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在外面，艾势易看著皱著眉一脸无措的夏小草，生生忍住把搂进怀里的冲动，只是在餐布底下偷偷地握住了他的手：“小草，你现在还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伯父和伯母就会开始著急，那个时候怎麽办，真的去找个女生结婚？那会害了三个人。”
　　
　　艾势易顿了顿，降低了音调：“那个时候他们岁数更大了，更经受不起打击，我们还不如早点说开，一时半会儿老人家肯定不会同意，但是一年两年直到很多年过去了，如果我们还是好好地在一起，他们自然而然地就会接受，就像我其实不太担心小逸一样，只不过还是会让他们伤心难过。”
　　
　　艾势易笑了笑，眉目清朗，阳光下看来，实在英俊极了：“小草，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比别人更加孝敬他们，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这种伴侣，和普通的男女，其实是一样的。”
　　
　　松开了眉头，夏小草也慢慢的裂开了嘴角：“阿势，你还说你没看哲学散文，说出来的话一串一串的，连我这个文学编辑都自愧弗如。”
　　
　　见夏小草不在纠结於这个问题，艾势易戳了两块凉薯，白莹莹的凉薯滑滑的，入口香脆：“好啦，快点吃完饭，我们好回家讨论点别的。”
　　
　　夏小草捏著筷子正想要先吃哪个菜，就听背後一个熟悉的女声有些迟疑地叫他的名字：“小草？”那声音夏小草从小听到大，简直烂熟於心。
　　
　　背著人的夏小草僵硬了，而看著人的艾势易同样僵硬了，因为他看到了两个人，一个是他妹妹艾清逸，还有一个他根据长相和气势判断，应该是夏小草的姐姐夏牡丹，OMG，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巧合时时刻刻都会发生。
　　
　　夏小草僵硬的转过头去，他都能听见自己脖子僵硬转动时发出哢嚓的声音，当他看到站在姐姐身边的艾小妹时，内心无比纠结，苍天啊，快点哢嚓了我吧。
　　
　　这边厢，夏姐姐和艾小妹都沈默了，半响，看著正手忙脚乱收拾饭盒的两人，艾小妹出了声：“哥，一起谈谈吧。”

 

013 伪．见家长

　　四个人两前两後地走在马路上，前边的是夏家姐弟，後面的是艾家兄妹，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夏小草几次想回头看看艾势易，但都止住了念头，只得低著头跟著姐姐走，而後头，艾势易的目光倒是一直追随著他，艾小妹看了看哥哥，并没有多说什麽，径自沈默著。
　　
　　夏牡丹挑了一个人不是很多的咖啡馆，推开门领头走了进去，後面三个人默默跟著她进去，又默默地走到角落的隔间里。一旁的服务生都被他们不和谐的气场震慑到了，谁都不敢上前点单。
　　
　　由於夏小草走在夏牡丹的旁边，他进了隔间，就坐在了靠里的位置，艾势易当然不敢坐他旁边，於是只得伸手拉出了他对面的椅子，他刚想坐下，就听自家妹妹咳嗽了两声：“谢谢哥。”他没办法，只能看著艾清逸坐在了夏小草的对面，自己於是硬著头皮地面对仍旧面无表情的夏姐姐坐下了。
　　
　　坐下十分锺後，四个人相顾无言，艾势易看了看夏姐姐，又瞥了一眼也在偷瞄他的夏小草，往外探出身体，清了清嗓子，“服务生，点单。”
　　
　　见他们还是很沈默，那角落的包间上头仿佛盘旋著黑色气旋，柜台旁的兼职生都不想过去，领班很无奈的自己拿菜单走了过去，脸上堆起笑容，“请问几位要点什麽？”
　　
