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8-10部————youyu
youyu  发于:2010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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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凌楼虽然被按倒地上,但依旧固执地扭头望着背后的黑影,想看清她的脸。但因为背光,脸部还是一片漆黑。但突然,岳凌楼的视线落在那只压住他的手臂上!
近在眼前的手臂,几乎碰到岳凌楼的鼻尖。他可以闻到一股浓烈的刺激性气味,差点被呛得流出眼泪。
那是怎样的一只手啊!不仅紫黑一片,还密密麻麻地鼓着无数半透明的小泡,因为刚才激烈的动作,一些小泡已经破裂,流淌着脓状的液体。
黑影与自己直接接触的手掌,也没有任何肉质的感觉,只觉得那不是手,而是一块干滋滋的木板。并且,那木板上还生满小刺。被抓一下,就会破皮流血。
--她真的是欧阳扬音么?
岳凌楼禁不住怀疑起来。
这时,那黑影又说话了:「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我就保你平安。我做出承诺,自然就会信守,你不用怕,不过是换血而已,如果你死了,我的命也赔给你。」
岳凌楼的嘴张了一下,显然是想说什么。但欧阳扬音一记手刀,劈向他的后颈。下一秒,岳凌楼双瞳一缩,即刻便失去焦距,身子软软地倒向河滩,失去了意识。
第十章
此后五天,幽河寨不再平静。
不断有人失踪,每天两个,累积到现在,已经足足十人下落不明。如果再追查不到真凶,这个数字还将不断增长。
唐碧已经下令严加戒备,幽河寨内人人神经紧绷,但依然无济于事。
五日之中,紫巽有一半时间都在地牢渡过。守在牢外的狱卒除了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鞭打声外,什么都听不见。他们也不敢靠近,直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那被关在地牢里犯人的身份。
陈凌安被下了禁足令,不得踏出房门半步。而屋外有一群一群的护卫轮班守着,苍蝇都飞不进来。只有尹珉珉,每日一次给陈凌安换药时,可以给他带来一点最新消息。
其实,尹珉珉不仅在帮陈凌安治疗季紫兰之毒,同时也在帮萧辰清、萧顺,以及陈晓卿等人治疗。大半个月已经过去,那几人身上的毒,也解得差不多了,所以停止用药。
只有陈凌安,唐碧最放心不下,叮嘱一定要每日换药,以稳固病情。不过在尹珉珉看来,这不过只是在浪费药材和时间罢了。虽然心里也有抱怨,但碍于现在寄人篱下,不仅唐碧凶神恶煞,紫巽也抛下自己不理,所以就不敢多嘴,只得乖乖听话。
不过,最令尹珉珉在意的却是--西尽愁的失踪!
已经整整六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他也像幽河寨其他失踪的人一样?难道他也遭到了同样的袭击?难道他和这起失踪事件有什么关系?
尹珉珉越想越混乱,越想越担心,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安慰自己道:西大哥他吉人天相、本领高强,一定能化险为夷、平安无事的。
但是,尹珉珉哪里想得到,令西尽愁失踪的罪魁祸首就是紫巽--随她一起出宫的司风护法。
在紫巽的拷问之下,西尽愁也只有半条命悬着。
这全托了欧阳扬音毒药的福,不仅令西尽愁内力全失,浑身武功使不出来。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这副惨景。
与其说紫巽是在拷问西尽愁,倒不如说是在泄恨。
今时今日,紫巽也渐渐开始相信西尽愁说的--这世上再无欧阳扬音!
