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相为隐————曲水老师
曲水老师  发于:2010年0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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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秉宪有点儿震惊,从此就不迟到早退了。沈弼在恢复正常教学后傻愣愣地跑去问江秉宪,说江导,你怎么不用我给您做的课件?

  江秉宪不耐烦一挥手:你自己看你做的是什么东西,狗屁不通的,我好意思拿去上课么?

  沈弼说那,那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跟我说,我回去改。

  江秉宪盯着沈弼那对黑幽幽的眸子,说不用了,你挺有天赋,得空上我这儿来多看看书吧。

  沈弼说好,从此以后还真就没事儿往江秉宪家里学海徜徉去了。

  沈弼看书安静,不费事儿。江秉宪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也不赶他,每次沈弼来了就帮他倒一杯咖啡,自己上一边去做自己的事儿。

  江秉宪家的写字台背对着大书柜,沈弼每回看书的时候就正对着江秉宪的后脑勺。

  沈弼觉得江导的后脑勺挺好看的;沈弼到后来经常看着看着书就盯着江秉宪的后脑勺发神,但这事儿他没敢跟江秉宪说。他有点儿怕,他怕自己是真喜欢上江秉宪了。

  沈弼知道自己性取向异于常人,但他从来没跟别人提起过,也不许别人提起。他小时候就长得媚气水灵,这在乡下是十分不受欢迎的;他小时候爱笑,一笑起来就像狐媚子,被村里一大群孩子联合排挤,说他是娘娘腔,还硬说他喜欢谁谁谁家的公子,于是那家的公子就有事儿没事儿地带头朝他扔石头。

  沈弼小时候被打怕了,上了初中就不敢随便乱笑,也不敢多看哪个男生几眼,他怕别人又说他喜欢男人。沈弼那时候跟一群女生玩在一块儿,女生们都不嫌弃他,见天地跟他谈心事儿,说班里这个男生挺好那个男生不错;傻愣愣的沈弼是女生堆里唯一的异性,于是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女孩儿们恋爱的狗头军师。沈弼跟着女孩子们观察班里几个小帅哥们的一颦一笑,渐渐地觉得自己也有点儿不对劲儿了。

  沈弼有点儿慌,他觉得小时候那帮举着石头块儿追赶他的野小子们竟然一语成谶,真让他喜欢上了男孩儿。

  喜欢同性是沈弼心里一个巨大又沉重的秘密,他小心翼翼将这个秘密埋藏了十多年,不肯漏给任何人看;即使有人知道了,他也只当别人都不知道。

  对于沈弼来说,江秉宪是高高在上的,他也许喜欢,但是永远够不着,也不愿意去够;而廖党生是以一种肆意妄为的形态硬闯进他心里的,要是廖党生不帮他捅破那层纸,他可能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一个人过一辈子了。

  廖党生是特别的,他珍视;江秉宪也是特别的,他景仰。

  沈弼知道江秉宪鲜少在外面代理官司,这回的诉讼他虽然是第三人,但也算是一只脚趟进来了。沈弼按着卷宗边缘写阅卷笔录,一点点理清思路。一审原告叫魏博军,月空侯会所原来的大股东之一;被告叫李又波,城南另外一家酒楼的老板。案情大概是魏博军想从月空侯退股,转手把所持股份卖给了李又波,但是后来魏博军又说股权转让是在李又波的威胁下进行的,主张转让无效。江秉宪的当事人毛佑安是月空侯的老板,作为第三人站出来说要收回股权。

  案子的关键在于当初那份股权转让合同,弄明白真伪之后断案并不难。沈弼费神翻了翻原告一审时候的代理词,发现魏博军言辞十分激烈,一口一个黑社会组织;沈弼一皱眉,心说国内还没形成黑社会呢,再说要让沈弼相信江秉宪涉黑,不可能。

  沈弼挑着眉毛仔细扫了一审代理词几眼,忽然在文书间看到一个戏称——“三猫儿。”

