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跟个娘门似的罗里罗唆。坐好了,我要加速了。”一个踉跄,後轮随著安朔频繁的踩踏滚得越来越快,耳边灌满了风声。
“妈的!姓程的!你他妈的往哪儿骑你?”苏贤眼见著前头工地一片石子,黑压压的,话刚出口这身子就给颠了起来,跟坐过山车似的,舌头险些给咬断了,“混蛋!你还真想整死我你?”
“少废话,这条路近,你要真摔就抱著我的腰。”
一顿,眼珠子咕噜一转,“妈的!让老子那什麽你?开玩笑!”苏贤笑得诡异,说,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死命地扑在了安朔的背上,跟橡皮泥似的粘得,死紧。
高二篮球联赛决赛当天,豔阳高照,好天气加上好心情,苏贤穿了件汗衫在教室里头把水瓶子砸得怦怦响,比赛照原计划在中午进行,他们班哥几个连饭都没吃,摩拳擦掌地就等著人到齐了上场。
“今个都得打出水平来,谁要敢输老子跟他没完!”苏贤一脚踩在凳子上,耀武扬威的,“等会儿在场上,我跟安朔打配合,你们都给我盯好了王超那小子。”
这边苏贤刚把任务布置下去,几个弟兄纷纷点头听从安排,体委老毛拎了一桶矿泉水刚好奔了进来,满头是汗的,“哎哟!还在这商量什麽?!安朔他是上不了了!”
“什麽?!”一听这话,苏贤立马捶了桌子,眼珠子瞪得跟俩灯泡似的,“开什麽国际玩笑?他小子人呢?一到关键时刻他敢溜他?”
“今个中午学校团委开会,第五节一下课就给人喊去了,见你不在就走了,对了,还给你买了午饭,让我捎给你……”老毛热得不行,拿了毛巾擦汗,然後就听见惊天动地,怦的一声,跟炸了雷似的,吓傻了一回头──自己搞来的那桶子矿泉水给苏贤一脚踢出五米开外,惨不忍睹,“滚!去他妈的!”──人都跑了,还假情假意个屁!
其他弟兄几个也看傻了眼,有个不要命的壮著胆子问了句,“苏贤……现在咋办啊?咱们可是少了个主力,这比赛怕是……”
“怕?!怕个屁?少了他程安朔地球照样转!”苏贤把篮球往地上一砸,“走,我就不信这邪,今个非得把他们打得哭爹喊娘不可!”
卷了袖子管带了弟兄们下楼,一到那场子里头,就瞅见物理班一群野蛮人早在那儿等半天了,个个革命热情高涨,不上场的兄弟每人手里操著俩水瓶子跟那儿大吼大叫的,一见苏贤带著人来了顿时嘘声一片。王超正在场子那头活动筋骨,撒著欢蹦上蹦下的,眼神还尽往苏小骗子身上飘,见那小子没理他,大模大样就走了过去,“阶级友谊”显露无疑,“哎哟,苏贤啊……怎麽就你们四个呀,安朔人呢?”
“滚一边去!”正在气头上,“没他我照样把你们给打趴下!你得意什麽你……一会儿走著瞧。”
王超还没听完整个人就捂著肚子笑趴下了,“哎哟哟……苏贤,以前觉得你这嘴皮子厉害,倒没觉得你口气大……今个我算见识了,什麽叫──自不量力。”
“我呸!”苏贤一脚踹了过去,幸亏王大少机灵闪得够快,“甭以为你是我兄弟我就不敢揍你!”
“靠!!!!”王超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快炸飞了,可眼见著裁判老哥在那边数人头,队友还一个劲的打手势催他──没时间在这儿跟苏小骗子耗下去,有些事儿那得真刀真枪拼了命才知道结果。
握著拳头跑到自己队伍里头,压低了嗓门,阴沈著脸,“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一会儿上场全给我盯著他们那前锋……”
“哪个啊?”
