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朱裕这个人,既是他的堂弟,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人,朱七不可能不了解他是什么德性。
那家伙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大脑。这次敢动他的朋友又动得那么明目张胆专在京城地面上行事,摆明了是挑衅。
所以,吉祥没事,顶多受点皮肉之苦罢了。比如说被人吊在了房梁上。
◆◇◇
唐吉祥现在的神智是清醒的。
虽然这几天来天天被吊在房梁上,但他没受到什么大的伤害,只是,他心里的感觉很呕。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和如意约会,却因为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全浪费了。
果然夜路走多了容易见鬼,就算是江湖一流一的高手,也不是神,也有被人偷袭成功的时候。
早说过,幕后那只黑手派出暗杀的手下都有尖牙利齿,三五个人联手的话,吉祥绝对是撑不住的。一路上能平安脱险,也是托了对手一个一个来的福。可是这一次,人家却是一拥而上,下药的下药,点穴的点穴,捆人的捆人,才有了现在自己踮着脚尖似挂非挂地吊在房梁上这一幕。
「肚子好饿啊……」听着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声音,吉祥很难过地道。
「别对我抱怨啊,我也很饿。」很委屈的声音来自他身边,一张更难过的脸在他旁边皱着眉,用和他相同的被吊着两只拇指的姿态挂在梁上。
「现在该是晚餐的时间了吧,今天他们给我们吃什么?」
「前天是青菜,昨天是豆腐,今天不会又是素菜吧。我讨厌吃素,吃得我一点血色都没有。」抱怨声更哀怨了。
吉祥转头看了看他惨白但清秀的脸,点头赞同,「是很没有血色,你多久没让皮肤见阳光了?我早说过你粉擦太多了。」
「我擦粉关你什么事?」
「你一笑起来白粉乱飞一脸毁容样吓人就关我事了。花妙嗔,花小妙,你的坏兴趣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我干嘛要改?」少年翻起一双与吉祥有几分相似的凤眼,不屑道。
「不改就算。以后少出现在人前就是了。对了我问了你这么多天了,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连你也一起被逮住了呢?」
「我怕你寂寞,来陪你啊!」
「花小妙,你有这么好心?不会真叫人连锅端了吧?早叫你小心的。那些家伙捉我时候下的药是不是你配的?」
「哼,臭吉祥,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你不说我什么事都没有,你一说我就倒大楣,连刚配好的药都让那些家伙全拿走了,我都还没试过药性呢。」嘟起嘴唇,花妙嗔愤愤不平。
「杀手不好混,你还是趁早改行吧!」
「呸,无本钱的生意,拿了多少就赚了多少,我才不改行呢。」
「那你就等这倒大楣吧。」
「别咒我,否则我出去了一定不放过你。」
「怕你啊,来呀。」
「哼。」长腿一伸,便要横扫过来。岂料牵动同时绑住两人指头的细韧长丝,顿时将两个人的拇指勒得更紧。
「痛痛痛痛!」十指连心,当下两人的脸色同时惨白,不得不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平衡,不再有任何激烈的动作。
能想出这种囚禁方式的人真是天才。吉祥是这么认为。更绝的是,他们居然把花妙嗔和他关在一起。
冤家啊!
明知道他们的交情有点复杂,还这样安排,存心呕死人不是吗?单是用药手段上两人已经有心结在,更别提其他私下的东西了。两个人能少见一面都好,偏偏这些天来睁眼的时候便与他四目相对,看都看烦了。
虽然花妙嗔脸上那至少砌了五层的厚粉已经不在出现于他清秀的脸蛋上,但终究比不上自己的亲亲爱人啊!
如意啊,爽了他的约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大发脾气呢?好想如意啊。不晓得他会不会来救人。
虽然好歹也是江湖名人,但处在内力被封双手只有拇指被紧紧缚住有力也使不出来的状态下,想逃都逃不掉,现在也只能等待外援了。朱七想来是不可能出现了,那小子记恨得很,自己弄伤了小雪的帐还没算呢。现在小雪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婚期在即,朱七才不会善良地考虑别人呢!重色轻友这句话,就是专门为他量身定造的。
如意啊如意,如果你还没气昏头的话,麻烦来救人吧!
──说实话,吉祥也讨厌这里的菜,素就素吧,拜托别连点油花都没有好吗?哪里来的厨子啊,手艺那么差劲,恐怕如意自己煮的还比这好吃百倍呢!
