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里————颜卿
颜卿  发于:2010年0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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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个四合院吧,还是孩子的他站在白晃晃的日头下重复着:“把玩具还给我!”

 

  两个比他大的孩子手里拿着他的玩具汽车,你丢给我我丢给你的就是不肯还给他。

 

  “把玩具还给我!”他看着他们丢着,跑左边玩具到右边,跑右边玩具到左边,被日光的白点点晒地眩晕。

 

  “来呀,有本事拿到它就还给你啊!”他们嬉笑而不屑地挑衅着,跑动起来。

 

  他也笨拙的追着,绕着院子,跑过过道,穿过纱门,满地是锅碗瓢盆和菜蔬的公共厨房。

 

  他使出最大的力量扑到一个男孩身前,紧紧抓住玩具不松手。那是妈妈省了很久的钱给他买的,他很珍惜,玩都舍不得它划坏一点点漆的玩具。

 

  “臭崽子!松手!”

 

  “没爸的孩子,滚一边去吧!”

 

  男孩拖着和他搏斗,猛的另一个男孩上来一推,他啪地摔到地板上,右额头碰到一口黑漆漆的大铁锅上。

 

  血热热的流了他满脸,落在铁锅里半下子的清水里,晕开了。

 

  两个男孩哗啦一下跑的没影,玩具汽车被丢在地上掉了个轮子。他忘了哭,去擦额头上的血,它们流个不止,把铁锅整个染红了,黑铁上面的红,全是,全是,一片一片。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头脑里清晰浮现,幼小心灵里第一次想到了杀人。

 

  “游子?游子?”游老娘看着儿子不太对劲的眼神,担心不已,“你没事吧,今天是不是不太舒服,是妈不好吵醒你了,你再睡会儿吧。”

 

  游路钢脑子里怪怪的一片,口里说着没事,人却没着没落的装个圈儿,走到客厅沙发前,又呆呆地跑到阳台,然后回到厨房。

 

  脑中那团血却象生了根一样膨胀起来,在那里扩大,蔓延,他抓着自己的头发,他用指甲插自己的头皮,为什么还在,抹不去,它到处都是,红的,稠的,红的,稠的,红的,稠的,红的,稠的,红的,稠的,红的,稠的,红的,稠的,红的,稠的……

 

  等游老娘惊慌的看着儿子翻白的眼睛时,游路钢的脑子里已经全是掐不灭,捻不熄的稠红,他的心脏在跳动,一下两下三下…清晰的如同他看见那个拳头大的肉球,红红的血管搏动着,跳!跳!

 

  “混蛋,我不是臭崽子!”他的心里狠狠的喊,一把把游老娘推在地上。那个抢他玩具的男孩被打败。

 

  游老娘早已被他眼中的暴戾吓地说不出话来,这下被推倒,第一个想起往门口爬。

 

  又想逃!游路钢发红的眼睛看到那口铁锅,黑漆漆的颜色,坚硬的铁。那上面应该有什么,有什么颜色,有什么液体,红的,稠的…红的,稠的…

 

  “我不是臭崽子!”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杀了他!杀了他!”

 

  谁的声音在脑袋里鼓噪着,游路钢一把捧起铁锅,狠狠地对着面前的脑袋敲了过去。锋利的锅边砍入花白头发的脑袋里,血流出来了,喷溅了一地。

 

  杀了!杀!他舞着铁锅又使劲砍了两下,面前的人终于仆倒了,红的,绸的血流淌过他跪下的膝盖,浸满了布料。

 

  

 

  第二十一章 跳楼

 

  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天色渐渐阴了去,又自西边蔓延出滚滚乌色的浓云,遮盖着一片天地沉沌晦涩。

 

  卞真刚吃完饭,趁着空闲到阳台上收衣服。她臂弯里挂着干衣,抬头看看周何生家的阳台。伸出阳台的晾衣绳上,风正吹着几件单衣裤叠到一堆,米色的长裤,深蓝色的T恤,件件都是她熟悉的。

 

  想起今天下午周何生修理书架时的背影,微翘的几络短发,头顶上的旋儿,脊背上浸透衣料的点点汗渍。她站在他背后端着水杯,心里的滋味却是奇妙非常,有丝丝缕缕的甜又有偶尔来叨扰的怅然。

 

  早就对他动了情,他的热情,他的笑,他的男人气。于是时时挂牵,患得患失。但他对自己好虽好,却也没有特殊之处,上次又听说家里有个漂亮的未婚妻,卞真更是心内乱搅。他那么优秀的男子,自然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自己虽然长得不丑,但比起他未婚妻的学历,家事怎不希望渺茫?

