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正传 第三章+番外————桔子树
桔子树  发于:2010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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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另外那家伙,许航远很认真地回忆,说真的,还真是不特别,斯斯文文的,客气有礼貌,除了长得比一般当兵的好看点儿,真是一点不特别,不过……性格大概是很硬的,所以能克得住夏明朗这头野狼。

  爆炸中心只剩下一片焦土,融化的雪水还没有凝结,冰渣搅在泥浆里,灰乎乎的,像可乐冰沙一样的质地。防化队员陆续做出手势表示没问题,放射源没有泄漏,许航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夏明朗根本连听都不听,抱着红外扫描仪满世界的找陆臻。

  明明事先给的坐标点就在这地方,可是炸弹一炸,地貌全变,红外扫过去各种各样的余烬显出深深浅浅的红,从中要找到属于陆臻的那一块谈何容易。

  快,快点,好像听到陆臻的呻吟呼救声就在耳边。

  夏明朗感觉到冷汗争先恐后的从皮肤里冒出来,心脏就跳在喉咙口。忽然听到有人大喊,在这儿呢!夏明朗拔开前面挡路的人影冲过去。

  两棵烧成焦炭的大树带着未尽的火焰挡住了陆臻掩体的开口,就是这个给夏明朗的搜索工作带来了大麻烦,不过也正是靠它们挡往了被冲击波裹挟的泥土,让陆臻逃脱了被活埋的命运。

  救护兵已经下到了坑底,夏明朗飞身就想往下跳,被许航远一把拽住狠狠瞪了一眼:人家那是专业的,哪点不比你强,你凑什么乱?夏明朗烦躁地挥开许航远蹲在坑边张望。

  陆臻把好几层防爆毯像裹春卷一样裹在身上,双肘双膝跪地蜷曲着。军医官小心翼翼地把防爆毯拨开,看到放射源被陆臻牢牢的抱在怀里,完好无损。防毒面具已经滑脱了,露出血迹斑驳的脸,也幸亏如此,要不然他一定会被自己吐出来的血呛得窒息而死。

  底下有无数个脑袋瓜子在夏明朗眼前晃,穿过绰绰的人影他只能看到陆臻身上穿的鲜黄色防护服。事到如今他反而又不急了,呆呆地蹲着,微微张了张嘴,又牢牢咬死了嘴唇。

  许航远在他头顶上吆喝:“哎,那个谁?还活着吗?”

  夏明朗猛地抬头。

  “等一下……手僵了,摸不准脉。”

  “我操!”许航远大怒。

  “真惨,这简直是标准的七窍流血了……”有个救护兵小声嘀咕。

  啊??!!夏明朗想跳起,脚下骤然失了力道,重心顿失,一头栽下去。一个救护兵连忙挡住他,怒了,看也没看就发飚:“哎,你这人,砸着伤员怎么办?”

  “我操你妈,混小子睁开眼睛看清楚是谁,人自己手下的兵在下面躺着,他能不急吗!”许航远指着救护兵的鼻子骂。

  “啊啊,对不起首长!”救护兵看清了夏明朗的肩章,吓得连忙要敬礼。

  夏明朗拉住他:“没,没关系。”

  刚才,晃到一眼,夏明朗以他精准的视力在瞬间看清了陆臻的脸,鲜血陆离,脸色苍白若死。夏明朗往后退,后背紧紧地贴在土石壁上,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不是心痛可以形容,好像灵魂被抽走。

  军医官大声地指挥:“哎,两边,把人先抬上去。小心,不要二次伤害!”

  “还,还活着吗?”夏明朗问。

  军医官转过身来看他,眼前这个男人的悲伤浓重得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还,还还,目前,还有气!”军医官结结巴巴地说。

  “救他,别让他死,他才26岁,求你了!”夏明朗慢慢敬礼,每一块肌肉都绷起,整个人拉直,像风中的一杆旗。

  军医官连忙回礼:“我我,我们一定会的!”