  沈弼停下了,倒回去认真看那段话:

  “毛佑安成立月空侯前绰号‘三猫儿’,为原云南大毒枭郭一臣之走狗,从商后仍与凫州地下势力勾结密切。毛、李二人以股权转让之名,行拉帮结派之实,危害我方合法利益,证据确凿,请人民法院明查。”

  原告律师行文铿锵,让沈弼心中紧缩了一下。“三猫儿”这名字他知道,当年凫州警方围剿小西厢的时候新闻里有说过,大意是将贩毒团伙名单一一拉出来示众,打头的就那几个:郭一臣、三猫儿、严顺斌……“三猫儿”这名字不伦不类,让他记了很久。后来方驰当上检察官以后跟他在中院里打过几次照面,聊到工作的事儿也提过这个名字,说是他最近可能会立一项大功,把在小西厢漏网的三猫儿重新栓回法网。

  沈弼由方驰猛地想起何穆,不由全身一抖。

  沈弼看看表离下班还早,合了卷宗就朝着刑庭走去。

  沈弼连着两三天不搭理廖党生,廖老板苦水没地方吐,见天地泡在茶馆儿里调戏邬红梅。

  邬红梅跟廖党生一样是个闲人,这阵子要结婚了也没个嫁人的迹象,婚事全扔给夫家和父母,自己一个人继续在外面游手好闲。

  廖党生闷闷不乐地坐在邬红梅边儿上敲核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教训她,说你好歹也是个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没个新媳妇儿的样子,说贤惠不贤惠,说体贴不体贴,头发也不说留一留,贴脑门儿上跟弥勒佛似的;你那夫家到底长什么样子,我们一个茶馆儿的人都没见过。

  邬红梅瞪着天花板想了半天:“啧,记……记不住了。”

  廖党生拿核桃仁儿扔她:“什么记性,你又不是包办买卖婚姻,连自家男人长什么样儿都记不住?”

  邬红梅挠挠头:“什么样儿?还不就是跟你一样,一个鼻子一张嘴,眼珠子比你大点儿,一脸老实相。”

  廖党生把核桃塞进嘴里,心不在焉地附和:“老实点儿好。”

  邬红梅皱眉毛:“他太老实了,我跟他没话说。”

  廖党生一侧头:“何瑨宁就不老实,你跟他不也没话说?”

  邬红梅一愣,手上剥核桃的动作停了停,眼睛里就有眼泪花子涌上来。

  “姑奶奶!”廖党生急忙去哄她,“我错了我错了,不该提他,咱不想他了啊。”

  邬红梅不高兴地摸了摸眼睛:“我没想他。”

  “行行,你不想。”廖党生随口附和,心里想着要怎么转移话题。

  邬红梅讪讪盯着廖党生:“……要是何穆还活着,何瑨宁也不会死。”

  廖党生不以为然:“何瑨宁自杀不一定是因为何穆。”

  “怎么不是因为何穆?”邬红梅凑近了看他,“他跟何穆,那什么……”

  “那什么?”廖党生不解地看着邬红梅。

  “你不知道?”邬红梅一愣,“小沈没跟你说?”

  廖党生跟着愣了,何瑨宁跟何穆是怎么回事儿他一向是放在心里偷偷猜的,谁晓得邬红梅突然间就把这事儿给捅了出来。再说沈弼一向乖顺得很,怎么会突然对这些风流轶事感兴趣?