他不再执着于寻找欧阳扬音的行踪,而只是想好好报复一下这个夺走欧阳扬音的男人。其实当日在水蛇阵,紫巽就已经知道:欧阳扬音对那些噬骨蛇用的是--化尸毒。
而当时的欧阳扬音被困水中,她要对水蛇用毒,只能施毒于河水。这样做几乎是冒着同归于尽的危险,因为化尸毒在毒杀水蛇的同时,也会对同样置身水里的欧阳扬音,造成伤害。不过以毒攻毒,她同时受到噬骨蛇和化尸毒双重毒药的攻击,可能两者产生了什么抵消,所以才侥幸生存。
但是,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化尸毒并没有消失,而只是潜伏,并且随着时间慢慢扩散。欧阳扬音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所以才不择手段地要拉拢西尽愁。但是,计谋还没有达成,她就先已毒发。
 
另一方面,月摇光回到青神寨。
翌日,北极教中的开阳星『沈开阳』,还有他的伴星『庭阁』,都来到青神寨。虽然只是三个人,但霸寨称王,宣布青神脱离十三寨,重新立教,名号『北极』。
惊闻『北极』两字,水寨中人莫不动容!虽然气恼,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加之幽河寨不断有人失踪,其他各寨都怀疑是北极教所为。正想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却被唐碧责令遣散,吩咐各守其寨,不得集会商议,以免给神秘人制造集体攻击的机会。
其实,唐碧会这么做,只是怀疑那这次的失踪事件是其他水寨所为。不放心继续让他们留在幽河寨,所以早早遣退回去。不过这次,唐碧并没有算准。即使其他十二寨人都悉数离开,但幽河寨的危机依然存在。寨中各人皆惶惶不安,提心吊胆。
知道这起失踪事件真相的人只有两个,而这两人,现在都躲在幽河渡口附近小树林的山洞里。
一个是欧阳扬音,一个就是--岳凌楼。
「你到底还要杀多少人?」
山洞内,岳凌楼头靠石壁,轻声问道。
已经五天了,他吃的东西少得可怜,这时已经精疲力竭,能开口说话,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不敢指望欧阳扬音能听清楚他的声音。
欧阳扬音果然没有听见,她在山洞更深的地方,离岳凌楼大概五六米。
她蹲着身子,脚边横七竖八地躺着若干具尸体。脚下的土壤被血水浸泡得变了颜色,就连石头,都染上了一层再也褪不去的暗红。
那些尸体皆因失血过多而死,手腕被割破的地方,凝着血痂。充满惊惧的眼瞳呆板地望着山洞顶部,再也无法转动。
如果仔细数一下,会发现这里的死尸正好十具--也就是幽河寨这五天里失踪的人。
突然,欧阳扬音说话了:
「不行......为什么不行......为什么还是不行......」
她的身子颤抖了两下,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用力揪扯,好像要把头发全都从脑袋上拔下来似的。干裂的嘴唇翕翕张张,喃喃念着「不行不行」,突然就是一声大叫,发疯似的嚎叫着朝山洞深处冲去。
与此同时,岳凌楼闭上了眼睛。他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情景,这五天里已经重复了不下二十次。他想逃,但是穴道被封,浑身乏力,站都站不起来,怎么逃?他想叫,但喉咙干涩得像要裂开似的,每发出一个音节,都像用刀子在割着喉管。
欧阳扬音已经不再是欧阳扬音。
岳凌楼看过她揭下斗篷时的脸,从那张凝着污血慢慢腐烂的脸上,已经再也找不到当年誉满江南第一美女欧阳扬音的影子。整张脸上最突出的部分就是眼球,爬满了紫红的血丝,像铜铃一般嵌在眼窝里,早已没了当年的秋波流转、顾盼生姿的魅力,只有无尽的仇怨和疯癫。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把欧阳扬音变成如今惨相?
岳凌楼正想着,突然觉得什么东西握住了自己的脚踝。勉强睁眼一看,竟是尸体中的一具正抬头望着自己。
那人还没有完全死去,虽然全身的血液几乎快要淌尽,但他凭着最后一丝意志爬到岳凌楼脚边,抬起那张写满惊恐的脸,乞求道:「杀了我......」
岳凌楼不说话。
「杀了我......」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可能是回光返照,他的话竟长了起来,「我好怕......看着血一点一点地流出去......身体越来越冷......但头脑却越来越清晰,我好怕......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死亡前的恐惧,和等待死亡降临时精神受到的折磨。
如果要救他就只能杀他--让他死得更加痛快。
那一刻,岳凌楼的手指动了动,仿佛受到什么蛊惑似的,想抬手去掐那人的喉咙。那人反握住他的手,帮他掐住自己的喉咙,然后闭上了眼睛,同时脸上竟有一抹解脱的安详。
感觉到对方的颈喉已经没有任何温度,连血管的跳动都不再存在,岳凌楼的五指蓦然收拢,但他知道自己这点力气连只猫都掐不死,何况是人。
他竭尽全力地在掐,连左手都覆了上去,十指箍成环状,紧紧贴在那人的喉咙上--杀了他!
