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雇佣————bei
bei  发于:2010年06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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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文件”上的巧妙之处,它并没有说某某县,而说某某的某某地方,颜家人当然会照文件上说是在某某的某某地方,听在凌云耳朵里自然以为是本县的某个地方。

颜家伤心至极,又怎会和一个陌生人说些细枝末节,不过大体说明,也可以说是含糊说明,在路上发生车祸,在河里打捞到人罢了。更不可能牵扯文件,赔偿金,善后处理之类跟人的遇难相比,已经毫无意义的东西。


这就使凌云听到的是一个非常简单明确的事故,完全引导他往设计好的方向走,在当地出了车祸,颜家人见到“彦木已经支离破碎”,而他看见的那个小盒子里装的是颜家人亲自处理的“彦木”。


所以这个虚构的故事只要让颜家人相信了,凌云就会和颜家一样相信那个盒子里装着“彦木”,即使他不接受这个事实,也仅仅是不接受而已。

这个故事处处有漏洞,但是设计者巧妙的利用了人们在面对丧亲之痛时会发生的“含糊”以及凌云和颜家人的陌生关系。

在凌云“确证”之后,隔个几天,彦木打电话回家,说是在车站剪票后又出来拿东西没赶上车,逃过一劫。因为东西先装上车厢,才让处理事故的人误会找到的难以分开的“人”中有他。


凌卓天,作为凌云的父亲,比别人更了解自己儿子的能力,若是换了别人来告诉他,肯定会让他找到破绽,而让和他一样痛彻心肺,一样经过绝对确证才会相信的,一样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彦木的至亲来说,虚构就会变得天衣无缝。


另一点,则是凌云对彦木过于了解造成的,他知道彦木不是会一声不响就走掉的人,他的了解是没有错,但他并不是彦木,所以无法了解某些别的东西。

彦木和凌卓天第一次见面时,曾经说过“不能给他答复”,因为以他的性格,不会不和凌云商量就偷偷逃走。

但是,他遭到了颜诺的质询,显然是凌卓天的警告。

他明确的向彦木表示了他如果不“答复”,将会造成的后果,大人物凌卓天对彦木这只小麻雀的父母兄弟很有“兴趣”,除非彦木离开凌云。

彦木徘徊过,是否把问题交给凌云去解决,但是这样做,除了引发一场战争,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会让父母颜诺知道彦木的“堕落”,这等于是对他们的屠杀。

所以他只能希望给凌云的伤口不是太重。


在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彦木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犹豫得多。


他们俩在许多方面天差地别,如果是普通交往,只怕朋友都做不成,但这个男人说“喜欢”,守着他,护着他,与他身心交缠,度过无数平常的日子,感情理所当然的累积了起来。

或者,其中也有甜蜜的时候?

他仍然不喜欢这个男人对他的身体所做的事。但他们做的不多,一来大部分时间凌云都不在家,二来,是凌云对他的体贴。

习惯,也大大降低了困扰的程度。

尽管不喜欢,可世界上所有相守的人应该都要克服对方令自己不喜欢的部分吧。

除此以外,日常生活中的相处,客观的说,凌云没有什么令他讨厌的地方。

他一点一滴的渗入他的心脏,也许还没有,大概永远不会,到达他希望的位置,但勿庸置疑的,他是他最亲密的人,没有人可以取代。

如果一定要有个人留在他的身边,与他长相陪伴,还有谁能比凌云更适合呢?

凌卓天出现以前,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某些事实,几乎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然而,取舍之间,他最终舍弃了他。

他没有别的选择,他不是放弃家庭和富家公子私奔的穷家女,他是不会对男人产生“爱情”的男人,做不到为了“爱情”向世界宣战。

尽管如果可以,他并不反对和凌云共渡此生。

他离开得很远,但要得到龙行天下总经理的消息不难。

虽然是外省,如果凌云出了什么事,省城的报纸上不会没有动静,何况是财经报。

从来不看报纸的彦木每周买一份财经报,确认凌云的伤口是否严重。

一年来没有关于凌云个人的消息在报纸上出现,这证明他是好好的,彦木觉得应该可以放心。

 

 


医生们找不到原因,凌云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很健康,甚至可以说,比普通人强壮。

这简直是耻辱,为中南海服务的他们面对如此明显的症状,竟然说不出半点道理。

束手无策之下,只得就事论事,开了几味理气调血的药,吃不吃都无所谓。

有位年轻的中医回家翻了半天的古书说,大概是相思病吧。

另一位接口道,那可就华佗在世,扁鹊重生,美利坚,英吉利也没法治了。

主任医师狠狠的一瞪眼,胡侃瞎扯也不看看时候。

凌夫人不许儿子再去上班,要他在家调养。

制度完善的现代公司,老板在不在也照常运转,何况还有杨风他们。

凌虹每天回家,生怕他再吐血。


凌云沉默的,配合的,让医生和家人摆布。

从花落等到花落,他还是没有回来。


时间开始启动,缓缓走向结束。

 

五月下旬,天气晴朗明媚。

“凤凰”在屋檐下唱歌,三句鸟语夹着半句人语。

唱了几分钟,听不到赞美,虚荣心很高的小家伙飞到凌云身边,叫“凌云,凌云!”