 

  忍不住这厢里女儿心事,愁肠暗结,却听隔壁阳台的门重重的一声撞击。卞真惊起思绪,自然转头看去。

 

  是游路钢一步步的从屋子里走出来,步履轻飘,目不斜视。卞真刚要打个招呼,突然发现他身上深蓝色的衣服上一块块结着暗色,好生奇怪。

 

  游路钢抬眼看着空气一般,把双手搭在阳台的水泥围栏上,那双肤色略黑的手指间,很明显有泼溅状的红色凝固。仔细看有的星星点点,有的象是大滴液体流动出的轨迹,连同指甲缝隙里都染成了红。

 

  卞真开始隐隐觉得不安,低声唤了句:“游大哥。”

 

  游路钢恍似没听到,过了两秒却嘴角机械的牵动,古怪的笑着。他笑完,猛地把上身向下一弯,整个人竟以跳水的姿势扑出阳台外。

 

  卞真眼看着突发场面,连叫也没叫出声来,嗓子嘶哑了一般咯咯地摩擦着,她再胆大也撑不住腿软在地上。

 

  耳边听着轻微的碰撞闷响,之后是砰地一个落地声,一切方安静下来。卞真的心跳提升到几乎破体而出的频率,她扶着阳台栏杆站起来,勉强打起精神向楼下望去。

 

  不是幻觉,不是眼花,楼下平躺着游路钢,还可看到人在抬胳膊,三楼,只是三楼,人一定还有救!

 

  卞真早不顾落了一地的衣服,踩着它们返身跌撞着冲进屋里,大声叫着:“爸!爸!”

 

  卞忠诚和卞真到楼下时,游路钢却已经翻了白眼,他身上有不少撞伤,还有被割裂的口子在流着血。后脑血迹一滩,嘴巴里吐出的血染红了整个下巴。

 

  医院,警察局都给打了电话,冯婆家的三个孙子正好在楼下,被卞忠诚哄回了家。卞忠诚正顿着脚说着:“这是怎么了,这可是怎么了!”卞真突然猛啊了一声,抓住父亲的胳膊说:“爸,游老娘,游老娘。她要看到游子这样…”

 

  卞忠诚唉的拍了下脑袋,推着卞真说:“你快去看看去,顺便把周何生叫下来,还有顾远晨,都找下来帮忙。”

 

  “好。”卞真面对这紧急情况,也是激发了全身力量,三步两步的冲上楼。

 

  刚到三层,周何生从上面急步下来,一见卞真就问:“是不是有人坠楼了?刚才砰的一声。”

 

  “是…是游子,我看着他跳下去…”卞真看到他真是满腹不能发的惊惧、委屈都涌了上来,喉咙里立刻就哽咽起来。

 

  周何生见她眼圈发红的,毕竟是个女孩子,看来真是吓到了。忙近身安慰着:“没事,没事,我在呢,别怕。”

 

  还好卞真比一般女孩胆大坚强些,他这一安慰,人也安定些抹去眼泪,拉住周何生往301门口拖,大声敲起了门。

 

  “游大娘,游大娘!”

 

  卞真敲着,周何生也上来帮忙,却半天无人答话。周何生越来越觉得预感不好,便当机立断,人退后几步一脚把门踹了个大开。

 

  “啊!”卞真的尖叫声中,屋子里的场景一览无余。

 

  满头满身鲜血的游老娘趴在厨房门口,一双眼睛白眼仁多,黑眼仁少地直瞪瞪地看着前方。流动在地板上的血已经干涸,一只破旧的铁锅丢在一旁,边缘上染着血和黄白的东西。

 

  整个客厅里更是布满了血脚印,仿佛一个人踩到血之后在这里不断的走着,转着圈子。周何生心惊,要走多少圈才能形成这么密集的脚印?只现在来看都觉得那些脚印如此的可怖。

 

  背后传来不大的脚步声,周何生回过头,看到顾远晨也从楼上走下来,后面还有胡碧玫。他也看到这一地的血和血泊中的游老娘,眼睛里沉了几沉,眉锋一皱,默默地把脸撇了过去。

 

  胡碧玫比他晚几步看到,自然也是一声尖叫,人顺势就扑入顾远晨怀里。而顾远晨是下意识地去推她,手挨到人却又顿住,似是觉得这时候实在不该推开一个受惊的女人。只得任由胡碧玫拉扯着,眼睛又重新看向屋内。

 

  周何生忍着走进屋里,探了探游老娘,已然凉了。只得再小心走出来,柔声支使卞真下楼通知卞忠诚,也意在不让她在现场多呆。接着看向顾远晨和娇柔发抖的胡碧玫,无奈地使了个眼色。

 

  顾远晨看着他点点头,把胡碧玫从自己身上拉开来点说:“我送你上去吧。”

 

  

 

  第二十二章 遗失的珠子

 

  胡碧玫家装修地很下功夫,家具和电器也极为考究。白石膏的吊顶,洒金的水晶吊灯,再加上垂地的窗帘,透着些西化的味道。

 

  顾远晨把人送进门口就想离开,胡碧玫却一把拽住他,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带着惊魂未散的神情说:“我怕,陪我坐会儿嘛。”

 

  那声音有三分怕,就必然有七分嗲,顾远晨虽也知她多半是借口,却也不好强走,只皱眉说:“我留下,你别拽我。”

 

  胡碧玫这才依了,把顾远晨引到真皮沙发上坐了,又从波斯风格的水具里倒了杯果汁放在茶几上。她挨着顾远晨坐下,两只丝丝带媚的眼把人从头到脚地打量,见顾远晨默默往边上移动了几分,她咯咯的笑恼道:“我又不是白骨精,你至于躲成这样?”

