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好冷也好孤独。他觉得自己在同性恋的问题上走入了一条漫长的不归路。牛牛连一丝的感应也没有。肖便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旋涡里失足深陷,连挣扎都奢侈得贵如至宝。
☆☆☆阿吉于2005-04-02 03:04:1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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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在上火车前的空隙里肖找到了火车站附近的网吧。在WWW.BOYSKY.COM网站的聊天室里他意外的邂逅了清秀王子。清秀王子劈头盖脸地打出了一连串的问话:"你是一个不负责的人对吗?你还很残忍对吗?你喜新厌旧对吗?你在哈尔滨很开心对吗?"肖楞住了。他惊愕。他说:"我不在哈尔滨。" "那你在哪里?" "北京" "噢?" "你怎么知道我......" "我去过你家里。" "什么时候?" "前天,同牛牛一起。" "你认识牛牛?" "网友。" "我很抱歉,关于上次的约见。" "没必要。过去的事啦。你在北京干什么?" "换车" "还是要去哈尔滨?" "对。" "小苹果在等你,牛牛也许也在等你。" "对不起,车快开了。我走了。88!"
出了网吧,清秀王子立即给牛牛打了电话,告诉他有关肖的消息。牛牛半死不活地说:"都怪我,我还能埋怨谁呢?我当初就不应该让简约和他认识。没想到啊没想到,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说这话时他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男人。
上次从肖的宿舍回来后,牛牛便和清秀王子"分手"了。清秀王子还在牛牛面前说"我挺佩服肖的,他很有性格"但牛牛不这么认为。他只是痛恨肖的背叛和简的无情,为此他发誓不再去同性恋的网站了。不过第二天下午他还是进入了聊天室,并且同几个人聊得不亦乐乎。
更确切地说他其实也根本不在乎肖的背叛和简的无情,只觉得自己在这场事件中不舒服,是受伤者。他没有信心找到一个比肖更好的。的确,比肖好的人笔笔皆是,只是牛牛不是经常有好运气。
清秀王子比牛牛成熟一些,有种叛逆意识和挑战的欲望。他因为肖的扑朔迷离而兴趣大增,他拭目以待想看看肖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局,甚至自己也想加入故事中随便充当一个角色。只可惜肖没有留给他这个机会,同时,他也没有勇气去哈尔滨挨冻受饿。 肖穿了一件火红色的羽绒服上了火车。火红色使他醒目、让他英俊和另类。他知道哈尔滨的冬天很冷,而红色就象是一团燃烧的能发热发光的火。他希望红色能引人注目或者让简在万千人群中一眼认出自己,但是他错了。
肖对哈尔滨太不了解了。哈尔滨至少比长沙大四倍。哈尔滨是东方小巴黎,整条街上都是穿着入时牛高马大的行人。他好象一下子矮了半截,在这个纯白冰冷的世界里象只红灯笼一样飘来荡去。他来到了简所说过的松花江边。 这是一个阳光四溢的天气,江心的水还没有封冻,银色的水波在阳光下跳跃着,蒸腾着缕缕雾气。江边厚实的冰层上已经开始有人滑冰,色彩艳丽的滑冰帽象一只只彩色气球飞舞不停。冰面上还有一些扯着风帆的冰爬犁在自由游弋。健硕的小伙子有娴熟的驾驶技术,可以在数秒间从人群中穿行而过,潇洒从容丝毫不乱。他们面不改色的样子就象是在进行表演,而那份自得的神情是旁人无法模仿的。
但这一切在肖的眼中只不过是彩色的垃圾,是没有意义的装饰。
因为他失落了,失落就是失落,不用解释说明。 他在街头踯躅,在江边徘徊。他在人群中扫视每一张陌生而又似曾相识的脸孔,然后叹息,于是霜花爬上了他的睫毛。
哈尔滨的冬天真冷,冷得没有了任何感觉。肖带着迷幻的心情在松花江边寻觅,他只是想看一眼他的同性恋人。而那份恋情只有二十天,二十天里没有一句关于爱的表白,他却刻意把它神话了,让它成为了追寻的借口和理由。
我们知道,除非是刻意安排或者是精心地编造,否则肖是不可能碰到简的。就像张曼玉和黎明在电影《甜蜜蜜》中演绎的擦肩而过的情形。松花江边是简的伤心之地,他不会轻易光临的。简或许没有回到哈尔滨,或许已经离开了,或许有太多种的或许,每一种或许带给肖的都是空洞和漂流。 肖在心里默默说:"简,我来了,你在等我吗?"
