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祈粲一边客套的说着“考的不好”,一边报出自己的分数,“可能去D大吧,上它最好的专业。”
“我也上D大。”顾响的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样的感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爸爸是D大的老师,我只要考到一本线就够了。”高考面前,就是这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A7F8D4D夜之醒回上:)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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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是N大好,还是D大好?”苏祈粲突然问顾响,顾响沉吟了一会儿,低沉开口:“要是我是你,我会选N大。”苏祈粲应了一声,又寒暄了几句,急急忙忙的挂断了电话,他转身走进厨房,对正在切菜的妈妈说:“我决定了,去D大。”
或许就像是一种孩子气的反抗,好像偏要和谁对着干一样,苏祈粲狠狠的下定了决心,闭起耳朵,义无反顾的在志愿表上填了D大。
交表当日,得知苏祈粲也填D大的顾响表情非常的诡异,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郁闷,他没有对苏祈粲的志愿发表任何的意见,收拾好书包就飞速的走了。苏祈粲仔细的看了看萧溟寒的志愿表,他果然报了Y大金融系,苏祈粲叹了口气:“我们不能在同一个学校了。”他转而又一笑,“顾响好像会和我一个学校。”萧溟寒愣了一下,点点头:“他爸爸的原因,是罢?那你们又可以做同学了。”当时的苏祈粲,对于“不能在同一个学校”或是“要分开了”只局限于字面上的理解,他从未尝试过朋友间的分开,除了高中考到外校的秦浅。他并不清楚分别会带来什么样的感觉,在接下来的假期中,他和萧溟寒依旧重复着悠然轻松、和从前一样的日子。
再长的假期也终究会结束,D大的军训开始的最早,八月还没有过完就要开学了。苏祈粲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和萧溟寒谈天说地,仿佛片刻都安宁不下来。
“我明天就要开学了。”在两人即将分开的车站,苏祈粲突然感到一种不安和不舍,他忽地非常的矛盾,一方面企盼见识传说中的大学生活,一方面又希望现在的日子再持续下去。
萧溟寒伸出手拍拍他的脸,轻轻的捏了一下他的面颊:“发什么呆呢?”
苏祈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军训时别忘了写信给我。我会发短信把地址和电话告诉你的。”他想了又想,仿佛没有什么话要说,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萧溟寒忽然叫住他。
“什么事?”苏祈粲诧异的停下脚步。
“你有喜欢的人吗?”萧溟寒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挫败的垂下头,仿佛在为自己的问题而无力。
“啊。”苏祈粲张口结舌了半天,“没有吧,怎么了?”
“只是想叫你慎重点,不要……唉,算了,你应该不会的。”萧溟寒的声音愈发的小下去,到了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
苏祈粲解嘲般的笑了笑,“知道啦。”他为萧溟寒的多虑而有点发笑。对于只会喜欢同性的自己,爱情将是遥遥无期的奢侈,“现在只要有你就足够了。”他冲萧溟寒吐吐舌头,没有伴侣又怎么样?
