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倾城+番外————醉卧长安
醉卧长安  发于:2010年04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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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弱?你瞧他身姿挺秀,显见是习过舞的,只怕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要是真人,怎会这么多年无声无息?”
“不错!”
有人讪笑:“有鹿师傅珠玉在前嘛,旁人哪能轻易扬名!”
一阵附和:“的确的确。”
“自然自然……”
“孤陋寡闻!”
“咦,谁敢说我孤陋寡闻?想我……”那人不服气地扭头,却差点闪了舌头,“啊,王爷!”
钦王笑笑,示意刚才不屑相驳的李老管事继续说。
老管事是钦王身边年纪最长的老家人,早年是在宫里当事的,他见识剑舞比钦王还要早,还要多,钦王只不过远远看过一次,太远了,以至把剑舞当成了舞剑,而他,却见过少年的卿程。
“这位卿师傅,十三岁登台就已得到先帝赞誉,只是他不知怎的出场次数并不多,再加上惊舞班在御班挂名,皇城之外自然少有机会见到,三年前,先帝驾崩后,惊舞班出了宫,民间才有幸见识此舞,而这时……”老管事轻轻慨叹,“鹿师傅开始扬名,卿师傅似乎只登了半年台就再也不曾露面。”
客人哦哦了几声,偷眼瞄了瞄钦王,见他双目紧盯场中人,焦点只落在一人身上,他不禁好奇,顺视线望去,不由调笑:“这二人站在一处,显见是鹿师父强势些,嗯……不过还真是一双妙人。”
贵族中淫糜风气极盛,多有好男风之人,就算无此喜好,言笑间也拿人取乐狎笑。这人油滑,席间寻醉,尽是轻薄言语。
更有人为讨钦王欢欣,顺着话茬续道:“刚才他们两人在王爷跟前拉拉扯扯,莫不是为争王爷的宠,拈酸吃醋,现在决一胜负,好排大小?”
这番话一出,周围人哄地笑起来,鹿肖玉听在耳里,不羞不恼,反倒媚眼一眨,向刚才那人送了一个秋波,见他瞬时瞧得呆傻,不由恣意而笑,而这一笑,连殿上晶璨的琉璃盏似乎也失了光彩。
众人笑声未落,便听得“乒”的一声,那始终沉默不语的卿师傅,面沉似水将长剑一折为二,掷到一旁,竟这样拂袖而去。
众皆愕然,这卿师傅居然是个开不得玩笑的狭隙性子,转身就走,不由均觉好生无趣。
而鹿肖玉笑意俨然地收起剑,轻轻松松道了句“他害羞”,便又使众人嘻笑起来,气氛登时回复热烈如常。
点了灯烛,卿程静静在桌前坐下,脑里晃过方才在宴宾厅的情形,不免淡淡一哼。
身份卑微,难免惹人嘲弄,甚者被肆意狎笑取乐,他早已学会不往心里去,但不在意不代表他便任人侮笑,凡类似此行的艺人为求生存,均不得不压下悲怒强颜欢笑,但他做不到,他若拗了性子讨人欢喜,就不是他了。
借着调狎之言下台阶,自己也变得圆滑了呢!棱角不再如年少时粗砺分明,害师父十次叹气有九次为他。
这世上有谁不变?
他又轻轻一哼,淡笑懒散。
忽然一个声音沉沉响起:“你折剑是打算彻底与剑舞决断了吗?”
卿程一怔,看向门口,高大的男子站在那里,夜色掩映下,轮廓模糊。
不由有些不耐,但仍是起身施礼:“钦王爷。”
朱祁沧迈进门,语声更低,有一股让人沉迷的味道:“嗯?是不是!”
卿程顿了下,不甚经心:“不是。我只是随意而为,没想太多。”这钦王习武,难不成把这举动看成是绿林所说的那个……金盆洗手?
