢绘画之赐,他也常在计算机上用绘图软件涂鸦,杨旸大概没想到他计算机的功力还不差,只是用一般windows业系统提供的方式对档案上锁,所以他稍微花点功夫就绕了进去。
只是才打开档案夹他就后悔了,然而却又做不到闪人不看。
*.eml,那是e-mail的备分档,头一篇标题就是「Hewokeuptoday」,纪录时间正是他从漫长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天.而下头一整列的标题也都看得出与他近况有关。
这样的东西,他怎有办法捺得住不踫?
颤巍着手指点下,心情是既害怕又高兴,高兴的是自己并不是真被丢在这陌生国度里无人问闻,另一边却又害怕若知晓把他扔在这儿的理由令人不堪。
然而入目的字句让他松了口气,因为几乎只有杨旸单打面的报告,而在松口气的同时却又感到有点揪心,因为:只有杨旸单方面的报告。
带了点小小的企盼,手指头不由自主地又往下封信点去。
就这样,又害怕又期待地开着档,而后松口气复又失望地往下个档寻去,每封信都是在描述着他的近况,偶尔附上几张不知何时拍的生活照,信尾对方的回复则始终只有两个字--
『知悉』。
很像老头会用的公事口吻,但又不应该是。
老头不可能会对他这么冷淡的,竟连只字词组的问候关心都没有?难道是误以为他任性飙车才出的事,所以气到不想认他这个不肖孙了?
郁结于心,原本亢奋的情绪也越来越渐低迷,点开最后一个档案时楚枫之原已不抱任何期待,谁知道档一开赫然跃入眼的就是信尾用红色标记的粗体字--
『留住枫之,近期不便使其返台,又若杨医师愿意提供长期照护,愿以一千万美金委雇三十年。』
这什么意思......
如坠冰窖般,楚枫之缓缓缩回僵在鼠标上的手,双臂交迭十指狠狠紧扣着自己的肩头,想留住点温暖,更想找回点存在的感觉。
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是样可以买卖的对象。
『......一千万美金委雇三十年......』
不想再看这痛彻心扉的每一字,两眼却似中邪般怎么也移不开视线,楚枫之只有消极地紧紧阖上眼帘,谁知一片漆黑中图像依旧清晰,甚至还化作那熟悉的语声,不住在脑海回荡盘旋。
美金......杨旸这回应该很高兴了吧?
笑的几分凄怆,楚枫之抬手捂住了眼,肘弯的刺痛怎么也比不上胸口骤裂的空洞。
尽管没看到最后的回复,不必多想他也知道答案会是什么,没人会拒绝这样好赚的交易,档案夹里没有,不过是代表信件没有备份存档罢了。
他很好养不是吗?
只要半张床,三餐几口饭,偶尔带出去放风溜溜他就满足的不得了,甚至还可以随时张开腿提供主人解决生理需求。
比起一般的猫狗鱼乌,养他的好处可多得多,更别提还有一千万美金的饲养奖金。
点点晶莹在指间隐现,楚枫之怎么也想不懂为什么每次交出的真心总是被人毫不珍惜地踩在脚下,为什么总是爱上对他别有目的的男人?
明明就生了两只眼却比没有眼的还要瞎,总叫虚伪的情爱给蒙蔽,他是不是真的......很笨很笨突然间楚枫之带了点希冀地重新望向屏幕,惴惴不安地找着信头的日期。
也许男人对他的好并不是因为这一千万美金,也许只是凑巧,然而所有的希望却幻灭在眼前出现的阿拉伯数字里。
九月吗?好久前的事了,久到那时候......他们都还互看彼此不顺眼。
窒息般的黑幕漫天扑来,楚枫之难受地闭了闭眼,却怎么也停不下泛涌的酸意。
原来如此,难怪对他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甚至抱恙也不还忘守诺,对他那样地温柔......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双拳紧握,氤氲朦胧的黑瞳里映照着尽是诉不尽的委屈怒焰。
什么那是假的,他却还喜孜孜地以为终于找到世人所谓灵魂相契的另一半,见鬼地自以为什么两情相悦,从头到尾根本就只是他一个人可悲地在唱独角戏。
很可笑吧......
那家伙是不是也和陆晋桀一样,一边操他一边在肚子里耻笑着这傻子怎么这么好骗?看他像个花痴学女人张腿迎合时又是什么表情?
得意洋洋?轻蔑不屑?还是看在钱的份上忍下几欲作呕的恶心......
