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华跪趴在地上，摸到胖子的脸又是狠狠的一拳。
旁边的那几个人显示愣住，再看清事态的时候立刻围上来，将周锦华拉到一边拳打脚踢起来。
做工良好的皮鞋踢在身上，周锦华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就这么死了吧，好想爸爸妈妈……
就在周锦华渐渐陷入昏迷的时候，打得最凶的一个人忽然倒退几步跌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回头望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他们身后，一袭黑色的西服使他隐藏在夜色中，只有一双眼睛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倒在地上的周锦华并没有看见这一切，只听见一个毒打他的人问：“你干什么动手打人？”
说完之后忽然意识到是自己一行人在围打一个男孩的时候，立刻恼羞成怒低吼：“管闲事管道爷爷头上了！”
黑色的男人一步步走过来，站在月光下。
论长相，男人的相貌可以说是英俊中带着野性，虽然年轻，但是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他严肃的时候像是危险的野兽，这时候忽然微微一笑，竟是邪佞无比。
周锦华并没有听到那个人说话，只听见拳头击打在□上发出的砰砰声，还有几个人的惨叫声，最后还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呻吟呼叫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周锦华感觉自己被一个强健有力的手臂扶起来。
“需要什么？”身边的人声音低沉，虽然沉稳但是有一丝入骨的绝望。
“你……是谁？”周锦华挣扎着问，睁开眼睛却看不清眼前的人，只看见一个黑影。
“……我叫孟晚亭。”
不知过了多久，周锦华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洁白的床上。
浑身酸痛，但伤口却有一种清凉的感觉，包括……那个隐秘的地方。
周锦华好一会才回想起发生的事情。
“你终于醒了。”
周锦华竟然没有发现房间里面还有人，一惊之下回头看过去，发现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坐在自己床边。
周锦华沉下气，冷静地问：“这是哪里？”
医生和蔼地笑笑，并不回答，而是说：“我们老板救你回来的，小伙子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吧？被女朋友甩了？”
面对多话的医生，周锦华只是礼貌地笑笑。
“老板叫人熬好粥了，你现在要吃一些软的东西……”
话音还未落，周锦华的脸就红了起来，脸上露出心痛的表情。
那医生虽然话多，但仍是好心，看见周锦华这个样子，连忙好生安慰。
“小伙子现在别多想了，养好伤病是最重要的……”
周锦华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医生只能叹息一声，走出去，顺便还替周锦华关上门。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周锦华坐起来，浑身的伤让周锦华疼得一颤。
心里在滴血，在想起弟弟火热的眼神的时候。
爸爸妈妈，一定在怪我吧……
周锦华挣扎着下床，穿好自己的衣服。
走出门，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越层的公寓里，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房间里温度适宜。欧式的风格让这个屋子显得温馨自在，有几个玩具摆在桌子上，电视上，更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周锦华想起小的时候，家里也是这种装潢风格，虽然档次上差了一些，但仍然是舒适无比。
因为家里有两个男孩子，所以弄得玩具哪里都是，沙发上，床上，甚至连地上都是小火车小手枪一类的东西……
周锦华觉得眼眶一热，泪水竟不知不觉掉下来。
回忆，也能像杀人的利器一般插到心底。
抹干眼里的泪水，周锦华继续向前走，在客厅里，见到了一个孤寂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屋子里没有开灯，男人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阳刚的脸上是化不开的悲痛。
周锦华看着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直到男人也回过头来看着他，才尴尬地咳嗽一声。
“那个……就是你救得我吗？孟……孟……孟晚亭？”
那男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看着周锦华苍白的脸说：“厨房在你左边。”
周锦华明白孟晚亭是要他吃些东西，感激地笑笑。
大口吃着粥，才觉得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毕竟还是年轻，再怎么样也舍不得放弃自己的生命，周锦华看着空空的碗，心中又有了些希望。
一步一步挪回客厅，孟晚亭还是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你叫什么名字？”正在周锦华不知如何感谢的时候，孟晚亭忽然开口问道。
“周锦华。”周锦华很会回答。