苏祈粲提着大包小包,在学长的带领下来到了宿舍。宿舍比较的破,窄小且阴暗。没有吊扇,没有电视,没有通宵的供电,倒是有许多苏祈粲见都没见过的虫子。苏祈粲的心中涌起一股失望,他将脸转向自己的室友们,三个都是南通人,难怪别人说,在D大,掉下来一个广告牌,砸到十个人,有九个是南通的。大家彼此陌生,也就是礼貌的打打招呼,随便找个话题,不着边际的闲扯两句,然后各忙各的。
这样的气氛让人疲倦,苏祈粲无精打采的整理着狭小的书架。要和宿舍同学搞好关系,他一遍遍的对自己说。他放出大大的笑脸,努力寻找话题和室友搭话,三个室友中有两个异常的安静,叫做林丹的那个总是捧着一本英语书,积极的准备着即将到来的英语分班考试,叫做赵唯的那个跑东跑西,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那个叫做谢全的看起来比较活泼,刚来的时候,他的脸晒的红彤彤的,一进门就摆出灿烂的笑容:“兄弟们好!”苏祈粲和他说话,他也是有问必答。总体来说,全宿舍关系友好,气氛和谐,但是无可避免的是陌生。没有交集的生活背景使那种陌生与相互间的防备无孔不入的渗透进来。此时的苏祈粲的兴奋已经褪的差不多了,他有些痛恨,自己的假期为什么不能再长一点。
18
异常正统的军训让苏祈粲几乎产生了自己真的是个新入伍的小兵的错觉。五点五十准时起床,六点十五开始早训练,然后飞速的吃饭,七点半就是正式训练的开始,通常要先站半个小时的军姿,在四十度的高温下一动也不能动,稍稍的斜一斜身子就要大声的喊20声的“报告”。
时间非常的难熬,每一分钟都像是被无限的拉长了,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要持续20天,苏祈粲更是感到了由衷的疲惫和小小的绝望。果然是大学啊,高中时打打闹闹、吃吃笑笑的军训生活就和一场梦似的。那个时候,三十几个人睡在一间仓库房里,行军床总是在半夜里陡地塌了。军训一共只有七天,却仍然能看见有女生在小卖部里抱着电话痛哭。如果遇到下雨,哪怕充其量只能淋湿几根头发,所有人都跑回房间,坐在床上谈天或是打牌。苏祈粲笔直的站在雨中进行着美好的回忆,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的脖子向下灌,慢慢的流淌过汗湿的后背,痒痒的,他不禁轻轻的叹了口气。
教官“刷”的一下扭过头,“干什么呢?怎么不喊报告?三十遍!”
怎么又多了十遍啊?苏祈粲无奈的想,嘴上却响亮的喊起来:“报告!报告!报告!……”
军训时唯一的乐趣竟成了看同一个排里的同学昏倒。只有在有人体力不支的倒下去的时候,教官才会放纵其他人随便乱动或是说说话,那时候你可以一边惊呼着:“啊呀,怎么了?”一边热心的涌上前去并趁机活动活动已经没有什么知觉的腿。每天都有倒下去的人,而且似乎是男生比较多一点。男生通常很狡猾,他们会想尽办法让教官同意让他们在树荫底下坐一会儿,然后他们笑盈盈的看着受苦受难的兄弟们,评论着那些脸色苍白却还坚持训练的女生,很得意的自称是“飞虎队”的队员。
这个学校的女生真是少的可怜,据说男女比例是7:1。特别是军训时期,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衣服,踩着一样的鞋,全身散发出一样的气味,脸晒的一样黑,不仔细看根本分不出男女。谢全的同学来探班,愣是没有找到他们军训的地方,苏祈粲好奇的一问,才知道他原来走到女生训练的场地去了。
“你怎么回事啊?怎么乱走啊?”谢全很不解的问。
他的同学非常的无奈:“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那是女生。”
宿舍楼里故意谢全唉声叹气,说D大真是狼多羊少,并夸张的为自己的未来无限的担忧。苏祈粲当然不在乎,所以他笑嘻嘻的安慰着刚认识的同学,谢全幽怨的抬眼:“我说苏祈粲,别以为你长的帅就不用担心啊。在这个学校帅哥没用啊,美男野兽配的多呢!”苏祈粲莞尔,他想到了去F中拿档案的那天,从前同班的女生关切的问他上了哪,得知是D大时,两眼因为无限的憧憬而放光:“啊!N大的牌子D大的汉!听说那里有好多帅哥啊!”现在看来,也只是基数比较大而已。
