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前传————桔子树
桔子树  发于:2010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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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习惯于承受压力,目的明确,方向可靠,于是一往无前。

  他们很少有机会完全控制自己,而且,只对自己负责。

  没有压力,没有命令,无人指点,一片茫然。

  夏明朗说,这两个礼拜没人有空来管你们,自个练练,他只要一半人!

  陆臻在暗夜里看着天花板,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两个星期,十四天,他得用到尽。他不能就这样被踢回去,如果连仰望夏明朗的资格都没有,那样要如何去证明他的错误,如何去表达自己对这里的不满?

  这样的话,他的愤怒将永远无法开解。

  陆臻感觉到他的心里压着一团火,这是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的,激烈的火,他一向都是平和的,或者说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什么让他失去平静的东西,但是这一次。

  夏明朗,我跟你杠上了。

  深夜,夏明朗被烟雾所笼罩,眼前的办公桌上有一大叠的文件纸,是这些日子以来学员们的训练计划与完成情况。经过了最初的几天迷茫之后,反应更快,自制力更强的一些人已经开始慎重而有计划的训练自己的能力,一个个小组自发的形成,不过大多都是以原来老部队的编制为基础,于是陆臻与徐知着他们的组合看起来便显得有点特别。

  三个海陆的,加几个野战侦察员,非常能互补的团队,至少就最近的报告看来,徐知着他们的游泳速度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陆臻本人的体能极限并没有明显的突破。当然这也很好理解,徐知着他们是技术问题,从30分到60分的进步总是很快的;而陆臻这方面就纯粹是外人帮不上忙的个人死磕,徐知着的体力再好,也没有能力教会陆臻怎么才能跑得更快一点,因为那是长年累月的漫长积累的结果。

  于是,这就成了一个一边倒的组合模式。

  夏明朗清晰的记得,他说,他只要一半人,所有人都互为对手,他们在竞争。他把烟头衔在嘴里,回忆陆臻的脸,年青的,有些冲动,可是马上又会恢复平静与爽朗的脸。他看过他的档案,完美无缺,一路顺遂,这种人从来没受过什么挫折,本应该是最容易崩溃的那一群,可是陆臻仍然活得很有精神。

  夏明朗有点想不通他的打算,究竟是天生的豁达还是另有所图,毕竟,他们相交还不深。

  他只记得那个苍白瘦削的小子有一张干净清秀的脸,慢条斯理的站在队列里说话,他的声音不高,但是挑衅;即使在情绪激动的暴怒中仍然有明确的条理,他双手揪着他的衣领怒吼,他说:你是教官,你要控制好。

  有意思,夏明朗听过无数种怒骂和抱怨,可陆臻是特别的,他在从根本上质疑他的目的和手段,他在质疑他的训练能力,他堂而皇之的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从一开始。

  陆臻,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他的兵。

  有时候夏明朗觉得,似乎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对陆臻的期待开始不同于旁人,有些人可以只动脑子少动手,有些人可以多动手少动脑子,但陆臻不可以,他对陆臻的期待似乎从来都是以自己为标准的。

  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兵。

  夏明朗有些微的兴奋感,他的人生被分为两段,26岁之前他的人生只为自己,一步步攀上单兵最强的高峰,26岁之后他生活的重点被严正硬性的转移,他开始试着训练别人,看着他们更高更快更强,甚至有一天超越自己。

  自然,最初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过异样的遗憾,可是慢慢的他开始体会到严正的所谓的乐趣,如果一个任务完成得很漂亮,他已经不再会介意那是不是自己完成的。

  至于陆臻,金鳞并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会遇到风云幻化为龙,夏明朗很乐意在他漫长人生的旅途中为他加一把劲,就像是曾经的他的人生中,无数帮助过他的人一样。

  然而,一个人的时间花在哪里,总是有分别的,如果一个人聪明,他就会倚重他的大脑,所以聪明人一般很少会有副好身手,比如说陆臻。当然他的体格不能算差,在他这个年纪,很多年轻人肚子上已经有了一圈肉,操场上跑不了十圈,但这不是夏明朗心目中的陆臻。

  在通常情况下,如果一个人有足够的聪明,那他就不必有足够的强悍,而如果一个人已经足够强悍,就不必那么聪明。好吧,这的确是常理,然而不符合常规的人,才能成就不符合常规的事业。

  陆臻,夏明朗默念那两个字:请不要让我失望。

  当然一直到目前为止,陆臻都没有让他失望过,他固执的眼神中有一种与凶暴无关的狠劲,理性的执着全部蕴含在他看似温和的语调里,在声音平缓起伏中,他听出了一种风骨,文人的风骨是这世界上最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东西之一,极为软弱却坚韧。

  于是,那张看似平和的脸上,写满了高傲与不屑。

  陆臻的高傲应该会支撑他忍受一切的阻碍,如果这还不够,那么,他的不屑也不会允许他放弃,他怎么可以输给自己不屑的人?