「花小妙,我闻到菜味了。好象不是很好吃的样子啊!」
「我也看到了。」花妙嗔的眼都直了。「豆芽,他们居然送水煮豆芽来。天啊,我最讨厌豆芽了……」
◆◇◇
「府里的两位客人怎么样了?」淡淡的笑声,从一个华服年轻人嘴里发出,剑眉星目的俊朗容颜与朱七有点相似,却远不及朱七有味道。甚至连邪恶的感觉,也淡了很多。他是朱裕,宁王朱裕,朱七的堂弟、政敌,也是一心要推翻朱七地位的对手。
他和朱七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持续了很久了,久到他已经磨练出足够的耐心玩这场漫长的游戏。朱七并不是个好对付的男人,没有完全的准备,弄不掉他。这一次抓朱七的朋友,正如朱七所料,是一个小小的挑衅,让朱七在大婚前,伤伤脑筋。当然,如果朱七不解风情的话,他也不介意送上一份血淋淋的大礼。人血啊,本来就是世间最美丽的颜色。而他,向来认为人命如棋,端看如何运用而已。
不过,吉祥果然是又美又强,害他不仅浪费了一些利爪,甚至费力气端了花妙嗔的组织才抢来他最新配好的强力迷药,把他弄到手。
艳若桃李,动若脱兔,不愧是久负盛名的唐吉祥,果然没让人白白期待啊。就连那个花妙嗔,洗净铅华也是个清秀佳人。若不是自己不好男色,这倒是值得收藏的玩物。
「回王爷,他们都挺安分的。」
「好好看着,别让人把他们弄走,明天再放出风声,我要看看朱七这回会怎么样。」
「王爷真的要和那位……正面对上吗?」忠心耿耿的老仆,带着丝丝担忧。
「放心,朱七那家伙无情得很,不至于为两条人命和我杠上。唉,我真想看看他变脸的样子。你说朱七如果按兵不动没什么反应的话,我们是不是在他婚礼上送他一分礼物比较好?就拿他朋友的尸首吧!」
「王爷,这会彻底激怒他的。」
「呵呵,玩玩嘛,不这样人生有什么乐趣?上回本来想和朱祁一起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的,偏偏让他好狗运逃掉了。皇上这样偏袒他,真让人看不下去。」
「王爷,虽然那位……要与男子成亲似乎罕见,但并未违反我朝律法,加上皇上的倚重,想以这个打击他,本来就不易成功啊。」
「所以才要玩呐,怎么能眼睁睁地看他继续得意下去。哼,朱七这颗眼中钉,我就算拔不掉,也不会让他痛快的。」
「王爷……」
◆◇◇
「朱七,你准备好了没有?」一身黑衣的少年站在朱七面前,用那种很不恭敬的语气说,朱七有一瞬间的迷惑。
「玉如意?」
「是我。」
「你怎么……这个样子出现?人皮面具?」
「是。给我。」手掌摊开,平放在朱七面前。
「什么东西?」
「宁王府的地图。我知道吉祥在那里,不想我把皇族中人杀掉的话,最好干脆一点。」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是狰狞。」就算戴着人皮面具,也可以看得出那嗜血的神情。恐怕这也是戴面具的原因吧?怕一脸的扭曲吓坏了人。看样子,的确是气昏头控制不住自己了。
「关你什么事?给是不给。」忍耐到今天就足够了。他玉如意一辈子的耐心在这几天都已经磨光,现在的他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给。」朱七起身,披上准备好的黑色外套,「走吧。」
「你也去?」
「天下王府的地图,全藏在我的脑子里,谁比我更清楚?吉祥好歹也是亲戚,我陪你走一趟吧!」
「走。」废话不说,转头走人。
◆◇◇
「肚子好饿啊……」还被吊着的人哀叹。
「我早说过豆芽很难吃。」嘟哝嘟哝,花妙嗔已经被那种味道熏得全身无力了。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豆芽,光是味道就足以让他受不了。虽然没吃,但那种腐臭味道一样难闻。
「有的吃总比没的吃好。肚子好饿啊!」保存体力,保存体力,这是大难来临时候最重要的。
「死吉祥,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害人家这样费尽心思抓你?」
「我?没有啊。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逮我的人是谁,他的你的雇主,你也不知道吗?」
「知道就不问你了。不过,我知道幕后主使人来头不小。」
「废话。」
「你说还有可能出去吗?我可不想和你死在一起。」
「为什么这么想?当然可以。我也不想和你死在一块啊。」
「也是,你在京城亲戚朋友一大堆,不怕没人救。哪像我,手下全完蛋了,想找个活口都难。唉,头痛啊!」
「喂,救了我也就等于救了你,你头痛什么?」
「你真这么以为?」花妙嗔古怪一笑,「你是你,我是我,你获救与我何干?」
「小妙,说到底我们仍然是亲戚。」
「不是。」坚决否认。青白的小脸不可抑制地出现一抹神伤。「君无情,我被休。一刀,我受够了。你们姓唐,我姓花。」
「小妙……」
「什么都别说。」扭头不再出声。唐吉祥轻叹,只好住口。
◆◇◇
宁王府,戒备要比朱七府邸森严得多。至少,巡夜的侍卫多得像蚂蚁。
毕竟朝中,能似朱七这般足列一流高手之林的皇族弟子并不太多。甚至很多人,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方才一路飞掠过来的时候,如意就注意到了朱七的轻功相当不错,真的进入江湖,与几大高手都在仲伯之间。不过除了朱七,其他皇族,换个角度来说与蝼蚁有何差别?
朱七和如意都没带人,两人身上一身黑衣,静静地溶入黑暗中。
朱七带路,身形矫健的两个人很快来到吉祥和花妙嗔被囚禁的地方。
说实在的,朱裕也太大胆了,宁王府中那么多的坚固地方他不用,仅将他们关在普通的地牢里,是不是他对花妙嗔的配药能力太有信心了呢?
