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眉。「妳来了？」

【第五章】

　　隐隐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百合熏香。在来人伸手掀开床帐之前，我飞快地探出手，扣住来人的手腕，一用力便将他扯进床帐内了。

　　吓－－惊呼声骤起，来人被我吓得不轻。

　　「小影儿，一大早的，怎么到叔这儿了？」

　　「叔......」

　　能在黑暗中夜视的我，清楚地看到了影儿瞪大的双眼。呵呵，这小子还在疑惑我怎么会知道是他？这还不简单，首先，他的开门声惊动了我，再来，他身体上的香气告诉了我他的身分。原本，影儿身上原本没有这种百合熏香。这种香气，是冷潭音的！这些天，影儿与冷潭音朝夕相处，身上难免沾了他的香味。冷潭音身上的浓，他身上的淡。再者，冷潭音不会在大早就来我这儿。

　　「有事？」我放开他。他便立即退离我的怀抱。有些失落呢。难道我是毒蛇猛兽吗？他退得如此之快？我下床，理好衣物，点起了油灯。

　　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半间屋子。

　　昏黄的灯光下，我看清了小影儿消瘦的脸。

　　有许些心疼啊！

　　「这两日小影儿可受着潭音无微不至的照顾吧？」我问。我并不想提冷潭音，但心中的不快总是鞭笞着我，要我探究影儿与冷潭音之间已发展到何种地步了！

　　影儿不像我，他没有坚韧的心，单纯又易骗，冷潭音只要稍稍一个温柔的眼神，便可以勾去他一半的魂儿！这么易受吸引的影儿，处境实在有些危险！

　　「叔......我们......离开这儿吧？」他轻轻地说。

　　原来，他一大早来我这儿，便是想讲这话？

　　「离开？」我发笑。我笑影儿的单纯！他以为，他想离开，便能离开么？易家人现在将他当作王牌呢！一张能压制住我的王牌。若没了他，怎么行呢？何况，单凭我与他的力量，怎么才能神不知鬼觉的离开？

「如何离开？」我问。我想探探他的想法。

　　「......一定有办法的！或许，潭音......会帮我们......」他说。

　　我笑得更厉害了！天啊，我的小影儿呀！果真是掉进了冷潭音所设下的迷阵中了！冷潭音，你可真不简单！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影儿竟然还会相信他！可悲，可笑，可恨！冷潭音－－

　　「小影儿呀，你怎么还这么天真？潭音或许会帮你，但他只会帮你，而不会帮我！何况，你出得了郡王府，却是出不了冷家人的手掌心！冷家的人，有一种莫名的占有欲，我们之于他们，是他们的所有物！再则，他们有一种奇怪的嗜好，呵呵，总会一无反顾的......爱上他们的\';所有物\';。」我发了狠话，希望影儿能从迷阵中走出来！

　　「咦？」他额冒冷汗，对我的话半信半疑？

　　「你是否一直与冷潭音同床？」我把玩着手中的空茶杯。

　　他的反应十分的诚实，两彤红云飞上他的两颊，为他苍白的脸上添了几分活力。

　　他一副羞涩的模样，我心中却早已妒火烧翻了天！好个冷潭音啊！我是越来越恨他了！冷笑几声，我道：「果然是冷家的人，总是喜欢占有所有物！他们虽然不会在肉体上强迫我们，在心灵上却捕获我们。唯有让所有物爱上主人，方是绝对的拥有！」

　　影儿满脸震惊。开始不知所措起来，一直喃喃着该怎么办。

　　我挑明了讲。「毁了冷家不就好了。」

　　「毁了冷家......谈何容易？」似乎，让他想起了易家的灭亡了。呵呵，如果他知道易家其它人并没有死，不知会做何反应。会怨我一直没有与他讲明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我一语道出了这千百年来从古自今流传下来的真谛。「冷家没了，皇帝断不会管的！顶多随意查查，却不会追根到底。」

