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之秋日映花红————平江秋日
平江秋日  发于:2010年0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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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著空无人烟的旷野询问道,此刻心如止水。
"恩。"身边不知何时飘来的身影,与月华一色的薄袄与光融成一体。姣好的面容有些苦涩,有些愁绪。
"咳咳......"一口腥湿粘腻在手,沧怡小皱眉头。寒意袭人,这貌似痨病的症状竟然总不见好。或许,不会再好。自己也懂医术,这样冷寒的脾肾被伤痛一遍遍地折磨,又逢落雪,该落下病根了。
"冷麽?"那人急忙脱下薄袄,忧心地为他披上。
"多谢。"意外地没有拒绝,花残月心底臆测,今夜难说会有个好的转机。面上的阴霾散了些去。
"沧怡,你受苦了......"
"陪我去远处走走。"突兀打断他的感慨,顾沧怡没有一丝表情流露。
花残月支愣一瞬,笑道:"也好,若不然就成为两座雪雕了。"
那人没有理他只是朝著远处走。一直朝著陌生偏僻的山脚边走去。所谓山,也只是平丘,江南的山都是低矮绵延,如同醉卧的美人。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走,直到半山腰上。沧怡呆呆地望著便布杂草的昏黑林子,自嘲笑道:"莲都那里的花也是开春便会破土了吧?"只是不晓,那个时候自己也能否有幸见得花开。
"你,在意我隐瞒你真相?"单刀直入,公子看不清面前的人面孔,走近几步。
"什麽是真相......"他怔怔望著密林丛灌,那里是黑森森一片,没有尽头。
"我的身份。"
"还记得那日在船上,我赞你残月剑华丽无双?"沧怡笑得恬淡。
花残月心冷,他在那时已经知道了。只是一直装作不知。脸上有些不可置信。抬眼看到沧怡向双手呵著热气。突然有所触动。将他双手紧握住,捂在自己胸口。
"那时我还问你是否贵胄所赠,就在试探你是否骗我。苏家的老奴是我生父的随从,见过残月,见过......亦是对我说过,那是如何绝世的精剑。那个时候,就知道,你是魔教的人。不是右使就是教主的子嗣。"斜眼撇著平视自己的面孔,鼻中尽是嘲嗤。
"原来,你早就怀疑我。"
"我只对自己说,这个人可能真的对你好,可能另有所图。只要用某些东西去赌......是输是赢,也是自己的命数。既入江湖,无时无刻不在赌,为什麽我总是输。"挣脱开那人轻柔搓揉的双手,沧怡退却几步。
"你恨我也是应当,那一日,我确为了殒日丢下了你。"贝齿紧紧咬著,唇色竟然有些青紫。
"殒日残月,终於合璧完满,你该无憾了。何苦还要纠缠不清......"喃喃低语。
"你不明白?!你为何还不明白?那东西只是教众所期盼,我只是顺应教义啊。"
"哦。"轻哼出一声,"那便去振兴你的教众,永生永世不要再来打搅我。"
花残月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捉摸不透,隐瞒身份的时候他亦是知道自己身份,依旧同自己交好,如今无非是将一层隔阂捅破,怎地就像换了一个人?
"沧怡,为我那一次的决策我深感抱歉,可是,我对你却是真心,天地可鉴!"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信誓旦旦,只是有些好笑。
"这样拙劣的台词,你是第二个对我说的......垂暮天山,还是相伴锦州,一切都是空。没有殒日,我只是个小小家奴,一个叫顾沧怡的苏府家奴而已。"
"你究竟想些什麽......究竟要我做什麽?才能同我回去?你想与那个女子携手终身麽?!"双目睁圆,似乎面前的男子剖了他的心。
"是又如何?"
