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 上————水浮灯
水浮灯  发于:2010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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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顾之暄卷弄著他因汗水而湿的头发。

  这人还真是他肚子里的虫子,自己在想什麽,他都知道。既然如此,也不必跟他客气。

  「我和羽妍有多像?」

  顾之暄顿了顿把玩的手:「就容貌上来说,三分。」

  「才三分啊?」他撇了撇嘴。

  他还以爲没有九分,也有八分呢!

  顾之暄又一次看透他的心思,狠狠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揶揄道:「要是真那麽像,我找的就不是你了,小傻瓜!」

  是啊!要真有九分相象,得到顾之暄青睐的人会是身爲女人的云露华,而不是他。

  想到这里,云想容不由得暗自窃喜。

  「笑得跟偷著油的小老鼠似的。」顾之暄逗趣地揪了揪他的耳朵道。

  「我高兴。」此时的云想容心花怒放,撑了撑身子,来到顾之暄的枕边。仿佛从未如此凝视过这个男人一般,将目光紧紧地锁在他的脸上,浓浓爱意毫无掩藏地从云想容的星目中倾泄而出。手随心动,顺著他的轮廓慢慢地轻轻地抚著。

  顾之暄怜惜地爲他抹去额上的汗珠,轻声道:「怎麽了?」

  「如果当初那男人送上的是云露华,你......」

  抓住云想容越来越不安分的手,顾之暄笑道:「你认爲会有後来?」

  云想容怔了怔,暗嘲自己的可笑问题。非是他说同胞姐姐的不是,但云露华那南方第一美女的名号到底靠著多少胭脂水粉得来,他算也算不过来。

  果然听见顾之暄接下去的话就是:「云露华虽美,却是俗不可奈的庸脂,哪像我的云这麽灵秀清澈?」

  这样的话听了不下数十次,却仍是让早有心理准备的云想容忍不住地脸红心跳。

  「云一定想不到吧?冉州的逗留、云有财的献媚、云的出现都在我的掌握中。早在冉州别苑相会前,我已经派人在暗处调查过你。」顾之暄直言不讳:「别苑花园中的惊鸿一瞥,我发现你有三分像羽妍,那时确实有点动心,却不到想带人回垣州的地步。真正确定自己的心意还是在你跟我谈放你回去的条件时,那一刻我就知道,对你,我是不可能放手的了。不管用什麽手段,我都要让你昂首挺胸、自信满满地站在我的身边。」

  「我......」

  指腹停在他的双唇,却很快移开:「我不想听什麽值不值得的话,我只要云回答,愿意或不愿意。」

  晶莹的泪模糊了视线,虽然看不清情人的脸庞,却清楚地感觉到情人的浓情蜜意。

  「愿......」仅仅两个字,却因激动而哽咽得说不出口,云想容先是抿著唇,後来又怕哭出声来地捂起自己的嘴,然後重重地点下了头。

  得偿心愿的顾之暄将他揉进了怀中,笑得爽朗开怀。

  两人静静地相拥也不知过了过久,平复了情绪的云想容还是忍不住地开口把放在心中的怀疑说出了口:「之暄,诈死、三日、掘坟,你想到什麽?」

  被问话的人有点不悦地闷声道:「爲什麽我们总在这种时候谈些煞风景的事情?」

  这麽一提,还真是......

  云想容自知理亏,只得乾笑了两声蒙混了事。

  「你说的是七年前与七年後事情的共通点?」顾之暄收了戏弄的心思,叹了口气,「你也想到她了?」

  「她二人皆师出医圣于葛谦,又在一起研究药物。那麽羽妍制出假死药这件事,暮妍是知还是不知?」

  「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顾之暄挑眉道。

  「知,那她怎麽会验不出欧阳公子身中非毒是药?若爲不知,如何解释她在楚彤出现,水寒述说真相时的刻意回避?那不是听闻亲姐姐去世和见到自己亲外甥的正常反应。还有,我们一直在想到底是谁给了湘盈杀欧阳公子的毒。当时就有一件事让我一直想不通,在欧阳公子出事那日早上,我於花庭遇见她与湘盈,当时湘盈房间屡遭窃盗,她也说自己丢了些瓶瓶罐罐。可九月初七那夜,水寒抓到的刘四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闺盗。一个闺盗偷那些做什麽?」