　　「这怎么可能？」他问。

　　我笑咪咪地看着他。「我曾说过，冷家握有皇家的把柄，你说，皇家对冷家会放松警戒吗？这么久以来，皇家的人一直没有逮着冷家人的辫子，故而，冷家的人才会官越做越大。但，凡事总有个极限！冷家，气数将尽了！」

　　他似乎不明白。是啊，一直活在一个封闭世界中的影儿自然不会明白那么多。这个世界千变万化，而他仍无机会去品尝其中的韵味。

　　「呵，你以为，秘密能永远保持下去吗？总会有揭穿的一天呀！冷易两家的这种游戏，我已看腻了。」我淡淡地道。

　　他的眉皱得更紧了。

　　「凭你我二人，怎能毁一个郡王府呢？」他不解。

　　「凭你我二人自然做不到。但，加上一个女人便不一样了。」我道。

　　「女人？」

　　「不错。你也见过的。」

　　「她......能做什么？」从他的神情上看，应是知了是哪个女人。但这孩子似乎对那女人没多少好感。没好感好！我暗笑在心里！最好对所有的女人都没好感！我期望。

　　「呵，其实，并不是她一人了得，最主要的是她背后了得！一个能号召全武林的背景呀！」虽然我讨厌这个女人，但这些年来，一直有她相助，事情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而我一堂堂男子，何以依靠这个女人呢？这就要讲到我的小叔了，我那个早逝的小叔了。柳湘婷喜欢我的小叔，她也是用了私心。既然我们都有私心，便互相利用了！这层关系，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未曾变过！

　　女人，有时候，一个女人可以做很多事！就好比如今，只要一个女人，便可以将事情进行到底。不为人知的，早在前些年，我与柳湘婷便已合计了，送了一个艳丽娇美的女人进宫，成功的成了皇帝身边的宠幸！只要那女人在皇帝身边吹吹耳边风，事情，便顺利多了。此次，冷家受皇家的威胁，有一半便是这个原因了！

　　「咦？武林？」影儿一脸茫然。我自然明了他为何会对武林感到茫然。只因，对一个一直生活在大宅子里的人来说，江湖是一个很陌生的名词。他原本的世界是极为狭小的世界里，是我，将他带进了整个大世界之中。然而，在这个大世界里，他迷失了！这孩子常常会露出迷茫的神情，一双大眼中流露出无助，就好似一个天真无邪的小仙童无意间掉进了凡尘。

不知......冷潭音有没有发现这一点？他喜欢我的影儿，是因是影儿是下一个容器呢？还是，他是真的喜欢他？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给他机会的！

　　望着影儿的茫然，我道：「不错。江湖之大，可纳百川，而身为江湖儿女，怎能受制于人？大丈夫，顶天立地，自要创出一番事业，何以必须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当个愚蠢的平凡人？我之所以毁了易家，这也是一部分原因。如今，该轮到冷家了。我易怆然，从来都不会任人摆布的！」

　　我豪情万丈，惊得影儿更迷惘了。我笑在心里。影儿呀影儿，你可知，如果事情真能顺利进行到最后，小叔将会带你走遍大江南北，更会带你到大漠塞北东海南岛去见见风情民俗。我会让你体会身为人的幸福，让你知道天地是何等之广，大海是何等之阔！只要......我们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然而，我的豪情并没有传达给影儿，我心中的打算，他更不可能会知道。他露出恐慌的神色。脸色迅速惨白。他想到了什么？他的双眼哀恸，甚至有了死气，在失去元气之后，下一刻他又视死如归了。

　　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他小声的开口。「我...... 」

　　耳力极佳的我，听清了他的话，但我仍是问了一次。「什么？」

　　他咬唇，咬得很重，一下子，便见了血！我皱眉，盯着他破了皮的唇。

　　「我......一直爱着你...... 」

　　他大声的说出了之前的话。我震惊地望着他，他亦望着我，却是小心翼翼的！彷佛是将自己的真心掬在双手中，递到我面前，要我回应他。

　　我沈闷地吸气。两眼相望，如有百年之久。我......内心激昂荡漾！在听到他的告白之后，我几乎无法抑制了！我想上前拥住他，更想狠狠地吻他的唇，责罚他老是虐待自己的唇！

