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繁华 上————非言非默
非言非默  发于:2010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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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敏文哥哥今日下学了要回哪边府里?”卫敏时不耐烦地卷着袖子,问他。

  卫敏文偏过身,帮他把袖子卷好,免得他待会儿写字的时候不方便。弄好以后仔细打量他一番,洗干净换整齐的小霸王浓眉大眼唇红齿白,又是一幅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只要他不说话不动作,众人很容易会被他的表相蒙蔽,以为他是一个听话的乖宝宝,这大概也是他性子这么急屡屡闹事却至今还是被人宝贝着的原因之一。

  “还是回祖父祖母那里。”皇帝不日归京的消息早就到了京里,只是具体时日还不清楚,他父亲自然也是很快就要回府,不过就算他那父亲回来了卫敏文的生活也和过去没多大区别。

  永宁府邸占地宽广布置华丽,可惜事实上除了家里的管家仆役住着外,这座府邸的主人住在府里的时间屈指可数。卫敏文名义上做了他好几年儿子,事实上和他相处的时间也是两个手掌就能数得出来,偶尔一起用顿饭还是在祖父祖母那里。

  虽然没人管头管脚的日子很舒服,但是有父亲和没父亲基本上一个样也是让人郁闷的。虽然卫敏文自觉已经过了需要人盯在屁股后面的日子,虽然他每每告诉自己不用在意反正那或许根本就是他的便宜父亲,但是真的被人这么忽视着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

  “以后别再为那些闲话打架。”这句话是卫敏文在每次热闹结束后必要说的话,当然他家的小霸王每次都会乖乖点头,到了下次又会忘到九霄云外,以至于每隔几日这家学里面就会有热闹可看。

  有些话,大人不敢说,但是孩子们无知无畏,什么话都敢说。卫敏文自然听到过无数不好听的话,有关他的父亲,有关他自己。卫家对这件事很忌讳,若有仆役私下议论,都会被重责,不过那种背后论人长短是人之本性,再严厉处置也会有漏网之鱼,何况自己家里可以禁,旁人的嘴巴长在他们身上又怎么禁得了,若一个个计较过去,哪里计较得过来,所以他也只能当作没听见,不过他家的小霸王通常忍不下这口气,每次都要大打出手闹个人仰马翻才肯罢手。

  等这番热闹终于歇了下来,家学里的先生也休息完回来上课了。

  卫敏文一直很欣赏这位先生,每次卫敏时大闹学堂,这位先生永远都能置身事外不闻不问,这份装聋作哑的好本事实在是不能不让人佩服。

  先生在前面之乎者也摇头晃脑,卫敏文在下面正襟危坐神游太虚表面一幅认真听讲的模样,他旁边的卫敏时拿着笔不知道在涂抹些什么。对于卫敏时,先生的要求很低,只要他不吵不闹就算很值得夸奖。

  好不容易等到先生“下学”两字出口,卫敏时把笔往桌上一扔,也不等书童们收拾,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卫敏时,你几岁?”卫敏文哭笑不得地望了眼牵着的手,很想这么问他。又不是小娃娃,需要手拉手吗?难道还怕走丢了不成?不过这也是卫敏时屡教不改的地方之一,所以卫敏文最后只是望了一眼,没说什么,由着他去了。

  当下他们俩一起回了忠勇侯府,去老侯爷老夫人膝下承欢撒娇。

  等过了两三天,卫敏文抽了个空回了一趟永宁侯府。

  世子回府,永宁侯府中的男女管家,各院管事,还有忙完秋收后上来的田庄各管事,统统都候在正厅外面,等着世子一个个召见问话。

  这也是卫敏文对他那个便宜父亲最有怨言的地方。不带这样欺负小孩子的,哪家的小孩子刚刚认祖归宗没过几天就需要管起这么大一个家,在连自己都管不好的年纪就需要操心这个家的里里外外人情往来?

