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临天下 第二卷 醉江山(二)——粼波儿
粼波儿  发于:2010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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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静心阁处草草用了点晚膳,燕清粼换了便装刚准备要出去,却见被沁妃罚站在廊下的小翊儿——他抱着粗粗的廊柱,脸向着阴影里,只有小小的肩头微微耸动着,伴随着若有似无的抽噎。

  刚刚沁妃训斥他时,燕清粼没有求情,也未训斥,只是漠然的作壁上观。燕清翊自小便被圣君娇惯,有恃无恐惯了,这次也定是知晓了燕清悠前几天对燕清粼的冲撞才犯了忌讳。

  摇摇头,这回子见他此等情状,燕清粼倒是不能不管了。

  吩咐萧达几句,燕清粼走过去,摸摸那小鬼的顶发:“行了,罚也罚过了,饿了罢?快回去用膳。”

  那小鬼猛地抽噎一声,仿若更委屈了,一双小手紧紧抓住廊柱,就是不回头。

  燕清粼低声一笑,俯身抱起他,按住四处扑楞的腿脚,口中不由佯怒:“你再闹,哥就真生气了!”

  燕清翊立时乖乖住了手脚,闷闷的趴在燕清粼肩头,鼓着腮不说话,打着转儿的泪水硬生生的被憋在眼眶里。

  握了他一只小手,冰凉冰凉的。也是了,虽然到了春末,但这一到晚间,天也寒的很,让他在外面站了这么久,不冷才怪。

  转身进了阁里,正见到一脸担心的沁妃倚在门边,燕清粼笑着做了个鬼脸,沁妃略微放心的点点头,便吩咐琉璃赶快端来新做的晚膳,这才上前接过燕清翊。

  只是,那小鬼吊着燕清粼的脖颈,怎么也不放。

  “翊儿,乖,听话,让母妃喂你用饭,你莫再胡闹。”

  燕清翊也未理睬,就是不放手。

  舒口气,燕清粼揪揪他的小耳朵:“母妃问你话,怎地不回?”

  燕清翊往他臂弯里缩了缩:“翊儿没错。”

  燕清粼一愣,他这到底说自己之前做的没错,还是无视沁妃没错?仿佛这两件事燕清翊都脱不了干系的,想到这儿,不由苦笑,真是宠坏了的小鬼。

  “清悠是你五哥,你平日里不是跟他最要好的么?今天怎么能这么莽撞?若是父皇在的话,也会打你板子!”

  “父皇不会!”燕清翊猛地抬起头来,声音突高,“翊儿没有推他,就是没有,是他自己掉下去的!而且,他还顶撞哥,伤了就伤了,那又怎么着?”

  燕清粼一指弹在他脑门上:“怎地这样对哥说话?”

  “是哥先不对!”燕清翊捂着额头,满脸委屈,“翊儿没错,哥不信我,还……还打人!”

  打人?这冤枉可担大了。燕清粼扯下他的胳膊,将燕清翊交到沁妃怀里,看也懒得看一眼,转身就走,只淡淡说了句:“那哥面壁思过去。”

  燕清翊一愣,忘了抓住燕清粼,呆呆的看他身形消失在黑夜里。

  直到出了静心阁,燕清粼才听见里面一阵大哭大闹,夹杂着“噼哩啪啦”的声响,他不由捏捏酸痛的额角,吩咐守在外面的小太监道:“呆会儿你去内务府,把损坏的东西都原物领回一件来。”

  “是,殿下放心。”

  带着萧达出了宫门,剑已经备马等在当下。

  剑单膝跪地:“爷还是乘马车罢,晚上风大。”

  燕清粼瞥了他一眼,略微一点头,扶着萧达进了马车。

  光线一闪,便见一人早已跪在车内,见燕清粼进来,忙行礼道:“属下见过爷。”

  燕清粼低声应了句:“飒来了。”

  “属下有些事儿要跟爷禀报,正巧爷赶着出去,所以飒就逾矩在这儿等着了。”飒上前扶着燕清粼在软塌上坐了,便立在一旁。

  “你也坐罢,”燕清粼拉他衣袖,笑着说,“怎地越来越拘礼了?”

  飒脸上微红:“属下不能坏了规矩。”

  “哪来的那么多规矩?”燕清粼索性滑下来跟飒靠在一起坐着,“人活一生,还要束缚着这么多规矩,累不累?”

  “爷……”飒有些心疼,回过身放松身体让他靠得更舒服些,“有飒在,属下不会让爷受委屈的。”

  燕清粼莞尔,闭了眼睛,只轻拍着他肩膀:“知道了。说罢。”

  飒略微一整理思路,轻言道:“昨夜,北辽突袭凉庭成功,夺了十二座城池,战场上的形势一时变得有些难以捉摸了。”

  明显的感到燕清粼浑身一震,却未听他打断,飒只得斟酌着用词继续说道:“据潜过去的影回报,北辽好像派了奸细过去盗了军事机密,不过突袭虽成,只是计划败露,那个暗探身在敌营难以脱身,大概被抓了……”

  燕清粼蓦地睁开眼睛:“飒,你想说这个人是……”

  “属下什么都没说,”飒大胆的打断燕清粼的话,“而且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西南的传信兵明晨便能到京,到时朝堂之上定会有不小的波澜,属下只是想让爷早算好计策,以免耽搁了正事。”

  燕清粼停了许久都未置可否,只听见外面车轮骨碌碌转动的声音,和夜里偶尔驰过的马蹄声,让人格外警醒。末了他望着内侧的虚无,面上神情说不出是喜是怒,淡淡问道:“是东方慕平么?”

