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胃袋 + 番外————beck
beck  发于:2010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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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班的英文老师一脸严肃地站在门边,皱起眉头,瞪着跌倒在讲台前的王惟翰。

 

「是我……」摔了个五体投地的王惟翰连忙举手,撑着讲台站了起来。

 

驻颜有术的女老师一脸不可思议,推了推眼镜,把手里的纸袋交给王惟翰。

 

 「你们姚老师今天感冒请病假,这个发下去写。」

 

「嗄?」请病假?

 

「不可以吵闹,不可以作弊,我就在隔壁上课。还有,班长明天早上记得把考卷收到办公室。」

 

女老师踩着高跟鞋叩叩叩地离开之后,王惟翰从纸袋里拿出一大迭纸张,抬头迎向全班同学询问的目光,一脸遗憾的为他们解答:「是考卷。」

 

「靠──」

 

「干──」

 

「廿三班安静点!」

 

女老师的怒吼声穿过走廊杀进教室,却压不住一个又个不停冒出来的「干」。

 

考卷一排一排传下去,浓浓的恨意飘在小小的教室里,空气几乎要凝固。

 

王惟翰悄悄松了一口气,带着苟且的心情回到座位,考卷摊开之后,零星传来因为过度用力而折断笔尖的声音。

 

还好还好还好。

 

「你们班──完蛋了!」

 

下午第二节课,教官用流血的右手食指指着二年廿三班大声咆哮。

 

    [1;33m*     *     *     *     * [m

 

夕阳无限好,在背上照久了也是很热的。

 

王惟翰阴沉着脸,蹲在国父铜像旁边拔草。

 

「干嘛臭脸,我们救了全班耶。」阿浩蹲在他旁边,把拔下来的杂草编成辫子。

 

「是你连累全班!」王惟翰恨恨的拔下一把杂草往阿浩脸上撒。「现在只是缩小连累范围而已。」

 

在教官怒问「是谁干的」的时候,阿浩自动站起来向教官道歉说「教官对不起我们刚刚在打赌」。

 

「李成浩?你们赌什么?」看见是自己平常最照顾的学生出头,教官气得表情扭曲,站在一旁的卫生股长连忙双手奉上OK绷。

 

「我们在赌可以用什么东西代替美工刀……本来是用笔和垫板……」

 

「胡扯!这有什么好赌!」

 

「教官,是真的……不信你问班长,是他跟我赌的。」

 

于是王惟翰百口莫辩的成为共犯。

 

「当班长总是比较辛苦。」阿浩拍拍头上肩上的杂草,抬手看表。「好啦快五点了,我等一下请你吃豆花。」

 

「……。」王惟翰不回话,一双手在草地上乱拔乱丢。

 

「别生气啦,偶尔被连累一下,将来会变成青春的美好回忆。」

 

「……干嘛做这么危险的事?」

 

阿浩在班上一向比较离群,先前那些藏板擦、画考卷的排挤行为他从没参加过。为什么今天一出手就这么狠?又为什么要出手?

 

「嗯,我看姚津云不顺眼。」阿浩微微一笑。「非常不顺眼。」

 

王惟翰心里打了个突。「为什么突然看他不顺眼?」

 

「因为你呀。」阿浩低头拔草。「我有义气,你讨厌谁,我就讨厌谁。」

 

「我……我现在还好,没有那么、那么讨厌他……」

 

不祥的预感从胃部一直冒上来,王惟翰被弄得有点想吐。

 

「喔。」

 

阿浩不再答话,在劳动服务的最后十分钟里,专心一志的拔草。

 

王惟翰看着一直以为是哥儿们的人的侧脸,忽然觉得好惨好惨──原来不止是小晴,连阿浩在想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黑色胃袋(六)

 

「老师,昨天的考卷。」

 

「放在这就可以了。」姚津云的声音还带有一点鼻音,大衣牢牢的穿在身上。「等一下,帮我把剪报本子拿回去发。」

 

王惟翰接过一迭作业簿,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都叫我?」

 

「嗯?」姚津云一脸无辜。「不能叫你吗?」

 

「一般来说,应该是叫英文小老师。」

 

这几天常常帮姚津云跑腿,王惟翰可以感觉到刘彦智开始在瞪他了,八成是觉得地位动摇。

 

「我比较喜欢叫你。」

 

姚津云瞇着眼睛露出笑容,王惟翰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哪有这样的……」

 

「你跟女朋友后来怎样了?」姚津云打断王惟翰的申辩,压低声音问道。

 

「分手了。」

 

「分手了啊……那真遗憾,你别太难过。」

 

为什么呢?王惟翰手臂用力到有点发抖。

 

为什么姚津云那应该表示遗憾的眼神看起来很像是嘲笑呢?