凌云坐在椅子里,没有理睬。

觉得没趣的“凤凰”在光滑的扶手上走平衡木,一不小心失了足,扑腾着翅膀,“哎哟,哎哟”的惊叫,那是凌云的小儿子摔倒时的痛呼。

它停到石凳上,梳理弄乱的羽毛。

刚老实下来,附近人家养的小白猫忽然从花丛里跳出来扑蝴蝶,“凤凰”吓得大叫一声,钻进凌云的怀里。

好一会儿,它探出小脑袋,东张西望,两只小脚却还紧紧的抓着凌云的衣襟不放。

觉得没什么危险了,它才松开凌云。

但是它不敢再靠近花丛,只在凌云身上淘气。

凌云静静的坐在那里,眼睛和姿势一直没有改变,对它的顽闹毫无反应。


凌卓天在台阶上望着儿子一动不动的背影。

凌云从小就很独立。和别的孩子不同,他不喜欢跟在大孩子后面跑,有自己的主张。

不到十五岁,一个人去国外留学。

成年后,他同样善于保留自己的空间,似乎不愿意与别人过分亲近。


原来,凌云并不是更喜欢一个人。

只是以前,他一直没有找到想陪伴的人。


凌卓天在犹豫,他的儿子,血就要流尽。

然而,根植于他头脑的某些观念却阻止着他,让他还在寄希望于时间。


凌夫人生于革命世家,典型的高干子女。

她自己现在也成了“首长”,工作生活全在“光辉”的笼罩下,身边从来是面上见不得半点龌龊的人。

虽然她和袁秋丽的出身有很大的差别,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也是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不知道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她不懂所谓的“同性恋”,即使她的儿子媳妇曾经似乎说过什么,她还是懵懵懂懂,更不相信儿子会与之有何联系。

所以这事她根本没放到心里,凌卓天不可能和她商量,商量也没用。

凌云当然不止一次向颜家问过消息,即使他早就“确信了彦木的消失”。

但是彦木应该嘱咐过家人的答词。

最近的情况证明他的儿子已经彻底绝望,死了心。

这本来是他的期望,他以为这样就能救他的儿子。

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能救他儿子的并不是他。


凌云起身。

春天最后的一片花瓣,就快落下了。

被风吹在他衣上的姹紫嫣红,轻轻的滑走。

他的怀里变得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玩累的“凤凰”在椅子里打盹。

晚春的傍晚,生命无精打采,令人感到迟钝,冗长和疲惫。

 

转回头,凌卓天在台阶上等他。

“云儿,”他叫儿子,“我想跟你谈谈。”

 

你不能乘机逃跑,否则,我一定会抓到你。


小彦,我很想你。

 

捕捉一只小麻雀,悄悄的接近它,别惊动它。

特别是有逃跑经验的,别让它听到风声,别让它感觉到危险。

成功的追捕需要耐心,而凌云多的是耐心,这一点很久以前就得到了证明。

小彦,我很想你。

 

不管是碗面杯面,红烧牛肉还是雪菜鸡汤,再也找不到彦木和小张没有吃过的方便面了。

小张嚷嚷着要找女朋友好有人做饭。

彦木说那不如把交女朋友的钱用来雇专门做饭的钟点工,保质保量。

小张白他一眼,我要有那钱天天下饭馆得了。

又充满向往的说,什么时候我也能过上锦衣美食的好日子。

彦木若有所思道,好日子哪是平常人过的。

小张道,你这个小子没救了,一辈子是穷人的命。


两人在的是家小公司,小张一个月的工资一千五。

彦木更少,只有一千二,缴完房租、水电等杂费,剩下的再寄点给父母,刚够糊口,加上不会做饭,日子过得可想而知。

这种生活跟和凌云在一起时天差地别,换了别人多少会有点想法,可彦木是个得过且过,吃了上顿,不想下顿的人,一个人反倒觉得轻松自在。

至于给父母的钱很少,只有靠颜诺了,在这种小地方没有前途了,将来的事业生活打算之类的,他想都没想,说实在的,想也白想,不如不想。

小张对彦木毫无志气,心不在焉的态度很是不屑。

世界上是有很多碌碌无为的人,可像彦木这种对未来连憧憬都没有的人却是少见。

小张每天都忙着看书,准备考研究生,还想考什么司法考试,出国考试,会计师认证等等等等,反正只要是能“出人头地”的,他都要试一试。

彦木呢,看书就是翻漫画,上网就是打游戏,浑浑噩噩,稀里糊涂的混日子。

穿的,吃的全都寒酸,连个手机也买不起,再说就算买了也用不起。

既不能回报社会,又对不起父母,更别提实现个人价值,整一个糊涂虫。

用小张的话说,彦木活着纯粹浪费资源。

每次他这么说,彦木就哈哈大笑,他觉得小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难道当了研究生,做了律师或者为外国人工作就不是浪费资源了?