  「你是说,她是有意暗示,把自己排除在怀疑外?」顾之暄蹙眉道。

  云想容正色道:「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测,我只是把自己知道的、想到的如实地告诉你。如何判断,并不在我该管的范围。」

  「你担心别人说你趁机铲除威胁?」

  「他人如何我无所谓,我在意的始终唯你一人。」

  顾之暄笑而不语。

  「笑......笑什麽......」

  「没什麽。」顾之暄松开了手,慢慢地坐起身来,「要知道真相,那还不容易吗?」

 

 

  29

 

  日昳时分,顾云二人来到莲意斋。

  还未敲响木门,就听里面传来女子宛如哀叹的声音:「进来吧,门并没有栓上。」

  顾云二人四目相接,前者点了点头,把门轻轻地推开。

  一身火红的女子靠坐在长榻之上,萎萎的目光在看见了揉在云想容腰间的手时闪过了一丝的嫉妒与阴狠,恢复了短暂的神采,但也很快恹去。

  「没想到这件事这麽快就暴露了。」又是一声轻叹,「天不容我,我也无所怨言了。」

  「我只是没想到以前那个爱哭能闹有话直说的暮妍竟然变成了个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的女人。」

  程暮妍轻哼了一声,似不屑,更似在嘲笑自己:「我会变成这样,不都是你们逼的吗?羽妍是我姐姐,你们自小有婚约,我无话可说。後来姐姐走了,我以爲这次你先看到的会是我,可是结果呢?你迎了崔凝,说那是负责也好,是爲了向父母交代也好,总之你娶了二夫人,却又一次拒绝了我!整个垣州,有哪个不知道我程暮妍爲嫁你顾之暄,厚著顔面求了多少次婚?你会爲了崔凝的名节而娶她,又把我的名节置於何地?若不是最後爹娘的施压,你会把这个三夫人的名号给我吗?」

  她哭得梨花带雨,却任泪涌出也不去擦拭,湿了红妆,搅了美丽。

  「一个崔凝,我忍。怎麽知道後面还有一个古湘盈!虽然知道你只把她当好友之妻,但她看著你的眼神与我别无二样。她的性子像极了姐姐,外表柔弱,内里却有一股决不认输低头的骨气。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哪天,你会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还好,你没有。四年平淡的日子就这麽过去,就在我以爲我们会一直这麽下去时,你竟然带回了这个人!」

  她怨愤地瞪著那个令她嫉妒万分的男人:「当我知道他让你住在天香小筑时,我就明白你才是那个他选择共度一生的人。在顾家的三个女人中,他最不觉亏欠的就是我。当初是迫於我爹娘的压力才不得不迎娶我,如今他羽翼已丰,完全有理由将我送回程家哥哥那里。可好不容易得来的四年幸福因你的出现而崩溃瓦解,让我怎能甘心?」

  「所以你下媚药,逼之暄与你圆房?」这个结论不难推测。

  此时此刻的程暮妍是柔弱的,就像一朵被拔了刺的蔷薇,浑身创痍,可怜又可悲。

  「既然他能爲了责任而娶崔凝,自然也会爲了责任让我留下。」

  只怕不见得,云想容暗想。崔凝、虞嫣然还有顾之暄之间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麽单纯。从崔墨吟的男子身份被揭发後的反应来看,顾之暄明显就是知道内幕的。所以,顾之暄会娶身爲男子的崔凝绝对不简单,他和虞美人交换的会是什麽条件呢?