 

「没事就快回去吧,要午休了。」姚津云摆了摆手,下逐客令。

 

王惟翰咬着牙转身,走没两步,又回头说道:「老师,那个……你等一下上课,要小心……小心……」

 

姚津云摇了摇头。「小心板擦?教官有来跟我告状,你们整人要记得收尾。教官好骗,要是割到别的老师,你们就糟糕了。」

 

本来要被整的是你耶……王惟翰呆呆看着姚津云,心里生出奇怪的念头──学期初,只是因为考卷被乱画就对全班暴跳如雷的那个人,真的是眼前这个一脸事不关己的人吗?

 


这几天隐约有感觉到,姚津云台上台下的形象搭不太起来。

 

「老师……」

 

「干嘛,还不回去。」姚津云头也不抬,改考卷的速度快得吓人。

 

他讲话很不体贴,语气斩钉截铁,动作很干脆,背脊挺得笔直。

 

而那个「机车的姚津云」很容易激动,激动起来就会结巴,上课时总是有点驼背,面对学生的态度永远充满受害者情结。

 

「你故意的……」王惟翰喃喃自语。

 

「嗯?」姚津云从考卷堆中抬起头,脸上明显的不耐烦。

 

他是故意要惹学生讨厌。

 

王惟翰瞪着姚津云,视线不由自主的往他挥着红笔的右手望去──那是只骨节棱棱肤色偏白的手。

 

那只手拿过作为威胁道具的验孕笔,也在厕所旁边点过烟;温柔的牵过小晴,也曾摸着她的头安抚她的情绪。

 

王惟翰抱着作业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打钟后,校园里的喧闹声慢慢静了下来,鞋跟撞在走廊上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楚──可恶可恶可恶!王惟翰愈踩愈用力,脚板撞得几乎发痛。

 

早该想到的!

 

二年廿三班对导师的「欺负」持续了几个月,欺负的把戏一直就那几招,排挤的程度也没有什么改变,师生间的情势平稳得彷佛受到什么良好的控制一般──

 

是良好的控制没错。

 

走进教室,把作业簿一排排发下去,王惟翰回到座位,闷闷的趴到桌子上。

 

那些欺负,对姚津云而言根本不痛不痒。也就因为他不痛也不痒,让这些行为以类似仪式的方式敷衍的执行着,其意义只剩下学生们在布置陷阱时那一团融洽的兴奋。

 


事实上,卡在椅子上的粉笔没有一次画到过姚津云的裤子;板擦被藏起来时,他就干脆不写板书;问话不回答,他就当作没问过;前门被关住他就乖乖走后门,反正走后门又不会痛──他只要在上课时畏畏缩缩的朝台下学生瞪一圈,就能满足他们了。

 


全班都被耍了。

 

姚津云成功的让自己被学生讨厌,又成功的控制这种讨厌的程度,达成不痛不痒的平衡。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身为带头被耍的角色,王惟翰感到相当不是滋味。

 

午休结束后,下午第一堂是英文课。

 

王惟翰缩在座位上,一脸别扭的看着同学们又开始了例行的仪式──锁前门、卡粉笔、藏板擦──不用试图阻止了,反正也欺负不到他。

 

钟响后,姚津云穿着他的招牌大衣,慢吞吞的从后门走进教室。

 

「起立,敬礼。」

 

零零落落没什么诚意的「老师好」,换来姚津云微带羞愤的表情。

 

真会演啊……王惟翰用手托腮,看着姚津云脸上的羞愤如何完美地在三秒之后淡去。

 

要发考卷了,姚津云惹人讨厌的大绝招之一。

 

「江骢铭。」

 

「刘彦智。」

 

「王晓博。」

 

「李成浩。」

 

一个一个叫上去,然后在递出考卷时,依照分数的多寡给予微笑或冷眼,好让全班都看见这家伙有多么以成绩取人、多么大小眼。

 

「王惟翰。」

 

拖着脚步走到讲台前,低头先看见自己的分数,八十五分。以临时测验来说算是不错的成绩……王惟翰脖子忽然变得很硬,不想抬头看姚津云的假笑。

 

「班长这次考得不错。」

 

靠腰不想看你笑还不行喔?王惟翰恨恨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姚津云笑得弯弯的眼睛。

 

「临时考试还能考这样,不愧是班长,一定平时就有在复习吧。」

 

关爱的眼神和欣慰的口吻令人头皮发麻,王惟翰一把抢过考卷;在走回座位的路上,他清楚感觉到刘彦智又在瞪他了。

 

考卷发完之后,姚津云大概检讨了一下考卷,有一题文法比较复杂,讲解完之后,黑板也几乎写满了。

 

找板擦、找板擦、找──板──擦──!