  夏明朗回想起那双眼睛,清亮透明的瞳孔里燃烧着无尽的怒火,猛烈得几乎可以烧毁一辆装甲车。

  恨吧,恨吧……夏明朗微笑,最好在心里把我十八代的祖宗都骂光,当怒火把你的血全点燃,你就会成为我期望中想要的那个人。

  两周的时间一晃而过,最后的测试里,学员们被分为了十组,陆臻被夏明朗扔到实力最强的那一组,拼死拼活耗尽了全力冲到最后,只得一个倒数第二。陆臻站在终点线上情绪激荡,如果手上有枪,他可能会用子弹撕破整个天幕的平静。虽然这应该是个早有准备的结果,但是他的人生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的挫败,就这样出局,他连对手的面都没有碰到。

  有人在休息,有人慢走放松,陆臻就这样直愣愣的站着,陈默皱起眉朝他走过去:这样很容易会抽筋。

  “你……”

  “报告教官!”

  “你先说。”陈默习惯于先听对方开口。

  “请问下次的选拔时间是什么时候?”陆臻问道。

  “你,”陈默想了想:“你不一定会被淘汰,结果还没有出来。”

  陆臻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事实上他对这个沉默寡言的教官颇有好感,陈默应该是这鬼地方里唯一一个还算正常的人。

  结果并没有很快的出来,像往常一样,他们被人领去吃饭洗澡,一路上有列队成行的基地正式官兵目不斜视的从他们身边走过,陆臻有些消沉,并且愤怒,这里的每个人都当他们是透明,而他居然也就真的如此仿佛透明的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要离开,这是他不可以忍受的失败。

  洗澡的时候徐知着专门抢了与陆臻相邻的格子,然而大家都是当兵的人,有些失落是共通的,正是因为太了解,安慰的话便不知道要从哪里讲起来,无论说什么都会让人觉得假。

  陆臻见他不停的往自己身上瞄,终于忍不住慢吞吞的说道:“小徐同志啊,哥们我知道自己身材好,你也不能老盯着看啊。”

  徐知着瞠目,被他闹了个大红脸。

  “行了,”陆臻伸手过去拍他肩膀:“兄弟,好好干,明年,等着我。”

  “你……”徐知着反应过来:“你还要考?”

  “哪里跌倒的,就在哪里爬起来。”

  “哎,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徐知着急了:“我觉得你其实就没必要来这块儿,你说,你到这儿来,你图什么?你留在海陆,升得也不会慢,怎么说那边人器重你。你就不应该再为这事浪费时间。”

  陆臻指指花洒:“时间快到了。”

  徐知着无奈,缩回去冲头上的泡沫。

  吃完饭回去,方进已经守在了门边,一声哨响:打点行装,紧急集合。

  陆臻抽紧背包绳打上最后一个结,心里居然还有点酸楚,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这段日子在他生命里已经留下了痕迹,就像是夏明朗,不过两三个照面,那张脸已经深深的刻进他的脑海里。

  刚才吃饭的时候徐知着不停的劝他别犯傻,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他进入基地那是华山一条道的选择,这里有他想要的,所能做到最好的一切。可是陆臻不一样,他还有别的道路可以走,那些路一样的风光耀眼,没必要在一条死路上磕。

  “我说兄弟,是个人都知道要扬长避短,你干嘛取长补短。”

  徐知着是聪明人,聪明而有规划,目的明确,富于行动力,陆臻毫不怀疑这样的人会成功,然而也很难向他述说自己的理想,对于现实主义者来说,理想是奢侈而浪费的东西。

  陆臻摇了摇头,把那些片断摇出去,他还年青,如果真的是浪费,他也浪费得起。离开并不可怕,他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他可能会走得更好。然而真正可怕的是失败,在未赴全力之前就承认失败,退缩并不再回头,这会成为一个人生的污点,很可能,是一生的悔恨。

  陆臻主意打定,十分平静,他甚至已经考虑好了回去怎么劝旅长同意让他继续留在陆战队里跟训。

  5.我高兴

  队列整齐划一,夏明朗好似很不情愿的被拉出来亮相,嘴里衔着烟,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陈默把成绩单交给排首,雪白的纸页像浪花一样纷翻铺开。

  陆臻顺着查找自己的成绩,他排在第76位,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可是名字旁边有个红勾,这又代表了什么??

  “勾红的留下,拿到黄牌的走人。”陈默的声音字字清晰,顿时,队列里一片哗然。

  “报告!”马上有人提出质疑:“请问一共有多少人可以留下?”

  “57个。”

  “那我明明是第43名,可为什么得到的是黄牌?”

  “43是你体能测试的成绩,但你的面试分数不高。”陈默说道。

  “你们什么时候有过面试?”那人终于忍不住大吼。

  陈默抿起嘴,比巧言令色他说不过夏明朗,比声色俱厉他吼不过方进,吵架实在是他所有技能里最薄弱的一环,他转过头,求救似的看着夏明朗。

  “一直在面试,只是你不知道。”夏明朗衔着烟,说话的声音便有点含糊不清:“打勾的站右边,黄牌在左边,重新整队!”