“我可不在乎有没有女生啊。”苏祈粲笑着推开身边的男生。
“你小子说的是什么话?你不知道吗?‘不在大学中恋爱,就在大学中变态’。哦?是不是有女朋友啦?行啊你,快招了!”谢全一下子扑上来,林丹和赵唯笑着看着他们。
“没啦!没啦!别乱说。”苏祈粲矢口否认。
几天下来,宿舍里几个人总算熟了点,没红过脸,没吵过架,看起来也很是要好,熄了灯后常常卧聊。苏祈粲却有一种“相敬如宾”的感觉。大家总像是隔阂着什么,每个人都严守着自己的境地。这也难怪,谁会轻易的相信一个才认识了不到一周的人呢?又不是搞一见钟情。
苏祈粲基本满意现在的情况,他是个知足常乐的人,虽然目前的状况让他觉得不习惯而吃力,他相信总有一天大家会真正和和睦睦的成为好兄弟。林丹和赵唯比较的闷,一看就是从前一直埋头苦学的好学生,谢全比较活泼,但越是开朗的人大概越是受不了这样陌生的压抑感,好在谢全有挺多的同学考到了D大,他常常利用可怜的休息时间跑去串门。苏祈粲有点羡慕,他左思右想,自己在这里的同学本来就少的可怜,熟悉的也只有顾响了。
有萧溟寒在的时候,他几乎忘记了顾响这个存在;萧溟寒不在时,顾响的形象顿时鲜明了起来。苏祈粲开始会回想起从前有段时间,那个坐在他前面的人会每天放学和他一起回家,会在中午跟他用同一张饭卡吃饭,继而就难免的想起俩人间忽然而然的冷淡,继而像仇人一样一见面就撇过脸去。心会有一点点的痛,在这里唯一算是比较认识的人,也是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天下雨,下的很大,所以我们破天荒的跑到了体育场的看台下躲雨,不过雨没多一会儿就停了,真是老天也和我们过不去。但是我看到彩虹了,很大很大的彩虹,我从没有看过彩虹,所以觉得很漂亮,横跨了整个天空。你没有看到真是可惜。现在你在干吗?吹空调吗?真是奢侈!我们这儿差点连电扇都没的吹!……”晚上九点五十,苏祈粲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用的是一张活页纸。今天萧溟寒没有打电话来,此时他应该在去云南旅游的路上吧。苏祈粲停下笔来,暗自笑了笑,将活页纸随手夹进一本书。
想和萧溟寒说说话,想对着他抱怨几句,想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的笔迹,可是就算写了信,又要怎么寄、什么时候寄?等到萧溟寒回家时,自己恐怕也快军训结束了吧。自己空闲下来的时候,萧溟寒又要军训。加在一起会有两个月不能见面,苏祈粲扭头看了看旁边仍然在专心看英语的林丹,抱着电话说着自己无法听懂的南通市区话的赵唯,站在门边和老乡用自己能听得懂的茹东话聊天的谢全,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19。
中秋节的那天,学校并没有法外开恩,军训照常进行,只是晚上的训练结束的早了一些,每个人领到了两只小月饼,一只是椰蓉的,一只是豆沙的。原本苏祈粲以为过节的气氛早就淡了,再也没有人会边吟着“每逢佳节倍思亲”边怅然若失,暗自神伤,连春节都成了一种习惯性的过场,谁还会在意小小的中秋呢?但也许是第一次离家如此的久,第一次天天面对几乎完全陌生的人,第一次耳边失去了妈妈的唠叨、爸爸的叮咛,这个从前都是那么不起眼的中秋节被无限的放大。苏祈粲有些想念自己的家,家里的人,或许还有家里的大床,家里的空调,家里的电脑,他也想念那个已经有半个月没见的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得已经被晒的不成人样的自己的萧溟寒。
训练一结束,苏祈粲就打了个电话回家,祝妈妈节日快乐。妈妈依旧唠叨着让他自己多加注意,她说的每句话苏祈粲都能倒背如流,可这次他捺着性子仔仔细细的听着:“要和同学搞好关系啊;要注意每天晚上睡觉前用热水擦席子啊;贵重的物品要锁好啊;钥匙不要乱丢啊;饭要吃饱啊……”军训很累,所以苏祈粲只用冷水潦潦草草的擦席子;苏祈粲的钥匙早已不翼而飞,所以他的柜子也没有锁;饭都是统一吃,连时间都要规定,应该是吃饱了吧;和同学的关系,不错呀,能这样就够好了,比对门的宿舍好的多了。
