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谦实在不想被他看见自己这副颓然的样子，“你先送他回……”光线被来人挡住，刘谦慢慢抬起头，对著面前的人笑。
韩少背光而站，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压抑的呼吸让人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怒气，韩少把地上的人拽起来，刘谦恶意的把身体扔到对方身上，全身重量都压上去，韩少一个不稳後退几步，眼看刘谦又要倒下去，韩少赶紧伸手扶著。
恶作剧完了，刘谦满意的吸一口，稳稳的站好，不紧不慢的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麻烦你送他回去，就当我拜托你的，别让我重复第三遍。”一改刚才萎靡不振的样子，刘谦规规整整地站著，只是眼里的掩不住的红色血丝出卖了他喝醉的事实。
韩少转头看一眼还趴在台吧上的人，不屑地问道：“你们什麽时候关系这麽好了？”
刘谦笑笑，“不知不觉就好了，我挺喜欢他的。”
韩少盯著刘谦似笑非笑的嚼著这喜欢二字，颇有一番趣味。
就是朝夕相处的那段时间，他也没对自己说过这两个字。
“没想到他这麽招人喜欢，看来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韩少漫不经心的看著台吧那边的人，“不用你拜托我自会送他回去，你要不要一起？”
“我还认得回去的路。”刘谦忍著胃绞痛若无其事的回道。
韩少不再多言，径自都到台吧把人拖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身来冲刘谦挥挥手，笑容覆在脸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笑意。
夜色越来越沈，掩去了刘谦的跌倒在夜幕里的身影。
双城绝恋（二十至二十五）
二十一
夜风很凉，双手揣兜里沿著马路深一步浅一步的走著，等到脑袋差不多完全醒了才拦了一辆车回酒店。手机上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是助理打来的，随手把手机扔到一边，闭上眼睛靠上车子後背。
出租车在酒店门口停下，司机小声的喊醒熟睡的刘谦。
睁开眼睛看看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厅，突然不太想下车，“师傅，麻烦再开回去吧。”
有生意做司机自然是没意见，掉个头就往回开，车里停在刘谦上车的地方。
下了车，霓虹有些晃眼，刘谦把外套的帽子套上，走著走著又回到了小雏菊门口，刘谦笑笑，不明悲喜。
胃有一阵没一阵的翻搅著，酒是不能再喝了，刘谦要了杯饮料坐在角落看来往的人群。
没一会儿，他等的人还是来了。
韩少不急不慢的坐下，也要了杯饮料，刘谦从他走进酒吧开始脸上就一直挂著微笑，和著幽暗的灯光感觉很是诡异。
他知道他不会走，就像他知道他会回来。
其实他是走了的，只是又回来了。
刘谦任何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韩少也从未这样低姿态的面对一个人。他们都在努力，却谁也没有尽力。骄傲的两个人，即使是感情也无法让他们做更多的让步。不在一起，起码自己还是自己，自尊自爱自信，一样不少。
“不想说点什麽吗？”韩少淡然的开口。
刘谦摇晃著杯子里的液体，看得出神，韩少耐心的坐著，也不多说什麽，音乐慢慢沈下去，越来越缓，眼皮也越来越沈，终究耐不住性子，韩少用手指敲敲桌子，“要不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了，或者什麽都不说也行，散了就散了，一场游戏，谁也没吃谁的亏，好聚好散，潇洒一点，做不成情人做朋友，我这人挺好说话的，你什麽意见，一句话，说完咱各自回家睡觉，这麽耗著真他妈没意思。”
一串话说得干脆体面，分寸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和聪明人打交道就这点好，说话不费劲。
刘谦沈吟一会儿，幽幽的开口，“我胃疼。”
韩少这才注意到刘谦的手一直放在胃的位置。韩少真不知道该说什麽了，活了这麽些年，真没哪个晚上像现在这麽憋火的，偏偏还找不到发泄的理由，“要不要去医院？”韩少没好气的问。
“一阵一阵的，这会儿好像又好点了……”
“……”
“我今天不想说话，你先回去，我自己坐会儿。”
韩少是真想摔桌子走人，但终究还是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刘谦朝他摆摆手，“我没事，你走吧。”
韩少黑著脸坐在对面，最後只能无奈的叹口气，“行了，去我的车上休息吧。”说著便起身站起来。
刘谦冲他招招手，“过来。”
