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瑞尔,你很想吃掉我吗?"
"说族语。"伯爵摆明不想让一旁的龚敬恒听懂。
"你看起来很想吃掉我。"艾斯顺从地转换语系,他的手下意识地捉握,却在什么也没捉到时,发觉康均不在身边,只能握拳,不让掌心的空虚蔓延。
"我对吃人没兴趣。"伯爵赏艾斯一个白眼,蓝紫色的眼眸漾着忧心与一丝气恼。
"怎么样?是‘夺心咒'吗?"奇特开口。
伯爵点头,奇特闻言叹息,艾斯与龚敬恒则是一头雾水。
"你还记得你的心是怎么被夺走的吗?"伯爵问。
"我记得我在东欧游历时经过一座城堡,突然昏倒,那天晚上月明星稀,我一接近那城堡就觉得全身不对劲,一直恶心想吐。我清醒后,发现我躺在床上,是一个长得很美的女子救了我,我觉得她好美、好美,有种一看她心就不在了的感觉。她告诉我,我的心被夺走了,然后人就消失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直吐血......"
"所以你才求救?"伯爵忆起当年,只知艾斯不明原因一直失血,不得已只好让他无限期沉眠,却不知个中缘由。
"对。然后我再醒过来就是现在了。"说真格的,艾斯也不十分明了他的心到底是怎么被夺走的,只是那美丽的女子,真让他有‘夺心'的窒息感,可惜他只见过她一面。但现在他有康均了,他觉得康均比那女人还好上百倍。
伯爵听歇,抚额,"你竟然没跟我说你被下‘夺心咒'?若是你当时说了,根本毋需入眠,只要我逮到那个女人,掏出她的心来让你吃下,一切就没事了。"
"我怎么知道我中咒了?那女人我连名字也不知道......"艾斯睁着绿眸,很是无辜的说着。
所以结论是艾斯压根儿不清楚自己为何中咒,更不知道那女人是对他下咒还是根本对错误的人下了错误的咒。
不过这些都不及追究,重要的是如何解咒,如何挽救艾斯逝去的生命。
突地,艾斯喉头一腥,使劲一咳,咳出一口鲜血,伯爵与奇特见了,全变了脸色。
"艾斯,你这是第几次发作?"奇特递了手帕给艾斯擦嘴,见艾斯又无知又无觉的呕出一摊血,心全凉了。
"奇特,艾斯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吐血?"龚敬恒光看就觉得恶心,艾斯吐出的血偏深红,近黑红,根本就像死人的血。但吸血鬼本就是死过一次再‘复活',因此虽然没有什么稀奇,可龚敬恒没看过奇特他们流出的血是这种颜色。
奇特给他一个眼神,龚敬恒心头一紧,握住奇特的手,不再发问。
"半年没发作了......我只记得最近常常一醒就吐血。"艾斯本人倒是因吐习惯了,很熟练的擦去残于嘴边与手心的血。
他一直很小心不让血沾到衣物,所以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人知道他次数频繁的吐血。
"康均不知道吗?"奇特很难相信康均会毫无所觉。
"我最不想让他知道。"艾斯捂着心口,换不过气,好一会儿躁动的胸臆才稍稍平息。"你们也别让他知道。"
"不行。"伯爵起身,双手插裤袋,长发随着背过身的动作飞扬,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忧虑。"艾斯,你爱康均吗?"
"爱。"艾斯什么不确定,就他爱康均这点最肯定,想到康均艾斯整颗心就像花朵绽放般开展,这份欢愉浮至表面,显于他展开的笑容。
"那好,奇特,你去捉康均,把他的心掏出来让艾斯吃了。"伯爵下令。
"嗯。"奇特松开掌敬恒的手,起身,方要离去,艾斯拉住他。
"为什么要杀康均!我不准!"艾斯不明白伯爵与奇特在打什么哑谜,问问题问到最后竟然要杀康均。
"艾斯,不杀康均,你就会死。"奇特扶住艾斯摇摇欲坠的身躯,沉道。
"我不懂,康均待在我身边就够了,我不想把我的心从他身上拿回来啊!"说着说着,艾斯又吐口血,这回他来不及擦去,任血自嘴角滑落,才用袖口拭去。
"这不是你想不想、愿不愿的问题,艾斯,你中的是‘夺心咒',不吃下心爱之人的心,你会吐血而亡。"伯爵转身,望着艾斯泛青的面容,"是我不好,没发现你的症状。"
"菲瑞尔,你好奇怪,我吐血就连康均也不知道,你又怎么会知道呢?"艾斯朝伯爵伸手,伯爵把他自奇特身上接手过来。
