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沫————颜凉雨
颜凉雨  发于:2010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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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沫的心情,从来不难看出。更何况聪明如陶想。他也知道,此刻只要他软一软,或者嬉皮笑脸无赖一下,苏沫就会顺着梯子下来。那是这个男人骨子里的善良与温和。

  可陶想做不来。再怎么算计,他也下不去这个手。

  “行,我尽快搬。”

  生平第一次,陶想没有在坐标轴里取那个最佳解。

  苏沫背对着陶想穿衣服,等穿完,男人已经不在了。卧室的门被体贴的关紧,苏沫终于不用再辛苦的绷着那根弦,来来回回深呼吸好多次,苏沫努力想把酸楚咽回去。

  颓丧的靠着墙边滑落,苏沫忽然从兜里摸出了烟。苏沫是从来不抽烟的,可难受的时候,他喜欢闻香烟的味道,不用点燃,仅仅是烟草本身淡淡的香。

  对于陶想,苏沫已然束手无策。他什么都能改,可改不了性别。爱情就像乘法,其中一项为零,结果便永远为零。呃……他和陶想恐怕连爱情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是爱情前传。

  “呵,江湖险恶,不行就撤……”苏沫自嘲的扯扯嘴角,看着香烟上的水渍,慢慢的晕染开来。

  第 17 章

  陶想很快找到了房子,仅仅两天。苏沫都想佩服他的效率。搬家那天周日,苏沫没去上班,帮忙折腾。陶想没拒绝,两个人一起把不多的东西收拾好,仅仅一个旅行箱。独在他乡的陶想,东西少得让人觉得清冷。

  “那就这样了。呃,以后常联系。”苏沫把这句话酝酿了一整个上午,终于等到时机说出了口。

  站在门口,陶想看着苏沫温和的脸,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一旦他拎着这个箱子出了这个门,就会和眼前的家伙毫无瓜葛了吧。偌大的城市,两个互不相干的人罢了。哪怕他们曾经那么亲密,曾经那么快乐的分享过一些什么,都会随着时间的延伸,一点点的,被生活的巨轮碾过,变成碎屑般的粉末,风一吹散,便没了。

  陶想并不是事到临头后悔了自己的选择,而是一想到就这么和苏沫断了,他忽然有些舍不得。从毕业进入社会到现在,苏沫是他唯一想过认真做朋友的。不牵扯计算得失利益,不牵扯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不牵扯晋升,不牵扯竞争,什么都不牵扯,只是单纯的想和这个人做朋友。

  但,仅此而已。他不怕做不成朋友,虽然那多少让他有些失落,可面临可能发生的危险,陶想再重复演练一万次,也会选择规避。这是陶想的本性,他认。

  苏沫等着陶想离开,但等了很久,男人也没有转身下楼的意思。就好像在等着苏沫说什么。可苏沫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没交代的。不是都说明白了么,他连以后常联系这话都丢过去了,不是橄榄枝,他给陶想的几乎是棵橄榄树,男人还纠结什么呢。

  想不明白的苏沫,就开始有了丝丝烦躁。直接关门你爱走不走?还是再来句分别辞藻缓和一下尴尬局面啊?苏沫发现,为陶想修台阶是世界上最艰难的工程,因为下与不下全在陶想,而不会以台阶的质量为转移。如果陶想想下,那么再拙劣的砖块他也可以顺顺当当下来,如果他不想,那么哪怕华丽平坦的大理石铺到了他的脚下,他也绝不肯迈一步。

  此时的情况,似乎就属于后者。

  “我请你喝点东西吧。”

  沉默而压抑的空气中,苏沫忽然听见陶想这么说。

  困惑的抬头,苏沫一时间有点摸不清状况:“啊,不用不用,你这大包小包的,赶紧到那边安顿好,且得收拾一阵子呢。”

  “大包小包?”陶想看看自己手中那袖珍的行李箱,又看看苏沫,被逗笑了,笑完,他认真的看着苏沫,“喝点什么吧。这么长时间,挺受你照顾的。”

  苏沫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然后换上鞋,把门锁好。做完一切后看向陶想,微笑:“楼下新开了蛋糕坊,要不要去下午茶?”

  远远的,就能闻见蛋糕坊飘来的香气。苏沫深吸一口,觉得心情都跟着甜起来,蓝天,白云,吃蛋糕,喝下午茶,生活如此美好,他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就这个,对,黑屋屋这个,呃,你们实物和图不会天差地别吧?”苏沫指着清单上的小房子图片,问得非常认真。

  服务员笑得呵呵的:“先生,这点您放心。那要喝点什么?”

  “抹茶,”苏沫想也没想,“泡沫抹茶。”

  陶想点了杯绿茶,要了块朴素的戚风蛋糕。

  很快,糕点和茶就被端了上来。陶想的一目了然,苏沫的花里胡哨。对比强烈,就像点它们的人。

  苏沫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自己点的东西,然后吧唧吧唧嘴:“呃……”

  “怎么了?”陶想疑惑的问。

  “好正宗!香!”