想到这里,苏祈粲不禁发笑。对门宿舍里是三个活宝加上一个“垃圾”——引用他们自己的说法。有三个人非常的有趣,总是你嘲我讽像说“三人转”似的,通常是说到周围的人都笑得不行,他们还表情严肃。苏祈粲挺羡慕他们的,因为是人都能看出来他们“感情已经相当深厚了”——这也是三个大男人抱在一起深情凝望着彼此齐声说的,不过四人的宿舍中有一个异类,那个男生从海南来,苏祈粲第一次去他们宿舍串门时就听见那个男生在大谈他的恋爱史,什么家中还有多少女生在等他,他在上海车站邂逅一个美女,和人家在分别时狂吻,等等。苏祈粲连同其他三个就像听故事一样听得津津有味,感叹着人生如戏,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连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胡子也能邂逅美女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小胡子的话越来越缺乏可信性,因为从来没有家乡的女朋友打电话或是写信给他,可他依旧坚持着,总是扯着别人偏执的说着虚拟的女朋友。苏祈粲将他看作现代的祥林嫂,他的三个室友却明显的表现出自己的厌恶,小胡子显然是被排斥了。被排斥的人没可能有好心情,苏祈粲经常听到他嘴里骂骂咧咧的,看着他和同宿舍的人行同陌路。
“祈粲啊。你的教养还真是好。我一看见小胡子那样,我就想扁,还说什么‘世界上没有我追不到的女生’,不是讨打么?”三人之一的王桐将手搭在苏祈粲的肩上,无力的垂下头,其他两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苏祈粲好脾气的笑笑:“其实每次听他说话,和说书似的,挺有趣的,反正现在也没电视看,就当娱乐节目呗。”他不动声色的挣脱王桐的手,挑了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椅子坐下。
“那是你听得不多的原因,你天天听试试看?”王桐夸张的叹了口气,“嘴还不干净,和这种人一个宿舍,真郁闷。”
当天晚上熄灯后,已经在床上的苏祈粲听到对门传来“咚”的一声,他没有怎么在意。第二天早晨,刚刷完牙,就看见王桐默默的坐在床边,搭拉着头,一旁围着另两个人。
“怎么啦?”苏祈粲端着漱口杯和牙刷走进去,关切的问,他四周打量了一番,好像也没什么不正常啊。
“我昨天晚上打了他了。”王桐抬起脸,粗声粗气的冒出来一句。苏祈粲愣了一愣,忽然想到了那声沉闷的“咚”。
“人那?拖到医务室去了?”苏祈粲紧张的问了一句,王桐“噗”的笑出来:“你搞笑啊?你当我是黑社会的啊?我只是把他按在墙角打了一下,哪里就到医务室了?”苏祈粲松了口气,王桐突兀的问:“你说怎么办?”“啊?”“我打了他,怎么办?”倒也是,才刚刚认识就动了手,是不太好,同学之间,至少要和睦相处,哪怕只是表面的。
“道歉,向他道歉。”苏祈粲很肯定的说,另外俩人露出“我说要道歉吧”的表情猛点头。王桐有些脱力的朝他们三个各扫了一眼,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正好碰到了迎面而来的小胡子,小胡子低着头,躲闪着目光。
“喂。”王桐试探的喊了一句,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说,“昨天晚上,对不起了。我来的地方,你也知道,我高中时打架打惯了。”他几乎感到了自己不情愿的道歉的耻辱,忍不住加了一句:“你以后说话小心点。”苏祈粲斜了他一眼,最后一句话说的像是威胁,不过王桐是盐城来的,据说那里的确很乱,他说出这样的话,也是一种习惯吧。
苏祈粲几乎以为小胡子不会开口,等于默认了这样的道歉的时候,小胡子突然勇敢的说了一句:“我以前也是打架打惯的。”活宝三人组统统都是一愣,苏祈粲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僵硬,继而迅速的笑起来,笑得整个走廊都能听到,他手中的漱口杯也骨碌碌的滚在地上。小胡子被吓住了似的,呆呆的看着他,从此以后,小胡子看苏祈粲的眼光带上了一抹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