 

全班开始浮起异样的气氛。

 

看见姚津云左右张望着找板擦的模样,王惟翰想起前天因板擦而起的骚动,心里打了个突,不由自主地转头朝阿浩望去。

 

阿浩一手懒懒的撑着脸,用嘴型无声地问了句「干嘛」,回望过来的笑容非常灿烂。

 

 黑色胃袋(七)

 

这是后来才听说的。

 

听说李成浩在国中时是个危险人物。

 

他国一就敢找国三的学长打架,身高没有人家高,只凭一股狠劲,抓着对方的头往铁门上猛撞。

 

跟他打过架的人没有一个不见血。

 

毕业典礼那天,三年来惹过的人集合在门口堵他,这次换他进医院。

 

之后重考了一年,考上以升学率著名的高中,国中时的气焰收得一乾二净,光看他那张娃娃脸,谁也看不出来他以前是混过的。

 

因为他笑起来超级灿烂。

 

这根本是诈欺……王惟翰无意识地握紧了被硬塞到手上的球棒,脑袋一片空白。

 

阿浩一手勾着他脖子,讲话时几乎在朝他耳朵吹气:「吶,动手吧。」

 

放学后的校园不算安静,在社办里,隐约能听见操场传来附近居民运动时相互交谈的声音。

 

还有姚津云难得粗重的呼吸声。

 

王惟翰额上冒出了冷汗──两个没见过的学生一左一右把坐在墙边的姚津云架起来,那头平常梳得整齐的黑发有点乱了,色大衣上都是鞋印。

 

姚津云抬起脸,左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唷,你来啦。」总是微瞇着的眼睛望向呆掉的王惟翰,咬破了的嘴角竟还扯得出笑容。

 

「笑屁!」

 

左边的人抬起膝盖往他胸腹之间撞去,姚津云闷哼一声,接着用力咳了起来。

 

「你们在干嘛!」王惟翰摔下球棒,转身抓住阿浩的衣领,低声吼道:「为什么要打他?」

 

「我也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告诉你……」阿浩拉开箝制住衣领的手,弯身捡起球棒。「但我后来决定让你知道。」

 

「知道什么?」冷硬的金属物体再次被塞进掌心,王惟翰下意识地握住。

 

「你先打他一下,愈重愈好,打了我就告诉你。」

 

「……干,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惟翰咬牙。「为什么我非打他不可?」

 

阿浩伸手指了指姚津云:「打下去,等我告诉你为什么,你还会自动自发的多打几下。」

 

「我……」

 

「快打呀。」阿浩催促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小孩。

 

「……。」

 

「你就听他的话吧,蠢蛋。」这是姚津云的声音。

 

王惟翰不可置信的看着姚津云苍白的脸。渗汗的额下是硬扯出的笑意,明亮的眼睛中满是嘲弄,让王惟翰觉得自己真的像个蠢蛋。

 

「死到临头嘴巴还这么贱,不打怎么对得起自己?」

 

阿浩的声音在耳边怂恿着,飘忽的嗓音听起来既接近又遥远。

 

王惟翰瞪向姚津云,高高举起了球棒。

 

锵啷。

 

「哇啊!」

 

重重挥在窗户上的铝棒打断了窗框,玻璃应声而碎。

 

靠窗站立的两个学生连忙放开姚津云,闪避四散的玻璃碎片;王惟翰见状立刻丢下球棒,伸手「捞」起姚津云,也不管自己到底勾住了他什么部位,扯着人转身就往门外跑。

 


「你干嘛……」

 

 

 

姚津云虚弱的问句消失在急速奔跑的风声之中,阿浩追出来大喊的那声「阿翰」,也一下子就被远远抛开。

 

逃命的时候绝不能回头看,一回头看速度就会变慢。

 

王惟翰收紧右臂,拖着姚津云撒腿狂奔,飞快地穿过无人的走廊,一路跑到学校后门的停车场边,才听见臂弯中的呻吟声。

 

「你不要再跑了浑蛋……他们没有追来……」

 

一只手伸上来扯住王惟翰的头发逼他放慢速度,在车棚边停了下来。

 

王惟翰大口喘着气,心脏怦怦乱跳。松开手的同时,才发现自己刚刚勾住的是姚津云的腰。

 

「干……」姚津云身体前弯,双手撑在膝上,喘得说不出话。「快被你折断了……干。」

 

「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不要一直骂干……当老师的嘴巴那么……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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