  偏偏这样欺负小孩子的事情他那便宜父亲做得出来,认回他没几天后他们一起乔迁进了永宁侯府,他那父亲就把管家的任务交给了他,美其名曰是信任他是为了锻炼他,实际上卫敏文觉得他那父亲肯定是头痛那些琐碎的事才会一股脑儿丢给他来做。

  问题是他自己操心头痛,别人操心难道就不头痛?

  卫敏文也同样头痛,但是他没他那父亲甩手不管的本事,一开始他也满心怨言不甘不愿根本就没把他那父亲的话当回事,最后还是被他那万事不管的潇洒姿态惊呆了,为了让自己以后能有片瓦存身之处,他不得已只好管起了整个家,这一管就脱不开手直到现在。

  虽然他常年住在祖父祖母那边,每隔几天还是要回这边府里管管事住上一夜的,要由着他父亲那样甩手不管下去,这府邸恐怕早就被人拆着卖了。

  世子在上面翻看账册,除了大管家站在他旁边低声说两句,下面有头有脸的管事们都屏声呼吸小意等候着世子可能会有的问话。这府里的一大一小两位主人住在府里的时间虽然不算多,但是他们的脾气这些管事们早就摸清楚了。侯爷脾气很好犯了错通常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是栽到世子手里你那是自己不长眼怪不得别人,这是卫敏文管家几年府里众人早已明白的道理。特别是侯爷不在京里的时候,大家的皮都要紧点才好,免得犯了事连救的人都找不到。

  一个侯府每天大大小小的事情有几百件,真要所有的事情都管过去卫敏文每天都坐在这里才差不多,所以不重要的事情他基本上都放手给大管家做主了,他要做的不过是查查出入账,决定大笔银钱的动用,至亲挚友的人情往来,以及开源节流等等重要的事情。

  田庄上的收成是这府里最重要的收入来源,除这之外还有几座山头的产出今年都很不错。卫敏文将那些管事叫进来,问了一些话,又勉励嘉奖了他们一番。

  赏罚分明才是驭人之道,这个道理很多年前卫敏文就很明白。

  田庄上的账册查过以后,卫敏文开始查阅府里上个月的流水开支帐,偶尔会问下面的众人几句。

  这是那些管事们最紧张的时候。世子的问话通常没有关联性,东一句西一句的,但是以前犯到世子手里的那些人就是被这么问出来的。一来二往的,就算没做亏心事的到了这种时候也会忍不住紧张。

  卫敏文今日没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很快问完话放众人走了。然后他和大管家两个人对很快就要来到的年节人情往来敲定了一些细节。府中的其他事情还好说,只要开始理顺了以后按例做就可以,只有这件事比较麻烦,不重要的那些人家还可以有例可循,重要的至亲挚友间的人情往来是一件最让卫敏文头痛的事情,送什么还什么如何用最少的代价讨人欢心可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对某个人的怨念就会忍不住直线上升。

  第五章 华佗再世

  皇帝班师回朝的行程本来很顺利,不料途中皇帝得了一种怪病,随军的太医久治不愈,越发严重,行程就此耽搁了下来。原先按计划年前回到京城时间上绰绰有余,结果现在快到了十二月二十御驾还在离京城几百里外的某个小镇外的行宫里逗留。

  卫衍站在小镇街头,一方面忧心皇帝的病情,一方面挂念多时未见的家人,一方面还被小镇上热闹的年前氛围分去了心神,一心三用,不可谓不忙。

  “左边高了……右边高了……左边……右边……阿爹是笨蛋……”小镇集市一隅,有一人家父子二人正在大门口贴春联。父亲站在长凳上贴,儿子站在下面指挥,不知是父亲在乱贴还是儿子在乱指挥,贴了半天还是歪歪扭扭没有齐整,急得才及腰高的小娃儿涨红了脸,跺着脚埋怨自己的阿爹是笨蛋。

  卫衍看得有趣,站那里看了半天,直到那父子两人贴完春联进了屋,他才想起今日出来的目的。

  在奉城的时候被一堆人搅得头痛没心思弄,前段时日忙着赶路始终没有时间,现在皇帝要在这里养病倒是有了空闲,只是昨夜皇帝这里不舒服那里难受一直折腾到半夜才肯歇下,天明醒来后直说病情又重了不能起程还要继续休养,卫衍没有办法,只好陪着他腻歪了半日,等到午后皇帝歇中觉了才抽出时间出来一趟置办点节礼土仪。

