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控而已
控而已  发于:2010年06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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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师益抱著小孩下车,走到水塘里边的店铺里,对邱景岳说:“太巧了吧?”
  邱景岳说:“是啊,你怎麽也来了?”
  “我看今天天气好,就带小家夥出来了。”
  季师益的儿子和他长得很像,正好奇地盯著邱景岳看,季师益说:“叫邱叔叔。”
  “邱叔叔好。”他叫了一声,字正腔圆,还咧嘴一笑,嘴角边还有梨涡。
  “你好。”邱景岳乐了,这孩子十分大方。
  然後邱景岳问季师益吃过饭没,季师益说他们也是在找吃饭的地方。邱景岳说这儿可以叫外卖,然後就让店员再叫两个外卖过来。
  季师益的小孩十分好动,他下地之後就去看邱景岳的儿子,看了他一会儿,抬头问邱景岳:“邱叔叔,他怎麽了?”
  “他困了,就睡觉了。”
  他於是又看了会儿,然後就伸手去摸邱景岳儿子的脸。
  “爸爸爸爸,他真的睡著了。”
  “是啊,你别吵他了,他醒了再跟你玩。”
  季师益的小孩於是就自己到一旁去仰望树上挂的猪笼草了,还发出哇,好像灯笼哦,这样的感慨。邱景岳被他自娱自乐逗笑了,问:“你儿子叫什麽名字?”
  “季景合。”
  邱景岳问:“什麽井,什麽和?”
  “景色的景,合体的合。”季师益笑。
  邱景岳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奇怪,越念越觉得蹊跷,尤其是季师益解释之後。他念了两遍“合体的合是什麽合?”
  季师益说:“就是恐龙战士那种,一个,加上另外一个,合体之後,就变成了更强的一个。”
  “哦。”邱景岳若有所悟,“那景色的景就是说景色都合在一起了。挺好听的。”想想觉得还是不对:“我怎麽觉得你这个名字有剽窃我名字的嫌疑?”
  “不用在意,汉字就那麽几个。”季师益继续笑,“不否认灵感来自你名字。你儿子叫什麽?”
  “邱师同。”
  “什麽诗什麽童?”
  “老师的师,同学的同。”
  说完以後,两位父亲互看了一眼,然後都笑了出来。
  “扯平了。”季师益说。
  邱景岳说:“老实说,起名字太费脑子了,我起了一千多个名字,全写在本子上,看来看去都不顺眼。”
  “然後呢?”
  “然後我就把手机里的名字翻出来看,我想借鉴一下前人的智慧。”
  季师益看著邱景岳,笑得意味深长。
  邱景岳恍然道:“说怎麽回事,原来汉字就那麽几个。”
  