  “……”陶想觉得关切询问的自己非常白痴。

  不过似乎真的隐隐有茶香飘来,比自己的绿茶浓郁一些,也略微香甜一些。陶想望过去,绿莹莹的泡沫溢满杯口,如果不是颜色,陶想会以为那是卡布奇诺。

  “要不要也点杯尝尝?”苏沫看见陶想瞟过来的眼神,笑道,“很好喝哦。”

  “抹茶我喝过的,不过是普通的,”陶想轻轻摇摇头,“我不喜欢泡沫太多的东西,喝进嘴里总觉得怪怪的。”

  苏沫一叉子下去,把黑屋屋的房顶戳了个大窟窿,扎起一块瓦送进嘴里,使劲的嚼。

  陶想忽然笑了:“别说,你点这个还挺像你的,一层层泡泡,看得人眼花缭乱。”

  苏沫皱眉,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可还不忘抗议:“我没那么复杂……”

  陶想轻轻扯了扯嘴角:“可我确实看不清。”

  苏沫没再辩解,只是低着头,一下又一下的,喝着茶。

  陶想还想说什么,手机忽然拼命的叫了起来。原来是房东在那边催了,声音大的苏沫都听得一清二楚。

  挂了电话,陶想有些歉意。苏沫笑着摆手:“赶紧去吧。别回头人家坐地起价。”

  “呃,你呢?”陶想说着起了身。

  “我再坐会儿。”苏沫指指桌子,“这不没吃完呢么。”

  陶想被打败似的笑笑,说了声再见,终于拉着箱子转身离开。

  隔着蛋糕坊的大门,苏沫看着陶想上了出租车,然后,那台破夏利卷着枯败的落叶,一溜烟的跑了。几乎片刻,就消失在了萧瑟的秋风里。

  苏沫低头看自己的杯子,上面的泡沫还在调皮的簇拥着,偶尔破掉一个,还有无数的继续在里面玩耍。绿意盎然的,生机勃勃的。

  苏沫拿过小勺子,然后认真的,一勺勺的,把泡沫舀了出去,很快,泡沫下的茶水露了出来,那是翠绿翠绿的,纯净。

  拂开泡沫不就看清了么,有多难?只是几下的事,可很多时候,我们都不愿意去付出哪怕那一点点努力。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周星驰的《算死草》,苏沫深吸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然后,扯出一个淡淡的苦笑:“陶想,你真是精到家了。”

  第 18 章

  从蛋糕坊回到家,苏沫趴在窗口发呆。一阵风吹来,浏海挡到了眼睛。苏沫这才发现,头发有些长了。呵,好像不知不觉间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了呢。

  下巴枕着胳膊,午后的风让人昏昏欲睡。苏沫觉得自己好像注定命途多舛,先是池磊,再是陶想,他似乎总是遇见这样会衡量得失的聪明人。明明有那么多朴实的广大人民群众啊。苏沫郁闷的撅着嘴,时而鼓起腮帮子,时而又吐口气,虽然无数伟人告诉都说从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可总是跌倒,苏沫不得不怀疑是地面有问题。

  哼,他们这种人,早晚因为用脑过度头发掉光光!苏沫恨恨的腹诽,纠结的心情似乎舒展了点。

  正漫无边际的想着,手机忽然又开始唱歌。池磊两个大字忽上忽下的跳动着。得,还真不能背后说人家,苏沫有些过意不去的挠挠头,接通了电话。

  “下午好。”池磊的情绪似乎不错,他一高兴,说话的尾音就会微妙的上扬。

  “嗯,下午好。”苏沫温和的回应。

  “周末有约吗?”池磊开门见山。

  苏沫笑:“这星期天都过去一大半了好不好。”

  “呃,那我更正,从现在到今晚十二点之前,有约吗?”池磊很有耐心,几乎算得上循循善诱。

  苏沫微微抿了抿嘴唇,不过很快就散开了:“啧,我是谁啊,通告排得那叫一个满。”

  那头的池磊似乎笑了一下,过一会儿,才淡淡的道:“呵,光帮别人搬家了吧。”

  苏沫第一反应就是往外看,越看越觉得对面楼的某片墨绿色铝合金窗户很是可疑。正沉吟着,池磊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你国产悬疑剧看多了吧。我在你楼下呢。”

  苏沫闻言把脑袋探下去,果然,看见在单元楼头那儿露出半个白色车身。还有靠在车门上的,拿着电话的男人。

  “下午来的时候正赶上你给人家送行,够不舍了,送了一个多小时呢。”池磊淡淡的口吻,听不出情绪。

  苏沫抿抿嘴:“你怎么知道是搬家,就不能是因公出差啊。”

  “……”显然池磊完全没考虑到这个可能,一时间被堵了个正着。

  苏沫咧嘴笑起来:“行了,池大先知,你猜的还是靠谱的。”

  “那……我可以上来么?”池磊忽然问。

  苏沫顿了一下,然后坦然的望着楼下:“嗯,方便了。”