长沙的情形比肖的境况好不了许多。小苹果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躺到了手术台上。于是,一番铁架子的固定铁钩子的撕扯,那个未知的生命随着血水流出体外了。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小苹果知道了活着的残忍。在手术台上她哭了。那一刻,她把肖恨到了骨髓里。所有的枕边温存的呓语和呼吸都蜕变成了诅咒,她盼望自己是个女巫,能用支离破碎胎儿的生命做代价索回恋人变质了的心,让它俯首称臣供自己任意占有和报复。 而这一切肖浑然不知。
小苹果佝偻着身子爬出手术室,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恢复生机。
她是一个人来的。她没脸告诉亲人和朋友。她受不了讥讽猜测和打击。她觉得自己坚强得象个超人。"大不了就是死吧。"她如此破釜沉舟地告诉自己。她想做妈妈,但绝对不是未婚妈妈。
此刻的她最想躺到一张宽软的床上去,静静地躺这象一只狗一样给自己舔伤。她感觉自己的下体已经被撕开了,那道口子从前扯到后。她害怕肠子肚子心肝肺一下子都从这个创口里流出来。她怕见这些东西,怕血的猩红,怕疼。
她坐了很久。然后,她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越走越近。她抬起汗水粘结头发的脸,看他,声音惨惨地说:"杨健?你怎么来了?" "我去买感冒药。看见像你就过来了,你怎么了?" "没什么,"小苹果挣扎着说:"肚子痛。"杨健怀疑地看她,"看了医生没有?坐在这里干什么?还是我来帮你吧。" "不用。"小苹果坚持说:"我要回去了。没关系了,医生给开过了药。出了门打个的士就回去了。我先歇一会儿。"杨健说:"看你的脸色惨白惨白的,怎么一个人来的?肖在北京吧,我上次跟他通了电话。你们怎么了?......"小苹果没有精神理会他了,闭着眼睛把脸贴在墙壁上。伤口在一抽一抽地痛着,她知道内部的伤口是无法缝合的,只能它自己愈合。她想象着那泣血的口子在摩擦中是怎样的恐怖,便不敢挪动身体的任何部位了。她贴在那里象一根生了根的豆芽儿。
杨健把小苹果接到了自己的家里。杨妈妈寡居多年,养成了乐于照顾别人的热心肠。她一眼看出小苹果的难言之隐,并且把她当成了自己儿子的女朋友。她带着嗔怪的语气嘱咐杨健买这买那,自己又手忙脚乱地忙了好一阵儿,终于看见小苹果睡下了才松了一口气。
杨健打电话联系肖,但根本没有什么结果。肖纯粹是为了蒸发而蒸发。
小苹果醒来后叫:"别找他,即便找他也没有用!我们之间彻底地完了。"杨健问:"怎么搞的?你们俩好了那么久,结果现在一个说不想见面,一个说彻底完了,劝你们别那么幼稚好吗?"小苹果说:"他......我刚刚做掉了我们的孩子。我想这就是一个结束了。" "为什么?你们不是在年底结婚吗?"杨健刚说完,又嗫喏了,仓皇一般补了一句:"对不起,我不该问那么多。"小苹果噙着泪,苍白地叹息,说:"我不怪他了。好象一瞬间接受了,并且理解了他。杨健你能想到吗?肖是个同性恋......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是误会,现在很好,误会解除了,一切冰雪消融。"杨健先是惊讶,后来就用一颗善良的健康的男人心所折射出的怜惜和笼罩着床上这个身心刚刚遭受创伤的女人。于是他对杨妈妈说:"妈,帮我好好照顾我的朋友吧。"
(十三)