  野战医院的临时大帐篷搭在避风处,许航远和夏明朗两名中校蹲在门口,好像两尊门神,气压低得方圆几十米都是无人区。因为放射性物质没有扩散,还在路上的防化兵部队全部打道回府,这块地方的扫尾工作暂时交给许航远全权指挥。

  老许此刻正抱着卫星电话怒吼:“妈的,老子这里人要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知道那人多金贵不!比你那破飞机值钱多了,我操祖宗,我告你,要是人死了,老子炸了你们陆航团!!!”

  夏明朗抬眼看向他,老许挂了电话喘粗气,猛然发现夏明朗的视线连忙安慰他:“你放心哈,那帮混小子都是属驴的,不抽不跑,你放心,他们去军区调黑鹰了,一准能飞到。”

  夏明朗点点头:“费心了。”

  “我草,你这话说的,咱俩谁跟谁啊?”许航远掏烟盒抖出一支来给夏明朗。

  夏明朗点上火,吐出个烟圈:“一起扛过枪,一起销过赃。”

  “就是说嘛,兄弟嘛!里面那位就是我弟妹了,我能不费心么?”老许压低了嗓子按住夏明朗的肩膀。

  “改天让他请你喝茶。”夏明朗轻笑。

  “那是一定要的,老子等你媳妇那杯茶等了多少年了,这都搁眼皮子底下了还能错过?阎王也得让道儿啊!”老许拿胳膊肘儿顶夏明朗。

  “行啊,谁敢来勾魂咱就抽他,黑白无常算什么,照样抽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夏明朗扬眉。

  “对喽,对头!就这调调!”老许揽住夏明朗的肩膀。

  军医官从帐篷里钻出来,夏明朗像豹子一样窜过去:“怎么样了?”

  “内出血暂时止住了,但很可能还有别的出血点,骨折倒是不明显,但是他有大面积骨裂的现象,尤其是脊柱骨,好在没有真正断裂,应该没伤到脊髓,不过手提的X光机测不准,另外,因为暂时性窒息过,他好像还有点脑缺氧,我发现他的症状很像潜水事故,我觉得我们可以……”

  夏明朗皱眉,此人罗嗦这半天,为什么还不讲重点??

  “我是问他还活着吗!!”夏明朗一把揪起军医的领子,咬牙切齿的。

  军医官一愣,笑了:“他死了我还止什么血啊?”

  呃!

  夏明朗马上松手,脸上堆出僵硬的笑容,像拂拭瓷器一样殷勤地帮军医拉平衣角,恭恭敬敬地做出个请的手势。

  “高兴啦?嘿,看这脸,活过来了?”许航远故意不屑。

  夏明朗嘿嘿笑,极傻,一点聪明相都没了。

  许航远拍额头,痛心疾首。

  “能活着就好!”夏明朗仰望苍天,只要他还活着就好,真的。

  真的!

  25.

  即使是黑鹰赶上这种天也不能说飞就飞,陆航那边传来消息说时刻准备,许航远领了人去整停机坪和指示标,这工程倒也不复杂,反正这爆炸的大块黑焦土本身就是最好的地标。

  郑楷过来给军医看伤,没想到那军医揭开纱布随便就瞥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回去再说吧,反正现在缝了回去还要再包,现在这消毒条件不行啊。

  郑楷顿时愕然,夏明朗看着他苦笑,他已经摸出这小子的脉了——天下除死无大事!

  可生气又怎么样,陆臻的命还在他手里捏着呢,夏明朗只能低眉顺眼地给人装孙子。

  陆臻伏卧在单架上,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仿佛只是在熟睡。天太冷,卫生兵给他从头到脚裹了一层电热毯。手提式的医疗器械与他脆弱的生命系在一起,夏明朗听着呼吸器呼噜噜的声响还有那单调刺耳的嘀嘀声,感觉比天籁还要天籁。

  军医打发完老郑踱过去看陆臻身上插的各种各样的管子。

  “他什么时候会醒?”夏明朗忍不住问。

  “呃,这个嘛,如果我是你,我会期待他暂时不要醒过来。”军医很严肃的说。

  “为什么?”