"你!"气得愤愤说不出一言,话已至此,总觉得相隔越来越远,甚是自讨没趣。
"怎麽?魔尊大人是否想杀了在下泄愤?"嘴边看得到冷笑。
"既是要杀也要杀了那个女子!"眼中闪现恨意,又盯著沧怡。
"若是伤她,我永生不会原谅你!永生永世!"
"你究竟要如何......才能原谅。"
"我要如何?怕是花教主误会什麽了。难道不是你在有所企图?可惜,我已经是个废人,什麽......都没有了。除了这个糜烂的皮囊,什麽都没有。"
"我的企图?!"花残月也耐不住性子几乎是低吼,"是呃。我当初却有企图。一个是残月的心法,一个是你!可是,现在只想得到你!"
"剑术不比我销魂?"几乎是纠结著心痛,吐出伤人之言。
"最後一式,绝情!呵呵,怪不得那人自己不练,却让我继承衣钵!他也是放不下孽缘!有谁比他还要自私?!"
他在说上代的花教主罢。沧怡摇头,这私心倒是继承了下来。
"你选殒日的那日,便是背弃了我。"青年了然,他从小就记得每一式殒日,选择殒日便是舍弃"情"这样东西。
"可我,我不知晓啊!"
"那......为何不先选我再去追殒日?"侧头轻问。
"殒日伤你心脉,你已经不能再......"花残月蓦地住口,发现面前的人笑得更凄厉。
"知道伤我心脉,也不阻止我继续默写呢......果然是以为我在写情诗对不对?"沧怡苦苦地扯动嘴角,胃中翻腾,有些想吐的冲动。
"沧,怡......"终是默然,心亏而低头。
"你原想得到我的什麽?身还是心?"
"我......我要你此生永远陪著我,看著我。"
"好。"
冷月霜华断断续续从密林透缝溢出,照出他手上的寒光。
"沧怡?沧......"倏地止住口,脚尖挑起一块碎石,往那人手上飞去。
"唰!"
"啪!"
细白的手中,苍发滑落无声,随著阴风骤起吹起尾稍。本就毫无生机的白丝攒成一束,被递到那张美颜面前。衬著无力的月华,是男子惨淡的笑。
"结发原是一枕黄粱,断发如断首,我欠你的,今日还清了。"他宛然。
花残月瞠目结舌。毅然追到江南,是为了等他这一句结束?望著依旧淡色清明的眸,充溢的是果决,是断然。受人拥护至今的荣耀终是在这个人面前被狠狠抛落,究竟为了什麽?只是要他这个人?不对,渴望他的笑,他的嗔,他的冷淡,他的责难......每一个顾沧怡,都是自己的渴望。就像永不可及的彼岸之花。
断发绝情?!想自己一代花伶,也会被人断然拒绝。
"你若是想要看我的心,我可以给你看......你不要如此否定我们的过去!"
"我们?这发将代我永远留在你身边,随你与谁‘我们'相称,顾沧怡不配。"
"你......"想要出口──不可理喻!却止住了,双手捏紧了那日抚在自己胸口的,他的发丝。
"若我是一介家奴,你还会在意?"
"若我与花炼绝,顾盼飞毫无关系,你还会在意?"
并不是哑口无言,只是这样的辩驳已经失去了意义,一切"如果"都不存在。摊在两人面前是分崩的现实。花残月也只得苦笑以对。
"唰──"银裘滑落,垂落在地上。眼前只有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在回转离去。
"去哪里?"