孟晚亭看着眼前的人。
虽然还是一副落魄的样子，但依然能够不卑不亢地站在自己面前，温和的表情明显受过很好的家教，但身材和双手却可以看出明显的功底。
应该是落魄的黑帮后代吧……
看着敦厚的周锦华，孟晚亭漫不经心地说：“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把伤养好了再说。”
周锦华想了想自己的处境，于是感激地答应。
日子一天天过去，周锦华在这里已经生活了5天。
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不再发烧，周锦华渐渐恢复了生气。
可孟晚亭，却依然悲哀地坐着，眼神里会不经意地现出或狠毒或悔恨的神色。
“孟老板……”周锦华探试地走到孟晚亭面前。
“谢谢您的照顾……”本来想开导他一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天天消瘦下去，周锦华还是有些不忍心，可想好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孟晚亭摆摆手，示意周锦华不用在意。
“孟先生……可不可以给我安排一份工作？”周锦华说。
想不好说什么，又不想继续沉默，没想到话已出口就变成了这样。
见孟晚亭没有反映，周锦华苦笑了一下。
眼前这个孟晚亭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对于自己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怎么可能留下……
“可以。”简单的回答从孟晚亭嘴里说出。
周锦华愣住，好一会才问道：“您……不问问我是什么人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孟晚亭说。
周锦华忽然有些感动，孟晚亭忽然又说。
“以前的伤心事都忘了吧，以后跟着我，做个理性的人。”
孟晚亭的信任让周锦华踏实地跟在了他身边。
渐渐由淳朴的善良少年变得冷血，无情，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目的性。
看似温文尔雅，柔和谦逊，实则冷酷无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多少个夜晚，梦见曾经快乐温馨的生活，却在中途变了颜色，变成那个不堪的夜晚。
越是压抑就越是旺盛，心中的恨意在一点点积累。
那么多的牺牲，换来的竟是那样屈辱的一夜。
本以为兄弟两人再无相见之日，却阴错阳差的，再次遇上。
曾经羞涩纤细的少年已经长大，并且加入相对的帮派。
脸庞更加清秀，带着沉稳和冷酷，印象中可爱的少年，已经变成身手矫健的对手。
周锦华看着自己的弟弟，自己恩人的爱人就在他的手里。
弟弟看见自己的时候完全愣住了，然后脸上慢慢浮现出激动和悔恨的表情，还有说不尽的思念和迷恋。
清澈的眼眸期待地看着周锦华。
周锦华完全没有动心，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弟弟，虽然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弟弟眼睛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直到凝结成为无情的冷漠。
看着弟弟开枪，子弹钻进腿里。周锦华倒在地上，心中一片酸楚。
果然，曾经的兄弟早已反目成仇。
记忆中的弟弟心肠极软，偶尔买只鸡回来，弟弟都是远远的躲开，见不得鲜血流出的景象。
现在，对着亲生的哥哥，下手也是毫不犹豫啊……
周锦华笑笑：“莫齐，你进步的真快。”
巧妙的掩饰了眼睛里的痛，周锦华躺在冰冷的地上。
好像回到了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疼，也是这样的冷。
思绪一旦打开，就像潮水一般停不下来。
周锦华看着床上的人。
漂亮的眉头拧在一起，戒备地看着自己。
已经很多年了，很多年没有面对面的独处。
本以为自己的心肠已经够硬，硬到足以报复。
可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看着弟弟，周锦华的脸上不知不觉露出温和的微笑，像是小时候一样，只是这微笑里，参杂了太多的苦涩。
“我不会狠下心来……”
周锦华说完走出去。
将门在身后关闭，周锦华虚弱地靠着墙壁坐下。
枪伤隐隐疼痛起来，周锦华想起莫齐开枪时的眼神。
屋子里的周莫齐在周锦华走出去的一瞬间，眼泪汹涌而出。
那一夜，看着哥哥昏倒在自己的身体下面，冲动的少年一下子惊醒。
多少个失眠的夜晚，看着因劳累而死死睡在自己身边的哥哥，平稳的呼吸声连绵不断地深入心底，越来越强壮的身体随之起伏。
当时年少，不知道自己莫名的冲动从何而来，直到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才了解到。
原来两个男人，也可以在一起。
莫齐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那是哥哥最后一次碰到的地方。
那狠狠地一记耳光。
看来是永远也得不到原谅了。
莫齐默默地想。
一连几天，周锦华都亲自来送饭，总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看着性格完全变了的哥哥，莫齐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一切一切，全是因自己而起，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脸面求得别人的原谅？