  小镇虽小,物产颇丰。卫衍购置了各种瓜果干货蜜饯等物事准备回去讨儿子欢心,又替家中诸人也备好了礼物,一并交与随从,自己开始在集市上东张西望流连忘返。

  走着走着,突然看到集市上有一处卖春联的摊子,他想起刚才那对父子贴春联的温馨场景,心中一动,在脑中暗暗幻想了一番回去后与儿子联手张罗春联的热闹景象,便止步不前在那个摊子前挑起了春联。

  摊子的主人是一老秀才,春联上写的虽然都是应景的词句,不过那老秀才写的一手好字,况且卫衍买来只为图个热闹,并非为了精巧别致,自然不会介意那上面写的内容是不是不够有新意。当下他挑了几幅春联,又挑了几个“福”字,还没来得及付钱,就看到皇帝身边伺候的人急冲冲地寻过来。

  那人见了他,行礼后附到他耳边说,皇帝又在闹了。

  皇帝在病中,很不讲理,稍微晚去片刻怕就有一堆麻烦。这句话简直比急令符还管用,卫衍听后根本不敢耽搁,直接把东西都扔给随从让他付钱,自己骑上马迅速赶回行宫,一进去就看到皇帝寝殿外面跪了一堆人。

  “疼……一群废物……给朕滚……”刚走近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皇帝的呼痛声和斥责声。

  平时皇帝就算再难受,也不曾呼过痛,最多是抓着他不放整天要他陪在身边做这做那,有时候兴致好到卫衍忍不住要去怀疑他是不是在装病。这下子连“疼”都叫出来了,看来不是在装,而是真的很严重。卫衍心中一急,也顾不得往日谨遵的种种礼节规矩,不等人通报,就直直闯了进去。

  “陛下……”

  景骊听见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就后悔了,急忙挥手示意正在给他换药的随行太医们都下去,拉过他抱在怀里使劲安抚:

  “不要担心,已经不碍事了,是刚才他们换药的时候毛手毛脚才会弄痛了朕。”

  卫衍听了他的话,心中依然担心不已,偏过头仔细望着皇帝露出外面的脚趾头,其他四个脚趾头都是红润的粉色指甲,唯有大脚趾上的指甲是厚厚一层枯黄|色,他想到十指连心,稍微碰破点皮就会钻心疼,脚趾头自然也是同理,又想到他还曾经怀疑过皇帝是不是在装病,心中更加难受。

  “臣给陛下换药好不好?”他以前觉得太医们比他更合适换药之类的活,便没有插手,现在既然那些人毛手毛脚会弄痛皇帝,他开始不放心他们来换药,想要自己来动手了。

  卫衍要动手服侍他,当然是好事。

  不过景骊看他低头细心给他上药,脸上是掩不住的心痛,心中便有了很多罪恶感。他的脚趾甲看起来虽然很可怕,但事实上疼得并不是很厉害,不过他转念想到卫衍前段时日曾在他跟前念叨的那个从大年初一排到十五的走亲访友安排就怒从心起,心里的罪恶感顿时少了许多。

  整整一个年假,从初一到十五整整半个月,竟然没有专门空出一天来陪他。这种不把他摆在第一位还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的事,谁遇上了都会要怨念丛生的,就算没病也会被他气出病来的,更何况他原先就病着,现在这病当然是更严重了。

  换完药卫衍洗了手,开始帮皇帝一起处理京中快马送来的那些急件。如往常一样,皇帝半眯着眼舒舒服服倚在榻上休息,卫衍取过案头的奏折打开,念完奏折上的内容,再把皇帝说的话写上去。仿照皇帝的笔迹,简单常用的那些字卫衍已经学得足可乱真,要写的内容多了还是会有点心虚。不过大部分奏折只要批示那些套话,基本上没出什么岔子。