杀了他!--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觉得自己快疯了,此时的他只是想发泄!通过杀人来发泄心中的苦闷和怨气!
被困在山洞里整整五天,被迫陪着一个神志不清的人,看着她每天晚上带回来两个活人,割破他们的手腕,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做着换血的试验。
她一直没有成功,那些被她抓来的人不断死去......尸体越积越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臭......
岳凌楼不知道他还要在这里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会变成那些尸体中的一员。
他掐住那人脖子的手不断用力、不断用力,在意念上早已把那人的脖子掐碎成了粉末。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的身体越来越僵,体温也越来越低。岳凌楼还是不能松手,他的双手好像被吸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再也取不下来了。
他可以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气声,还有心跳一遍遍撞击胸腔的声音。但突然,这一切都被一阵脚步声打乱了!
那脚步声不是从洞穴内传来,而是从洞穴外传来的!不是欧阳扬音,而是其他人!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来人不止一个,好像很多!
那个时候,岳凌楼以为自己得救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这个愿望在不久之后就被彻底粉碎!
来人是幽河寨的人,以萧辰清为首,一共二十多名。
他们的眼瞳无一例外地在看清洞穴内的情况后收缩了。目光匆匆扫过洞内凌乱的尸体,最后停留在岳凌楼的手上--那双手,直到现在还掐着一个死人的脖子不能松开。
此情此景,竟令岳凌楼回忆起一年前--耿原修死去的那天。欧阳扬音杀死了耿原修,但欧阳扬音离开了,那个房间里只剩下岳凌楼一人,对着耿原修的尸体,于是所有人都认为是他杀了耿原修。
现在,一年后的幽河寨,欧阳扬音又杀了人,并且又不知所踪。只剩下岳凌楼一人,对着满地的尸体--而且还是以掐着某人脖子的姿势。
即使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些人是因为失血而死的,但目睹这一切的水寨中人,依然不会放过岳凌楼!
已经不想再解释什么了......
岳凌楼微微抬头,竟对来人自嘲般一笑,好像在说任凭处置。
在萧辰清一个冷冷的动作后,几个人冲上前来把岳凌楼从地上架起。
那一刻,岳凌楼竟有些欣喜--终于可以离开这里,终于可以离开欧阳扬音。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能够离开欧阳扬音,去哪里都无所谓......
 
岳凌楼被带回幽河寨后,直接押入地牢。虽然西尽愁也在那里,但两人却无缘相见。西尽愁有紫巽守着,而岳凌楼,则要接受萧辰清的审问。
「你还是什么都不说?」
望着地上那具软瘫的身体,萧辰清的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怜惜。
「你要叫他说话,首先应该给他饭吃,才有力气。」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萧辰清蓦然回头,竟看见紫巽带着一丝冷笑站在牢栏外。萧辰清不发话,紫巽却推开牢门,走了进来,一把把岳凌楼从地上抓起,想要带走。但萧辰清却急忙上前拦住。
「护法大人不要多管闲事,他是我们幽河寨的犯人。」
「幽河寨的犯人?」紫巽冷笑一声,笑容里又添几分阴寒,「你可知道在这之前,他是我们紫星宫的人?」
「紫星宫?」萧辰清怔了一下。
「连我们紫星宫的人都敢动,你是不是太嚣张了?」
留下这句话后,紫巽毫无顾忌地带走了岳凌楼。身后,萧辰清气得脸色发青,捏紧双拳。
--嚣张?恐怕这里最嚣张的人应该是你!紫巽!