  他们是军队,令行禁止是化入骨血的服从,即使心中充满了困惑。

  徐知着目瞪口呆的看着陆臻走到自己身边,陆臻苦笑着冲他勾一下嘴角,莫名其妙的感觉到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与其糊里糊涂的活,不如站着死,陆臻朗声叫了一下报告。

  夏明朗转过眼来看他,意思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陆臻清了清嗓子有点艰难:“我的体能测试是76位,但是……”

  夏明朗直接打断了他:“因为我高兴!”

  陆臻预感到他会接收到一个四六不着的回答,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会是如此的四六不着,徐知着下死劲攒着他的手臂,但其实不必这么担心他,因为他被夏明朗诡异的表情和语言给震到了。于极限之处最冷静,这是陆臻最大的优点,当一件事用常理不能说明的时候,他会退回来重新思考。

  “您的意思是,这个地方的规则是由你的喜好来决定吗?”陆臻言语平静,徐知着有点意外,松开了手。

  “对。”夏明朗毫不避讳。

  “那么,公平呢?”

  “公平?”夏明朗笑起来:“你几岁了啊,这世界有什么是公平?当一粒子弹穿透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去问问它,为什么选了你,不是别人?”

  “我认为这不是理由!我今年二十四岁,另外,我一直相信这世界是公平的,至少我不会像您这样自甘堕落。”陆臻把军姿拔到最直,昂首挺胸的站立,像一杆修竹。

  夏明朗背着手踱过去,若有所思,戳着陆臻的胸口:“不想留下就滚,不过,我忽然很好奇,想看看你能怎么给我一个公平。”

  陆臻咬牙,腮边的咬肌绷起。

  夏明朗笑了笑,慢慢走开,上车前回头扫了一眼:“别以为留下来就万事大吉了,这才刚刚开始。”

  方进领着一群人向左,陈默领着一群人往右,就此分道扬镳,陆臻没敢回头,他总觉得背后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在看自己,可是刚刚与夏明朗对视的那一瞬间,他下定了决心要坚持,因为那轻易可见的不屑一顾,让他急不可待的想让夏明朗看看什么叫公平。

  夏明朗爬上车,郑楷趴在方向盘上闷笑,夏明朗一时郁闷:“笑什么笑?”

  “哎呀,瞧瞧这眉毛,都挂成八角了,有这么心疼吗?”

  夏明朗眼巴巴看方进领着一群人越走越远:“其实,都挺好的。”

  “得,别对我说,想想怎么哄严队吧!”

  “听这声气,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幸灾乐祸啊!”夏明朗转过头。

  “哪能啊。”

  夏明朗吡牙:“明天早上跟我一起出操。”

  郑楷马上苦了脸:“不是有方进了吗?这种事别老拉着我行不行啊,我求你了我的队长,我以前陪你唱的黑脸还不够啊,祁队在的时候就折腾我,我一把老骨头了,我又不是你……”

  “是我怎么了?我天生恶人?”

  郑楷嘿嘿一笑:“有点儿。”

  夏明朗瞪了他一会儿,眉毛搭拉下来:“太伤自尊了。”

  郑楷不理他,径直把车开到行政大楼,一脚刹车到底:“头儿还等着你去交报告呢。”

  夏明朗闷闷的下车,郑楷趴在车窗上招呼他:“队长,晚上有空去我屋里喝酒啊,老家捎了点花生来。”

  夏明朗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转过身,指了指郑楷,笑容有点无奈。

  严正严大人正站在窗边喝茶,听到夏明朗溜边进来交报告,转身冲他勾了勾手指,夏明朗不敢怠慢,马上走到他跟前去,严正一把按着夏明朗的脖子把他揿到窗玻璃上:“你小子一下给我赶走这么多人!!”

  夏明朗原本棱角分明的脸被挤得扁平,闷道:“他们不合适。”

  严正松开手,怒气冲冲:“行了,你都赶走吧,老子再也不给你去找人了!”

  夏明朗哭笑不得:“头儿,您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就为了你那一百多号人,我陪那帮老头子喝了多少酒说了多少好话,烟都散出去十几条了,好吧,你现在一脚给我刷下去一半!”

  夏明朗把搁窗台上的茶杯递过去给他:“头儿,您先消消气。那什么,明天就月底了,您心情得好点儿,要不然回家去,嫂子看着又得担心了。”

  “你给我说句实话,这批人里,有多少能留下来?”

  夏明朗笑嘻嘻的:“这个,现在也说不好。”

  严正无奈的瞪他一眼,拿起桌上的报告一页页翻看。

  “这个,体能测得不错啊,为什么不要?差在哪里。”严正指着一行目录问到。

  夏明朗凑过去看:“独,记录显示,他所有的训练都自己进行,不跟任何人一组,而且,他对自己的安排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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