"咳咳!"喉中酥痒,微咳出浓稠。染红了一小片枯草皮,随著雪水消融,将红色慢慢浸染,流散,直至一尺见方都是淡淡血色。
"沧怡!你身有顽疾!需......"刚伸出的手被击落。他扭头,像看著陌生人一般冰冷的眼神,就像,就像那时的顾无忧。
"告辞。"冰冷瞥过,竟只往山下走去,踉跄的步子让身後那人心中抽痛。并没有追上去,出於魔尊的自傲,出於一时的犹豫。这时还在侥幸,或许,沧怡只是耍耍小性,对自己横生抱怨。很快,就会同自己回到先前的情状。
"尊。"两人跪地。
"你们,一直在?"公子脸上好些日子失去的神采,有些黯淡。属下心忧。
"是!"兄弟二人异口同声答道。
"那人......还会回来?"直盯著那一簇发,喃喃。
"尊!何苦......"一目沈著头,回答却不含糊。一旁的二夜侧目看著兄长,仿佛能够读懂他所说的。心中一丝苦涩。
"忆当年风华绝代时,多少人仰慕追捧,如今载在一个顾沧怡手上。也成了花家上下的谈资......"公子仰天感叹,兀自摇头。
"尊,是否回锦州?"
"明日......哪怕将他强虏回去!也是要两个人一起回锦州!"手一松,白发随风飘散,掉落一地。沾染未干的血渍分外妖冶,分外触目。
"回来了?"隐隐听到脚步的声音,姑娘欣喜过望。
"呵......"口中呼出一口白气,沧怡微笑。
"头发?!"指著短短的糙发,姑娘惊愕。
"扯断了烦恼丝,卸下了负荷。"
"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端上一盆热水,为他解下单薄的棉布鞋,心中一揪。
"呃,我自己来。"沧怡弯下身与她拉锯一般争夺那一块湿巾。
翠屏这才想到,两人没有什麽名分,自己也是越来越没了矜持。脸一红,放了手。盯著他慢慢敷热了通红的双足。
"外面冷麽?"喉中哽住了其他话,只挤出了一些了无关的闲碎。
沧怡缓缓擦干,站起身,轻轻答道:"结束了。"
"咦?"姑娘睁著双眸发怔。
"今夜,我睡灶房如何?"沧怡莫不在意地指指那个还算有些暖意的夥房。
"你是伤患!"
"那里亦是比较暖的地方,还有灶火的余温。"翠屏思忖著,望著仅有的小床,点点头。先去那里铺上干苇草,再摊开原准备做衣裳的棉布,夹!棉絮,松软一层。再放下厚缛。
"谢谢。"沧怡环顾著,这柴房与卧房之间仅隔著一扇门。
"嗯,好生休息。"
入夜,一身倦意。原是伤痕交错心力交瘁的他不敢合眼,只是默默回想。自己的一生,究竟算是什麽?普世中的一粒凡尘......
她的呼吸均匀而平稳,睡得深沈。想是路途劳顿,也累了。
看著她惬意的睡颜,嘴角微翘。伸手捂著怀中的重物,那把还算锋利的匕首。蹑身开门出去。门,再次关上了。
面朝上天,兀自咬紧牙关。只是间隔了一会儿,翠屏已经泣不成声。没有人听得到,没有人看得见,姑娘的泪。
雪下得时密时疏,地上还是薄薄一层。脚底有些打滑。沧怡望天,漫无边际的暗,一定要逃脱魔障。这一次,靠自己好好活下去。没有埋怨,没有愁叹,只是在落雪的祭奠中默默离去,逃脱无尽的烦恼。薄衣飞扬,短发拍打在脸上有些刺痛。
我愿装作冷面无情,依旧被君扰心,是我不记痛,一而再地动了情,全是自找的错。
轻轻呼出白色热气,一人之姿在冷月下越来越远,直到......消逝。
五日过後──
"终是从手中溜走。"那人看著自己的手发怔。一旁的两个玄衣男子拧眉不语。说的是情,还是他?五日来无时无刻不再巡查,可是,仿佛世上再没有那一个人,平地消失一般的诡异。顾沧怡,大江南北杳无音讯。
蓦地像是想到什麽,发疯一般轻飞至昨日幽会之处。在林间找寻著什麽。
"尊!"
"他的发!惟一留下的!"怎可能还在?雪已融,风横肆,一切成空!