  吃过饭後,季景合小朋友问邱师同小朋友为什麽还在睡觉,怎麽不陪他玩。吵了一会儿以後也困了,像邱小朋友一样在父亲身上挂著睡著了。季师益问邱景岳:“你儿子不用吃饭吗?”邱景岳说:“刚才进园子前他吃了很多东西,应该不饿。”
  他们於是一起出了植物园,季师益问邱景岳说想上哪儿去,邱景岳说回家好了。季师益说我去你家玩儿吧。邱景岳说好啊。
  孩子们都睡著了,不好放在副驾驶上,就都放到了後排。他们开著车回到了邱景岳家里,把小家夥们放到了孩子房间里,邱景岳问季师益想喝些什麽。季师益说水就可以了。
  他们坐在客厅喝了会儿矿泉水,邱景岳问他要不要看电影。季师益问你都有什麽电影可以看。
  邱景岳说看大话西游好不好?
  季师益说不是看过了吗。
  邱景岳说再看一遍也没关系吧。
  季师益说你每回让我看电影,就看这一部。
  邱景岳说没有那麽多回吧?
  季师益於是说:你每回推荐好吃的盒饭,都是烧鸭饭。
  邱景岳说:没有那麽多回吧???
  季师益笑著看他,邱景岳都只好说:“那你想看什麽就看什麽吧。”
  季师益说:“想看看你。”
  季师益的视线没有离开邱景岳的脸,邱景岳又咳了咳,不知该怎麽回答。他觉得季师益和以前不太一样,但其实以前他们说话也是这样的,他说不上来哪儿不同了。
  “看吧,免费。”邱景岳说。
  季师益於是就那麽盯著他看,邱景岳被盯了一会儿,不自在了,问:“抽烟吗?”
  季师益说不抽。说完後又直直看了邱景岳一会儿,说:“景岳,我们打飞机吧。”
  当然,邱景岳没能严词拒绝季师益,打飞机这种事故,发生一次以後就很难避免发生第二次,哪怕第一次是以酒後乱性为借口。因为怕吵醒儿子们,他们这一次的飞机是在浴室里进行的。因为放松了许多,邱景岳的技术竟然突飞猛进,成功帮季师益打下了一架战斗机。打飞机过程中,伴随著打飞机“必需”的前戏,比如舌吻,比如抚摸,比如舔弄乳头,比如口交。在用嘴成功打下季师益的飞机之後,听到儿子在屋里叫爸爸的声音,两位父亲一时慌乱起来,随便冲洗了一下,穿上原先的衣服就出去了。一拉开厕所的门就看见儿子揉著眼睛站在厕所外边,手抓著小鸡鸡,说:“爸爸,我想尿尿。你们在干嘛?”
  “我和季叔叔也在尿尿。”邱景岳解释著。
  “你们一起尿尿好挤的。”邱师同指的是某年月日他试图和父亲一起尿尿,被告知的一句话。
  “爸爸先尿,季叔叔再尿,就不挤了。”邱景岳尽量微笑地对儿子进行解释。

 


