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之后,拉图什说道:“太后今夜抓不到我,恐怕不会罢休,如果没有猜错她明日起会派人挨家挨户搜查的,直到把我翻出来为止。”
“那怎么办呢?”
“所以我要尽快出城,出去之后目标变小,她就没那么容易抓到我了。”
“我一定会帮您想办法的,您是我们撒旦教的希望,绝对不能出事。”
拉图什笑了笑,说道:“不论哪一个教派的发展过程中,都有着无数主教为之丧失性命。如果我死了,你们还会有新的主教。当然,我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弃这条命。”
“大人,您先休息一下吧,我去给您找治伤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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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巴黎城重新归于宁静,就只有一队队士兵巡逻经过时窸窣的脚步声。
拉图什换好药之后,用布紧紧地把伤口包好,以免被人看见时不时渗出的血。又换上了教徒的衣服之后,跟他一起走出门来。
“主教大人,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嘘!在外面不要随便叫我主教。我知道一个出城的密道,跟我来……”
“哦,好的。”
待走到那间破茅屋的时候,拉图什迅速闪到屋后:“糟了,这个密道被发现了。”
原来此时已经有不少官兵守在那里,等待拉图什的落网。
“那现在怎么办?”
“去南面吧。”
南面自己无亲无故,太后通常来说想不到自己会往那里跑,另一方面,拉图什决定去南面找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南门口出城的人检查很严格,拉图什一边朝那里走,一边暗中紧紧握住衣袖里匕首的刀柄。
“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做生意的,因为城外一个裁缝替人做结婚礼服,从我这里订了些布料,必须赶着今天送到,不然那对新人就不能按时结婚了。那么多的客人都要白跑一趟,这笔帐要是都算到了我头上,那我可赔不起啊。”
那名士兵一边听教徒讲着,一边打量拉图什,总觉得他的气质不象是做生意的。
教徒见士兵怀疑到了拉图什,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塞进士兵的手里,小声说道:“您就放我们过去吧,今天出来得急没带多少钱,等我回来一定请您喝酒。你看我从南门出去,不还得从南门回来吗?”
果然还是金钱的诱惑比较大,士兵把目光从拉图什的脸上移开,笑着说:“好说好说,我们只是负责捉拿太后通缉的一系列犯人。这不是画像还没送到吗?不然肯定要耽误你们更多时间,快点走吧。”
拉图什跟教徒没敢多逗留,快速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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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个地方呆半日就回去吧。”
“主教大人,您不让我一直送您到安全的地方吗?”
“不用了,谢谢你。”拉图什对他微微一笑,“有时候还是一个人躲避追踪更容易一些。对了,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将来无论是我活着回来继续做主教也好,或者是撒旦教更替了许多代主教也罢,你要记住,教义是靠内心去领悟感受的,不要太注意形式上的东西。”
那名教徒没有十分明白:“形式?您是说……”
“呵呵……”拉图什没有多说,朝远处走去。
“主教大人!是黑弥撒吗?”教徒在后面喊道。还好这周围非常空旷,不用担心被人听到。
拉图什转过头来,笑道:“你会有前途的,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如果不是昨夜的机缘巧合,拉图什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认识这个教徒,更加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改变了那个人一生的命运。不过人生本来就是由无数个偶然所拼凑成的必然,在撒旦教之中沉闷的十五年里,这是第一次拉图什看到了改变的希望。或许自己的潜移默化已经影响到了不止一两个教徒也未可知,想到这里拉图什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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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听朱莉的家并不困难,因为一个本来就不大的小镇上年老色衰的妓女更加屈指可数。
“您是?”朱莉见眼前的人很面生有些纳闷,平日来的都是熟客,也都是这镇上的人,大家相互间都认识。
拉图什一边摘掉帽子一边说:“我是从巴黎来的。”
看见他脸的一瞬间,朱莉低声惊叫道:“啊!你是拉图什!”
朱莉竟然认出了自己,让拉图什吃了一惊。
“快点进来说话吧。”朱莉让出一条道。
“你……认识我?”
“呵呵,贾尔神父的描述真的很准确,不过应该也是由于您这么多年都没有变样吧?”
第30章 劫后重逢
“贾尔他……说起过我吗?”拉图什犹豫着问。
“他每天所说的就只有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要急,您听我慢慢说。一路上累了吧?先吃点东西。”朱莉说着把一盘点心放在拉图什的面前。
拉图什一路赶来也的确是有些饿,只是此时却无心吃东西:“请快点说吧。”
“贾尔神父在Saint Cécil任职期间,我每个礼拜天都会去教堂,都会进忏悔室,然而我却不是去忏悔的。”
听到这里拉图什有些闷闷不乐,心里暗想难不成是去偷情的?没必要把这个也告诉我吧?
朱莉继续说道:“其实我是去听贾尔神父忏悔的。您知道吗?这十五年来他日日夜夜都在受着对您思念的煎熬。可是他的这番心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于是就诉说给我听。呵呵,作为神父不应该把忏悔的内容泄露出去,不过我不是神父。更何况我觉得这些应该让您知道,哪怕上帝因此而责罚我,我也绝不后悔今天说了出来。他给我讲述你们在神学院一起读书的事,您一次次地救他,这他都知道。可是……我时常说他太固执了,信仰固然重要,但与他对您的感情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我拥有这份感情,我甚至可以亵渎上帝。”
拉图什没有说话,他不希望自己的声音打破这个梦境。贾尔真的是一直都想念自己吗?就好像自己对他的感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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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说自己没有办法把您从邪教之中拉回来,就更加不能见您了。”
“是因为正邪不两立吗?”拉图什苦笑着问道。
“这……半对半错吧。我很想知道,您是怎么看待贾尔神父的呢?”