韩少皱著眉头挪了几步。刘谦抓著韩少的胳膊站起来，身体还蜷著，手也还放在胃的位置压著。
“还在痛？”
“嗯，你还是送我回去吧，随便帮我买盒胃药。”
“你这是拿我当司机还是佣人了？”
“就算是朋友你有这个义务吧？”
韩少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那个就算就被催著往外走。
车後座躺著一个人，位置差不多够他身长，睡得挺惬意。
“你怎麽没送他回去？”
“往哪儿送？”韩少挑著眉反问。
刘谦实在没什麽力气多说话，自己拉了车门坐进副驾驶座。
在路上买了胃药让刘谦吃下，又把人送到酒店门口，刘谦看一眼後座的人，“他怎麽办？”
韩少瞥一眼刘谦，下了车拉开後车门把睡著的人拖起来，小四半梦半醒的倚靠著车身站著，脸上被压出几个大红印，韩少指指手里的人：“我说了，你怎麽带出来的怎麽带回去。”
刘谦轻笑一声，“行啊，我那床挺大的。”说著便接过韩少手里的人，小四被这麽提溜来提溜去的也稍微醒了一点，眼睛半眯著睁开，看清楚旁边的人便靠了过去继续闭上眼睛，这个动作被韩少看进眼里，不动声色的说了声再见便开车扬尘而去。
刘谦苦笑，终究是无法说出口。
再看看睡得正香的小四，有点哭笑不得。
二十二
韩少出车祸了。
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刘谦刚起床不久，醒来的时候原本睡在边上的人没了踪影。
洗完澡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上网，首页的几个大字让手中的牛奶险些翻撒在身上。恍惚了一阵慢慢镇定下来点开网页，因为太过专注而没有发现自己几乎颤抖的手。
消息很多，却无法确定哪条是真实的。
拿过手边的电话拨通，关机。
刘谦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除了电话和网络，自己竟没有一点能联系到他的方式。原来，他们的交集，也不过如此。
吃过早餐，刘谦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却又好像什麽也不想做。烦乱不安充斥著大脑，网上无法确定真假的消息让刘谦更加坐立不安。
遥远的记忆涌上来，没有一点预警──阴冷的房间，满目的苍白，僵硬的身体……
天色慢慢暗下来，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的坐著，茶几上放著半瓶红酒，灯没开，整个房间被黑暗笼罩。
手机突兀的震动起来，刘谦几乎是第一反应的按下接通键。
对方显然因为这过快的接通怔愣住，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麽，过了半晌，韩少有些尴尬的开口：“我没事，就给你说一声……嗯……没事了，再见。”
手机还贴在耳边，刘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传来了挂机的声音。
悬著的心终於落下，像飘落的羽毛，悄无声息。唯独安心的感觉，很真实。
这种恐惧的感觉，距离现在似乎已经很遥远了，远到自己以为已经完全忘记，却不想，其实发生过的一切，依旧清晰。
再一次，他无法确定自己还能承受得起。
刘谦弯下来把脸埋在手心，房间很安静，呼吸平稳的起伏声清晰得不似自己的。
午夜的时候，有个人终於也沈不住气，电话打来的时候，刘谦正躺在床上看书。
“他联系你了吗？”
“嗯。”
“他没事吧？”
“嗯。”
“真好，”小四的声音幽幽的，“真好……”
刘谦放下手中的书，“如果他死了你怎麽办？”
电话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不知道……”
“你会殉情吗？”
“不会。”
“不错，还不算无可救药。我就提前给你说一声，我这次大概要在上海留很久。”
小四不问为什麽，他不想知道，一点也不。
午夜的时候，蜷缩在被子里，房间很温暖，被子也很温暖，却还是冷，伸手不见五指。小四忍不住去想，如果他真的死了，蒸发了消失了彻底脱离自己的视线了，是不是所有的痛苦心碎都可以靠一段落？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自己的人生，还剩下些什麽？
无止无尽的孤寂与空虚？抑或一个全新的不再委屈自己的人生……
小四突然觉得，死了挺好。
格式化以後，又是一片新天地。
如果有来世，请让我，抹掉所有关於前世的记忆，关於你。
第二天刘谦对著电话那头的韩少说：“我们，要不要再试试？”
二十三
我们，要不要再试试？
“行，”韩少回答得很干脆，“在此之前你先想清楚上次为什麽要走，想好了再给我打电话。”电话挂得同样干脆。