肖在松花江畔游荡了一整天,给简打了不下四十个传呼都没有回机。冬天的哈尔滨天黑得特别早,他在夕阳的余晖中充分地体会着凄凉。风起的时候他瑟瑟发抖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我们不能责怪肖的笨拙和不明智,因为他几乎没有什么出行的经验。在曾经的二十四年的时光里,他绝大部分是在读书,活动范围也仅限于湘江两岸。他有恐惧社交的心理,在公众场合很少说话。他只有在同性恋酒吧里为了维护牛牛而挺身而出是他的壮举。为了这个壮举他才开始了和牛牛的一段交往。
也许,只有在那个圈子里肖才会感觉到安全,才能有自信有发挥的潜质。但那毕竟只是生活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肖该怎么办呢?无论是怎样坚强和勇敢的人都会有困惑和迷茫的时候。在生活上他已经完全独立了,在思想和性格上他也很少为外人所左右,但他仍然同样惧怕孤独。在这异地他乡陌生的街头,他充分体味着饥寒交迫和刻骨的孤独。于是,他开始思念长沙了。
后来肖住进了一家小旅店。进门时他还像筛糠似地抖个不停,直到靠在暖气片上五分钟后才恢复了一些生机。他透过结满霜花的玻璃窗望向夜空,发觉哈尔滨的夜色其实很美。
热情而豪爽的店主老板娘是个大嗓门儿,先是送来了两瓶热水,然后用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普通话问:"小兄弟,湖南来的吧,吃点儿啥呢?"肖被她的热情所感染,抱以微笑回答:"随便吧。"老板娘说:"那就吃那个啥,那个大马哈鱼吃过没?咱松花江的特产!鱼肉包饺子,保你吃得过瘾!"说完又想起了什么,忙补充说:"对了,面食你一定吃不惯吧?那就吃大米饭吧。炒辣椒。对,湖南人都爱吃辣椒的!"她不由分说地吩咐厨房去做了。
肖体味着前所未有的亲切感觉。我们知道。肖同父母的关系不怎么融洽。他的老爸醉心与打牌,每天除了吃饭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在牌桌上。他的老妈也是麻将馆里的常客,偶尔和几个邻家的堂客们扯扯谈,她的注意力好象并不在肖的身上。
而在这个陌生的哈尔滨松花江畔的小旅店里。肖充分享受着关注。那个身材高挑的大眼睛女服务员借收拾房间的机会与他攀谈,言语中充满着对南方的好奇和羡慕。她质朴地问:"你是干啥工作的?" "搞电脑的。平面设计。" "那你岁数不大吧?" "24." "真的?一点儿也不象。我看你也就十七、八岁吧。南方人就是显得年轻。上次住这个屋的两个温州人,都三十多了,脸上一点儿褶子都没有特年轻。你们那儿水土好,人的皮肤都好。"没什么主题没有什么中心思想地闲聊了几句,心中的孤寂感就不知不觉被驱散了。肖打开了电视机,习惯地看了湖南卫视的晚间新闻,蓦地感到自己离长沙很遥远。仿佛在一瞬间牛牛、小苹果都成了遥远的往事。 他又收看了关于歌星毛宁遇刺的新闻,敏感地感觉到这是一则绯闻,便不禁为自己的命运惺惺相惜般地感叹了好一阵儿。后来他问小服务员:"松花江上冬天的时候是不是有很多的速滑队在搞集训?" "那可不是呗!"小服务员说:"可多了!国家队、省队、市队、各学校的校队、俱乐部的,还有自己组织的。咱哈尔滨可是冰城,冰雕、雪景。多少外国人都来看呢!最过瘾的还是冬泳!就在这寒冬腊月里,在冰上砸一个大窟窿,露出水来。游泳的人啥也不穿,扑通一下跳进水里。那滋味儿,你想尝尝不?" "不想,不想......"肖笑笑说。
小服务员说:"你们都怕冷,实际上没啥,适应了就好了。"肖其实想问:你知不知道有个工业大学附属中学的速滑队?五年前有个队员叫简约?你知不知道简约住在哪里?你知不知道简约现在在哪里?