伯爵朝奇特颔首示意,奇特点头,身影消失。龚敬恒犹是一头雾水,但他很自动自发的捉了本杂志来看,全然不理会他们三人谈话的内容,反正他也听不懂,就当是催眠曲听,听到后来,也许是因旅途劳累,他就这么睡着了。
倒是艾斯一见奇特不见,意识到自己放任奇特去逮康均,想追,却力不从心的只能倚着伯爵,喘气,微发抖。
"你先进食。"伯爵命强森自血库取血,强森得令,不一会儿即送上两袋血。
伯爵将艾斯放于沉睡的龚敬恒旁的双人沙发,要艾斯别想太多,活命最要紧。艾斯苍白着脸点头,一边吸取血袋的血,脸上勉强维持笑容,在伯爵转身走向窗前的肯间逸去。
艾斯颓败得想哭,却遏止不住生理的欲望,只能接过血袋,大口大口的补充体内流失的血液,一边暗骂自己衰弱的身体。
这种无力的感觉就像他犹为人时发病,总让人忙得晕头转向,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也什么都做不到。
到最后......就连走出房门的心愿也未曾达到过,死去了,也是被人用抬的离开。
愈想艾斯就愈难过,这样的他能做什么呢?好像什么也没有。成为吸血鬼以为可以有用一点,但是仔细想了想,成为吸血鬼有五百年之久,但是他两百年花在吃喝玩乐,后三百年因为中了伯爵说的‘夺心咒'花在睡觉上。
感觉上五百年好短,一晃眼就过了,那这短短的五百年里,他做了什么呢?好像没有。心头浮现康均的面容,让艾斯紧绷低落的心情稳定了些,展露笑容。
不知是不是吃饱喝足了,总觉得有些困,艾斯揉揉眼,身上老早吸光的血袋随着阖上的眼眸悄声坠地,跟着,一滴、两滴的血渍落下,打在血袋上,溅出不规则状的血点后顺着血袋滑至地毯,教地毯给吸附了去。
血滴落的频率很缓慢,一如艾斯渐渐逸失的生命......
伯爵望着大门,注意到大门是敞开的,微微起疑。
"这时怎么会有人跑出去?"伯爵阖上眼,感受宅邸内的气息,尚未搜寻完毕,即被打断。
"菲瑞尔,康均跑了!"奇特现身,身旁跟着龚君延。
"怎么会?"伯爵握住自然而然站在身边的掌君延的手,皱眉,"他不是在艾斯房里吗?"
"后来他跑来找我,待没多久就离开了,说是要去散步,可奇特跟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人,最后发现车库的门是开的......" 龚君延解释,说着说着,他嗅到一股淡淡的血甜味。
"里头有辆车不见了。"奇特接口。
"难怪我看见大门是敞开的。"伯爵眉皱得更紧,"看来我们得出马将康均逮回来,否则我怕艾斯会撑不了多久。"
若是艾斯一直陷入睡眠状态,那倒还无所谓,只因艾斯的时间因沉睡而止息;然而阴差阳错间,他被意外唤醒,造就他静止的时间觉醒,使得身中‘夺心咒'的他因咒术产生作用而离死不远。
要是艾斯早些说他中咒(事实上,他们也不奢望艾斯知道自己中咒),也许一切有得救,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嗯。"奇特点头,有些慌乱,他不愿意见到任何族人再次死去。他们人够少了,以前那些人死有余辜,但艾斯不同,他是无辜的,他根本没有做什么错事。
有人喝血了吗?龚君延先是啾眼伯爵与奇特,发现他们并无进食的模样,转眸于房内其他地方,先是见着孙儿龚敬恒沉睡的安详模样,才发现躺在双人沙发上的艾斯。
啊,原来喝血的人是艾斯啊......只是血袋破了吗?怎么一直滴血呢?
龚君延疑惑地挣开伯爵的手,伯爵只瞄他一眼,便放任他去,龚君延蹲在艾斯身前,发现并不是血袋破了,而是......
"菲瑞尔!奇特!" 龚君延扶起趴在沙发上的艾斯,惊惧地叫着伯爵与奇特。"快!艾斯他......"
伯爵与奇特一看,只见鲜血不停地自艾斯的眼、耳、鼻、口涌出,染红了他苍白的脸,也染红了他的全身......
康均:
九一一那样的灾难大难不死,然而我不信你会逃过一劫,只因你所在的楼层离飞机撞上的地点最近。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我们都很想再见你一面,很希望你能解释这一切,我知道你也许不再是‘以前'的康均了,但我们都不介意,只希望你能让我们安心。
我知道‘柯芬伯爵',也知道你也许有你的苦衷,可你真的要这样舍弃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事业吗?