不由好笑地微弯唇角。
朱祁沧见他神色,也猜出几分,笑道:“那就好,我还怕你真从此不再舞剑,天下少了一道绝艳之姿。”
卿程皱眉,这钦王似乎仍然微有醉意,从大殿追到这里,只为要问他这句话吗?
“王爷,天色已晚,您该歇了。”不然回去同客人痛饮至天明也无妨,只要不再扰他即可。
朱祁沧笑笑:“我说过,今晚要来领教你的剑法。”
卿程实话实说:“剑舞不是剑术,不能相提并论,卿程虽然研习剑舞多年,却和武艺扯不上干系。”
“不,方才在大厅,你一跃之下已经泄了底。”朱祁沧盯着他,“那是轻功,你有武功底子。”
卿程淡淡道:“那又如何,我只有一点根基,是为辅剑舞而习,凝神聚气,轻盈身形,都是为剑舞做底。”其实,师父曾嘱他好生修习内功,也曾教授真正的剑法,但他心思都在剑舞上,别的都不感兴趣,不曾认真练过,若单以剑术论,他还不及冷盈,只是他将剑法也融进舞蹈,不免让人以为他实际剑术也十分了得。
朱祁沧干脆坐下:“那好,你不出剑,我就不走。”
卿程结舌,他堂堂钦王,居然在这里耍起无赖了,这……能看吗!
再三思量,还是早早打发走这尊瘟神为好,卿程暗下决心,今后再不踏入钦王府一步,以免纠缠。
随意拎了长剑,便往屋外走,朱祁沧也起身跟在其后,跨过门口时,卿程不由暗想,若是自己在后,不妨在钦王出门时顺手一推,然后迅速栓门,想来钦王总不至破门而入,怀着这个有点孩子气的念头,自己也不觉微微莞尔。
而朱祁沧恰好此时回头,正看见他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心头蓦地一跳,伸手去拉他。
卿程及时避开,沉着脸走下小阶来到院中,衣袖一摆:“王爷请。”他竟一时忘了,这钦王轻浮无礼,刚刚还在席间肆意胡为,占自己手足便宜,适才真不该太过和颜悦色,叫他得寸进尺。
朱祁沧也不计较,反倒兴致勃勃地一抬双手:“数数看,我几招内能夺下你的剑。”
这话若是江湖人之间说来,是极侮辱人的,必要争个你死我活。但卿程不懂这些,他只想快快打发走朱祁沧,一招内掷剑认输也无所谓。
于是,剑光起——
三十招内,朱祁沧也未夺卿程的剑,从刚开始的震惊,至后来好笑又好气到不行的地步。
这是一套妙绝的剑法,若是稍有眼光的习武之人得去,必定奉为至宝,可是这套罕见的剑法,却传给了这个笨徒弟!
总共二十八式的剑招,蕴含着千变万化,剑式优雅,奇丽非常,卿程修长颀秀的身姿在剑光下如仙如幻,让人痴痴凝望不忍离。
教他这套剑法的人,必是个奇人。
然而,学了这套剑法的家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笨瓜!
不知是剑法中融入了舞蹈,还是舞蹈渗入剑式,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惊艳。
可……剑法的威力却发挥不到一成。
因为,卿程根本就不会用。
打到第五十七招时,朱祁沧实在忍不住纠正起来——
“这一招用得不对,你应该用三招前那个变式克制我……”
“卿程,你明明可以反手削来,为什么又换招?”
“唉,这一剑探得太远,招式已老,要及时变招,不然我会绕到你背后。”
“你那一挑可以击飞敌人兵刃,平平划过是应该割我喉咙的,那个转身用来避敌的,左手要配合出招,不是光摆架式!”
“剑斜划出去要顺势变化,剑尖绕搅是加强刺敌力道,不要省过……”
“喂!”
“又错啦,我不是提醒过了!”
“卿程……”
卿程不耐烦扔剑的时候,朱祁沧已经一把抱住他,笑到无力。
“卿程啊卿程,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宝贝蛋!”