  “疼!”军医精省地用了一个字,然后顺利地从夏明朗脸上看到惊愕、了然……到痛惜。感慨,瞧瞧人家那领导做的,那叫一个感性,哪像咱家那位老大,永远只会用粗暴的吼叫来表达关心和焦虑。

  夏明朗咳了一声,换个话题:“他为什么一直趴着?”

  “背上有点烫伤,不过你放心,不严重,这鬼天救了他一命。”军医顿住,似乎在思考。

  是的,零下40度的超低温与一尺多厚的积雪消耗了爆炸时的大部分热量,而狂风让焰气团消失得更快。

  “还好是这天啊,要换个夏天你看看,等咱们找着的时候,人都熟了。”军医思考完了,撇着嘴啧啧地感慨。

  夏明朗听得一阵恶寒,终于忍无可忍地瞪住他:“我说,你应该没少为了你这张嘴挨过抽吧!”

  “哪能呢?你看我跟你唠这么久了,您也没抽我啊!”

  夏明朗咬牙:“我要不是看在他还有气儿……”

  “那他要没气儿了,我也就不这么说了嘛!”军医嘿嘿笑,分明是一张忠厚的脸。

  夏明朗眼前一黑,阴沟里翻船了。

  强大的黑鹰终于在广大人民群众的翘首以盼中缓缓降落,黑鹰核载11人,所以麒麟的剩余人员全员登机,陈默分队的前场支持转交给许航远,夏明朗带领余部先回去休整。

  为免在同一条阴沟里再翻第二次,夏明朗上飞机后就没有搭过军医一个字,他只是捡了个好角度安安静静地端详陆臻的脸。血污已经擦干净了,漂亮的面孔没有受到太多伤害,只是虚浮地肿着,好像骤然胖了一圈。夏明朗总觉得看了眼熟,而且莫名的心软和心疼,想了一会才想起,这张脸他见过的,曾经他念念不忘的还长着婴儿肥小包包脸的少年陆臻。

  救护车就在停机场等着,一路绿灯有警车开道,如此流畅的衔接,这代表一定有军区一级的领导发了话。麒麟前期被俘或者演习阵亡的队员们悉数等在医院大门口,老宋一看到夏明朗就迎上去:“队长,组长怎么样?”

  “还行!”夏明朗看着雪白单架床上静谧人体,他不能说有事,因为麒麟的规则与那位不着调的军医其实是一样的,天下除死无大事,可真让他说没事,他又不安心。

  老宋马上松了口气,与夏明朗一道目送陆臻进手术室。

  会没事的!夏明朗低声喃喃,像是在对老宋解释,更像在安慰自己。他靠边在墙壁上深呼吸,双手用力的搓脸,试图让自己的精神振奋些。谁都不愿意先回去,郑楷和另外几个有挂彩的战士去楼下急诊科做外伤处理,夏明朗领着人在手术室门口等结果,又累又困的战士们坐得一地歪七扭八,搭配那一身硝烟一头乱发,个个有如土匪形象全无。

  暖气很热,室内外温差将近60度,战士们的防寒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已经有人在出汗,一些难闻的气味渐渐弥漫了整个走道。腥气……混杂着泥土、硝烟、还有血的味道,积腻在皮肤,头发与衣料的深处被发酵,非常难受的令人作呕的味道,虽然他们自己并没有感觉到。

  来来往往的护士和医生们不自觉掩鼻侧目,他们走得很小心,好像生怕沾碰到什么。

  徐知着终于意识到自己燥热的来源,哗拉一下,撕开了防寒服的搭链,汗味混入原本的腥气里,被这空间过高的温度蒸腾得越发浓烈,掩鼻而行的路人有些已经开始露出不满的神情。队员们早就习惯了对路人视而不见,自成一国地在小声低语,或者抱着背囊抵墙而眠,现在这样的温度很适合晕睡,徐知着甚至已经有些睡着了,不自觉把腿伸直,横过走道。

  一个护士模样的小姑娘急匆匆跑过,看到后愣了愣,抿着嘴跨过去走了;后面跟着的那位老大显然没有那么好的涵养,锃亮的皮鞋冲着徐知着的小腿踢过去:“哎……”

  他本想说,哎,哪里来的大头兵啊,好狗不挡道!

