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其钦将头整个儿蒙在被里…心里好想逃离啊!逃离这吊诡万分的处境!可是两次的热体相触,肉欲缠绵,早将心中对他的感受搅和的像滩烂泥,水土难分,任凭自己如何极力不想让这把无关罪恶,无关世俗的背德野火,在心头燎原焚烧,仍止不住想弄清真相!
我只是不想被人骗…我只是担心你的心情,我只是因为我们有点暧昧…所以惦念你、关心你,是正常的…我不是对你有什麽非份的感情…因为我一直爱女人,爱女人!我不可能…不可能因为和你上了床…就变的…爱男人!
潘其钦心格登一跳,不由得翻来覆去─他现在已搞不清自己是在意他瞬然破碎的心境…还是在意他对自己瞒了什麽弥天大谎!
伟大如梵天,都会迷失在情欲,凡人们又怎能轻易跳脱连系?若真能跳脱,只能说,彼此不存在爱的立基─而我,对他,真的半分没有吗?
一个心中不敢碰触的想法不断的在他胸口乱窜,让他没来由的有点慌,有点怕─
「啪啦!」气急败坏下,他大手一抓,把收音机整个儿捽烂在地!巨大的声响,瞬然截断了他乱七八糟几乎要脱轨的思绪。
不一时,门口就钻进了一个人头…
就见潘其飞直向他房里扫了一遍,望著分尸解体零件撒满地的收音机,忍不住瞪大眼,再转望面色铁青的潘其钦,忍不住担心道:「哥…你…干麻?」
「没…什麽…」潘其钦躲在被子里,闷声道:「你出去…」
「可是…老哥,有人找你咧…」
「谁啊…」
「他说是你学长…姓沈…在楼下…」
说罢,潘其钦猛一翻身,大眼瞪著他好半晌,便跳下床…直冲出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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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章
潘其钦一冲到楼下,几乎要与呆立在大门的人撞上,若不是及时煞车,两个人都要撞作一团了…
待一站定,忙急急的望著这似乎也被惊吓一阵的苍白容颜,心,几乎要窜出腔来。
「学…长…你…找我?」沈静羽的自动送上门,让潘其钦莫明的兴奋,说话也结巴起来了。
但见沈静羽脸色渐似上了血,点点头,随及自上衣袋找出一本小册子及笔…可不知怎麽,想了一下,又将它收了起来,乾咳一声,吃力道:「我…来…拿…NOTE…BOOK…」
看他说的吃力,潘其钦登时想到那天,要他有什麽事用说的,不要用写的,心里不禁有点慌,忙点点头接道:「我…马上去拿…」随及转身上楼。
东西才递交到沈静羽手上,沈静羽看也不看,点了点头,回身就走了。
潘其钦被他的冷淡吓了一跳,忍不住出声阻道:「学长!」
背著他,沈静羽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两人间的气氛煞时显的尴尬万分。
「…学长…」潘其钦再次出声。
这回,沈静羽终於给了面子,回过身。然而却只是面无表情,默默的盯著潘其钦…
这样的神情,让潘其钦有些措手不及。情急下只得硬著头皮道:「学长…嗯…可以聊聊吗?」
沈静羽还是闷不吭声,直过了好半晌,潘其钦只好强制道:「学长...我们到里面谈吧…」他下意识看了看四周,便一把将他拉进公寓大门里。
沈静羽却踏开一步,挣了挣,怒道:「你…做…什麽!」说罢,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返身走了开来,潘其钦心一愀,倒抽口凉气,只得快步的拉住他道:「好好好,不去里面,我们去外面谈!我有事想问你!」
沈静羽还是连看也不看的甩开了他。
情急下,潘其钦已无心顾及旁人,赶忙冲到他前头,紧迫道:「学长,你让我把事情问完,有了答案了,我就不缠你!」
但见沈静羽胸膛剧烈起伏的起来…直僵持了好一阵,才平息激动道:「你…问…啊…」
潘其钦静静瞧著他这反应,心头像倒了五味瓶,又酸又涩又难舍。只是,想问他的话,却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谈得完,便软下语调道:「学长,我们找个地方坐好不好?一下下就好了!不会担误太久…」
话一出口,潘其钦瞬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哄女孩子一样,不觉有些面热,可是这样的话确然受用,只见沈静羽眨眨眼,怔怔望了他好一会儿,便点了点头...