他为自己愚蠢的想法和问题感觉到可笑。
夜深人静的时候,肖孤枕难眠,连日来的行车赶路让他疲惫不堪,最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爱情么?这个理由显然很难立足。别人的爱情是一男一女,而他的爱情是两个男人;别人的爱情是两心相守,而他的爱情是云里雾里;别人的爱情是走入婚姻,而他的爱情是难料结局;别人的爱情是苦有滋味甜有回味,而他的爱情是不甜不苦不象爱情。所以,与其说他是为了爱情,还不如说是为了他自私的自己。 可是他还是身不由己地奔赴了这次出轨的爱情,因为别人的爱情始终是别人的。
同性恋的苦苦在自己也怀疑。
肖就这样胡思乱想地过了大半夜,在天色微明的时候终于沉沉地睡去了。仿佛是刚闭眼睛就被一阵嘈杂的声响吵醒了,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见小服务员在门口与人争吵。他清醒了半天,看见人散了。起了床在洗脸间里撞见小服务员,问:"怎么了?刚才怎么那么吵?" ":( :( :(!"小服务员余怒未消地说:"有个小偷溜进来,被我看见了还不承认,等我找人揍他一顿!"肖说:"想不到你还挺厉害的。他没偷成就算了吧。"小服务员立即说:"哎呀,你还挺会做好人的?小偷又不是你们家的亲戚,你还替他讲话?告诉你,他是我们这儿的二癞子,最痞了。"然后她又神秘兮兮表情夸张地悄声说:"还有,听说他是那个。"肖问:"什么那个?什么意思啊?"小服务员说:"他是......同性恋!" "啊......"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了。
小服务员说:"说起来都恶心,听说有一次他在对面的东方旅馆里开房间,跟一个湖北的人在一块儿,还被人抓到派出所里去了呢!" "噢?"肖问:"有这种事儿?他叫什么名字?"小服务员说:"你问这干啥?我哪儿知道他叫啥?贼眉鼠眼的,下次别让我再看见,要不非消他一顿不可!到我们这儿装来了,真是找死!"说完她甩开大步走了。肖一个人僵立在这里好久。他的心里象打翻了无味瓶。
我们也许能够想到肖的复杂感受。肖虽然不至于做贼,也没到旅店开过房间偷欢,但他仍然感觉小服务员是在说自己。
肖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老板娘问:"今天天气挺好的,没出去?"肖说:"怕冷。"
黄昏的时候肖还是踱出了门外。他信步在松花江边徘徊。不远的对面果然有一家东方旅馆,厚厚的棉门帘子遮住了大门。他有意无意地站在门口远远地看了一阵儿,后来觉得冷了,就回房间了。
肖终于打听到了被小服务员称为二癞子的人其实名叫刘雪峰,是个二十多岁的流浪者。在江边混吃混喝几年时间了,也被抓进去好几回了,只是因为没什么大的过错就给放出来了。这是肖想起了王小波在《似水柔情》里面描写的阿兰。第二天早晨8点多钟,肖刚从卫生间里出来,小服务员就扯住他用手指着窗外说:"看,就是那个!"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隔着霜他看见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背影,身上的兰色羽绒服有几个破洞,已经露出了里面的白色羽毛。刘雪峰从东方旅店出来,一路朝松花江的方向走去。 肖什么也没有看清,之觉得那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感觉。肖问:"他晚上睡在哪里?"小服务员说:"那肯定没有你舒服,还不是得哪儿睡哪儿。东方的老板好象跟他有点亲戚关系,要不然也不能让他时不时地凑和一宿。没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