周锦华看着莫齐的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心底竟是喜悦万分。
手足之情，难以割舍。
“大哥，莫齐伤好了……您打算怎么处置？”
周锦华在电话里问孟晚亭。
“你自己做主……他挺照顾落夕的，别难为他。”
孟晚亭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周锦华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掌心的汗水。
“你可以走了。”周锦华走进屋子。
莫齐正痴痴地看着窗外。漂亮的眼睛黯淡无光，像是个精致的人偶。
看到周锦华说完就要走，莫齐立刻走上去。
“哥……”
周锦华一下子甩开莫齐的手。
“别叫我哥！”
周锦华忍住心底翻腾的怒气，大步向外走去。
“哥！”
莫齐再次抓住周锦华的手。
“哥，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放开你。”
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弟弟拉着自己固执地要求些什么。
周锦华心底刚刚一软，就被痛苦的回忆打断。
抓起莫齐的衣领，周锦华将他重重摔在墙上。
“你现在凭什么叫我哥？你以为你还算我们周家的人吗？我们周家没你这种不要脸的畜生！”
周锦华大力摇晃着莫齐，眼睛里越来越酸涩。
到现在还在心软，周锦华，大哥平时都怎么教你的！
周锦华在心中暗骂自己。
“我也是为了你啊！”
莫齐满脸的泪水，一直滴到周锦华手上。
“哥你当时高烧，没有钱那些黑心的医生根本就不给你治病……”
“那你去偷，去抢啊，为什么把自己卖了！”
“我不会偷，也不会抢……医院里有个人看上我了，给了我很多钱，很多钱……”
莫齐低下头浑身都在颤抖。
当时那个人只给了他6000块，现在看来只是一件衣服的钱，当时却整整折腾了他一个晚上。
“哥，我不想让你死……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去过工地，人家说我太瘦了没力气，我也去过家政服务中心，可是他们嫌我是个男的，有没有经验……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也不想啊……”
莫齐语无伦次地说着，好像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周锦华抓着莫齐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你就把你的委屈都发泄在我身上了？还有那一枪……”
周锦华问道，眼睛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倾泻下来。
“莫齐，我们是亲兄弟啊……”
周锦华低下头，抓着莫齐的双手无力地下垂。
“我……”
莫齐想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却不敢开口。
“哥，我喜，喜……”
莫齐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周锦华咬牙一抹自己的泪水，然后转身走出去。
“什么也不要说了，大哥放你走了，你自由了，以后不要再回来。”
“哥！”莫齐大叫一声追出去。
“你不要再纠缠了。”周锦华冷冷地说。
“我……”莫齐拉住周锦华的手慢慢放开。
“哥……我想……我加入你们可以吗……”
周锦华慢慢转过头。
“你忘了父母的话了吗？”
“没有，但是我已经不能脱身了。”
“你可以回去。”周锦华冷冷地说。
“不要。”莫齐说：“我不要与你为敌。”
周锦华看了看莫齐，什么话都没说。
“大哥……”
“怎么了？”电话另一边传来孟晚亭的声音。
“大哥，莫齐他说想加入我们。”
电话另一边的孟晚亭明显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锦华，我不是说过这种事你可以做主吗？”
挂断电话，周锦华狠狠捏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这是怎么了……
在周锦华的“批准”下，莫齐正式成了孟晚亭的手下。
谁都不知道两个人是一母所生，面貌，身型，包括性格，周锦华和周莫齐都相差甚多。
随着接触，莫齐发现自己的哥哥变了很多，表面看上去还是一如当年的敦厚清和，但手段却狠辣了许多，城府也深得吓人。
“这是你今天的任务。”周锦华把一张纸递给莫齐。
“看完记得烧掉。”
莫齐看着周锦华冰冷的背影不禁有些沮丧。
每隔两三天就有一张纸送到自己手里，除此之外兄弟两人很难见面。
哥哥好像是孟晚亭的心腹，大权在握。
莫齐晃了晃头脑。
管他呢，交代下来的任务就好好做。
别的，也做不到了。
莫齐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周锦华留下来的淡淡气息。
“我能相信你吗？”周锦华问莫齐。
莫齐正坐在窗边向外看，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一会淡淡地笑，一会又换成心酸的表情。
周锦华看了好一会，才进去说话。
“这是……”莫齐拿着手里的纸。
上面的字迹工整有力，熟悉的字体写着“李晋”两个字。
“要是做不到就走人。”周锦华说。
“我可以！”莫齐连忙回答。
端着狙击枪，莫齐单膝跪在楼顶用望远镜细细观察。
两个人站在一起，莫齐认得，那是孟晚亭和林落夕。
一个桀骜不驯一个清和恬淡，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莫齐羡慕地看着他们。
即使只有一次也好，能和哥哥这样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