 

  顾远晨却不答她,好象想起什么似地眉毛揪在一起,唇也紧抿着。这模样本是够不理人的,但看到胡碧玫眼里却是越发觉得他与众不同,心里也跟猫挠爪子般,那时刻倒真想化成个妖精得了手去。

 

  她黯黯然西施捧心般叹息着:“我就真这么招人讨厌,不值得你给好颜色吗?”

 

  顾远晨本就不是因为她不快,听她如此说松了眉毛回答:“和你没关系,是我想起过去的事情。”

 

  “过去?”胡碧玫瞧着他,扑哧一笑,又把一双眼瞟着这间华丽的房子,嘴里含着讽说:“过去是什么东西?人连现在都自顾不了,还能管什么过去?再说这世界谁能对得起谁?不过是求个自己痛快,挥霍日子罢了!”

 

  她站起来笑嘻嘻地转了个圈,藕合色的裙摆水波般流转,竟有番特殊的美丽,款款说:“我妈从小就跟我说人首先要对自己好,她这一辈子是玩转了,能让我爸和她离了二次婚,又乖乖的把她娶回去。我呢倒没她那耐心,你听过我的前任老公的事吗?他是个公司老板,也算是有点钱,当年我去应招秘书,他一双眼就发亮的看着我。后来闹到要离婚,他老婆跑上门来骂我狐狸精,我连他带他老婆一起扫出门,爱离不离,我是真不在乎。”

 

  顾远晨听她说这样坦白的话也不禁有些动容,忍不住问:“现在也不在乎?”

 

  “现在他都死了,留给我这房子和不少钱,”胡碧玫带着点惋惜的笑,“他是好人,起码对我很好。但那都是过去了,他死了我总不能跟着不过日子了,我喜欢打扮,愿意让自己漂亮着,这和以前没分别,难道因为他死了我就忍着把这都变了?我也知道,有不少人背后说我琉璃眼,狐狸精,我不在乎,他们越说我越要活的随心,活地比他们好。”

 

  顾远晨一直对她并无太好的印象,尤其对她频送好感有了以前的事例心内抵触,这番话却让他大为改观。当年他和母亲孤儿寡母,日子艰苦非常也没人来管。到爆出作风问题全天下似乎都瞧到他们,白眼口水,什么难听的话都有,直到母亲吊死在房梁上。又由他来背着爸是杀人犯,婊子的儿子这些刻在出身里的包袱。这么多年,他对这些所谓人性早已失望透了。

 

  胡碧玫动情地搂上他的腰说:“远晨,我不是个好女人,不过我是真喜欢你,就连冷淡的样子都爱。”

 

  顾远晨这次没有很快的推开她,而是慢慢地扒开她的手,虽是拒绝却很温柔。他轻声说:“你别这样,我有喜欢的人了。”

 

  胡碧玫歪着脑袋,不太信的问:“是谁?”

 

  顾远晨垂下眼皮,嘴角勾起一丝淡淡含着甜意的微笑,谈起爱人连面部轮廓都温柔了几许,“她是第一个不在乎我出身,真正关心我,陪我的人,她很美,人也善良、坚强。”

 

  来楼住了这么久,却从没见过他笑的这么甜蜜,那神态和平时的冷漠完全不同,象冬日清晨的阳光,透底溪水里的圆石。胡碧玫都忍不住嫉妒起那个未知名姓的女子,酸溜溜的说:“她也喜欢你吗?怎么你来了这么久也没见她来看你?”

 

  顾远晨的笑一点点散去,黯淡了,只嘴角还勾着弯儿,保持着勉强的笑意说:“我们俩差地太远,不可能了。”

 

  胡碧玫这下又笑了起来说:“那就是了,既然不可能你又何必为她拒绝我?我并不在意你心里有她。”

 

  “我在意。”顾远晨站起身来,绕过茶几跟她告别说,“我该下去帮忙了,你好好休息吧。”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胡碧玫哎呦一声痛呼,顾远晨回过身,看到她坐在地板上,似乎是跌倒了,手里揉着自己的脚踝,眼带哀怨。

 

  “过来拉我一下。”胡碧玫看着他甜甜地笑,语调带着撒娇。

 

  顾远晨无奈返回,伸出左胳膊拉她的手,胡碧玫本想赖赖地不起来,惹他着急一下,眼光却瞄到顾远晨因为用力褶皱起来的衬衫口,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串白色半透明的珠串,那珠子的质地很特别,象玉又不是玉。

 

  注意力转移了过来,胡碧玫随口说:“这珠子我见过。”

 

  谁知这句却让顾远晨一下变了脸,人蹲下来拉住胡碧玫,把戴珠串的手腕伸到她面前紧张地问:“是和这一样的吗?你在哪里见过?”眼中的急切和期盼显露无疑。

 

  胡碧玫转了转眼睛,顾远晨的急切和重视大出她的意外,也因此心中生了主意,边算计着边把目光投向珠串看了看,肯定说:“是一样的,不过是单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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