  飒垂首顿了顿:“好像……是。”

  燕清粼顿时有些疲累的闭上了眼:慕平慕平,你究竟为东方筱澜做到何种程度才能罢手?他的帝位,却是要踩着你上去,值……值得么?

  看燕清粼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飒有些急躁:“爷,属下……属下觉得……”

  “是生是死,各安天命,与我何干?飒,你多虑了。”燕清粼叹口气,又轻拍在他置于身侧的手臂上,让飒顿时安心不少。

  “属下只是……为爷着想……”

  燕清粼低下头,绝美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坚毅:“人,怎么能犯两次错呢……怎么能……”

  第九十一章:探望

  晚风习习,竟多了份暖意。飒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靠在他怀里浅睡的燕清粼,他心里清楚,当初东方慕平毁了燕清粼苦心经营的夕午粮庄,燕清粼怀有的那份自责,历久弥新。

  飒幽幽的叹息:他的肩膀本来稚嫩,却总是扛起的太多……太多。

  一路无话。

  到了五皇子府,萧达和剑从马上跃下,剑上前叩门,萧达则来到车帘前轻声道:“主子,到了。”

  燕清粼动了动,飒拿了披风给他遮上:“爷,属下在外面守着。”

  低低应了声,燕清粼便扶着萧达跳了下来,没走几步突然又折了回来:“派几个人去趟西南……”可转念一想,或许父皇早已知道了也说不定,倒是自己多此一举了。燕清粼有些游移,心里转过几番心思,继而否了,一时便愣在当下没有言语。

  “爷?”

  飒等了片晌没有下文,抬头见燕清粼若有所思地盯着一侧,便试探着唤了一声。

  燕清粼眼皮一抬:“你派几个人将这个消息立刻传给……君父,让他提防着……凉庭的异动。”

  飒头一低:“属下立刻安排!”

  “嗯。”

  转身被萧达引着走进五皇子府,燕清粼不由露出抹自嘲:本来想说让君父小心哲赛的,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想起去年在江南第一次见到柯焕然时,被柯焕然若有所指的提及他自己和卫少天之间的渊源,燕清粼不想深究,只是这个柯焕然现在效命凉庭,又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是提醒君父一下的好。

  毕竟,父皇知道的事儿,可不一定告诉君父。

  凉庭莫不是声东击西的好,不然……燕清粼眼色一深,忽然想起定北亲王还给他下了明晚的帖子,不由心里冷笑,若论正常军报,西北战事的消息该是明晨到达,而他却明晚设宴,真不知定北亲王选这么个敏感时间,到底是有何暗示么?

  “主子……”萧达轻咳一声,提醒燕清粼,“侍从说,五殿下不在府上。”

  “呃?”燕清粼转过神来,这才看见跪满一地的仆从,眉头微微皱起:“不是说腿伤了么?怎么会不在府上?”

  当下这群人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窃窃私语,却无人敢上前。

  萧达看燕清粼脸色难看,忙出来道:“你们主子去哪儿你们怎地不知?啊?”

  没有回应,四周死一样的沉凝。

  燕清粼起身走了几步,长靴敲在地面上的嗒嗒声让五皇子府上的人顿时汗毛直竖,末了他才冷冷道:“你们都是这么当奴才的?”

  “奴才万死……殿下息怒……”

  燕清粼暗骂一声,真不知道这燕清悠是怎么御下的?!

  这时一个人影从人群里膝行上前,行了个大礼:“殿下息怒,我家主子确实有伤在身的,只是主子记挂苏大人的情况,因着一直在守孝期不能成行,所以今儿个方便了就去了,奴才们劝了很久,结果……”

  燕清粼眼睛一眯,敏锐的捕捉到其中的字眼:“你说他去了哪儿?”

  小婢女浑身一颤,声音里多了丝慌乱:“回……回殿下,是苏……苏大人府上。”

  萧达见燕清粼脸色不愉,忙呵斥道:“殿下都来了,你们傻楞着做甚么?还不快快端茶伺候着!”

  接着又是忙不迭的一阵混乱,燕清粼沉凝的脸色越来越暗,索性甩袖要走。

  萧达见状,忙顺势挡了过去:“主子,来都来了,还是等等罢。再说,苏府四周都布置好了,五殿下进不去的。主子也知道,五殿下自从步入朝堂都一直承蒙苏公子照应,以五殿下温良的性子,定是心存感激的,所以听说苏公子病了自然该去拜访的,情理之中,情理之中么。”

  燕清粼脸色略缓,瞥了萧达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你倒知道的明了。”

  萧达脸上讪讪:“殿下……笑话了。”

  冷哼一声,燕清粼撩袍落座:“少搞些有的没的,记住你自己的本分!”