  廖党生神经质地皱了皱眉,默默看邬红梅一眼。

  “知道何穆为什么会杀人么?”邬红梅压低了声儿,“被杀的那人手上有何瑨宁当律师时候勾结法官的证据,何穆为这事儿帮他灭的口。”

  廖党生头皮一紧,不做声地看着邬红梅。

  “何穆被抓的那几天何瑨宁天天让我给他念大悲咒,都快魔怔了。”邬红梅低眉抓抓脑袋,“我就觉得不对劲儿,这是前阵子小沈向他同学上市局打听的。别的不知道,但这事儿应该是真的。”

  廖党生忽而想起崖北的那个穆怀瑨,低着脑袋不说话了。

  4 端倪

  “他何穆又不是傻子,为了这么点儿破事儿在闹市区开枪,可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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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党生带着贾乐跟福建的茶商签完了合同,时间正是下午六点过。廖党生估摸着这时候沈弼该从中院下班回来了,回头把自己那张太师椅搬到茶馆儿门口等沈弼。

  廖党生觉得沈弼像猫儿一样,得靠哄,还得旷日持久地哄。

  廖党生在灰城门口守着贾乐跟几个中年人下了几局围棋,等来一辆银色新君威。

  廖党生像弹簧一样猛然跳起来,走了几步,站在屋檐的阴影里死盯着离自己数十步之遥的那辆车。

  沈弼从副驾驶上开了门下来,温温和和朝着车里一笑,胳膊搭着车门一时没有要撒手的迹象。

  廖党生几步迈过去,稳稳抓住沈弼的手,笑得极为讲究:“弼弼,你这就下班了?也没说让我上中院去接你。”

  沈弼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廖党生扭头向着车里一笑:“江律师,今儿麻烦您了。”

  江秉宪礼貌摇头:“我上中院办案子,也是顺路。”

  廖党生不置可否地眯眼笑了一下。

  “那我走了。”江秉宪给了个优雅的回眸,打转方向盘把车给开走了。

  廖党生看着新君威远去,手里拽着沈弼不放。

  沈弼一个劲儿扭:“廖党生你放开我!”

  廖党生拖着他往灰城楼上走:“跟我回去。”

  沈弼杵在原地,怒目而视:“廖党生!”

  廖党生没工夫听沈弼鬼吼,使足了劲儿硬把沈弼给拖上楼了。

  以贾乐为首,灰城茶馆儿的一干民间诗人们全看见这一过程了,不由得面面相觑。贾乐抿了口茶,手臂一挥:“管他的,下棋!”

  诗人们纷纷埋头下棋。

  沈弼这下是彻底没人管了。

  沈弼被廖党生磕磕绊绊地拽进屋子里,一关门儿就坐地上了。沈弼红着眼,指着廖党生咬牙切齿:“你!你……刚刚贾先生他们都看见了!”

  廖党生龇牙咧嘴瞪回去:“看见怎么了?”

  “你……你……”沈弼一急,头一扭泪花儿就上来了。

  “祖宗,”廖党生蹲在他旁边儿,粗声粗气地,“哦,我拖你上来你怕被人看见,你跟那姓江的一块儿回来就不怕被人看见了?”

  “这不一样,”沈弼抬眼瞪他,“你无理取闹。”

  “那你说,你跟那姓江的都干什么去了?”廖党生挪动了几步,凑得离沈弼稍微近了点儿。

  “我手上有他案子,他过来办案的时候顺便送我回来怎么了?”沈弼理直气壮。

  沈弼不说还好,一说廖党生七窍生烟:“你好意思,你学过法官职业道德么?什么叫不主动接触当事人你知道么?你平时不老说自己刚直不阿么,这会儿怎么就阿了?”

  沈弼晓得自己理亏了点儿,皱眉反驳回去:“……他是我老师。”

  廖党生低头哼哼:“你就是喜欢人家。”

  沈弼低吼:“我没,没喜欢他。”

  廖党生有些暴躁了:“你不喜欢他你喜欢谁。”

  沈弼一双圆眼睛死死盯着廖党生,涨红了脸不说话了。

  廖党生跟他对峙了一会儿,讪讪站起来,拉了门要放沈弼出去。他低眉顺眼地,哼哧哧一挥手:“……得,我早知道你喜欢那个姓江的。我是比不上他,我就是你一个床伴儿,也见不得光;你爱找谁找谁去。”

  沈弼慢慢儿从地上爬起来,扶着门把手像是要回自己屋里去;他临转身的时候嘴唇哆嗦了几下,要迈出门儿时终于对着廖党生爆发了:“你……你还藏着苏略的照片儿呢!你连歉都没跟我道,我说过你一句什么不是没有?”