　　然而，我的所想所思，全在仅存的理智控制下，荡然无存了！

　　我知道自己一直是冷酷地面对影儿，一直用我的无情伤害着他，一直将他伤得体无完肤。然而，此次，我依旧伤害了他！

　　我拒绝了他的感情！看到他受伤的神情，我几乎要自嘲了！我竟然能如此冷静地去伤害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人！

　　比起以往，此次的伤害最是惨重！小影儿打击甚重，快要崩溃？他的伤痛，皆化为泪水，在我面前颤抖着，几欲晕倒？

　　我强忍着心中的疼痛！

　　我真的很混蛋！

　　可我，可我就是坚持着那个该死的原则！那个......自己曾经体会过的痛苦！

　　我不想......在没有明确的情况下，去接受影儿的感情！不想给他希望又为他带来失望！这就是我为何一直没有在影儿面前表露情感的原因！

　　曾经，我一心期盼着，期盼着我的小叔能永远与我在一起！小叔，为了哄我，许诺了我！可，最终呢？最终，我等到了什么？我等到的，却是一个远去的背影！

　　伤痛与仇恨在我心中燃烧着，在那一夜里，我失去了我的一半心！如今的另一半心，我只想好好守护着！我想在得到一切胜利之后给他我的情感！唯有那样，影儿方不会如当初的我一般，受到更大的伤害！有一种伤害，是最直接最惨痛的！那便是，甜蜜之后的苦涩！

　　因为，尝过了那种甜，便沈迷于此，无法自拔，当变为苦涩之后，其承受伤痛的能力是薄弱而颓然的。我不能带给影儿这种有着切肤之痛的伤害！

　　为了将痛苦减到最轻，我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克制着我的感情！

　　即使离成功只差一步！

　　我......不能冒险！

　　于是，我开口，残忍地开口。「别再说些爱我之类的话了！」

　　我知道，我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当下，影儿再也无法承受，揪着胸口要狂奔出去。我惊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能言语。我这样做，应是对的吧！

　　那远去的小小背影，为何与许多年前的那个背影重迭在一起了？

　　似乎......要远我而去了！

　　我握紧双拳，咬牙。

　　我这样做，没有错！

　　我是......为他好！

　　可是......为何我的心跟着刺痛了起来？

　　很痛，比起当年，更痛了！

　　如果......没有意外，冷潭音......会趁虚而入？

　　我惊醒，想跑出门，但只限门口的铁链桎梏住了我！

　　影儿......

　　暴风雨前的夜晚总是宁静的！

　　这几日，我一直呆呆地坐在房里，回想着当日影儿离去前的背影以及......他的泪颜。

　　我......是否真的过于残忍了？我牺牲了影儿对我的感情!?这样的斗争，我真的能成为最后的赢家么？

　　「今晚，是关键的夜晚。」突然出现的柳湘婷在我背后说道。

　　我点点头，双眼凝望着窗外。

　　「你后悔了？」她问。

　　我笑。「怎么可能会后悔？妳这话问得奇怪。」

　　她哦了一声，然后接话。「你不怕你的侄儿真的成了牺牲品？正如......冷夙煌所言。」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低吼。

　　「是吗？可是，他这几日有些痴傻呢！总是呆呆地注视着窗外的一切，而且，说话也有些不正常。」

　　我拧了眉。「此话怎讲？」

　　「呵呵，」柳湘婷发出了刺耳的笑声。「你啊，高估了那孩子的承受能力！只怕，他的精神受了极大的创伤了！」

　　我震惊。「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她高雅地坐在窗台上，睨着我。「女人爱上男人，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而向所爱的男人示爱时，虽轻浮一些，但总能令人接受。男人爱上男人，却是违反世道的，向所爱的男人示爱，需极大的勇气。侄儿爱上叔叔，这是逆伦之恋，向自己的叔叔示爱，便是用了自己全部的生命！然而，你那侄儿的生命，被你......扼杀了！呵呵呵......」