霍然站起身大步朝楼下跑去,楚枫之一把拉开大门毫无犹豫地冲入漫天雨雾中,他受不了再继续待在那满是不堪的屋子里。
摇摇晃晃地在泥泞中拖脚走着,渐大的雨势让他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就算看清了他也不知道究竟该往哪里去。
这里不是他的家,那个远在地球彼端的小岛也不是。
没有人在他推开门时是发自真心地笑脸欢迎。
为什么会这样?每个人不都应该有个可以回去的地方吗?
他的呢,在哪里......
漫无目的地不知游荡了多久,楚枫之整个人早已被雨丝浸的湿透,两条腿也已经麻木到浑然无觉,也许这是他重新可以走路后走得最远的一次,只可惜不会再有人称赞鼓励。
就算有,怕也是别有所图。
茫然地望着雨里的朦胧雾景,一幅幅泼墨图彩不断地在昏沉脑海里浮现,楚枫之下意识地朝视线所及的最高处望了眼,接着便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坡上爬去。
手脚并用跌跌撞撞攀爬着,等好不容易爬上坡顶人也成了泥人,楚枫之完全无力地软倒在湿草地上,喘息片刻后才缓缓地阖腿抱臂缩作一团,对着坡下的雨中即景出神。
脑里的影像如走马灯般乱转,好像什么都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反正发呆的人也无心理清,就只是放任思绪走神在这片蒙眬景致间,放任知觉沉入雨丝的冰冷里,什么也毋须感受。
恍恍惚惚不知又过了多久,涣散的目光再有意识聚焦时,看到的是双泥泞不堪的米色休闲鞋。
脚,停摆已久的大脑一时转不过来,楚枫之目光木然地顺着膝盖往下找自己的脚,这才发现原来他脚上除了泥渍雨水外什么都没有,两只布拖鞋早不知掉到了哪里去。
难怪会那么冷,脚趾头都没感觉了......
想通似地微扯唇,嘴角却也木麻地没什么感觉,才聚凝目光逐渐又涣散开来,那双片刻前引起注意的休闲鞋转眼就成了背景杂物之一,灌铅般的脑袋只转了那么会儿就又恢复停机状态。
「......你还打算再坐下去?不冷吗?」
叹息似的沉声从顶上传来,楚枫之本能地寻声抬起头,表情依旧是一片无动于衷的木然,直到映入眼帘中的身影渐渐具像清晰,直到严重当机的脑袋重新启动了思考程序。
当终于意识到站在面前的人是谁后,楚枫之的脑子就是一个「走」字,然而松了抱膝的手却还是怎么也站不起来,腿没了知觉就连撑地的手臂也僵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狼狈地又扑又跌,楚枫之甚至索性翻过身想用爬的,只要能离开这心机如此深沉的可怕男人,哪怕要他学毛虫蠕动都无所谓。
「不要这样!」
看人狼狈不计地只想逃离,静默许久的杨旸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抛伞蹲下身一把就将湿冷的躯体牢牢转锁在怀里抱紧。
「......放开!」嘶吼着,语声却是那样地闇哑破碎,尽管木麻的手脚没什么挣扎的力气,楚枫之还是极力扭着想挣开这双他曾想永远栖息的暖臂。
他还没那么贱,虚情假意的关怀,他不希罕!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这笨蛋!」
同样也用叫嚷地吼了回去,杨旸发泄的是累积了四、五个小时的紧绷情绪。
从接到Jane的电话开始他就没一刻放松过,回家看了计算机屏幕上的画面后更是急到差点没打电话报警。
他可以想见楚枫之看到那些信件后会是怎样的光景,光是看人门没关鞋也没换地匆勿离开,他就能想象这误会有多大,而现在看到人如此狼狈的惨淡模样,他更能感受到这打击有多严重,可事实根本就并非表面的那样。
「哈,你现在才知道我是个笨蛋?」挣不开男人的箍制,楚枫之只有任所有情绪在敌人面前宣泄,再不把这些刺骨寒心的东西倒出来他绝对会疯掉。
「我如果不笨怎么会被你骗的团团转?如果不笨怎么会以为你是真心对我好,如果不笨......又怎么会爱上你这虚伪可恶的大烂人!」
第一次听人把「爱」字说的如此凄凉愤慨,而且还是心属之人用尽全身力气对自己吼出的,剎那间胸口传来的气窒感受让杨旸终于懂了什么叫揪心的疼痛。
一如想象那般,情爱的附赠品果然不是简单吞得下的。
「高兴吗?这回的一千万是『美金』,只要杨大医生把我看好钱就进袋了。对了,对于我昨晚的服务主人还满意吗?下次还想玩什么?嫌脏的话拿其它东西插我也没关系,我只求有口饭能够填......」
自贬的余句蓦然全被吞进烫热的唇舌里,楚枫之没有反抗,心若死灰地任人吻着,反正他已经被卖给了这男人不是吗?别说是个吻,就算要杀要剐他也只能咬牙承受着。
在这个逃不出去的牢笼里,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男人如果不愿意养他,什么也不会的他就只有饿死街头的份。
「枫之......」察觉到人一点也没反应,杨旸心疼地把人再搂紧了些。「听我说,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昨晚的事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发生,否则抱个同性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知道,很恶心,所以才说主人嫌脏可以用其它......」
「枫之!」暴然打断人不堪的话语,杨旸挫败地垮了肩头。
他该怎么解释才能澄清这些该死的误会,事情怎么会乱七八槽混成了这样?
