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停摇晃的手实在是看的人眼花，被打断思绪的霰羽伸出手一把将漠乱挥的爪子握在掌中，却意外的感觉到了那一瞬他的颤抖。
作为三大忍术家族的玖月的少主，一个人在感情上丝毫的起伏和变化，除非是掩藏的非常好，否则都不可能逃过他的感知。
“怎么了？”
漠的表现，不太寻常。
“不，没什么啦～就是，就是小羽你突然那么热情的抓住我的手，我，我不好意思嘛！～”
抬起头，映入霰羽眼中的，依旧是漠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也只有一瞬，浮空的天使便转过了头去。男孩离他有着半臂长的距离，右手被握在他的掌中，左手则拉着衣服微侧着身子，做出一副娇羞的样子。
感觉上很搞笑，却又让人笑不出来——这样的姿势虽然别扭可笑，却也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那张清秀的脸上此刻究竟都表现出了什么，霰羽不知道。
“算了，你要跟着我，就一直跟着我吧。”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漠，让人难以拒绝。
霰羽松开手，径自走在前面，漠呆在原地，好半晌才展翅追了上来，语气里有着不满，更多的却是欣喜：
“切～什么嘛，明明是本BOSS选中了你，你该感到容易才对嘛，居然做出那么勉强的样子，说的好像我是倒贴的什么东西一样……”
霰羽想说——你本来就是倒贴的……
算了，和这样的小孩子计较，本就是一件无意义的事情。
这样的默许，让一个名叫霰羽的天使族狂战身边，从此多了个如影随形的黑翼天使漠。
…… …… ……
“诶，小羽啊，这个好有趣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影子诶！呵呵，动起来好像真的一样啊，他们说的是什么故事啊，为什么我都没有听过啊？！”
看着眼前几乎要贴上皮影戏演出布幕上的漠，霰羽有种做人很失败的感觉。不过是一时无聊来逛夜市，居然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眼前这个孩子，居然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皮影戏！
“那是皮影戏，中国地区古代的一种用灯光照射兽皮或纸版雕刻成的人物剪影以表演故事的戏剧。”
“诶～好像很好玩儿啊，我想要那个皮影娃娃啊……”
收起翅膀的漠就和一个普通玩家没有任何区别，就是粘在皮影戏场子前显得傻了点。虽然霰羽很好奇他作为BOSS型怪居然还能进城这一点，不过本着游戏规则不关己的原则，他选择了无视。
“对了，小羽啊，这个故事是什么啊，为什么里面有那么多动物啊！不，应该是妖怪吧……妖怪还和和尚在一起，和尚不是会将妖怪收服的么？”
第一个问题还没有弄懂的漠小朋友立刻又迫不及待的提出了自己的第二个问题，被问到的霰羽一时语塞……真的不相信这个世界还会有不知道西游记的人存在啊！！
可是，漠一脸的认真，那诚恳的眼神也在告诉霰羽，他是真的不知道……
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度过自己的童年的啊，如果没记错，西游记已经成为了少儿节目的经典啊……连他这个在日本出生长大的人都知道，一看就知道是来自东方大陆的漠没理由不知道啊……
唉，最近的孩子们，生活都是怎么过的……全用在游戏上网交女朋友之上了吗？想是这样想，一直以来就为人认真做事负责的玖月少主还是耐心的跟他解释了起来。
“这一幕演的是《西游记》中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西游记》是中国明代小说家吴承恩根据唐代和尚玄奘带领一个弟子离开京城长安，只身到天竺，也就是印度地区游学的故事，在民间传说和话本、戏曲的基础上，经过艰苦的再创造所完成的神魔长篇章回小说。在小说里，玄奘带着自己的三个徒弟——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一路斩妖除魔，最终到达了佛主所在的雷音寺，取回了真经，造福众生。”
一边耐心的讲解，霰羽一边对自己此时的行为感到不理解——他干嘛要给这个麻烦的小子解释那么多啊，让他自己回家看去不就的了么……可是，每当看见漠一脸高兴的望着他，认真的听他说话的时候，心里总有个地方莫名的柔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表情，自己似乎很熟悉……
很像雾美，也很像那个从头到尾只将自己当朋友看待的小家伙。隐隐的，和记忆深处的某个影像重合了起来。
“小羽，不要发呆了啦，快点来这边啊，这个也好有趣啊！”
一个闪神之间，漠已经从眼前消失了，此刻，正在面人摊前使劲儿冲他挥手。笑，不知不觉间爬上嘴角，还真是个孩子，这么简单就能得到精神上的满足。
迈步朝漠走去的霰羽没有发现自己脸上宠溺的微笑，也没有听到街边窃窃私语的女孩们讨论的那些此刻他听了肯定会无语的话题。