萧辰清不明白,为什么唐碧这么怕紫巽,事事都听他吩咐。其实,这次紫星宫踏上幽河寨的人,除去月摇光等,就只有尹珉珉和紫巽两个。
一个是丫头,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而他们水寨则是成百上千人,用得着怕他们?
越想越气,萧辰清狠狠地一拳揍向墙壁,沉重地叹出一口气来。
 
西尽愁被关押的囚室通常只有紫巽一个人会来。
但是今天晚上,却来了另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全身都用一块厚重的黑布裹着,不仅是脸,就连四肢都被遮蔽得严严实实,除了一团漆黑的影子,什么都看不到。
来人身手矫捷,而且轻功不凡,所过之处不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就连一丝声音都没有。来人一间囚室一间囚室地找着,最后找到西尽愁这间,便一脚踢开。
听到响动的西尽愁微微抬眼,但他看到的,不过也是个漆黑的影子罢了。
来人靠近几步,但却在认出西尽愁后,蓦然怔住。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却可以看见笼罩在黑暗中的身体僵直了一下。
「你认得我?」西尽愁苦笑一声。他现在这副遍体鳞伤的惨状,恐怕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但这位神秘的访客却认出了他。
来人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把头垂得更低,转身要走。却突然听见「啊!」的一声,西尽愁竟惨叫起来。
「你......」来人蓦然回头,一个音节难以自抑地从喉咙跳出。即使很轻很淡,依然无法逃过西尽愁的耳朵。
刚刚那声惨叫是假的,是西尽愁为了试探来人的身份使的小诈。
而他得出的结论则是--这个人不仅认识他,而且关心他,并且--是个女人,一个把自己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下,见不得人的女人。
在幽河寨,这样的人只有一个。
「欧阳?」
西尽愁轻唤一声。虽然在心里已经确定来人的身份,但在意识上却不敢相信。即使他只听到欧阳扬音的声音,但那声音也已改变太多。没有了以前的清亮,变得嘶哑低沉,如同枯木般粗糙不堪。
在听到西尽愁喊出『欧阳』两个字后,来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想走,但却走不开!
今夜她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带走被关押在此处的岳凌楼,但哪里料到岳凌楼早已被紫巽带走。然而更意外的是,她居然在这里见到了西尽愁!她想逃、想躲,但西尽愁却猜出了她的身份,叫出了她的名字。
「欧阳!」见欧阳扬音愣住了,西尽愁又喊了一声。
这时,欧阳扬音的身体才稍稍转动一下,示意她已经听到了。
囚室里静悄悄的,可以清晰地听到欧阳扬音身上黑布摩擦的声音,她显得有点局促不安,不然也不会弄得斗篷『沙沙』作响。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西尽愁却没有再说话。
她有点失望,又有点心痛和不舍,但终于头一埋,眼看就要离开。却听见身后西尽愁又喊住了她:「欧阳!」
只因为这两个字,她的双脚好像都已不再属于自己。
无法移动,她走不了。
虽然不断告诉自己她已经不再是欧阳扬音,告诉自己欧阳扬音早已死在淅川河的那条船上。在她投河的那一刹那,欧阳扬音就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她是如此希望自己还是欧阳扬音,是那个有资格去争夺他的女人!她想听他叫她的名字,想为他上药,抚平他身上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但是......
自己还有那个资格么?
失去了一切,不再是欧阳扬音的自己......
真的还有那个资格去爱他么?
曾经想用自己最后的时间去赌一场,但还是输得无法翻身。
现在的她,不仅没了以前的容貌,就连内脏也在一天天腐化。她不知道这样的身体还能撑多久,她已经放下了很多东西,但她至少还希望做一件事情--她要完成欧阳扬音许给西尽愁的一句诺言--她要救岳凌楼!
本来想把『西尽愁』这三个字彻底从记忆里抹去,但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让她再看见他?!上天为什么偏偏要这样折磨她?
「欧阳......」西尽愁早已虚弱不堪,每说出一个字,都微微喘气,但这时他的脸上,却有一丝平和的微笑,「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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