“就是那个高高瘦瘦,看著就像一骗子的。”
“哦……可是,超哥,那不是苏贤吗?”一小分头反应够快的,“没搞错吧?你们不是哥们吗?”
“哼!他不仁,就别怪我王超不义!昨个老子还给那小子坑了。今个都甭给我面子,不给他个教训老子我还怎麽混?全别废话,是兄弟就把他给我堵了!!”
化学班首发少一个人,老毛饥不择食硬是找来了孙扬替补,苏贤一看那小子差点就想掐人,你说这二愣子怎麽也进了咱们化学班?孙扬笑得贼恶心,还一个劲地拍著胸脯保证,“苏贤……我打球,你放心,这投篮角度我算得准!”
双方各就各位,敌手相见,分外眼红,火药味四散。场边则是雷鸣不断,围满了人,闹闹哄哄,看热闹的看热闹,加油鼓劲的也都不含糊,这气势上──谁都不输谁。
哨声一响,那球往上头一抛,老毛和王超谁都没矜持,腾地跳到半空中。
四十四、
比赛一开始,叫喊声更是震耳欲聋,不仅是物化两班的哥们齐聚一堂,就连其他班的众弟兄也纷至沓来,观看这场恶斗。王超、苏贤、程安朔这三人一同在场上厮杀的机会可不多,可惜程大少今个中午有事没来,不免失落不少。
王超就是王超,懋足了劲那长手一伸,就把球给挣了下来,落地转身就吼了一声,“兄弟们!冲!”在场上的众兄弟都不敢怠慢,小分头迅速接过球,加紧步伐就往对方半场冲,苏贤也不慢,跟个敢死队员似的从後头包抄上来,老毛还有其他哥三个也及时回场,苏贤大开了双臂,硬是把小分头给截了下来,谁知道後头王超鬼鬼祟祟不知从哪儿一下冒了出老,“啪”的一声,球跟著就传了出来,苏贤急得一个转身,却给小分头给防死了──从一开始这比赛就是高潮不断。
王大少得了机会,手脚麻利,穿梭自如,老毛、孙扬皆被晃过,大跨步地带球到篮下,扬手,阳光照得分外刺眼,漂亮的进篮──欢呼声顿时一浪高过一浪。
“妈的!”出师不利,苏贤气得一把推开那烦人的小分头,王超得意的朝他看了两眼,挑衅──去他妈的!
老毛站在边线开球,球先是传到了孙扬手上,没想到那小子还有两下子,可小分头和王超一左一右追上来,这球眼见就要脱手,就听见後头苏贤狼嚎著,“孙扬!他妈的给我传球!给我使劲扔!”下一秒,球从头顶上飞了过去,笔直朝空无一人的半场飞去,观众席上嘘声一片──这球传得,忒臭了吧?
谁知道紧跟著,苏贤如闪电般的身影,飞速篮下,快的几乎让人诈舌,跃到半空,奇准无比地接下了那球,落地之後接著就是一个侧身轻跳,进球!
二比二,平!全场顿时沸腾,水瓶子砸得空前嘹亮──真他妈神了,这小子赶这杂耍来了?!
王超当时就冒火了,跑到队友跟前压低了嗓门就吼,“你们他妈的吃素的?让你们盯著苏小骗子你们当我放屁?”那头苏贤摆了个特酷的pose就冲孙扬他们使了个眼神──阴谋诡计,谁都不让谁。
接下去的事情就开始变得微妙,明眼人一看就觉出这气氛不对,火药味越烧越烈,这边苏贤左右被人夹攻,那边两个队员硬是把王超挤在了中场,跟贴膏药似的。剩下的队员在场子里乱晃,接下来的十分锺内,比分没有太大变化,小分头和老毛各进了俩球。苏贤被俩傻大哥防得死紧,出不了圈子半步,火得就快抓狂──王超这小子真他妈阴险,叫个熊男盯著自己?盯防也算了,浑身烂肉还劲往他身上磨,没这麽恶心的!