  但是半梦半醒中的徐知着没让他把那句话说完,他还在战备状态里没完全脱出来,皮鞋触到他小腿的瞬间他已经醒过来,剩下的动作极度流畅,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纯粹是身体与视觉的连锁反应,等徐知着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一柄黑星九二已经保险大开的抵上了那人的额头。

  呃……这个!

  徐知着有点无措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俘虏,坦白说这个家伙长着一张看起来貌似很精英的脸,穿着大城市里30多岁男人总会穿着的衣服,戴着时下还比较流行的黑色细框眼镜,简而言之此人的形象很大路。

  而此刻大路君正脸色煞白地瞪着他,他已经被吓坏了,吓到根本不知道他现在应该做怎样的表情和举止。

  徐知着越过大路君去看夏明朗,夏明朗垂着头,抬眸瞥过一眼,淡淡收回,意思很明显,自己搞定。

  呃……这个这个……徐知着舔了舔嘴角,微笑着把枪收回去,极大牌地挥了挥手,意思是,你可以滚了。

  大路君僵硬地退开几步,好像忽然才意识到自己是安全的,那人绝对不敢真的下手,他煞白的脸色刹时变得通红,他愤怒了……

  “呃,这个……”徐小花冲他甜蜜一笑:“不好意思,我这人起床气重了点,吓着你了。”

  “你!”大路君气沉丹田想吼,徐知着忽然抬手指住他,不笑了,漂亮的桃花眼瞬间冰冷,这是警告,他现在手上没枪,但是眉心有杀气,大路君诺诺地退了两步,落荒而逃。

  夏明朗冲徐知着勾勾手指,徐知着乖乖走过去。

  “知道错哪儿了吗?”夏明朗沉声问。

  “队长,我错了!”徐知着诚恳道歉,整个都错了。

  “你没有注意周围有没有摄像头、手机和照相机。”

  徐知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转头四顾。

  “别找了,我帮你看过了,没有!”夏明朗摆摆手,示意滚吧,老子烦着呢!

  要黑人可以,别落把柄,出来混这是第一条。徐知着在心里念叨着队长到底就是队长,乖乖地退下了。

  手术进行了很久,医生换了一批又一批,骨科的外科的皮肤科的,胸腔的腹腔的颅腔的……夏明朗苦笑,敢情是把整个医院都给串上了。不过任凭医生们进进出出都皱眉,居然也没人真出面让他们收拾一下回避一下,夏明朗暗忖这次发话的人级别果然不低。不过管他呢,夏明朗自豪而又心酸,陆臻本来就值得最好的。

  手术室的红灯还没熄,一个四十多岁看来很严肃的医生从里面出来找人:“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过来签字。”

  夏明朗马上抬手说:“我!”

  医生一愣,转而反应过来:“噢,你是他领导对吧!他家里人没在?”

  “他爸妈暂时不方便通知,有什么东西我都能签。”夏明朗无比正直的强大气场瞬间压住了医生的犹豫。

  医生点点头说你跟我来一下。

  夏明朗紧跟上去一步问陆臻什么时候能出来,到底伤成什么样了。医生摇头叹息说人还没完全脱离危险,已经送重症加护病房了。徐知着嗷的一声跳起来,嚷着,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怎么没看到。有护士拉着他解释说从手术室内部就有电梯可以直达。于是一伙溃兵流匪直奔而去,夏明朗站在他们身后吼:别吵着人,看完回去休息。

  可惜,没人应他。

  如果说军医老大是浑不吝,那么眼前就位汪剑钊汪老就是太较真,夏明朗看着他刷刷刷……一字排开数张单子和X光片,开始从理论上根源上解释陆臻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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