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抿抿嘴,深呼吸,然后给了女孩儿一个灿烂的微笑:“妹妹,我都探一天一宿了,这好容易才把你盼来,任务艰巨,姑娘继续……”
苏沫觉得这是自己最狼狈的一次败仗。
苏沫觉得这是自己最优雅的一次退场。
“主编,对,我这就回来上班了……说了你都不信,我那朋友体质太强了……啊?还用照顾?那恢复神速的现在就能参加铁人十项……十分钟”
挂了给主编的电话,又拨通了陶想的手机。
“喂,陶想……实在不好意思啊,杂志社不能开天窗啊……嗯,主编都快追杀我了……行,有时间肯定过去看你……”
陶想具体在那边哼哈的说了些什么,苏沫懒得听,该说的说到,就行了。说谎比他想象中容易得多。
“切,四五天就出院的事儿,谁还稀得去看你……”咬牙切齿的念叨着,苏沫在路边找个垃圾桶把还没捂热乎的新杂志丢了进去。
啪——
咣当——
一尸,两命?苏沫疑惑的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愣愣的眨眨眼。
两分钟之后,苏同学心如刀绞——他妈的手机一起扔进去了!
至于后来那个可怜的诺基亚怎么回到苏沫手里,鉴于过程忒惨烈,这里就不予追究了。总之,苏沫从来没有这么想揍一个人,从来没有。
一星期后,陶想按期出院。虽然还不能做特剧烈的运动,但重返市场前线已无大碍。清理堆积的工作花了陶想一周的时间,这期间他给苏沫打了几次电话,对方不是马上要加班,就是正在加班,再或者刚加班完实在身心俱疲,总之,陶想再没成功的把那人约出来过。
一开始陶想还真信了,因为苏沫的诚信记录实在很好。可慢慢的,他才不得说服自己面对现实——苏沫真的是在躲他,而且为此不惜编瞎话。
陶想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他只知道,住院一开始的两千押金是苏沫交的,于是,截至目前,他欠了苏沫两万七。可苏沫,一个字也没提。
陶想有时候工作着就会走神儿,他不自觉的就会去想,如果长此以往,他欠苏沫的钱是不是就黄了,然后,他和苏沫也黄了。
陶想非常不喜欢这个结果。康佳妮光在病床旁边呆着什么都不干,两天便开始烦了。如果换成苏沫,铁定不会。每次陶想这么想时,心里就会有个小人儿跳出来一脸鄙视,凭什么好事儿都给你一个人占?可陶想还总是想,哪怕被循环往复的鄙视,仍旧一往无前的继续想。
第 25 章
某日早上对着镜子刮胡子,陶想忽然在自己的脑袋上发现一根儿白头发。为什么会在刮胡子的时候发现白头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陶想总算认识到,他,陶想,似乎最近用脑过度了。陶想对银发飘飘非常抗拒,所以,他决定不再去想。
无数现实告诉我们,好事儿是没有办法都掉在一个人身上的。那么,陶想决定先把不是特别舍不得的,扑棱掉。
周末陪康佳妮逛街,路过了他和苏沫家楼下的那个蛋糕坊。陶想还真没想选在这里,可女孩儿拉着他的手就进去了。这一次,陶想点了泡沫抹茶。
杯子端上来的时候,康佳妮连连说香,陶想明白她的意思,可就是没张口说让给你。拿起辈杯子,陶想浅浅的喝了一口。瞬间,茶香扑鼻。细腻的口感,连泡沫,都好像在味蕾上跳舞。一连喝了几口,陶想才把杯子移开嘴边,然后,他对着杯口轻轻吹气。泡沫慢慢的聚拢到了一侧,香气更浓,映出一片青翠的碧绿。绿得纯粹,绿得美丽。
陶想放下茶杯,看着眼前的女人,慢慢的,映在眼里的,变成了苏沫的脸。第一次,他没在坐标轴里取最佳的解,因为苏沫。这一次,他决定去取那个最差的解,为了自己。
“你什么意思?”康佳妮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见的话,拿起眼前的咖啡直接泼了过去。
陶想生平没有体验过这种待遇,一时愣在那儿,眨眨眼,还有一丝茫然。他承认,他交往时候就目的不纯,但目的不纯不影响交往的纯洁性啊。亲了几回嘴,牵了几次手,其余啥都没干,这么纯洁的分手不应该伤感么?