苏贤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耐到了极限那就得爆发,这是规律。然後,全场就听见被逼急了的苏贤仰天吼了一声,那架势,和野生动物园利那些个家夥也没差了,硬是用自己那身子骨把熊男给撞开了,腾地跳到半空,正好截住孙扬传来的球。
“妈的!堵他!堵死他!”王超吼得一惊一诈,熊男反应过来之後,随即奔了上去,速度竟也不慢,王超也发了疯,钻著防守的空子撒了腿也跑了出来,恶狠狠地在篮下截住了苏小骗子。谁知道更疯的那个是苏贤,带著球,跃到半空,就往篮框子上砸。
“混蛋!别让他投!”──混乱的让人眼花缭乱。
下一秒,怦的一声,猝不及防,谁都看见,苏贤那身子,跟後头跟上的熊男撞在了一块,然後,被弹出去的身子,砸在了,篮球架上,伴著撕心裂肺的喊声。
太阳穴突突地跳著,眼前一晕──血光之灾。
团委办公室,讨论异常激烈,唯独程安朔一个人插著裤袋,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嘴里嚼著苏贤早上给他的那口香糖,几个干部不时用眼神瞟著这小子──靠!目中无人,真他妈狂妄自大!
“怦”的一声,讨论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跟炸雷似的,门忽然给人从外头狠狠撞开了,就看见一个满头大汗的家夥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安朔!不好了!快跟我走!苏贤出事儿了!”
“什麽?!”紧接著“啪”的一声,掀翻了桌上的一壶茶,程安朔的脸色陡然变了。
“别,别急……我,我真什麽都没干,是我们班朱强,他撞的人!没,没流血,真没!”──嘴抽得发麻,心跳的不安。
然後惊天动地的,安朔摔了椅子就冲出了团委办公室,顺便,把王超给撞了个四脚朝天。後头随即传来了愤慨声,“靠!那小子把不把人放眼里了?”
──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他以为他赶著去英雄就美?什麽德行!
一路上又撞翻了好几个无辜群众,跑到操场上的时候就看见篮框底下围了一大群人,到处都是黑压压的脑袋。
被挤在人群外头,跟前两个脑袋凑在一块儿:“哎哟,兄弟,这回事儿可闹大了,我看苏贤那小子准不行了,这给撞得,惨不忍睹……”
“那可不,内讧嘛!王超这招用的也忒阴了,朱强那什麽个阿,能经得起他撞?”
闹闹哄哄,不知道里头究竟发生了什麽──急得可以发狂。
“滚!全给我滚开!”忽然,所有人都被身後这一声吼给震住了,吓傻了眼,听飞了魂。
回了神,齐刷刷地回头,更是噎了口水──程安朔,堂堂团委干部,程大少,光天化日之下,出口咋呼人?!
粗鲁地拨开人群,发了疯似的奔到了里头──苏贤倒在地上,蜷著身子,一动不动,眼睛闭著,额头上还尽闪著血光,脸色惨白的像没了气。
“他妈的!谁干的?”恶狼般的眼神忽然落在了一旁早就吓的丢了魂的朱强身上,浑身上下的烂肉顿时抖得厉害。
“你敢动他?!你他妈活腻了!!”全场一片哗然,程大少的脸上爆满了骇人的青筋,冲动得变了个人似的,抡著拳头就往朱强的脑袋,砸了过去。
四十五、
──完了,朱强完了。
蒙著眼谁都不敢看,等了好半晌还没听见动静,壮著胆子眯开了条缝,却看见那拳头正给一直蹲在篮框子边上看著苏贤的孙扬硬生生地接了下来,整张脸扭曲的变形,也是给吓的,哆哆嗦嗦,舌头打著结,“安……安朔,没,没事儿,别,别冲动……苏……苏贤,他……还,还活著。”一边朱强一见这架势,好不容易捡回条小命,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就逃命。
“滚开!”──还活著?什麽话!真他妈扫把星!一脚踹开了那小子,走到苏贤跟前,蹲下身子,毛手毛脚摸了摸他那脏脸,心里不是滋味地冲他喊了声,“笨蛋!没死就给我起来!”