舞师冷静地解释:“我学的时候就没打算用到与人争斗上。”
“你只想……把它融进……剑舞中。”
他居然还点头:“没错。”
朱祁沧笑得全身微颤,从不知有人会“拙”成如此地步,让他气到想狠狠怒骂,又忍不住爱到骨里紧紧拥抱。
一见心动,再见倾情。
世间情动就是如此简单。
卿程微挣,却挣不开,这个拥抱,是满含热情的,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之间的,兄弟彼此玩笑无垢的,虽然亲昵但不带一丝狎笑情欲,因而还不至令他恼怒厌恶。
待到朱祁沧笑够,却还没有放开的意思,卿程平静开口:“王爷,我的剑法,您已看够了罢。”
“不够……”肩头上腰肋间的健臂收得更紧,低沉的声音喃喃道,“不够!”
卿程不由动气,他一再忍让,这钦王竟一再侵扰!不禁双臂使力就要推开他,谁知朱祁沧不知什么路数的功夫,身子一斜,自己就站将不住向后栽倒。他身韧腰软自然反应,一个大幅下腰就止住跌势,身形弯如拱桥,正欲向上挺起,脚下被人一绊,重心顿失,登时被朱祁沧扑倒在地。
“你……”卿程已经不知说什么好,刚才那一下绊脚纯属顽童摔跤姿势,亏钦王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使出来。
没有丝毫羞耻感的男人惊叹地抚上他劲瘦的腰:“你的腰身柔韧可比女子,是习舞的缘故么?”
卿程被捏得一激灵,怒喝:“你干什么!”
朱祁沧一笑停手,高大身躯压定不动,指尖轻轻拂开他颈间散发,与他眉眼相对,深深凝望。
“卿程,你留下来吧!”
压抑不住的热切令人吃惊,卿程不禁怀疑钦王说这话时脑筋是否清楚。
“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冷淡的话浇不熄身上人一番热诚:“我们先从朋友做起,一步一步来。”
“一步一步来?”卿程啼笑皆非,眼光斜睨,“这是可以勉强的么?”
他绝不知,他那清亮的眸子,因微讽而染上的一丝似笑似讥的流彩,在有心人的眼里,竟是让人心痒的妩然。
阴影当面罩来,灼热的气息避之不及,从未被触过的唇蓦遭侵袭,这辈子连女儿家手都没碰过的舞师惊愕呆住,直到奇怪的柔软侵入口腔,灵活如蛇,反复吮吻纠缠,才如梦初醒,又惊又怒地挣扎开来,未及多想,便一记耳光重重掴了过去。


五、
“卿师傅,班里下一步去哪儿?”漂亮的小小少年跟着师哥一起帮卿师傅收行李,心里哀怨地想着再也吃不到王府里好吃点心,不禁依依不舍起来。
“班主自有安排,你操什么心。”冷盈淡淡讥讽,“你舍不得,就留下好了。”
“不不不,我不留下,盈师哥,我一辈子跟着你和卿师傅,绝无贰心,天地可表!”
瞟着凌小宁神情激动指天誓月的模样,冷盈翻翻白眼:“笨蛋。”
卿程淡然笑着,将琴筝箫笙等乐器一一整理打包,听着两个少年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一个百般讨好,一个不耐讥诮,像两只小动物,这只要蹭着那只玩耍,那只却不耐烦地一爪杨过去。
弯腰去拾一张曲谱时,垂在膝间的一条丝绦擦过衣袖,继而一块温润映入眼帘,他不禁皱眉,将腰上的玉佩解下。
“小宁,你去……”他一顿,将玉递给冷盈,“盈儿,你把这玉交给王府总管,请他在我们走后交到王爷手里。”又想了下,“不,不必托他给王爷,想来他应自会处置。”
钦王轻浮无赖,难保不再挑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这玉,他实在不想多看一眼,还回了事。
那夜,他一怒之下给了钦王一记耳光,打得钦王一愣,而他自回房内闭门高卧,再不出房。钦王挨了一掌,竟不发怒,反倒在门口温声求恕,徘徊再三,而自己着实恼怒,也没理会。之后两天,钦王尚算识趣,不曾再度骚扰,让他松了口气,想这钦王虽然可恶,却不算蛮横。
冷盈接过玉佩,疑惑地打量两眼推开凌小宁好奇不已的脸,问道:“卿师傅,这不是王爷赠的?为什么要退回去?”听王府客人议论,钦王对编舞师傅大加赞赏,甚至超过领舞的鹿师傅,高兴之余,将贴身玉佩慨然相赠,并亲手系到卿师傅腰间,不是赏是赠,一个王爷,这般真性情,实在难得。
卿程淡淡道:“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冷盈哦了一声,他是个机灵孩子,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卿师傅虽然一向淡漠,但也少有如此不客气的口吻,其中必有因由。
倒是偏又不机灵的,凌小宁饶有兴趣地一旁插话:“谁说受不起,要是卿师傅受不起,还有谁受得起……唔唔!”