当然陶想只是想想。现实情况是,他拿着纸巾把西服徒劳的擦了擦,然后歉意的望着康佳妮,一脸真诚:“你做得对,我该得的。”
康佳妮扯出一个嘲讽的表情:“我发脾气,我耍性子,只是希望你能把我放在第一位。可……算了吧陶想,你的第一位永远是你自己。”
有人开门进蛋糕店,带进来瑟瑟凉风。陶想盘算着,再过一个月,正合适。
秋天,跳槽的好季节呢。
夏末的一个周日,苏沫总算回了家。生怕老爸老妈没准备,苏沫还特意提前打电话通知,顺带的点了如红烧排骨之类的老妈拿手菜。
结果一进门,就被一桌子豪华家宴给吓着了。
“妈,今天什么大日子啊?”苏沫看着华丽丽的餐桌,一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把什么重要的事情给忽略了。
苏妈妈没说话,紧盯着苏沫身后,再确定没有第二个人时,脸猛的一沉。苏爸爸适时的出来旁白:“你妈以为你会带朋友回来呢。”
苏沫心漏跳了一拍,不过很快恢复。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苏沫拿手抓了片香肠丢嘴里:“啊,什么朋友啊……”
“你个死孩子,之前不是说把人带回来给我们见见吗!”苏妈妈终于爆发。
“呃……世界上还有这种事情么……”苏沫非常认真的把眉毛纠结起来。
苏妈妈一下子把企图阻拦自己的苏爸爸给踹开:“你别拦着我,我要拿菜刀把这孩崽子剁了!”
苏沫苦笑一下,眼疾手快的把老妈揽进自个儿怀里,蹭啊蹭的:“妈,让你们操心了……”
“别来这套!”苏妈妈捏着苏沫的耳朵把人自己身上揪起来,脸上余怒未消,眼圈儿却红了:“我就是怕你吃亏,你从小就傻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哪傻了啊……”揉着耳朵,苏沫不满的嘟囔。
“真傻倒还好了,”苏妈妈叹口气,一脸的心疼,“明明那么聪明,为什么遇事儿就不会算计算计呢。”
“什么都算计清楚了那日子还过个什么劲儿啊。”苏沫呵呵的乐,“好啦好啦,赶紧开饭,做这么一桌子谗我……”
苏妈妈猛的敲上儿子的头:“你都二十八了,指望你自由恋爱我看根本不行,这一次,你得听我的!”
“那听完了,能开饭么……”苏沫眨巴眨巴眼睛。
“能。”苏妈妈一口保证。
“行。”苏沫一咬牙,把自己卖了。
当然,如果预知了后事,并且再给苏沫一次重来的机会,哪怕老妈拿刀架着他的脖子用真正的满汉全席威逼利诱,他也会把这个“行”,烂在肚子里。
“你就是苏沫啊,呵呵,你好你好,能坐近点吗,我视力不太好,想认真的看清你……”
“呃……当然……可以……”
苏沫非常厚道的身子前倾,让眼镜兄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等眼镜兄看清楚了,苏沫已经被其N个圈儿的瓶底恍得头晕眼花。
“儿子,这个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好容易才打发走。”
“你不喜欢书卷气的啊。”
“但得有个限度啊,你不能是七十年代纸张泛黄的那种吧!”
“呃……我看照片的时候觉得还成啊……”
“妈——”
“啊,对了,你先别走,街对面是不是有个咖啡厅?下一个就在那儿。”
“妈,你这哪儿是相亲,分明是车轮战!”
“我的爱好挺广泛的,魔兽世界,诛仙ONLINE,劲舞团,连连看,对对碰,斗地主,开心网……”
“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归为一类?比如,网游……”
“呵呵,苏先生理性思维还是满强的……”
“……呵,呵,呵呵……”
“我觉得中国社会对于我们同志是非常歧视的,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跟随我去加拿大,然后我们可以在那里结婚,买个农场,养些牛……”
“那父母……”
“从自然学角度上讲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像国外,孩子一旦满了十八岁父母都是不管的,很多父母的后半生和孩子几乎没有交接点……”
“呃,抱歉我打断一下,我觉着我可能还是适合在华夏大地上定居……”
“所以,所谓的虫洞其实就是这么个原理,像现在,我和你面对面坐着,但在一个平行的空间里,也许我们已经生活在了一起……”
“……”
“又比如,这个世界里我和你相亲,也许在另外一个空间里我们有了各自的家庭,我们不再是同志,可能会生儿育女……”
“你继续,我先睡一会儿……”
“我其实没什么要求,只是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
“……真的?”
“嗯,每天早上我给他做早餐,中午发条短信,晚上一起看电视。”
“其实我也……”
“可是为什么他不喜欢我,我到底有什么不好,我为了他付出这么多!”
“呃……”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在一起了我却感觉不到他爱我,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只是想问……你他妈的不是单身上什么婚介所!”