“哎哟……”这一惊一诈,刚才还不省人事闭眼假死的家夥眼皮子突然就跳了两下,睁了眼,“你吼个屁!”放了心──幸好,脑袋没坏,人也正常,还有力气说话。
“你吓谁你?你装死吓谁!!!”红著眼,哑了嗓子。
顿了两秒,那小子忽然就冲安朔瞪著大眼,咬著牙,“谁他妈的装死了?我那是疼!疼得都快断气了!哎哟……真疼!我的腿……”半边脸抽著,身子还不能挪,安朔一急,掀了苏贤那裤腿来看──肿得,跟大馒头似的。
! “让开,让开!全给老子让开!”紧接著,那头王超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救护车来了!”然後就看见学校的校医跟三五个人抬了担架奔了过来,围观的人群立马自动散开了,七手八脚的把伤员往架子上抬。
苏贤哼哼著,满脸痛苦,跟上了满清十大酷刑似的,安朔在一边帮著忙,捡了苏贤的外套就往他身上盖,冲著动手动脚的医务工作人员就吼,“给我轻点!轻点!”
把人给抬上了车,程安朔紧跟著也跨了上去,救护车转眼就没了影,王超撒著腿在後边跟著跑,嘴里声嘶力竭地吼著,“妈的!慢点!老子还没上车呢!”
惹事的都跑光了──操场上看热闹的全松了口气。不知道里头谁扯著嗓子喊了一声,“靠!这什麽世道啊,兄弟情深的……都到这份上了。”
到了医院,坐在急诊走廊的骨科室外头,苏贤那脸更是惨白了大半,比先前那还夸张,鼻子抽著还不停地淌著水,程安朔抓著他的手,死紧死紧的,脸色也不见得好看到哪儿去,“笨蛋,没事儿吧?”
浑身哆嗦著,说话都打颤,“没……真没。”
“没你淌什麽鼻涕?”
“靠!”忍著痛,瞪圆了大眼,“还不是你他妈的缺德,死命抓著我的手干啥?”
一愣,忽然就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就看见那骨节分明的指头上硬是给自己掐出了几道红印子来,惨烈得很,这才意识到自己打上车起拽著那小子的手就没松开过,能不掐出毛病来?
见他不吱声,苏贤甩了甩那发麻的手,“什麽眼神啊,打刚见你就凶神恶煞的,瞅这脸色,跟个黑无常似的,晦气!老子我还没死呢!”
“闭嘴!给我少说两句!”──都这样了,还闹腾?安朔揪著他那耳朵嚷嚷。
“靠!你他妈的欺负残疾人!”苏贤一恼,抬眼就凑上了脸,一下就贴上了安朔的脑袋,巧得,只差了三公分。坏了心眼,露了白牙,笑得够不明意味的,“嘿嘿……姓程的,吓著了?真吓著了?怕我出事儿?”
“……”
“看你这德行,矫情得我都得笑掉大牙,我能有事?老子我是金刚不死之身,瞎操心个什麽劲?在操场上吼得跟个无赖似的,摆明了你那什麽……特在乎我是吧?别不承认!千万别给我耍赖狡辩!!!”
一怔,挪了身子,心一急,眼一红,说穿了心思著了慌,眼神里尽是破绽,赶紧把视线挪了回来,“滚!谁稀罕你?打个球还摔成这样,窝囊!你死了世界倒还清静。”
“靠!唯心!你他妈的唯心!”苏贤嚎叫著,满医院都听见那叫声,结果一个不小心把骨科的大夫给惊著了,“外头谁那麽嚷嚷!知不知道这是医院?”
坏了事──一伸手,把苏贤那嘴给堵上,推著那借来的轮椅就把那小子给送进了骨科。接著拍片照X光,一路上全是程安朔跟在後头,随同一块儿来的那校医跟个多余的似的。苏贤那小子给推了进去之後,校医走过来拍了拍安朔的肩,“这位同学,麻烦你了……见你这热心肠的,我都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