  卫衍几天前还在奇怪皇帝明明是脚上的病,手又没病,为什么连字也写不动了,不过有了刚才那一吓,他做这些事顿时变得心甘情愿任劳任怨起来。忙碌之余,还时不时地给皇帝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只把对方伺候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这才是生病该受到的照顾,如果能一直这样,他宁愿脚上的病永远好不了永远猫在这个地方不能回京。景骊此般尝到了甜头,在心里暗想,刚才剩下的那一点点罪恶感迅速烟消云散。

  不过,这世上总有些人比较不长眼,很快就来破坏他现在的好心情。在他说躺得难受要卫衍来给他揉肩的时候,外面有人来报说请来了一个神医。

  “他们是神医?”景骊冷眼瞪着跪在面前的一大一小,明显很不悦,语气中充满了质疑。

  “他们是神医?”卫衍惊愕地望着面前的一大一小,神情有些呆滞,语气干巴巴的。

  太医们千辛万苦请来的所谓神医,竟然就是他刚才在街头看到的那对贴春联的父子。虽然卫衍很不想以貌取人,但是一个面相憨厚短打打扮的壮汉与一个只有及腰高的娃娃这样的组合让他真的无法和神医联系在一起。

  “神医?朕看是江湖骗子。卿等可知,欺君是死罪。”景骊一万个不乐意他的病被看好,哪怕对方仅是有一点神医的可能性他都不愿冒,决定先发制人将人吓退。

  “陛下明鉴,臣等仔细打听过了,这镇中居民口耳相传,这人确实是神医。臣等无能,无力延治陛下的冗疾。恳请陛下让他试试,若无效再治臣等的罪不迟。”太医们齐齐哀求。

  “陛下明鉴,草民石大牛,这是小儿石青。草民绝不是江湖骗子,草民家在这双石镇世代行医,虽不敢吹嘘药到病除但是在治疗顽疾上面也是略有一点心得。”壮汉显然对被皇帝指为江湖骗子很为不满,不卑不亢地进行了辩驳。

  “阿爹才不是骗子。”总角之龄的小娃儿也对“骗子”这个词非常愤慨。

  “既然如此,陛下不如让他们试试?”卫衍觉得试试也不是坏事,皇帝的脚疾拖了很久,至今没有好转的迹象,万一他能看好也是幸事。

  景骊很想说不,不过对着卫衍殷切的目光他就不忍让他失望,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后石大牛才敢上前来诊视。

  皇帝御驾在此,双石镇上的居民都略有所闻,传说很多年这里是景家祖先的发迹之地,是真是假如今无人知晓,不过双石镇外的行宫确实存在,很多人也就信了这个传说。

  在来行宫的路上太医们已经把皇帝的病情详细描述了一遍,石大牛心中稍微有了点谱。皇帝原先一直在极南之地行军打仗,南方多湿气,而且行军打仗沿途奔波,引发这类脚疾的可能性很高。

  现如今他上前来诊视,却被展现在眼前的用白布包得严严实实的脚趾头震撼了。本来可能就是湿气引发的脚疾,还包成这样,得不到通风散热,怪不得始终好不了。

  急忙解开白布一看,果然与他料想的差不多。不过这类脚疾的确都是顽症,不好治而且复发的可能性极高,他拉过儿子,两人叽哩咕噜说了一通,然后又和太医们讨论了一通旁人听不懂的话,去旁边开方子了。

  方子呈上来,先到了卫衍手里。他看了一遍,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张方子上用的东西都是寻常民间物事,酒啊醋啊面粉啊这类的东西,这样真的能治好皇帝拖了这么久的病?

  景骊看到他面上的不豫之色,示意他把方子呈上来。前面那些东西也看得他疑惑丛生,不过看到后面那些要注意的事项他却心中一动。

  “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药,连用一个月?”景骊问下首的石大牛。

  “是,夜间可适当间隔长一点。这个方子用法是很麻烦,不过惟有这样才能彻底根治。”石大牛以为皇帝是嫌麻烦,急忙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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