“面人？你很喜欢这个？”
“嗯，我们做两个好不好啊？”
听见有生意上门，捏面人的老板立刻拉开了话匣子：
“对啊，二位看看，我的面人用料好，做工细，就连染色的颜料也是选的上好的天然提取素，红色的是樱桃香味和草莓香味，青色的苹果香味和猕猴桃香味，黄色的是柠檬橙子和香蕉，白色的是荔枝……这面人儿在游戏中制作，还可以永久保存，不怕风干，不怕坏。客人也请放心，我这手艺绝对有保障，老字号！……”
眼看真人扮演的NPC老板有越说越起劲儿的趋势，漠连忙伸手示意他可以停止了。竖起两根指头，笑着说：
“两个面人，就按照我们的样子捏吧！”
接到生意的老板立刻开始动手，还不忘继续唠叨：
“唉，如今这门手艺算是要失传了，家里没有一个愿意继续捏面人的，说什么，时代已经进步到了如今的先进程度，这些事情都可以交给电脑和机器去做……叫我也放弃了算了。可……电脑和机器做出来的，还能叫咱们的面人吗？”
漠原本兴致勃勃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听到着句话的时候突然也抬起了头，望着一边霰羽同样专心看着那个未完成的面人的脸，喃喃道：
“机器，电脑……虚拟的，永远不是真实的。”
“嗯？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拿着一个捏好的面人儿，霰羽一脸的笑意，正好听见漠嘟哝着的后面几个字。
原本还很开心的男孩却突然安静了下来，摇摇头，默默看着老板手里的另一个面人儿。
“怎么了？”
这样的气氛让霰羽觉得很不安，同时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也许是听出了他话语中明显的关心，漠的嘴角重新浮现出了那抹让人熟悉的笑意。一把抢过老板手中的面人，就这样展开翅膀在城里的街道中飞了起来。
“想知道的话，追上来我就告诉你哦！”
无奈的掏出钱付给面人儿摊老板，霰羽也发动了天使的种族技，展开自己的三对羽翼追了上去。果然，因为成天有这么个BOSS跟在身边，连这种使用一次后有游戏时间24小时虚弱期的种族技都可以这么自然的施展出来了。
“哇！不是吧，那可是天使族的种族技诶，居然在这种地方使出来，真是厉害啊……就不怕后面24小时的虚弱期被人挑了吗？”
“级别高就是好，三对翅膀啊！唉，只要在城里也不用担心吧，毕竟城里没有怪，也不能PK。焰华online关于PK这方面的设定是出了名的苛刻，也难怪级别高的玩家无聊到拿种族技来追人的啦！”
“诶？！说到追人，刚开始飞过去的那个不是只有一对翅膀吗？级别很低么……可是为什么翅膀会是黑色呢，黑色还能叫天使吗？！”
“唉，这就是你不懂了，一定是隐藏种族咯！我们是没那么好运气啊……”
“切，张扬什么啊，不就是两个天使嘛！”
“说的对，有什么了不起的嘛，居然在城里就这样飞起来，太哗众取宠了点吧！”
“得了，一看你就是嫉妒吧。没见人家小两口玩儿游戏么，没情调的。”
看着前面自顾着向城门飞去的漠，听着地面一群玩家算不上小声的议论，霰羽无奈的笑了——果然，自己这么做是欠考虑了。难道是自己一个人独立去解决的事情太多了，成就了他眼下的独行独断么？
罢了，既然都追到这里了，自然是要继续下去的。独断独行也好，偶尔陪着小孩子发疯也好，既然是自己做的事情，就贯彻到底吧！
…… …… ……
等到他找到那个任性的BOSS的时候，漠正面对着西方，坐在号称荣光大陆第一高峰的天贡山顶某块石头上看夕阳。
“现在可以说了吧，怎么了？”
解除了变身后，所有属性均下降为原本的1/3，此刻的霰羽对于这座山上的怪来说，简直是个超级好灭掉的玩家。只可惜，这块肥肉的身边坐着一个不能去惹的BOSS，基于BOSS气场，方圆十里没怪……
漠转过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石头，道：
“不过来坐着一起看么，夕阳很美呢……”
暖红的光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为原本只有黑色这一单一色彩的天使镀上了一层金边。整个画面线条都柔和起来，似乎伸出手，就能将一个软软的温暖天使搂进怀里。
反正也是虚弱期，没有选择，也不打算做其他选择的霰羽坐了下来，身边紧紧靠着一副小孩子模样的漠。
“好了，你可以说了，漠。”
漠的手里依旧捏着那个面人儿，战士的装扮，短发灰眸。那是因为战士的装备复杂，老板留在最后做才被他抢到手的小东西。
“不如告诉我，你在追寻什么，好么？”
听见他的问话，霰羽奇怪的睁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看见眼前这个人一般。
“我在追寻什么？”
“没错，你究竟在追寻什么……小羽，你总是微笑着面对一切，可你的眼睛深处，并不快乐。你一直在追寻着某个东西，可你却不明白它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形式，对吗？”