  「可没想到我下了药,却白白便宜了你云无瑕!」程暮妍含泪大笑,「不过,老天还是帮著我的。失踪了四年的欧阳商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於是我计划了一切,要你们两败俱伤,我好收渔翁之利。」

  「之暄认古小姐爲义妹,并欲成全她与欧阳公子,可古小姐对之暄有情,不愿成亲,这一点正好爲你所用?」

  「没错!早在那之前,我就多次对她暗示,只要欧阳商没有出现,只要他消失,那麽一切都会恢复原状。结果那个傻女人还真的信了!」

  「你甚至还明目张胆地给了她一包毒药!」

  「不,这你就错了。」程暮妍摇头道,「那药并非我给她,而是她藉以驱鼠名义向我索取的。这种事向来是下人的工作,哪里用得著她来要?联想之前的暗示,那小女人的心思怎能瞒过我?所以当时我就心生一计,给了她羽妍研制的假死药。我的目的不是杀欧阳商,而是让欧阳商恨她!不管之後欧阳商对她采取什麽报复,是杀了她泄愤还是把她的丑事公布於衆,对我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又可得一善名。虽然我更乐意见到的是他把欧阳的死疑心到你的头上,一怒之下杀了你。」

  好毒的一计!云想容不禁打了个冷战。

  「谁曾想到那欧阳商竟是个痴情种子,连亲手杀他的女子也能原谅。不过也亏得他痴情,爲了古湘盈的名声,只敢化身幽魂出现。」

  「又正好让你利用来陷害二夫人崔凝。」

  「对!」程暮妍也不否认,「只是老天偏偏又在这个时候抛弃了我!刘四的口供,岷王的出现,竟然让崔墨吟排除了嫌疑。」

  「那麽爲什麽要杀古小姐?」

  「欧阳商的鬼魂出现一事,让古湘盈像只惊弓之鸟,我担心她随时都可能把药的事情说出去,所以一直想找机会除了她和欧阳商。」程暮妍一边看著顾之暄,一边说著,神情竟如砍瓜切菜那般轻松,「但是机会没等到,你们已经把矛头指向了她,我只有借著她的失常获得一日的缓和时间。趁著陪她的机会,说服她把事情的原委写成一封悔过书,由我代爲转交。我知道这几日湘盈都有喝参汤的习惯,待到夜晚小梨到厨房端汤的时候,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以一条白绫绞死她,再僞装成自杀的模样并在她的罗裙上洒了毒粉,等到欧阳商再来时,发现湘盈悬梁,必定会亲手将她抱下。一旦他接触湘盈,他也必死无疑。如此,今日清晨,大家会看到一对同命鸳鸯和一封遗书,不往情杀的地方想都难。」

  「只是久候之人未来,你就大胆猜测是我们早一步截住了欧阳公子,於是把罗裙上的毒粉化去,以免阴差阳错地害了之暄?」云想容接道,「可是,遗书如何作假?那分明是古小姐的笔迹?」

  程暮妍恹恹地笑著:「你们看到的遗书只是正文的一部分。」

  果然!顾云二人相视而笑。只是这一幕又深深地刺痛了榻上的红衣女子,让她心如刀绞。

  「其他部分呢?」顾之暄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地问道。

  程暮妍把手探入衣袖之内,掏出两张宽窄不一的纸条。顾之暄顺手接过,再拿出之前遗书的第三页放一起,天衣无缝!这才是完整的最後一页。云想容接过顾之暄递过来的遗书,轻轻地将那接在赎过前後的两段文字念了出来。

 

  忆得前日,盈于暮妍姐姐处得一除鼠患之方,乃剧毒。遂,投入花雕之中,携之会商。见商饮之,盈甚心慌,藉故离去。当夜,死讯未至,盈已追悔莫及。自此,天惩盈夜夜深受冤魂纠缠,不堪折磨。十五之期转眼而过,君对盈已有怀疑之心,盈亦明此事再难隐瞒,故而书信以告。

  盈自知所爲之事天理难容,愿以一己之命赎过。

  然,死者已矣,一命换不回一命。托暮妍姐姐送上此书,并转盈之心意。倘君许,盈欲闭门残生,吃斋颂经,渡商之冤魂再世爲人。若君不许,盈当自尽了结,唯愿暄哥怜之,允盈以妾之身入顾家祠堂,盈必泉下感之。

  泪已干,言亦尽,无顔相见,望君好自珍重。

  盈 笔

 

  「这麽做对你到底有什麽好处?」

  他怎麽也不明白,这种蹩脚的手法太容易被看穿了,爲什麽聪明如程暮妍还选择这麽做?