花残月向天问著,自己究竟做错了什麽。直到眼中有热流慢慢滚落。才愣愣站起身,看著木讷的手下。
"属下办事不利!"两人跪。
"找!一个月,一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眼中尽是不甘。自己眼线密布,竟然会找不到一个人?心中莫名惊恐,此一时放手会是永别?不可能,绝对......不会!
"遵命!"
两人无踪,独留一人惆怅。
初见的印象一股脑儿拥入脑中,残月轻叹,为何那个时候不握住近在咫尺的幸福?一脚踏在湿软的泥泞中,回想那日他呕血的凄厉,如同被刀剜去了心的一部分。依稀忆得他说过,若是背叛,找一片满是红花的地方了断。竟是他的血染红那雪花......
"顾沧怡,沧海一粟的沧,怡人的怡。"青年恬淡纯真的笑原来早已刻入心底,挥之不去。
"月葬花......"
"什麽?"
"吾名。"
问苍天,吾本蝼蚁,为何小小的幸福如此难守?
苍天笑,人心甚小,盛不满酸甜苦辣只是惘然。
出江湖,心系秋华,残月升,殒日落,一地红花惟见苍凉;
何人,睹秋日映红花?何人,梦冷月断思量?


『全文完』


彼岸花──『秋日映花红』番外一


已经记不清那个微凉的午後是何年何月......
『这位......姑娘,请问这里的老字号茶庄在何处?』身後飘起的灵音,有些清脆有些高扬,我纳闷,在莲都城中还有谁,会将我误认为女子。
转过身,一双受惊的明眸,映出我的影子。
不知是骄阳的刺目,还是心情的烦躁,我将眼睛不屑地微微眯起,端详著这个少年郎。
是个......普通的家仆啊。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脸怯懦。我脸上的面纱竟是隐约中撩拨起了他的好奇。透过网状丝缕,隔著屏障......看见那人有些疑惑又似有愁绪纷扰的脸。小小年纪便皱著眉头,他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老得快麽。
手在蠢动著,几乎想帮他抹平莫名的烦愁,却是自制住了。心中自问:你是不是情欲涌动的过分?这样一个小子都要沾染。
深褐色的肌肤有些微汗,呼吸粗重无序,身材矮小瘦弱。唯有一张脸还是端正。眼睛算得上大而有神,扑闪不停。菱形的嘴唇小而饱满,呃,似乎刚才在问路?
『随我来。』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突发了善心,想要帮助这个路人。既然是下意识地开了口,就带他走去。似乎花舫上的茶也缺了,顺道补一些回去。反正『茗绿堂』就在眼下不远。
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他的眼中却是晶亮闪烁著,活生生的小狗得到肉骨头表情。我只想笑,哪里来的乡下孩子吧?反应如此直白无掩。
只是走著,心中还在好奇,这麽的一个淳朴之人,在这个世道之下该是如何残喘过来?竟然也不设心机,径自跟著我这陌路人走了过来。我必是不会害他,可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渐渐涌上了不安,自己似乎......关心过度了。买了茶叶,便甩身而去。路人,就当是一个普通的路人好了......
◎◎◎
终是看见三思在船舶处轻笑,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又是哪里疯了才回来。
『我的好公子,那个少年竟是看上你了?!』素手一指身後。
『前面的那位姑娘,等一下!』背後的呼声。我的身体一僵,竟然追到这里,难道是纠缠不清了?真真同情了一个麻烦!
『他连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什麽看上?!』我佯装微怒,瞪著三思,她却『咯咯』笑道:『月月的勾魂眼被纱隔了,我可是看不到呢......』
又是没规矩!胡乱叫著我的小名,这个丫头是该好好教训了。总有一日会爬到我头上来!
看著三思在狂笑,那孩子却更加怯懦,只是支支吾吾停在我身後。我转过身看著他,一付怨妇哀怨的表情。
『公子......他称你为"姑娘"呢!』又在嗤笑。我实在是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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