公园显得有些阴凉,暗夜的树丛,稀落的人烟,让人感到一种无由的不安。
潘其钦并不想把他带进这里,然而,左近,他实在找不到可以让两人好好交谈又无人打扰的地方。
凉亭内,两人对坐著。夏夜的风很凉,可是,潘其钦却觉得焦燥万分。因为,眼前的他完全沈默。声音沈默,神态沈默,连感情似乎也沈默。
才不过一个礼拜,这个原本看到自己,眼神会透出光芒的男人,如今简直像彻底对自己失去了兴趣,这不禁令潘其钦沮丧万分,然而,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头皮道:「学长…我想先问你,那个刘学长…除了跟你提过NOTEBOOK在我这里的事…还有跟你说什麽吗?」
刘邦奇自上次就对自己万分感冒,潘其钦料到他绝对会把那天的事尽挑难听的说…只是他仍然抱著一丝丝希望,千祈祷万祈祷,盼他无论如何别火上加油,可是,一看到沈静羽那突然咬的紧实的双颊与再次泛红的眼球,潘其钦就知道─毁了…
潘其钦不得不急迫的伸长手,握住沈静羽道:「学长…你先听我解释…」
不动则已,他这一动反而让沈静羽激动的甩开他,同时颤著手拿出小册子和笔,写著:「你,觉得呢?你在乎他跟我说什麽吗?真的在乎吗?」
潘其钦藉著微光,看到这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心里真是如落冰窖。
沈静羽静静瞅著他,忽地露出一抹悲哀的冷笑,写著:「你到底想问我什麽?问你干我的时侯,我快乐吗?是吗?」
字,在他颤动的笔下一一浮现,潘其钦几乎没有勇气再看下去,可是,又非看不可!
沈静羽抬眼望他,原本倔强的依在眼眶里的泪水终於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只是他并没有示弱,反而深吸口气,笑了笑道:「如果…是这样…的问题,那我…可以…回答你,对的,你…干我的…时侯…我真的…很快…乐…」
潘其钦心一揪,语意痛楚道:「学长,我拜托你别这样说!我没有那样的意思,你别这麽作贱自己!」
却见沈静羽用著从未见的冰冷口气道:「好…好,那…你…想问我…什麽?」
潘其钦怔怔望著他好半晌,才吞了口口水,吃力道:「我…想问你,你七年前真的因为我而自杀吗?真的只为了我拒绝了你…就自杀?」
沈静羽听著他把问题问完便转开眼神…直停了一分钟才道:「不关…你的事…我自杀…不关你…的事…」
「可是…静心说你在迎新会没多久就…喝农药…还有,你为了什麽和苏弘文分手?」
沈静羽抬起眼,淡淡瞧了他一下,满面荒凉。
潘其钦不由得倒抽口凉气,垂下眼神道:「如果…你不想说…我不勉强你…」
「是…吗?」’
潘其钦盯著他,无法应声。只觉心抽痛著,嘴巴沈默著,他知道自己喜欢现在这样的沈静羽,可是却又为他的转变过程难以释怀…
沈静羽并不笨。只看著他好一会儿,即绝望的深吸口气,开始急速的写了起来…
直写了好半晌,潘其钦却有种不安的预感,像突然想到了什麽,赶紧将册子抢了过来,瞬间撕下了纸,揉作一团,激动道:「我不想知道,什麽也不想知道!过去都过去了,知道有个屁用!」
沈静羽这时却用瞪著腥红大眼吼道:「我…要…你看,你看!」
潘其钦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暴怒的神情,心一惊,不由得乾咽了口口水道:「学长…这些…」
「那是我…自杀…以及…和他分手…的理由…」
我不是圣人,真的,我不是。你为什麽要如此考验我!
潘其钦的心嘶吼著,气,粗喘著,两对红丝满布的眼睛,毫不客气的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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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三章
该说实话吗?沈静羽默默的看著潘其钦…心思翻飞…
其实,在迎新会後,我只是想四处去逛逛,散散心而已。所以,我走进了一个公园,坐了下来,发著呆,哀悼著自己的失败。然而没多久,突然有人这麽兴冲冲的靠近了…
别问我他长什麽样,我看不清,那时,真的太暗了。
他一过来,我就感到不太对劲。因为我突然发现,我身处在一个淫糜、难控的地方。身旁,三三两两的影子,耳旁响著异於寻常的呻吟,我真的有点害怕。却只能故作镇定。
他在我身边绕啊绕啊,说著许多话。不知为什麽,我觉得自己渐渐冷静下来了。因为我发觉,他只不过是被我吸引来而已!他,想要和我产生联系,或说,发生关系。
夏夜的公园,没有任何的风,燥热的空气让人欲火满盈。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身上蒸腾的燥热及眼眸贪婪的火把。好乱,好狂,好淫秽。
那一刻,我呆住了。我突然想到,当自己在看你时,是不是也是透著如此不堪的光芒?所以,你才会总是仓惶而逃?