他们吃穿用比他好,比他多,当然比他更浪费资源吧?


去不了饭店,到路边买碗绿豆汤喝吧。

八月末,天干燥闷热。

夏天的中午,小城的街上看不见几个人,车辆也少,比起往日的喧嚣,分外安静。

蝉在行道树上嘶鸣,空气中漂荡着灰尘。

眼前的景物悠远,恍惚,人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

类似的感觉缓缓的,模糊的从记忆深处若隐若现。

静谧的小城大街,嘶哑的蝉声,混沌的恍惚。

只是记忆里,朦胧的,他身边坐着一个有温润嗓音的男人问他“叫什么名字”。


在这个自身存在感稀薄的午后,他的声音,表情,容貌,忽然间浮现心头。

接着,他胸膛,手指和怀抱的感觉清晰的被身体记起。

他,过得好吗?

搅动的汤匙停在了手指间。


原来在心底是有想念的。

和想念家人、任游不同,也和怀念喜欢的女孩子不同,那是一种既不悲也不喜的怅然。

它的味道弥漫在口中,仿佛呼之欲出,却又莫名所以。

然而,嘴里除了绿豆的淡淡清香,什么也没有。

他低着头,闭上眼,咽下长长的叹息。


“你困了?小彦?”小张在旁边问,将彦木拉回到现实。

彦木一笑,“是啊!”

小张讽刺道,“你除了睡觉,还知道什么?”

彦木捧起碗喝汤,“夏天中午能不困吗?”

小张说,“你真是一点毅力都没有。”

彦木笑道,“没办法,毅力跟我合不来。”

小张给他一个看不起的眼神道,“你将来绝对一事无成,要穷困潦倒一辈子。”

彦木点头,“我同意。”


秋叶落尽,寒冬到来。

彦木离开凌云的时候是空手,所以他过冬的衣服等于全军覆没。

去年,买了件薄薄的棉衣,今年拿出来,已经被虫子啃得七零八落。

他的存折里总共有三位数,打头的是一,后面两个圈。

与其说花去他全部存款买的,目前穿在他身上的是棉衣,不如说是件薄毛衣。

天越来越冷,越来越让人眷念温暖。


腊月二十八,下午两点开始下雪。

风刮得呼呼响,把雪往人的脖子里灌。

没到五点,天暗了,风也停了,只剩下雪簌簌的落。

路灯静静的站在街角,桔色的光线在雪中显得格外温情,让人加快回家的脚步。

公司大门口也有一盏尽职的路灯。

同样尽职的还有卖报的老王。

在雪里跺着脚,向停在门前的几辆车兜售晚报。

通常是些等待下班载客的出租和几家公司的面包车。

今天特别,有辆名贵的黑色跑车格格不入的夹在里面,不知道是哪个外地的大客商。

停在这里有好几个钟头了,车门却一直没开,惹得几个在附近摆小摊的窃窃私语。


下班的人陆陆续续从门里出来,老王远远的就冲彦木喊,“小伙子,看报吗?”

彦木缩着肩,到口袋里掏钱,冻僵的手指不听使唤。

一只男人的大手从他身后递过五元钱来。

老王忙道,“要什么报?”

男人低沉的声音道,“把报给他,不用找了。”

彦木吃惊的回过头。

一个英俊成熟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

彦木,呆住了。


男人解下自己的围巾环在他的身上。

老王拿报纸往彦木手里递。

男人替他接了过去。

“你……你……怎么来了?”彦木像是刚学会讲话的小孩子,每个字都如此费劲。

经过他们身边的公司职员,街上的行人好奇的看向这边。

男人道,“我来找个人。”

“找谁?”雪片落在彦木干裂的唇上,冰凉冰凉。

男人的眉上也沾染了白色,“一个叫张山的人,弓长张,高山的山,他还有个弟弟叫李寺,木子李,寺庙的寺。”

彦木愣了几秒,才道,“为什么找他?”

男人道,“他把我车里的地毯弄脏了,还没赔我。”

彦木转过脸,避开他的眼神,“我想,他大概赔不起。”

男人的目光没有离开他,“我雇他给我打工,抵偿我的损失。”

彦木好像没听明白,“打工?”

“对,”男人的眼瞳里,倒映着彦木的脸,“我要和他签一份长期雇佣合同。”

“合同?”

男人点点头,一个字一个字不容抗拒的说,“期限是永远。”


天已经非常昏暗,人走光了,周围静悄悄的。

雪无声的落在两人的发丝,眉间和衣服上。

彦木的眼睛睫毛被雪打湿,看不清男人的面容,他低下头,“如果……他不答应呢?”

男人笑了,“我有很多方法让他答应,你应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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