情歌(下)12

  12
  在战友之间情谊迅速加深的那段时间里,廖敏轩收拾了邱景岳当时在二区跟的杨怀河,把他调动到专科门诊,让他专门看门诊,而这种活儿一般是年轻的副高做的。蹲守门诊意味著不能做手术,一个不能做手术的外科医生,相当於提前退休了。
  原来那一次的作秀确实是针对杨怀河的。杨怀河是廖敏轩的师兄,当时已经五十五岁了,和廖敏轩构不成竞争关系。只是在某一次开会时,廖敏轩不小心吐露了心声。他当时开会的本意是通报自己的研究团队申请成功,但说的时候变成了:谁当年瞧不起我的,你们是不记得了,我都记得清清楚楚。95年那年过年,去给张院长拜年,不知谁说了一句:小廖,你是後辈,晚点进去。当时瞧不起我,以为我年轻,就出不了头吗?你们谁去问问那个人,现在还敢瞧不起我吗?
  邱景岳换了顶头上司,是从三区调过来的朱教授。这位朱教授沈默寡言,不爱道人是非,手术台上几乎也不说话,但手术风格很硬派,算得上是他们科临床的顶梁柱。在他手下,邱景岳学了不少东西。
  当年九月,长期驻守二区的张教授也退休了。他是季师益的老板,也是少数几个廖敏轩从来不骂的人。在邱景岳还是廖敏轩的学生时,廖敏轩曾经对他说,他这辈子最感激的人就是张教授。当时廖敏轩虽是洪老教授的关门弟子,但洪老早已经退休多年,他相当於是张教授带出来的。张教授把他视如己出,什麽都教他。在他留校的时候帮了很大的忙,但他从来没对别人提起过对他做的好事。在科里也十分低调,凡事都不争。末了还说:他不争,我却不能不争。
  季师益的受宠,很大程度是因为他的老板。每个在职的离职的同事之间似乎都有这样那样的牵扯,邱景岳有一次在心里试图连起一张关系网,密密麻麻横七竖八,最後他十分沮丧,因为他发现自己站在角落里,所以的关系都是单向的,除了和季师益的之外。
  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听到这种事,邱景岳都没把它放心里,认为人和人之间怎麽可能那麽麻烦,你有事就说,我有事也说,那就可以了,仇怨都是因为相互不了解才造成的。但三十多岁的他,有越来越多说不出口的事情,听见了冤枉委屈,听见了反目成仇,听见了勾心斗角,听见了众叛亲离,也只能苦笑一声。他想著廖敏轩,当年带第一个学生的时候,一定也没料到是这种收场。
  有时他觉得,人生太多憾事,知己一个就够了。
  那段时间,他觉得最愉快的时候就是和季师益一起过的,每个周末他们一起办公,偶尔带著孩子们出去玩,晚上就在季师益或邱景岳家里过夜,从春天到秋天,从烟友升级成了炮友。
  换上长袖秋装那一天,邱景岳接到弟弟给他发的彩信,一张照片,是老家池塘边的梨树,结满了果实。池塘边一群鸭子正在下水。弟弟附加的短信写著:七叔公也在池塘里养鸭了。
  邱景岳看著就笑,当时他和季师益在邱景岳家里,办公到一半,吃过晚饭,在客厅里喝了会儿茶──清明时他有一次打电话回家,说也想喝点茶,不久弟弟就寄了铁观音过来。季师益问他谁的短信,怎麽这麽开心。邱景岳就把彩信给他看了。季师益问:“你家吗?”
  “乡下老家。”
  “想回去吗?”
  “没时间啊。”
  季师益站起来,说我们出去吃宵夜吧。
  保姆带著两个孩子睡觉了,邱景岳说那好吧。
  出去吃过宵夜,邱景岳坐在副驾驶上睡著了。那段时间他又在赶论文,因此周末都是在家办公的,季师益也在申请一个基金,也不得闲。幸好孩子们相互作伴一起玩,所以也不会吵闹著要他们陪。
  邱景岳醒来的时候还在车上,他有些疑惑怎麽那麽久了还没到家。看窗外的风景,却像在高速公路上。他於是转头看季师益,问:“上哪儿去?”
  “把你卖了。”季师益笑著说。
  邱景岳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他在车上睡了四个小时。咂舌於自己的能睡,同时也惊讶於季师益开了那麽久的车。
  “上哪儿去?”邱景岳问。
  “到了再跟你说。”
  邱景岳看著窗外的风景。其实也并没有什麽风景,路灯照射的范围外也是黑漆漆的一片。
  季师益放出车里的音乐,一开头就是那首歌,邱景岳一听就笑了。
  他放的似乎是罗大佑的合辑。那首歌之後是皇後大道东。邱景岳用粤语跟著唱,唱得季师益一直发笑。邱景岳悻悻然,说:“我觉得我的发音已经不错了。”
  季师益说:“很不错。”
  在下了高速路之後,季师益说:“现在怎麽走我就不知道了,全看你了。”
  邱景岳说:“你真把我拉回家了?”
  季师益说:“有什麽不好的,今晚再回去就好了。”
  邱景岳笑著,和季师益换了座位。
  回龙岩花了六个半小时,邱景岳从没这麽疯狂过。他们到了家乡後在旅馆睡了一觉,然後在早上八点回家了。父母见到他,非常吃惊,以为出了什麽大事,邱景岳说没事,就是想回家看看。
  父母都记得季师益。一起吃过早饭後,邱景岳给保姆打了个电话,让她好好照顾两个小家夥,说他们晚上回去。
  早饭後全家人回乡下逛了一圈。弟弟听说哥哥回来,也和谢敏一起回了乡下。
  中午他们一样在番鸭叔的鸭场吃饭。下午去那棵梨树旁,打下了不少果子,季师益吃得满脸都是水的样子把邱景岳逗笑了。
  之後他们又去休整好的老宅子逛了一圈,季师益看见他们家大门的斗栱、飞檐,感叹说你们这儿的房子真是古色古香。容若说再过几年就要开发了,这一带全都要夷为平地。季师益当时就看邱景岳,邱景岳对他笑,说:能来一趟就是一趟了。
  晚上吃过晚饭,他们又要去赶夜路了。邱景岳开车的时候,季师益困得睡过去了。回到家中,他却兴致盎然地提出要打炮。
  邱景岳说饶了我吧,炮兵营工作量太大了。
  季师益说会吗,我觉得劳动强度不够。
  邱景岳於是说你要是再婚了,我就可以光荣退役了。
  季师益愣了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邱景岳说了什麽。等了一会儿,笑著问你觉得我再婚怎麽样?
  邱景岳当时没想到他会真的这麽问自己,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後说:如果找到合适的,那再婚也没什麽不好的。
  那天的炮没有打成,季师益听见邱景岳这麽说,就坐起来,找了根烟,站在窗边抽起来。
  许久不曾感觉到的那种胸口发紧的感觉又上来了。邱景岳不太理解这种情绪,但是知道这种感觉在愉快的炮友关系中是不必要的。