　　艾势易举著菜单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抬头对夏姐姐闪出一口白牙：“大姐，您喜欢吃什麽？”
　　
　　他这一声大姐，差点把夏小草的小心肝喊出来了，初春的天气冒了一头的汗，忐忐忑忑地看了一眼他姐姐，然而夏姐姐却没什麽过大的反应，只是淡淡的点点头，“你看著来吧，咱们就是说说话。”
　　
　　得了令，又见夏姐姐依旧淡定，艾势易心下放心不少，想到夏小草说过他家比较注意养生，他翻了几页菜单：“要一壶水果养生茶，再来一份核桃奶油蛋糕，一份草莓慕斯卷。”
　　
　　领班迅速的写完单子，露出招牌式的笑容：“几位慢等，稍後就到。”而後又迅速地撤离低压现场。
　　
　　於是剩下的四人又陷入沈寂中，艾势易到没有夏小草那麽担心，他毕竟才第一次见夏牡丹，没有感受过那种威压，再一个，他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那麽多年，看人还是看得挺准的，夏姐姐的神色平和，也许心下并不是十分反对。
　　
　　艾小妹时不时地看看夏牡丹，又看看夏小草，手里拧著彩条状手机链，艾势易看到妹妹的动作，知道她在为自己紧张，心下觉得温暖起来，顿时有些放松，觉得这只不过是姐姐和弟弟的伴侣见见面坐一坐，彼此了解一下。
　　
　　这时候领班过来上餐点，核桃奶油蛋糕切成小块的正方形，上面摆放一颗剥好的核桃仁，而草莓慕斯卷都切成等长的切片，中心红红的草莓分外可爱，一应吃食都放在白瓷素花的餐盘中，漂亮极了，一壶水果茶还很正温热，清甜的香气飘散出来，一下子缓和了几个人僵硬的气氛，艾势易赶忙端起茶壶先给夏姐姐倒了一杯。
　　
　　倒完茶，艾势易尽量用眼神安抚都有些坐立难安的夏小草，可惜夏小草整个神经系统高度紧张，没有接收到他的波长，艾势易只好出声打破稍显沈闷的气氛：“大姐，听说小侄子满周岁了？小草说他很乖巧很可爱，真想见见。”
　　
　　捋了捋乱了的长发，夏牡丹悠闲地靠著椅背，抬眼上下打量艾势易，心下到是很满意，其实在艾清逸刚上大学那会儿她们就认识了，後来熟悉了也都知道彼此家里的情况，艾清逸曾经和她说过许多哥哥的事，她那时候就觉得艾势易是那种有担当的好男人，倒是没想到，和自己的弟弟在一起了，人生的缘分真是奇妙。
　　
　　伸出纤长的手指把白瓷的杯子捏了起来轻轻抿了一口，没想到随便找的一家店倒是手艺很好，果茶中桔子苹果甘甜的味道顺著舌尖滑进喉咙，顿觉舒服，夏牡丹缓缓勾起嘴角：“等哪天有机会一起出外再聚聚，宝宝不认生，应该会和你玩的挺好。”
　　
　　艾势易一听夏姐姐这话，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我六七岁的时候就会哄小逸睡觉了，那时候父母都忙，好多时候都是我看著她，”他转头看了看已经是大姑娘的艾清逸，笑容里很是满足，“她现在已经这麽大了，小时候总是咬著指头跟在我後面，刚学走路的时候，摔倒了，就会哭著叫哥哥，连我父母哄她都不行。”
　　
　　夏牡丹也跟著他笑了笑，这个话题成功的勾动了两人年少时候的回忆：“小草还不是一样，他倒是很乖，就是不爱哭，每次都要我狠狠地逗他才哇哇叫唤两声，谁知道现在脾气这麽好，小时候倔的很，要是不高兴，连我都上手就打。”
　　
　　他两个人到说的和谐，夏小草内心默默流泪，我那时候不懂事啊，我要是早知道现在这麽惨淡，给我十个胆都不敢反抗您老人家。
　　
　　这边两个大龄兄姐还在愉快的沟通养娃话题，气氛开始热络起来，夏小草和艾清逸根本没机会插花，两个人你一叉子我一叉子都快把桌子上的点心吃光了，最後剩了两块草莓慕斯卷，夏小草看艾清逸很喜欢吃这个，把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你吃吧。”
　　