  等待池磊上楼的时间里,苏沫也说不清自己什么感觉。池磊离开的两年里,他有好长一段时间缓不过劲儿,看到手机会想,看到电脑会想,有时候看见大学穿过的T恤他都会想。为此,他甚至卖废纸似的清理掉了书架上满满两层的大学课本。可到了第二年,那感觉就慢慢的淡了,你不去想,心就不会痛。时间是最好的创可贴,抚平疼痛,愈合伤口。如果池磊没回来,苏沫可以很负责任的说,这个坎儿自己过去了。

  如果,池磊没回来的话。

  再见面的感觉么,苏沫说不清,因为实在很复杂。

  敲门声响起,苏沫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到玄关开门。池磊穿着一身休闲西装,随性而不失英俊。平心而论,池磊真的很帅。苏沫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这么一个人怎么就看上了自己。不说别的,仅仅是从人堆里把自己揪出来就得费上一翻力气。

  池磊自然的在沙发上落座,温和的看着苏沫,不说话,可那气场却又自然得不行。反倒是苏沫,在自己家里被人瞅得头皮发麻。转身到厨房洗了两个苹果三个梨,苏沫幸亏还记得招待客人的礼仪。

  池磊拿过一个苹果在手里把玩,翻来覆去的看,可就是不下嘴。苏沫实在看不过去了:“你就一口给它个痛快吧。”

  池磊总算笑出了声儿:“不行,长得这么水灵的得一点点消化。”

  呃,真的是在说苹果么……苏沫咽了咽口水,终是没敢问。

  “对了,一直忘问你,怎么两年就回来了?”苏沫承认自己是没话找话,池磊自然得跟大爷似的,但他不成。苏沫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是小市民的命了。

  “提前修完学分,就回了。”池磊不在意的说着,然后问,“干妈最近好吗?”

  “壮得很呢。”苏沫这绝对是发自肺腑的。

  “呵,回来了也没去看过她。”池磊淡淡的叹息。

  苏沫笑:“你是怕被揍吧。”

  池磊摇摇头:“就是挺羡慕你的,真的,每次去你们家都觉得,你特幸福。”

  “切,你是没看见出柜那阵子多惨烈呢,你干妈打人那比你干爹还狠。”生怕池磊无法感同身受似的,苏沫一边比划还一边夸张的吸着凉气。

  池磊眼神黯了下,声音低低的:“你第一次和我说这个。”

  “呃……”苏沫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多话,忽然沉默了。

  “那时候我威逼利诱你都不说,我要去你也不让。”池磊苦涩的笑,语气里,带着丝丝后悔。

  苏沫扯扯嘴角:“都这么多年了。反正三十六计轮流用呗,老头老太太怎么都扛不住的,呵呵。”

  池磊有时候也会想,自己那时候着了什么魔干嘛非得出国呢,如果不出国,如果没和苏沫分,那么他们现在……可池磊也只是想想。露出淡淡的笑容,池磊换了个问题:“这两年过的咋样?”

  “呃,挺好。”苏沫说。

  “那……交过几个朋友?”把苹果送到嘴边,咔嚓,池磊终于咬上了第一口。

  苏沫顿了下,才故作轻松的说:“这就不用汇报了吧,你怎么跟查户口似的。”

  “呵,我也知道我没啥资格问,可看你和别的男人好了,我又来气。”池磊难得的,第一次承认自己的纠结。

  在苏沫的记忆里,这个男人爱面子如生命,所以苏沫习惯了他的嘴硬,结果现在这么一下子,苏沫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苏沫?”池磊看着苏沫一个劲儿的发愣,觉得自己再不出声,也许这家伙的元神能穿越到西伯利亚。池磊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当自己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时候,苏沫仍然和三年前一样,这么纯粹,这么……呃……傻乎乎。

  苏沫回了神儿,冲着池磊没好气的龇牙:“你还好意思说。你这样的,就应了那句话。如果不是怕别人捡起,很多东西我们都会丢掉。”

  “呵,谁评价的啊,真他妈的有道理。”池磊笑着耸耸肩,咬下了第二口苹果。

  似乎觉得自己说话有点直,苏沫挠挠脑袋:“其实大家都这样,人的本性嘛。你也不用太那个,更别因为这就觉得自己还……”

  “我还爱你。”池磊没有给苏沫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直截了当的说。

  苏沫觉得脑袋嗡嗡的:“晕,池磊……你这……”

  “我没日没夜的修学分,尽最大努力的提前回来。我不敢说全是为你,但我敢说一定有你的原因在。”池磊终于放下苹果,认真的望进苏沫的眼睛,坚定,而坦然。

  苏沫迎着池磊的目光,没有躲避,也没有闪烁。时隔三年,他再一次的认真用视线勾勒这个人的轮廓,眉,眼,嘴,鼻,三年让眼前的男人平添了很多成熟,但当年的影子,仍然依稀可见。

  苏沫忽然不想再纠结了,他本来就不适合撕心裂肺的言情剧。池磊的聪明和陶想一样,但起码,这个人坦诚。他不会心里只用10%而嘴上却说着100%。这就够了。

  “你想复合?”苏沫屏住呼吸,郑重的问。

  池磊起身走到苏沫面前,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轻轻摩挲着:“你愿意吗?”

  那一刻,苏沫忽然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庄严教堂的神父面前,下一秒,他用吻代替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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