　　我冷哼。「我喜欢上我的小叔时，从来没有这种挣扎，喜欢便是喜欢了，无所谓叔侄称谓！喜欢我的影儿，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根本不存在那种......矛盾！」

　　「那是因为你是个异数！」柳湘婷眯着一双凤眼。「你的侄儿可不像你这般，从小便受你小叔感染，对世俗道德视若无睹，他毕竟受着教条束缚而长大的！」

　　我不想承认！「影儿......是易家的人，是易家的么子，易家的么子从来都不会受教条束缚！」

　　「信不信由你了！你的任性啊，已经毁了一个人了！呵呵呵......」

　　「妳这个女人，今天来就是讲这些无聊的风凉话么？」我恼羞成怒！何时，我的心由着她来剖析了！

　　她挥挥手，笑颜如花。「我来，是来解开你的穴道。晚上，你自己与冷夙煌周旋吧！」

　　话才落，我便感到血气迅速通畅。她黑发一甩，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夜幕的降临，我的神智越发清醒了！

　　这一夜，是预备的一夜！原本要将冷夙煌杀在郡之边境，但因冷潭音的出现，不得不使用连环计！利用皇家的势力，名正言顺的灭了冷家！但，皇家却是派出了暗影－－一个专属于皇家的秘密杀手组织！皇朝，决定以神秘凶杀案来处理这件事！

　　我的存在，牵制住了冷夙煌的心思！呵呵，即使他有所觉察，但因为我，他不能全心全意的对付皇家！我，便是利用了他对我的......情愫！不管这是真是假！

　　留在这儿的最后一晚，就是想看看冷家人的下场！

　　三更天，我所期盼地，来了！

　　在黑夜的掩护下，一批黑衣人如鬼魅般地涌进了郡王府。

　　我并不担心影儿，因早在这之前，我已命柳湘婷带影儿离开这是非之地。

　　轻松地断开了锁着我的铁链，我活动活动筋骨。这几日一直闷在这房里，实在无趣得紧。从腰间抽出软剑，我一振，软剑挺硬，发着冷冷的光，嗜好血的因子在我的眼中跳动。

　　正要出门时，门被急急推开。进来的是－－冷夙煌!?

　　「怆然！」他气喘吁吁，手里提着剑。看到我挣脱了铁链，先是一怔，继而恢复平静，他接近我，欲拉我的手。「怆然，快跟我走吧。有杀手闯进府里来了！」

　　我阴森地笑，手一抖，将剑搭在了他的肩上。

　　「怆然!?」

　　「意外吗？」我说，「这批杀手，是我引来的！」

　　他定定地看着我。「我知道。」

　　「哦，你知道？」

　　「是的，我一直知道。我知道你的用心，知道你背后支持的势力，更知道这批杀手是皇家派来的！」

　　「既然你知道，为何毫无动静？」

　　「不，我并不是毫无动静！我打算以退为进！这些年来，冷家为皇家守的秘密也太久了，久到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在我之前的几代叔父，常常思索着祖上的决定是对是错，所以，他们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毁了那个秘密！然而，他们的优柔寡断终究没有下定决心。而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时，便已决定了！我不想再让我们两家继续纠缠下去了！你可知道，一个已成婚的男人，在看到一个年方十三岁的少年时，怦然心动的痛苦？你一直恨着冷家迫害了易家，但，冷家的人一直受着感情的煎熬！明明有了结发之妻，却会爱上一个少年！对着少年愤恨的脸，即便表达自己的情感，也只会被认为是虚情假意！我一直尊重这份感情，所以，我从来不会勉强你！得不到你的心，也得不到你的人，但爱你是心甘情愿的！」

　　「你说够了吗？」我冷冷地看着他哀伤的神色。「又打算使用迷魂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