寻常守卫,怎么可能挡得住玉如意?仅仅一根手指点下,一条人命就轻巧而无声地结束。
地牢里光线黯淡,倒不妨碍如意与朱七看人。待如意看清楚被吊在梁上的人后,肺部快气炸了。不自觉地手指间用力,捏碎了手边所倚靠的门框。
吉祥倒是挺意外的,没想到刚刚打了个盹,就有人站在自己面前。虽然人皮面具不怎么能保养眼睛,但形状完美的杏眼中蕴藏的激动,便叫吉祥心里暖暖的。
不自觉地看着如意,几乎以为,时光要在这一瞬间停滞。
很动人的画面嘛。若背景不是阴暗的地牢就更好了。
朱七如是评价,从怀中掏出匕首递到如意面前,「要发呆或含情脉脉请稍后,喏,先把那小子放下来吧。」
「匕首?我有。」皱眉,如意看着那黝黑不起眼的玩意道。
「我知道。不过缚住吉祥的,是天山千年蚕丝所制的绳索,除了这金鳄匕,任何刀子都切不断。拿去吧。」
「你怎么准备着那么周全。」
「因为我太了解宁王了。」耸耸肩,不当一回事地说明。
当真如此?虽然心底还在怀疑,如意仍拿过匕首,去割断细长的绳索,绳子应声而断,两个外表看起来没什么的人,却一齐摊倒在的上,无法动弹。
伸手揽住下滑的身体,如意脸色大变:「怎么回事?」
吉祥竟然已经说不出的话来,他的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眼神迷蒙,他身边的人,也陷入这样的状态。
「毒!」朱七心未动情未乱,判断很是准确。他果断地出手,封住两人全身重穴,然后伸手在吉祥怀里摸索。
「你干什么?」
「找药!吉祥身上总有救命的灵药,先拿来紧急救援一下,要不然……」说着,手底下果然摸到一个小铁盒,灵巧的手指快速打开,拿出乳白色的药丸,往吉祥和花妙嗔嘴里塞去。
好不容易才吞了下去,朱七抒了一口气,转向如意,「走吧。」
二话不说,背起人就走。只是,如意的齿牢牢地紧紧地药着下唇,浑然不觉下唇处,已经烙上深深血沟。
如同来时一般的迅疾无声。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潜出宁王府,只留下数具再也看不到太阳的尸体。
如意当然背着吉祥,失去意识的身体沉重而冰冷,让如意的心揪得紧紧的。没见过吉祥这付模样,一瞬间竟让他有生死相隔的预感。
不是没见过中毒的症状,不是没见过毒发身亡的人。但他们都不是自己心爱的人,都不会激发自己的恐惧。而如意无论如何,是不愿意看到美丽灵动的活生生的恋人,变成一具难看的尸体。
心下大恨。在临跨出宁王府之前,如意回头瞄一眼宏大的王府,生出一个主意。
救人的工作,算是完成了。过程虽然顺利,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朱七把人放在吉祥睡的客房里,长长地吐气:「怎么办?」
看着呼吸微弱脸色铁青的吉祥和那不知名的少年,如意道:「你有没有办法找到大夫?」
「御医能请,但不保证能解毒。这好象不是普通的毒药。」
「那就先请再说。其他的我想办法。」说着,双手抚上吉祥紧闭的眼帘,在充分感受到吉祥皮肤的冰冷后,转身就走。
「去哪里?」
「你先照顾他们。我去去就来。」
◆◇◇
无星无月有风,是个适合夜行人出动的日子。也是个,适合不想见光的群体集中的日子。
许久没召集自己的手下,如意从朱七府中出来,衣衫未换就召集京城附近的人,在京城里某间大宅中集合。
无人知道教主为什么在半夜里紧急集合。教主自从从总舵回来后一直没见什么动静。也许真如月少爷所说的,正全力追求自己的心上人。
教主的私人感情,身为属下当然不好多嘴,只是本该沉浸在感情中的教主,为何一脸阴沉地站在那里?
「想办法给宁王朱裕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什么是痛。」
「教主,要做到什么程度?」问话的是京城地区的负责人。
「暂时让他有切肤之痛就行,其他的等我命令。」
「是。」
「还有,调药师堂的高手过来,我有急用。」
「是。」
◆◇◇
御医来了,但正如朱七所料,束手无策。
药师堂的高手也来了,秘密地诊断后,只能摇头。
无人能解,无药可解。
天底下最出色的药毒专家都已经躺下,还有谁能解?这何尝不是一个讽刺?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阴沟里翻船的滋味,竟然那么苦涩。
当真绝望了?
没有。还有一线希望可以救人。还有一个家族,有能力救人。
对,四川唐门,吉祥的老家。江湖风雨中传承了那么长的历史,不可能没有秘诀。而唐门立门之本,便是毒药与暗器。否则,他们何以培养出唐吉祥这样的专家?
早在救人回来后,朱七便用信鸽传送消息,请唐门务必派高手前来。同时,备好了八百里快马,单单迎候唐门救援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