“苏先生,你好。”
“等一下,我只有一个问题。”
“嗯,您说。”
“你是……女的吧?”
“苏先生真爱开玩笑,我当然是女的,不然怎么会来相亲呢?”
“……服务员,买单!”
苏沫终于暴走。鬼知道他老娘找的哪家婚介所,既然开展了同志业务你就得有点职业道德啊,不带拿这么多歪瓜劣枣折磨顾客的!看着一下午买单六次以至于重量骤减的钱包,苏沫咬牙切齿,托,绝对的都是婚托儿!
第 26 章
一个月以来,伤口一直在发痒,陶想知道那是他顽强的皮肤组织在生长。很奇妙,那么复杂的大脑支配下的,却是如此简单的身体。碰一下会痛,掐一下会疼,疼多了就会躲开,受伤了顽强的愈合,能长得好就长,长不好,还是要长。
“庸医!就不知道用个美容线啥的……”洗澡的时候,陶想看着自己肚子上的四横一竖,相当郁闷。别说,这缝得还挺有喜感,跟鱼骨头似的。
手术的过程,陶想几乎没有印象。一开始还能感觉到似乎大家在他肚子里面鼓捣着什么,后来就真的失去了意识。等迷迷糊糊有了疼痛感的时候,应该是夜里吧。他记得自己总想动,却总是被人按住,他难受了一夜,那么,陪他折腾一夜的是苏沫吧。
呵,他想苏沫了,很想念,很想念,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想,喝水的时候想,做方案的时候想,上厕所的时候也想,甚至晚上睡觉,那男人偶尔还会来梦里客串一下。陶想觉得他的生活在慢慢的窒息,被一种叫做苏沫的病毒一点点吞没。
可最痛苦的还不是这,最痛苦的,在心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陶想发现心里多了个天平,这边的盘子里是苏沫,那边的盘子里是一个重重的被称作同性恋的砝码。指针一直在左右晃动,就像拉锯,拉得陶想很辛苦。他无数次的想喊,老子不拉了,可每当指针渐渐偏向同性恋的时候,他却总是不自觉的又把它拨回苏沫那里。然后拨到一半,再松开,循环往复,千辛万苦。
在以2KG/周的速度瘦身了几十天后,陶想终于熬不住了。只是一个选择题,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做得如此辛苦。《一桶金》里面说,人生成功的三个方法,借力,突破,和旋转。陶想决定尝试第一种。
“请进。”
女人低沉而优雅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陶想再次抬头看了看牌子——心理咨询室。深吸口气,拧开门,走了进去。
“陶先生是吧,三天前预约的。请坐。”
“……”
“呃……你喜欢站着么?OK,我不介意,那我们开始。”
“等一下,”陶想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那个……你就是黄医生?”
“有什么问题么。”女人轻轻瞥了陶想一眼,“网站上不是挂着照片呢。”
“……”陶想是看到了照片没错,照片和本人也非常相符,但问题是,“我以为是位男士……”
“你随意,把我当男当女或者当个桌椅板凳的都没关系。”女人把衬衫的领带扯了扯,动作潇洒率性。
陶想扯了半天嘴角,也没扯出笑容。电视上那些个女心理医生不都应该带着眼镜穿着套装一脸知性随便戳那儿就能主持半边天的吗,再不济也总要给病人以安慰吧。你不能自己坐那儿非男非女就跟病人似的啊!呃……长得帅也不行!
“陶先生……”女人低哑的嗓音透露出些许的不耐烦。
陶想一咬牙,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靠,他钱都交了,别说这会儿对面是个位超女,她就是武则天陶想也咨询定了。
“很好,”女人赞许的点了点头,“那么说说你的情况吧。”
“呃……”陶想不知道从何说起,纠结半天,索性直达事件主干,“我好像……喜欢上一个男人……”
女人闻言头都没抬,直接稀松平常的开口:“同性恋不属于心理疾病范畴,找个男朋友好好过日子不就得了。对了,出去记得帮我叫下一位。”说着,把准备记录的钢笔放回桌面。
“但我不是同性恋!”也不知道是心疼那咨询费还是别的什么,陶想连忙大声补充。
这一次,女人总算抬头,正式端详了陶想三秒。然后拿起手边的花茶喝上一小口。
“别激动,人嘛,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所以要想真正剖析一个人的心理,需要抽茧剥丝,慢慢的来。”女人似笑非笑的说着,然后看着陶想,催眠一般的低语着,“同性恋指行动中或幻想中喜欢与同性体发生性关系的癖好,通常将同性体作为性恋和性欲的满足对象,但却满意自己的生物学性别。以上,你符合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