不过眼下看来这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再让雨这么淋下去,就算时已近夏他们两个明天也绝对得挂病号。
「走,我们回家再说。」
把人打横抱起,杨旸小心地下坡走向不远处的车子,虽然明知人不喜欢这样,但他可不认为这小子现在还肯合作爬他的背,说不得只好蛮横一回,反正比起两人间天大的误会,这点小错根本不足挂齿,而等会儿的问题显然也不是问题。
把人送进车子里系好安全带,坐上驾驶座后杨旸二话不说大脚一踩车子就瞬间冲了出去。早死早超生,开得快的话,应该能在人吓掉半条命前到家,然而当从后照镜里看到那苍白脸颊上淌下的不知是雨还是泪时,杨旸就知道自己想的跟人家以为的又差上了十万八千里。不由头大地直想找位青天大老爷喊冤。
这笨蛋该不会以为他因为被「抓包」,所以连「做戏」关心也懒得演了才这般「本性毕露」地不管他死活吧?
Damn It!这小子怎么就只会往牛角尖钻!?
这可好,已经是天大的误会再加码翻几翻会成什么?
书里头还说什么跳进黄河洗不清的,他现在可是连飘浊水想洗都没得洗,难道要他直接跳海不成?
牙一咬猛踩油门,果然还不到十分钟就飙回到了家,杨旸赶忙将位子上蜷缩成团的男人捞出来往浴间冲,再顾不得还能有什么误会地直接就把人剥了个精光扔进浴缸里,随即也脱了湿衣服跟进。
直到哗啦啦的热水放满一缸旋关了钮,杨旸才惬意地徐徐吐了口大气,打算好好地跟缩躲在角落搞自闭的笨家伙说话从头沟通沟通。
伸手拉人过来,平日说东总往西唱反调的家伙这回竟温驯地没有一丝抗拒,就只是屁股朝后......蹭上了他的欲望......
这下子杨旸真不知该哭还是该气,嘴角抽搐地狠瞪着面前的光滑背脊。
误会归误会,这个臭小子有必要把他想得那么龌龊不堪吗?
「给我老实点别乱动。」伸臂勾揽住柔软的腰身将迎向自己的臀抬高,杨旸口气凶恶地撂下警语,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臂弯里的身子绷得死紧,这姿势也的确很方便做爱做的事,只不过......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响彻浴室,楚枫之整个人猛然一挣霍然扭过头来,一脸如见天开的惊愕表情。
居、居然......打他屁股?!
「瞪什么瞪?我不是说过再这样看轻你自己就打屁股?这一次应该没有冤枉你吧。」
咬唇转回头,楚枫之眼眶迅速发热,忍了又忍泪珠还是不争气地一颗颗落下。
他妈的这混蛋是什么意思?!
他这个被骗被耍的受害者都没发飙了,这家伙凭什么还一副大义凛然地处罚他?!他妈的犯错的又不是他!
「又觉得委屈了?」即使看不见脸,光是看水面上的涟漪圈圈,杨旸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得稍微软下些语气:「这样就哭?那我被你误会成色字当头利欲熏心的大恶人岂不得哭死?」
「......谁误会你!」边掉眼泪边控诉着,楚枫之气得不再消极以对,所有的怒气全随着屁股被打一股脑儿地爆发。
「敢作......不敢当?妈的......懦夫!骗子!」
「你哪只眼看到我做了骗了你的事?」没计较人口不择言又骂了脏话,杨旸一把将人转向自己,顺手舀了瓢水往人肩头淋去,再压了些沐浴乳在掌心揉搓,边动嘴边替人洗起澡来。
没十分钟的路程上他已经有了主意,依这小子的脾性,越是认真反而越被当真,与其费尽心思说破嘴也被大不予采信,倒不如逆向操作,云淡风清地不当回事看人还能有什么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