  程暮妍呵呵地笑了起来:「我只不过是想争取一些时间。宁爲玉碎,不爲瓦全。我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云想容一身冷汗:「你想杀光之暄身边的所有人?」

  「我是想啊!」程暮妍远目窗外明媚蓝天,「可天依然不帮我。当戚水寒和韩汐昭把楚彤那小鬼带来时,我就知道假死药一事瞒不住你们。」

  「程暮妍,我且问你。」冷洌之光从顾之暄深邃的眸中流露出来,「羽妍诈死一事,你是否知晓?」

  「当然。」女子坦言,「不止诈死,还有她和楚君皓私定终生,珠胎暗结的事我也知道,唯一漏算的就是楚君皓竟然是戚水寒的师兄,还有韩汐昭竟然神通广大到能找到他们。那年,姐姐动不动就往土地庙那里跑,我就起了疑心。虽说往日到那救济乞丐是常有的事,但太过频繁就说不太过去。一打听,果然让我知道了些内幕。原来不久之前,姐姐在那附近的一间废旧宅子里救下一名濒死的男子,每隔一两日就送药过去,并亲自照顾他。日子久了,两人已然心生情愫,不可自拔。此事于我有益,我自然乐观其成。後来楚君皓离姐姐而去,我更极力怂恿她千里寻夫,没想到她竟然怀孕了,暄哥你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下聘礼。我本以爲姐姐会抵死不从,可谁知道她爲了保住腹中胎儿竟带孕下嫁。」

  「当时你是不是就起了杀心?」云想容问。

  长榻上的女子嘴角轻挑:「云无瑕,我突然觉得你要是嫉妒起来,也不会比我弱多少。」

  还未待云想容脸色大变,一旁的顾之暄已经伸手揽住他的肩头。

  「也许你说得不错。」云想容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点头说道,「我的嫉妒之心比你更甚,但我嫉得有价值,妒得有回应。」

  「你!」女子怒火中烧,似要从恶狠狠的眼中喷射而出,但很快地她又平静下来,哀怨地看著面前情意深深的两人,「当时我确实起了杀念,不过在我动手之前,楚君皓的出现让事情出现了转机。姐姐提出诈死之计,需要我与她同炼新药。我同意了,但是与她约法三章。一,姐姐从此与顾程两家不得再有半点瓜葛。二,楚君皓也不能与其师门有任何联系。三,姐姐必须在临死之际让暄哥答应娶我爲妻。」

  「所以即使程羽妍与楚君皓有难,也放弃了求救的机会,但最後爲了楚彤,还是不得不将一切告诉水寒。」云想容沉吟。

  「七年来,我无时不刻在担心著姐姐的出现,幸好她信守承诺真的断绝了一切关联。我唯一遗憾的就是......」她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溢满了泪水,心有不甘地凝望著顾之暄,「即使你亲口答应了姐姐娶我爲妻,却以三年守丧爲藉口搪塞於我。若不是有崔凝,还有我爹娘......的施压,你断然不会......娶我,是不是?」

  「对。」顾之暄说得决绝。

  程暮妍自嘲地笑了起来,顺著划开的嘴角,一丝的猩红淌了出来。

  服毒?!

  云想容想冲上前去,却被顾之暄的臂腕扣住,动弹不得。

  「明知我将死,也不来看我一眼......抱......我一下......给我一丝......温柔麽,暄哥?」女子悲哀的眼神即使是深知她狠毒性子的云想容见了也不觉生了一缕的怜悯,「我最後......最後求你一件事......给我和湘盈......同样的......同样......的......名分......我只能......要......那麽......多......了......」

  随著她逐渐暗淡下的眸光,出多於入的呼吸,她的语声越来越弱,几乎到闻不可闻的地步。顾之暄一言不发,冷情地目睹著红衣美人的香消玉殒。

  「爲什麽不答应她?」云想容不谅解地问,人之将死,就当敷衍也是好的。

  顾之暄在同一刻残忍地回答:「她不配。」

  几乎是赌气地,云想容使劲地甩开顾之暄的右臂,来到程暮妍的遗体前。道了声「失礼」後,俯身把这刚刚断了气的女子轻轻地放平在床榻上,并爲之盖好锦被,抹去唇边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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