 


情歌(下)13

  13
  十月中旬那段时间,由於科室保送的研究生复试,邱景岳忙了很是一阵子,出笔试题、面试题,组织笔试、面试,然後是定人,分配导师,整理好资料上交研究生科。这种事情全都交给他做了。
  那段时间他有一个周末没空联系季师益,到第二个周末,闲下来的时候,他打电话给季师益,问他今天有没有什麽安排,季师益说这个礼拜没空,我要去相亲。
  邱景岳啊了一声,讪讪地,想了会儿,说:“那恭喜你了。”
  “慢慢相著,不见得就合适了。”季师益在电话那边说。
  邱景岳挂了电话以後去洗了个澡,然後又在客厅里抽烟,接著打开电视,又关上了。最後去了书房,打开电脑,想做下周本科生讲课用的幻灯片,做了两页就把电源给扯了,电脑都没关。
  他於是又开始抽烟。抽了一半,就丢在地上碾碎了。然後又抽一支。最後他把整包烟丢在地上。
  儿子已经睡了。保姆在她房间看电视。邱景岳又去了趟浴室,等到脱光了衣服,才想起自己已经洗过澡了。
  他无法弄明白自己为什麽烦躁。这种烦躁类似於当时发现张宁外遇那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没办法像那个时候一样为这种情绪找一个名目。
  季师益再婚又怎麽样?他和以前一样是朋友。只是不能一起打炮罢了。不能一起打炮的朋友天下比比皆是。
  他们的关系中,根本不存在著独占。
  邱景岳说服自己平息这种出於无名的恶劣情绪,但当晚他失眠了。他曾经数次拿出手机,费了很大力气阻止自己打电话。
  很快地,邱景岳发现自己开始酗酒。十月底的一场会议之後,他在科室的聚会上借敬酒的机会猛喝酒,因为怎麽都喝不醉,他喝了接近三瓶白酒,到最後领导实在恼怒,说我不是小气,邱景岳这麽贵的酒你就一个人喝了三瓶啊!聚会上没有季师益,不知是不是碰见了另外一个前妻一样的女人。
  邱景岳克制不住自己恶毒地希望季师益碰见那样女人的念头。
  酗酒之後回家,他看见儿子对他满身酒气有些惊吓的脸,又开始愧疚起来。他发誓他再也不喝那麽多的酒。但随著一个月过去,都没有机会见到季师益之後,他在十一月底一个周五的晚上独自一人跑到他们常去吃饭的粤菜馆喝酒了。
  他还是没有喝醉。
  他当晚去了他们第一次打飞机的那个宾馆,要求开208号房。前台的小姐告诉他208号房有人了,他非常恼怒地和她吵架,说为什麽这麽多间房,你们非要把208号租出去呢?前台小姐简直是哭笑不得,他於是被保安请了出去。
  他伤心又愤怒,他走在学校外的红砖路上,因为想不出为什麽自己变成这样,越发的伤心愤怒。走到垃圾场前方时,他拿出手机想打电话,拨了季师益的电话,还没听到响声就挂了,他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於是他摔手机──这时候他恨起自己坚固得摔不坏的手机,令人难以泄愤。他只好捡起手机,一屁股坐在垃圾场旁的砖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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