  萧达脸色瞬间苍白,“扑通”跪在当下:“殿下明察!”

  “是悠儿让你给我带话的?”

  “不……不是,是五殿下的长随。”

  说的也是,想燕清悠有这等小心眼那还好了!

  燕清粼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刚刚那个小婢女递上来的茶,香味溢出,燕清粼一怔:竟是洞庭碧螺春。

  洞庭碧螺春是茶中珍品,以形美、色艳、香浓、味醇“四绝”而闻名,燕清粼对此颇有爱好。每年南方进贡的洞庭碧螺春,圣君多数赏给了燕清粼。只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喝到。

  “悠儿也喝这茶么?”

  小婢女看出燕清粼的疑问,忙应了:“回殿下,我家主子从来不喝茶的,只是乐于收集此种碧螺春,他特意嘱咐府里的侍从,若是殿下来了,一定要记得上洞庭碧螺春的,只是……殿下来得少,所以……”

  燕清粼微微僵住,垂首看了看杯中悬浮的嫩叶,嫩嫩的,水汽升腾,遇杯壁而结成水珠,继而滚滚而落。

  低叹一声,燕清粼刚想问问燕清悠的情况,却听外面一阵喧闹:“快快快来人,赶紧备好热水膏药,主子回来了,快点快点……”

  听出那声音里有丝担忧和急切,燕清粼心里一沉,正起身抬步向外走,却见一人抱着燕清悠奔了进来,见了当下的一群人正要发怒,突然发现立在中央的燕清粼,顿时傻了眼,结结巴巴的说道:“太……太子殿下……”

  靠在长随小凡肩上的燕清悠,闻言瞬间僵硬,他费力的转过头来想看清楚些,却觉得腰部一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接了过去,靠进暖暖的怀里,顿时心安。

  “三……三哥……”

  看清眼前的是谁,燕清悠猛地抓住他前襟,将脸贴到燕清粼胸前,顿时抖得厉害,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透过不薄的锦缎,燕清粼还能隐隐觉察燕清悠额上的热度,不由暗恼:“萧达,去宣胡太医。”

  “是。”

  转头见当下还愣着一群人,燕清粼斥道:“杵在这儿做甚么?没看到你们家主子病得厉害么?!”

  顿时又是跪地求饶声一片,燕清粼见状,额角凸起一条青筋。倒是小凡利落,他急忙引着燕清粼:“太子这边走,我家主子的寝房在这边。”

  燕清粼脸色不郁的扯起披风将燕清悠裹了,一手轻拍着他后背,待他颤抖的轻了,才抬步跟了过去。

  一切都处理妥当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初刻了。

  “殿下,这样便好了,老臣会吩咐王府的下人给五皇子按时换药的。”

  胡太医一边给燕清悠掩好被子,一边对坐在榻侧的燕清粼轻声说道。

  “这腿……不会落下病罢?”想想刚才看到燕清悠膝盖处泛黑的肿胞,怕是疼的厉害罢,却从未听这小子说过,真真……让燕清粼有些异样,该算是过意不去罢?或许……

  “还好还好,太子不用担心,属下把您赐的灵芝暖膏都用上了,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只要五皇子安心静养,这段时间不要弄湿伤口,不要剧烈活动,按时用药的话,一个月内便可缓解。”

  “嗯。”

  燕清粼轻轻点头:“那就有劳胡太医了。”

  “殿下言重。”

  说罢,又一行礼,便退出去煎药了。

  小凡跪在一旁,压抑的极低的抽噎,让燕清粼莫名的心烦,环视四周,极其简单朴素的装饰,一案一椅一榻,这么寒的季节,连个像样的火盆都没有,这哪像个皇亲贵胄的规格?

  “清悠的府上历来都这样的么?”

  想到一来时,满府奴才的不合距,以及对燕清悠行踪的不明,燕清粼不由暗皱眉头。

  “太子……你可要给我家主子做主啊……”小凡一咬嘴唇,实实扣了几个响头,“我家主子……我家主子……心里委屈,却……”话未竟,小凡已经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燕清粼脸色一变,心里有了几分明白,低头见枕在他膝上的燕清悠,眉间微皱,脸上惶惶,脑袋不安的蹭蹭燕清粼,呼吸也促了些,那半挂在眼角处的泪珠悄然滑下。

  怕是做梦了,许不是好梦。

  刚刚胡太医涂药时,他疼得脸色煞白,浑身抖得像筛糠,结果愣是咬着嘴唇没哭出声来,倒是燕清粼的手腕被他无意识的捏青了大半。

  燕清粼伸手按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奴才们最会见风使舵,只是没想到欺压到悠儿头上了,你是他长随,发现这等情况怎地不早报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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