意识到这点,我的心在煞那崩溃了。我像著魔一样,突然拿起一块小石子,在地上写著:我没有经验。
他怔了怔,笑了,像发现了宝石般,笑了。
「我可以教你…」他急色鬼般的说。
你想说我自暴自弃也可以,突然发疯也不介意。我只知道在那刻,我不想再紧锁自己,不想再虚应自己。我的欲望早在体内燃烧,我想要你。很想,很想。因此,事实上,我跟这个男人一样,如此秽乱!如此下流!如此─
过程…我想,我并不是很舒畅的…可能…整个状况後也不太好…因为…
好吧,实话说,在我答应了他的要求後才发觉,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那是个什麽样的回忆,我不想说。我只记得,当我通知了丰玉来时,他当场就哭出来…呵…跟个呆子一样,一直看著我,也不敢碰我,只是不断问我,可不可以叫邦奇过来…
等邦奇过来,他们两个死拖活拉的把我送进了医院…後来我才知道,他们以为我被强暴了!怕我染上了爱滋!
待我搞清他们的想法,我真是不敢跟他们说,我其实是自愿的,就算我身上无一处不是伤,嘴上腥臭,下面、後面,全是血,我想,这个答案对他们来说,或许会更残忍吧!
不,不是或许,我想,那真是很残忍。
他们两个人,在病房外急的团团转,一方面我不让家里知道,一方面他们又要帮我处理後续。
煞那间,我觉得自己好悲哀。
没几天,我就选择喝农药了。只是,竟然没有死成。
然而,有了这次经验,要再踏出去实在不难,因为基本上,应该没有比那次更夸张的刺激了。
钦啊,我每到一处,总是会吸引许多人的目光,他们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如此迷狂,然而我就是偏执著因为你的冷漠而痛苦。日子一天天过,我渐渐也忘了你了。却也习惯了这些包围。
所以,一切跟你无关吧?
沈静羽垂下眼神,开始写了起来…
其实,我在认识你之前,生活就很乱,任何你想像到的暗夜公园、阴森的树丛、秽乱公厕,淫糜的小电影院、乃至大大小小的同志夜街、PUB,都有我的足迹…一个人,两个人,很多人,我都有过。你想到的姿势跟做法,我都做过─
所以,自杀可以说是必然的路。只是时间早晚。
至於弘文,他虽然爱我,却一直不敢碰我,因为,他嫌我─
潘其钦知道,那最後没被写上,只留下长长一条线的是《脏》字。
短短的字句,淡淡的语气,省略了淫糜的过程,也减去了他喝下农药的心情。看的出来,他还是在意著这段过去。可是,潘其钦已没什麽力气开口问详细。
总觉得皱折的纸上,字字都在跳跃著,都在扭动著,像恶灵附身一样,个个都幻化成沈静羽和任一个模糊不清的面孔作爱时的画面…他的眼角著抚媚,他的笑容散著淫秽,然而种种神情,都可以简单的用一句话归类,便是,他对自己的人生,早在不知何时就自暴自弃。
月光,透进了凉亭,将桌面照的明晃晃,潘其钦觉得空气中流动著些些熟悉的味道。
两人如此的对立,似乎在很久以前曾发生过…对了…那时…眼前这男人正对自己表白啊!只是,当时渗透两人心窝的是夕阳,如今则是月光…
潘其钦面无血色的揉起纸张,一颗心由狂剧跳跃到渐次平静。
没有去跟任何人求证,潘其钦却知道,沈静羽又说了谎。
他绝对相信自己当年的拒绝是导火线,但绝不会是发生在他淫糜生活之後。只是这一切的混乱,实在不是自己所能负责的。至於,那个未完成的《脏》字,倒是帮苏弘文那天的话做了强力的注解。
有人说扭曲的记忆,有罪。
潘其钦是今天才深深体会到。是的,这句话说的真有道理!
若不是自己把这个男人刻意的赶出记忆,或许,自己早就参与了他的过去。
现在,整段记忆的顺序都出来了。罪恶感也深深的扎入心砍…
「学长…我大概明白…你的事了…我想,我们之间一定要说个清楚…」
沈静羽空虚的望了他一眼,拿起纸笔写著:「我们之间还有什麽可以说的?」
四目相对一阵,潘其钦终於站起身,在凉亭内若有所思的踱了好几回才轻声道:「…等等…我…还没想到……」
沈静羽就看他在亭里转啊转,终於淡淡叹口气道:「阿钦…我…不曾奢…望…你…爱我…但…前提是…我们不能…再见面了…」说完,沈静羽低头再度写了写,把纸张轻推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