  沈弼这一嗓子音量太大,廖党生估摸着楼底下整间茶馆儿都听见了,急忙把他拉回自己家:“弼弼,你……你小声点儿。”

  沈弼恨恨甩开廖党生的手,站在原地不动了。

  廖党生看着沈弼一副可怜样儿,心里一下子就软了,讪讪挨过去抓他的手,低声下气地解释:“那什么,那不是我移动硬盘,是以前苏略的……跟我的一样,我带回来的时候弄错了。”

  沈弼没搭理他,半晌才小声冒出一句:“……那你还不是跟他用一样的移动硬盘。”

  廖党生见他这样像是有点儿消气了,心里估摸着该这个时候转移点儿话题;廖党生刚要有动作,门口就有人叩门了。廖党生开门见来人是邬红梅和曾婉婉,两个女人神色复杂地站在门口,愣了半天是曾婉婉先开口:“廖,廖老板,刚才……是听见您二位吵架了?”

  沈弼在廖党生身后急急辩解:“我们没吵。”

  廖党生也跟着解释:“没吵……弼弼跟我闹情绪呢。”

  沈弼瞪了廖党生一眼,不说话了。

  曾婉婉了然一笑:“行,没吵就好,刚刚那声儿我还以为……”

  “没有没有,”廖党生一本正经,“沈弼吊嗓子呢刚刚。”

  曾婉婉不由乐了一下,笑嘻嘻看了沈弼一眼,拉着邬红梅走了。

  廖党生回过头来看沈弼,见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好啊,这、这下都知道了!”沈弼重重坐回沙发上,冲着廖党生发作。

  廖党生心猿意马地过去搂沈弼:“……还不都是你自己吼的。”

  沈弼翻了个白眼儿,伸手就把廖党生推开了。

  廖党生尴尬地自己挠了挠发茬子,坐在沈弼旁边儿看他:“他们知道了也没什么不好,下面的人都厚道,又不说我们什么。”

  “……我知道。”沈弼低头拨弄着靠枕穗子,“我就是,就是……”

  “得。”廖党生没让沈弼说下去,大力摁住沈弼的脑袋揉了揉,沈弼没吭声儿,靠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这两人就算是和好了。

  廖党生搂着沈弼捏了一会儿,忽而想起一个事儿,不由侧了侧脑袋:“弼弼,你知道何家那叔侄俩的事儿?”

  沈弼没抬头:“崖北那个穆怀瑨,我总觉得不对劲儿。”

  廖党生抬眼瞄他,粗声粗气:“我是说何穆跟何瑨宁的关系。”

  沈弼这下明白过来了,不由眼神儿晶亮地反问回去:“你就不知道?”

  廖党生语塞,半晌叹了口气:“何瑨宁眼睛里压根儿就藏不住事儿,我带他那么久,能不知道?”又想了想,“……不然何穆一死何瑨宁也不会跟着就自杀。”

  沈弼沉默了一阵儿,磕磕巴巴望向廖党生:“我以前就觉得,咱,咱们这种……本来就挺不容易的。”他垂了垂脑袋,“其实我一直挺喜欢何瑨宁的,你别笑。”

  廖党生没笑,抬手用力揽了揽他肩膀。

  “我就想,要是这俩人能熬过来,说不定咱,咱们这种……也能熬过来。”沈弼说着不由抬手挠了挠眼眶,“诶,我真傻。”

  廖党生心里一暖,手臂紧了紧,下巴搁在沈弼脑袋上:“咱不用熬。”

  沈弼似笑非笑地抿抿嘴唇,两个人靠在一起腻乎了会儿,沈弼忽而又起了话头:“老廖,这回我是真觉得何穆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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