康均,也许我有方法能救你呢?我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所谓的‘V',只有得不治之症的‘人',现在的医学一日千里,总有方法得救。
我查过你的家族病史,虽然不多,但的确是有所谓的‘紫质症'的遗传疾病。
康均,我相信你仍是‘康均',我只希望你能考虑一下你的家人,若是你想见我,请于X月X日午夜到海德公园。如果没见到你,我想,也许‘太阳报'的记者会想知道‘柯芬伯爵'的事情。
心照不宣
康均捂住胸口,瞪着屏幕,想着他刚刚只是张着眼睛做了一场恶质的梦,只要他大喊个两声,就会发现自己其实是因为被艾斯抱得太紧作恶梦而清醒过来。
真有那么两秒,康均信了自己编造的谎言。
然而--不切实际只有两秒的短暂时间,康均的理智立刻回复,他没有勇气大喊,龚君延在,只要一喊,他会立刻发觉不对劲。
可是......这封信的威胁不是假的。
克里斯的威胁是来真的,他是一个狂热者,而这样的人是最难说服与拔除其深信不疑的观念的。
即使先前康均也不相信有吸血鬼的存在,但在自己也变成吸血鬼后,他不相信也得信,只是克里斯无法‘感同身受'。
而他的家人......康均阖上眼,不知如何是好,相信他不赴约,就算克里斯不行动,康健也必定会使出剧烈的手段。
那么......这个家......这个艾斯、伯爵、君延、奇特、强森,以及......他的家,将会被摧毁。
光是想,康均便无法忍受因为他的缘故使得艾斯他们饱受灾祸,尤其是艾斯,虽然他是万‘恶'的罪魁,可是......却是康均心头的一块肉,怎么也割舍不开。
他该......该如何是好......
"康均。" 龚君延的声音突传,康均一惊,忙将邮件关闭删除,才扬起僵硬的唇角。
"你吓到我了。"康均力持镇定的说。
"哈哈,你有那么胆小吗?" 龚君延好笑的望着康均灰白颓败的脸色。
康均但笑不语,点了根烟,心口痛痛的,他微皱眉忍过这丝闷痛。
"我想出去散散步。"
"好,多注意脚下,别像艾斯一样老跌倒。"
康均叼着烟,朝龚君延挥挥手,离去,龚君延只看得见他隐于烟雾下不真切的微笑。
"你迟了。"克里斯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当海德公园于十二点关门时,康均足足迟了半个小时才现身。
"从High gate到Hyde Park(海德公园)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何况我根本不知道怎么从High gate到这里来。"康均迷路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一台计程车问路。
原来Hyde Park位于他所居住的High gate的南方,他一直往北走,都快离开伦敦了才知道自己走错方向。
克里斯该感谢他没有走到泰晤士河对岸去,否则他会等更久。
"二哥。"
"阿均。"
康琛与康健两人跟着现身。
康均望着他们,呼吸微乱,但下一刻,他警觉到其他的人类气息,注意到黑暗中还有其他人,警戒提高,知道自己被包围了。
"找我来做什么?"
"你早在前来赴约之前就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一串明亮的车灯倏地打开,光射进康均的眼,逼使他不得不眯起来适应,待至他适应了光亮,才发现他们站在黑头车旁,车旁还有几名身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康均嗅到的气息就是这些人的。
"你来,我就不打算让你回去了。"康健站出来,严厉的看着康均,康均看得出他有满腹的教训想对他这个不肖大弟发泄,但又因知道他‘发病'的‘事实'不忍苛责他。
"你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康均握紧拳,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他要怎么跟他们说:其实他没得病,他真的变成吸血鬼了。即使变成吸血鬼的过程乌龙,但现在他是心甘情愿......愿意留在艾斯身边......
"阿均,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回家再谈,没有必要在这儿。"康健的面容似乎比上回康均见他还要老上几岁。
康均心一紧,烦躁无比地点烟抽,"我不回去。"
如今他若是再假装不认识,就太做作了,他深吸口气,吞吞口水,遏止喉间的干涸,这些人血液脉搏的流动让他开始觉得饥渴。
"二哥,紫质症不会死人的......"康琛都快哭了,她上前想捉康均,却被康均躲开,一时间,她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才好。"你跟我们回去,让克里斯治疗你,好不好?"
康均望着妹妹的泪眼,轻叹口气,"你们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这是不可能的,你人明明好好的站在我们面前,我们怎么可能当你死了!"康健不明白弟弟有何苦衷,但是他不可能放任康均任性。"我一直很后悔让你替我去纽约......"
"别再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康均狠狠吸口烟,感觉虎牙暴长,他撩撩头发,实不愿以这副模样来召示众人说他不是人类。
所幸他站在车灯照不到的地方,否则就连亲若手足的大哥小妹,可能都要退避三舍。
"二哥......"
克里斯站在一旁,观察着康均的行止,微觉异样,上前想看他,反使得康均往后大大的退了一步。"康均,你需要立即的治疗。"
"康均,跟我们走吧!那个柯芬伯爵不算什么,我们替你挡。"
康均受不了的深吸口气:"问题是我不想走!为什么你们不当我死了就好!"
他的吼声在夜雾笼罩的公园中回响,震入在场人的心底,久久不散。
"二哥,是因为你得病的关系吗?所以你不想回家?"康琛放软声音慈问,无非希望康均不要走。"我们不会因为你生病就把你当作死了啊......"
"我没有生病,我其实......早就该死了......"康均无奈的说着,若非在宴会上被康琛看见,他绝不会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