“闭嘴,马屁精!”冷盈捂了他的嘴,边拖他如拖麻袋般向外走边向卿程道:“那我去了。”
卿程莞尔地看着这两个孩子,点头道:“快点回去睡,明早还要起程。”
冷盈应声,拖着挣扎不休的小师弟出门而去。
卿程慢慢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一室清静,满眼寂寥,不由轻轻吁了口气。
时近三更,却了无睡意,于是到打好的行李中抽了一本书,在灯下无可无不可地随意翻阅。烛光微跃,发出极细微的燃烧灯芯的轻响,窗外夜风无声,屋内一影凝坐。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两道深邃目光静静凝视,尽管并未作声,但被人紧盯的滋味实在难过,卿程徐徐转头,正见一个高大身影倚门而立,环胸微笑。
卿程冷了脸。起身轰人:“王爷,夜色已深,卿程要休息了。”
朱祁沧微扬手,一方玉佩晃在指间,灯光下,色泽润丽,隐隐流动异彩,让人不由惊叹,不过一块石头,竟会如此绮丽。
“你就这么厌我,一丝我的东西也不沾吗?”
低沉的声音并无黯然,他脸上带笑,目光柔和,如同相交至深的朋友,彼此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卿程却见识过他的无赖,上一刻还平平常常地和人说话,下一刻就会轻佻地动手动脚,又抱又吻,这样的人,能交吗!
于是冷淡道:“王爷错爱,卿程不敢当。”不知叫盈儿交给王府总管的玉佩,怎会这么快回到主人手上?想是那玉特殊,总管一眼便能认出,及时向上禀报。
朱祁沧微笑看他,又问:“你真的不愿留下来吗?”
卿程转过脸去,不再答话。
答案很明显,门口的人叹了口气,喃喃道:“明天,你就要走了啊………”语声轻幽,竟是说不出的眷恋之意。
卿程静坐默然,也忍不住有点疑惑,不过区区几次相谈,又起了冲突,相处并不愉快,为何钦王看似这样不舍?自觉熟络的人,除了小宁那孩子,这钦王居然也属此般?倒有些……好笑了。
“那么,你可愿应我一件事?”
恳求的口吻让卿程不禁心念微动,钦王虽然无礼,但贵为王胄,却不算骄横专扈,自己又何苦太过着意,到显得狭隙了。
语气放软,卿程淡淡道:“不敢,王爷请讲。”这钦王,碰了几鼻子灰,却不恼不羞,倒是一副好脾气。
极有压迫感的挺拔身影罩下来,卿程一转头,朱祁沧的脸近在咫尺,手掌按上他的肩,低低笑道:“我求一夜纵情,你允不允?”
卿程从未涉过风月场,竟未听懂:“什么?”
迷糊的神情让朱祁沧极想狠狠上下其手一番,而他也真的做了,指尖抚过卿程淡色的唇线,失笑道:“巫山云雨,颠鸾倒凤,明不明白?你这笨小子!”
卿程瞠目,半晌才用力一把推开朱祁沧,怒道:“你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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