韩少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只是有些问题必须解决。在一起三个字没有它本身看起来这麽简单，不是一起吃饭喝酒上床，更多时候，它是一种精神上的相伴和依赖，这种关系无形中让两个人对彼此有了义务和责任。韩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也诧异过自己的认真，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需要明确现在想要的是什麽──不是一个游戏，不是一场较量，是一段实实在在的感情，没有疑惑，没有犹豫，只有彼此的，相濡以沫的感情。
他自己清楚，也要对方清楚。
为什麽要离开？因为一个月的期限到了。
为什麽又回来？因为工作。
冠冕堂皇的理由，但绝对不是他要的答案。
助理打电话催刘谦出门，今天有两个通告要赶，一向守时的刘谦却迟迟没有出来，联系老板近来各种反常的表现，助理不免有些担心。
其实大可不必，不管发生什麽，刘谦总归不会为谁改变，工作也好，生活也好，一切照旧。
走出演播室，整个城市已经笼上一片五彩的光华，演出很成功，一如刘谦预料的那样。
和工作人员一起吃了晚饭，然後又和相熟的几个人去泡温泉，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
第二天还是照常赶通告，日程表从来的那天开始就一直在变动，到现在已经被排得满满当当的，助理赞叹老板有先见之明，没有提前预定回程的机票，却不知醉翁之意不在酒，刘谦自然是另有计划。
车祸的事情终於忙完，韩少还没好好喘上口气事情又来了。
网上传出了他和小四进出酒店的照片。
照片拍得并不是很清楚，但两个人的身形还是一目了然。韩少勾著小四的肩半压在他身上，表面看上去关系亲密，那气氛给人感觉颇为暧昧。
照片爆出来还不到一小时就有人匿名发表文章说是在某某酒店房间门口亲眼目睹两人相拥热吻，然後又有自称是酒店工作人员的网友爆料两人第二天早上10点一起出酒店，小四走路姿势怪异，韩少关心的上前搀扶。不到两小时，帖子点击回复一路狂飙，事情被传得越发生动形象。
韩少不得不承认，其中很大部分的确是事实。
只是为什麽到现在才传出来，按理说这种事肯定是当天就被曝光，而现在都大半个月了，对方到底什麽企图？
绯闻这东西你往往是欲盖弥彰，反而你抱著无所谓的态度它便自然而然的沈寂，绯闻的保质期最多也就不过一个月，无聊的都市人对绯闻新鲜度还是颇为挑剔的。
但开始的几天对绯闻主角来说就比较难过了，车祸以後手机就一直关著，这一闹不知道又要何年何月才能重新开机。小四也已经很多天没去公司了，整天躲在家里，冰箱里的东西眼看著快没了，小四犹犹豫豫的给韩少打电话。
“那个……你没事？”小四问。
“能有什麽事？”韩少反问。
“那就好……那个……我怕有记者堵在我家楼下，一直没敢出门……”话说到这，小四停下来。
韩少把电话从左手换到右手，耐心的等著他继续。
“可是不出门好像也不行……”
韩少还是不出声。
“我家里都没东西吃了……”小四声音越说越小，听起来无比的可怜。
“叫外卖吧，要我帮你查电话吗？”
“可是……”小四咬咬嘴唇，“如果来的是记者怎麽办？”
韩少笑笑，“那你想怎麽办？”
“我不知道……”
“没事，等真饿到肚子你自然就知道了。”说完便挂了电话。
韩少在等电话，但明显不是刚才那个。韩少不知道刘谦是因为看到了网上的消息还是因为还没想明白所以不联系他，无论是那一种，都让他感到烦乱。
二十四
爱情这东西真是一件百转千回的事。
刘谦站在华灯初上的街角，汽车红色的尾灯在细细的雨幕里连成一片，重重光影让本以为明确了的心意也变得模糊不清，在结束全部工作的这一天，手机始终不曾拨出那个号码。
该来的总是会来，他不会第二次不辞而别，即使只是朋友，至少也应该说声再见。
路过一家咖啡店的时候，刘谦停下脚步。昏黄的灯光，淡淡的咖啡香，很适合说话的地方。
韩少接到电话，对方只说了一个地址便挂了电话。韩少苦笑，该来的总算来了。
刚才还细细绵绵的雨慢慢大起来，韩少进门的时候头发上还晃著白色的水光。
“来得倒是挺快。”刘谦招手给他叫了一杯咖啡。
在刘谦的印象里韩少对咖啡并不挑剔，之前就看到他把酒店的速溶咖啡喝得津津有味。刘谦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记下太过关於他的细枝末节。
“我动作一向很快。”韩少笑道，伸手抹掉头发上的水渍。出门太急，忘了带伞。
刘谦漫不经心的摇晃著手中的杯子，轻笑一声，“那确实，我离开还不到12小时你就找到了新的床伴，真不敢低估你的实力。”
韩少收敛起笑脸，眉头微皱，他知道，对刘谦，酒後乱性并不是一个好的借口，但却是他唯一找得到的理由。“那天喝多了。”
听说是一回事，亲自确定又是另一回事。如果说之前还抱有那麽一点侥幸，那韩少此时的回答足够将其粉碎。他拒绝自己的原因不是生气，恐怕早已另有新欢。想想自己之前愚蠢的举动，刘谦自嘲的笑了笑，一口喝下杯中的咖啡，瑟瑟的，全是苦味。
“照片拍的不错，你的背影看起来高大威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