“他?你跟他接触的时间比我长了不知道多少倍,还需要我说吗?”
“很希望听您亲口说出来。”
“我想但凡是认识他的人,都会说他是世间少有的善良之人吧。在神学院那么污浊的环境里,他仍然能够洁身自好。他跟那些傻乎乎不懂得提防的人不同,他很聪明。我觉得我看他的时候……有一点‘仰视’。”
“竟然有能让拉图什‘仰视’的人?”朱莉笑了,“贾尔神父若是能亲耳听到您这么说就好了。”
“那……他除了讲故事之外,到底忏悔什么呢?”
“他觉得对您的感情很特殊,那种感情是有违上帝旨意的……您……明白是哪种感情吗?”
原来真的是这样!拉图什感到心如刀绞般地疼,用力点了一下头:“我明白……我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这是拉图什此生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认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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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莉很惋惜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此时应该继续说还是给拉图什留一点时间。
“没想到他竟然把你当知己了?看来那个苦修也不是完全不可取的。”拉图什笑了,笑得有点酸楚。贾尔能把自己的所有心事都告诉眼前这个女人,说明他们的关系也不是一般地好。
“我想……您还不知道其实约里奥并不是我跟贾尔神父的儿子吧?”
“什么?!”拉图什猛地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哎……这个秘密他守了太久了。其实他去苦修的那天我就已经怀孕了……”
“于是他借机逃脱了苦修?!”
“嗯,就是这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拉图什喃喃地说,“贾尔,为什么我每次问你都不说实话呢?……”
朱莉悄悄离开了这个房间,让拉图什一个人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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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拉图什来到院中,接过朱莉手中的斧子默默地帮她劈柴。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只可惜我不能报答你什么。再等等我就又要回巴黎了……”
“这么快就回去了?”
“我要把他救出来。”
“贾尔神父有难?您怎么不早说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你就不要担心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尽力去救他。上次势单力薄,下次我会集结一批忠心于我的人……”
“我想贾尔神父是不会高兴被一些撒旦教教徒搭救的。”朱莉说了实话,也顾不得拉图什到底高不高兴了。
“你告诉了我这么多秘密,我也要告诉你一些。首先,我是因为被人下毒而被迫加入撒旦教的;其次,撒旦教因为我的加入,实际上救了许多无辜的生命,我从当初的被迫入教转变为今天的积极去改变撒旦教。”
“如果您向贾尔神父说明白,他一定会理解的,他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您中毒身亡。”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对了,这次来我有两个目的,一是暂时躲避太后的追踪。第二,是希望你见到约里奥的时候告诉他不要再回巴黎。如果他跟一个男孩在一起,那个人想必就是波利卡普,也请你帮我给他转达几句话,神学院的阁楼里有很重要的东西,让他务必取出来。真的是非常感谢!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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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图什又一次上路了,这个月没有吃到解药,身体已经隐隐感到不适。尚且不能确定是否可以坚持到把贾尔救出来,更加不敢奢望能活着回来去让于洛解毒了。
一路上,拉图什边走边琢磨着撒旦教里哪些人可以帮自己的忙,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巴黎城外。
如今是进城容易出城难,太后并不知道拉图什跟贾尔的渊源,通缉他仅仅是因为自己托撒旦教做黑弥撒的事情要灭口。昂古莱姆王朝口口声声宣扬以天主教治国,若是被人知道暗地里勾结撒旦教那还了得?更何况此时太后的首要大事是快点让查理登基,也就不把过多的精力放在那些无足轻重的人身上了。
拉图什在城外找了一家小饭店坐下,进城之后要尽量避免去人多的地方,以防不小心被人认出来用来领赏。
这时,只听旁边一张桌子上的人议论道:“贾尔主教真是伟大啊!竟然以身殉教!”
“什么?!”拉图什猛地转过头来。
那人问道:“你还不知道吗?贾尔主教在埃斯皮纳斯山上模仿耶稣殉难,借以指引公主大婚之日被新教徒残害的无辜天主教徒们早点到达天堂,沐浴上帝无限的仁爱……”
那人话音未落,拉图什已经冲出饭店,直奔埃斯皮纳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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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你也太狠心了!拉图什在心里愤愤地骂着。
贾尔,坚持住,等着我,我马上就来了……
埃斯皮纳斯山并不高,顶多能算做是个小丘。拉图什骑着马一直冲到半山腰,然后跳下来迅速向上跑去。
守着贾尔的几名士兵听到有人来,大喊道:“谁这么大胆?!不知道这是贾尔主教殉难的地方吗?快点下去!”
拉图什不仅没有放慢脚步,反而跑得更快了。冲到士兵的面前,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迅速解决了两个。此时的拉图什力量似乎徒增十倍,终于,那七八名士兵一个个倒下了。
拉图什用颤抖的双手解开缠在贾尔双手双脚上的绳子,闭上眼睛咬牙拔掉了钉在他掌心的铁钉,把贾尔从十字架上抱了下来。
“贾尔!贾尔!是我啊!我是拉图什!”拉图什一边喊一边摇晃着贾尔的身体,然而此时他已经感觉到贾尔彻底凉透了,“你为什么没有坚持等到我来……”
忽然拉图什感到五脏六腑像是纠缠到了一起,钻心地疼,猛地吐出一口黑血。终于还是毒发了吗?不过此时已经不重要了……
拉图什把贾尔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而自己则靠在十字架上平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山顶的冷风鬼哭狼嚎般地呼喊着,成群的乌鸦在上空盘旋,似乎是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眼前越来越黑,拉图什终于闭上了眼睛。
从前你是天使,我是魔鬼,从此以后我们再无分别……
————————前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