漠捏着手里的小木棍儿，将那个栩栩如生却又傻乎乎的面人儿转来转去，将心中压了许久的话，掂量着用一种最委婉的方式说了出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霰羽一愣，语气明显僵硬了起来。漠苦笑着摆弄着那个娃娃，摇了摇头……霰羽在追寻着什么，他自然很清楚。可是，总不能让他对着眼前的看似温和的男子直接问道：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也知道你的一切，所以，你総ui*dang隼窗桑阍谧费耙环莅费白虐恼嬉猓皇锹穑浚?br />
他做不到，也不敢说出口。时间已经流逝了整整十五年，还能奢望什么奇迹。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一切，你会愿意把你在追寻的东西告诉我吗？”
面对漠恳求的目光，霰羽摇了摇头：
“这不是在做买卖，不能用来交换……”
无奈的叹了口气，穆清觉得自己很没用。面对玖月千裕，他就是个彻底的失败者。
“那，你就当一回听众，听我唠叨好吗？”
没有等他回答，便自顾着开口了，实际，心里在害怕吧，害怕他会开口阻止自己，拒绝听自己接下来的诉说……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总之呢，打从懂事起，我就在孤儿院了。院长嬷嬷对我们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可是，有一天，院长嬷嬷突然去世了，她的儿子们不愿意继续这个亏本的事业，就将所有的孩子转移的转移，送出去让人领养的领养，都散了。
“那年，我六岁。
“我是被一个叫做瑞木的家族收养的……”
漠的话才出口，霰羽就微微颤动了一下身子。忍者的出身让他脸上没有露出丝毫诧异的表情，反倒是更加平静的听起了下面的诉说。
“瑞木，日本三大忍者世家之一，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每年需要大量有潜质的孩子，将他们训练成忍者。我被选中了，可是，我是个失败者。对那些根本就不感兴趣的我，怎么可能成为忍者嘛，倒是对摆弄电器电脑我满在行的……呵呵……
“在那里，我根本完成不了训练，于是成为了最受欺负的人，七岁那年，我遇到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个人……那天的练习，我又失败了，浑身是伤的被关在屋子里，也不给晚饭，也没有一丝光亮。就在我最伤心的时候，那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推门悄悄走了进来，在黑暗里塞给我两个饭团，告诉了我好多好多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新鲜事……恐怕，那夜就是我最幸福的一个夜晚吧，虽然，只有一夜。
“10岁那年，家族里看我没有希望继续培养下去了，就给了我一笔能吃几顿饱饭的钱和几件衣服，将我送了出去。流浪了半个月后，我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在一个酒吧里帮忙洗杯子，偶尔呢，修理修理电路啊什么的，也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叫做穆清。
“当我终于够钱养活自己的时候，我学习了电脑技术，申请成为NPC进入了焰华online，然后，时隔15年，我终于遇见了你……”
话到这里，已经再明显不过了。霰羽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显露出无比的惊讶，半晌，才开口道：
“你是……瑞木航？！”
终于明白了，当他睁大眼睛一脸高兴的看着自己，听自己解说的时候带来的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趁着父亲和瑞木家主谈话的空隙溜了出去，在一个小黑屋子里发现了一个蜷缩在墙角的小孩子，当他兴致勃勃的给小孩子讲那些平日里发生的小事情的时候，那孩子，就是用那样明亮的眼神和渴望的表情，在黑暗里看着他……瞬也不瞬……
“我叫穆清，千裕……不要叫我瑞木航，那个名字，早就成为过去了……我很高兴，时隔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能这么快的想起来……”
十五年了，自己那时的名字居然没有被忘记。一时间，穆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做出何种表情……
“穆清……”
“嗯，现在我叫穆清，千裕……”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记忆深处的那个可怜的孩子，一直在那里。
“为什么，会还记得我……你不是早就离开瑞木家了吗？”
“因为我爱你啊，千裕。十五年前，从那个夜晚开始，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