　　难得的，可能气氛很活跃，艾清逸居然对他笑了笑：“谢谢。”夏小草瞬间觉得治愈了，内心无比激动，啊啊啊啊，难道这麽简单就通过了考验，噢小逸你真是个好姑娘。
　　
　　虽然艾势易那边还在和夏姐姐进行愉快而有好的交谈，但一个耳朵还是在偷偷关注这边的动向，听到妹妹和夏小草的对话，他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一定要搞成纪念日，每年这个时候都带小草出去罗曼蒂克一下。
　　
　　夏姐姐瞥了一眼自家因为艾小妹一句话而兴奋得脸红了的傻弟弟，皱了皱眉头，表情有些严肃起来，“阿势，我可以叫你阿势吧，”她抿了两口茶，“我家的笨弟弟是个直心肠，喜欢什麽人，总想一门心思为人家好，我这个做姐姐的总是为他担心。”
　　
　　夏小草抬头望了望自家姐姐，被这两句话弄得眼眶都红了：“姐……”夏牡丹拍了拍他的手，仍旧直直的看向艾势易：“我这个人绝对的呲牙必报，要是让我知道你让他不好过一分锺，我就让你不好过一辈子，我知道你们这样的关系其实在面对社会的时候很脆弱，但请给姐姐一个保证，让我不要老是提心吊胆的跟著著急。”
　　
　　艾势易听了这话，心下说不出的高兴，夏姐姐看著很强势，其实心地和夏小草一样，细腻又温柔，是个好女人。
　　
　　“大姐，你太护短了，要是小草欺负我怎麽办，小逸，你替我出头哦。”艾小妹还在和草莓慕斯奋战，含糊的点了点头，艾势易正色道：“大姐，其实你见的多，我们这种的要找个合适的万般不容易，我这辈子能找到小草，都是上辈子积的福气，我哪里还敢欺负他，都是他欺负我。”
　　
　　听了这话夏小草瞬间有些炸毛：“我，我什麽时候欺负你了，上次在你家明明是你……”突然发现三个人都好笑地看著他，连比他小的艾清逸都用那种真是个“天真的孩子”的眼神发愣地瞅著他，夏小草真想钻桌子底下去。
　　
　　还是夏姐姐知道心疼自己弟弟，赶忙出来打圆场：“难怪你最近星期六都不在家，感情和人家亲热去了。”这话说了更刺激，夏小草一张脸红得和番茄一样，扁了扁嘴，扭头看向一边。
　　
　　同样受了刺激的艾小妹被蛋糕呛了一下，慌乱地站了起来往低头往隔间外走：“去一下卫生间。”夏牡丹看著平常比她装得还冷漠淡定的艾小妹，突然觉得人生真美好，身旁都是温柔又可爱的人。
　　
　　用餐巾抹了抹嘴，夏姐姐推开椅子站起身来：“我也去一下，你们慢慢吃。”
　　
　　看著桌子上空空的蛋糕碟子，夏小草茫然地问艾势易：“我们吃什麽？没有能吃的了。”
　　
　　看到夏小草唇角的蛋糕渣，艾清逸伸手帮他抹了下来，放自己嘴里舔了舔，小草你好歹每样都吃了，我光顾著和大姐斗智斗勇，就喝了口茶水，呜呜呜，这草莓味的慕斯真好吃。
　　
　　虽然是在隔间，但是这个举动还是成功的让夏小草同学还没消下来的脸重新红了起来：“阿势你是不是没吃饱？要不我们把盒饭吃完吧，店里让不让？”
　　
　　他们这里虽然是角落，但还是有一半的空间露在外面，艾势易摇了摇头，把刚才没让服务生拿走的菜单又打开来，估摸著那姐妹俩不可能这麽快就回来，站起身，前跨一步坐到夏小草身边：“小草，我们多点点吃的吧，吃不了剩下的我带回家当早餐。”
　　
　　夏小草眼睛瞬间亮了，同他一起埋首在菜单上一个个漂亮的图案里，恨不得每样都点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艾家和夏家所有人，全部都对甜食没抵抗力。

 

014 守得云开见月明

　　洗手间里，夏牡丹和艾清逸一人占一个水龙头洗手，夏牡丹从镜子里瞅了瞅艾清逸，见她神色平淡，眼角还带著点喜悦，便放下心来：“小逸，你哥倒是挺风趣的，很会说话。”
　　
　　提到自家哥哥，艾清逸挺直了胸，“我哥可是个难得的家事公事一把罩的好男人，做饭洗衣服啥都会。”
　　
　　噗嗤笑出声来，夏牡丹抹了抹眼泪：“小逸，你跟红娘似的，把你哥说成好男人了，要真这样，我家的笨弟弟岂不是捡了大便宜？”
　　
　　艾清逸听了前半句刚要反驳，紧接著後半句打住了她到嘴边的话，撇了撇嘴，抽出纸巾擦拭著手上的水渍。
　　
　　见她这样，夏牡丹叹了口气：“小逸，那天你和我说这个事的时候我就劝过你，不是因为小草是我弟弟，而是他们这样本身在社会上走的就万分艰难，我们作家人的，应该给他们支持与信心，不要让他们在外受了那麽多冷眼和鄙视之後，回到家里依旧找不到温暖。”
　　
　　艾清逸轻轻的咬住下唇，眼眶红了许多，手里紧紧拧著半干半湿的纸巾：“师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只是……”
　　
　　“只是一时难以接受是不是？”夏牡丹勾起嘴角，红唇滑过温柔的弧度：“我一开始也是，那时候我已经大学了，比你现在小一些，每天神神叨叨，觉得人家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可是我每每见到小草，都觉得这不过是个普通的男孩子，喜欢打球，喜欢电动，会流一身臭汗地往家跑，也会在床底下藏色情杂志。”
　　
　　讲到这里夏姐姐似乎有点噎住，闷闷地说道：“虽然那上面都是穿得很少的男孩子。”
　　
　　艾清逸立马不难过了，心里倒是有些好笑，好奇地追问：“小草也会看那个？”她怎麽都想不到那个看起来清爽斯文的男生会看这个。
　　
　　“看啊，怎麽不看，後来我还帮他买过，我和他说，青春期的孩子难免冲动，既然咱不会出去乱搞，但憋坏了也不好啊。”艾清逸哈哈笑出声来，心里好过多了。
　　
　　见她似乎接受许多，夏姐姐靠著洗手台有些释怀的说道：“我以前总是怕他碰到不好的人，比担心我自己儿子都担心他，那天他说他交了朋友，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几天没有睡好觉，又不敢去问他太多的话。”
　　
　　看到艾清逸一脸担忧地看著她，夏牡丹几乎要笑出来：“小逸，我真对不住你，那天听说小草的对象是你哥哥，你那时那麽彷徨无助，我却都想出去仰天长笑，老天爷真是对我们一家太好了。”
　　
　　艾清逸表情分外复杂，内心十分纠结，她这个师姐最强的招数就是戳别人伤疤，一戳一个准。
　　
　　“你想到刚才他俩在广场上的样子吗，明明想想要拥抱，想要拉手，却只能在餐布衣服的遮挡下相互碰触，”夏牡丹说每一个字，都在注意艾清逸的神情，“但是他们的表情却很开心而自然，两个人相视而笑的时候，我都觉得，噢，这是多麽般配的一对儿。”
　　
　　夏牡丹果然厉害，几句话的功夫，弄得艾清逸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开心，反复地折腾之後，她居然小小的释怀了：“师姐，你拍八点档吧，还噢，呵呵。”
　　
　　经她这麽一说，艾清逸也有些回忆起刚刚的情景，她那个角度看不到夏小草的表情，却可以清清楚楚地观察到她哥哥的，自从父亲去世，母亲离家，哥哥在和她相处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正经八百，摆出一副家长的面孔。
　　
　　有好几年了，自己好像没有看到过他真正轻松的笑脸。
　　
　　可是刚才的他，却笑得那样自然而开心，仿佛他望著的人给了他极大的幸福，艾清逸被自己想到的这句话震到了，也许，那真的是幸福。
　　
　　卫生间外的绿色植物旁，两个猥琐的男人蹲在那里，专心听著洗手台那边传来的谈话，一脸淡定地无视服务生诡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