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
“你不说我当然不懂。”林堂无所谓耸耸肩。
“…………”谢雨杭沈默片刻,忽然转向林堂。
“那就说实话吧,我怀疑傅大哥有了别的人。”
“……啊?”
“都说小别胜新婚,可是昨晚傅大哥就要了我一回,而且还是很勉强的模样,这摆明了他外面有了别人!”说著这事,谢雨杭脸不红气不喘,仿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竟然有吻痕,还是淤青的那种!他明明最讨厌别人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
“这……”林堂一惊,莫名的心虚起来,“……乡下干活多,可能是碰到了吧……”
“那种形状有可能是碰出来的吗??我又不是白痴!而且那肯定是两天之内留下的,他竟然明知道我们今天要见面,还和人做那种事,我好担心是不是有什麽不要脸的家夥勾引了他!傅大哥那人性子又比较闷,很容易被那些狐狸精给骗了,我如果不提前想好对策怎麽行?!”
狐……狐狸精?
林堂看著斜对面的镜子,似乎看见自己头上长出了一对毛绒绒的耳朵,反射性的就去摸头。
“你在搞什麽?!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谢雨杭匪夷所思的看著林堂的怪异举动,觉得这乡下人的真的是难以理解,和他说话就像对牛弹琴似的,累死人。
林堂连忙收起自己的手。
“你不用担心吧,你们俩毕竟是一对,傅兄弟又那麽喜欢你,我想他不会对不起你的。”
“你怎麽知道他喜欢我?”
“不喜欢你还能和你在一块麽?”说著,林堂也没发觉自己的话中隐隐透著酸意,“而且他还为了你去我们那种地方,这不就是很好的证明麽?”
“这只是看起来这样而已,实际上的情况你根本不明白,否则我干嘛这麽紧张。”
“那是为什麽?”
“因为傅大哥对我不过是……”谢雨杭叹了口气,打住了下文。
林堂看著他丧气的神色,忽然觉得有些同情这个少年,有些时候,性格和环境有很大关系。这个少年之所以养成这样的脾气,估计也是他所面对的现实环境所塑造的吧。
既然有极强的攻击性,又对周遭的一切都抱持著怀疑,防备的心,到底是什麽情况让他如此缺乏安全感?
看著他一副丧气的模样,林堂倒宁愿他像之前那样盛气凌人的对著自己说教,否则,心头那种暗暗的负罪感,似乎正昭示什麽……
林堂没有去深究,直到傅凌轩回来并打算回乡时,林堂也没有再对上谢雨杭的视线。
而傅凌轩看起来神色也不大好,看著他阴暗的脸色,尽管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林堂一路上愣是没能问出口。
想想,这些事情和自己其实也没什麽关系,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纠葛,自己不过是个旁观者罢了,又有什麽立场去介入二人之间呢?
虽然,两个人也曾有过那麽一次亲密的肌肤接触,可是这在傅凌轩眼里大概也就跟露水姻缘一般,不值一提吧?
而且,那次自己又做得那麽过分,事後傅凌轩明显是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很难说他还在为这件事耿耿於怀呢。
最糟糕的是,自己最近越来越莫名其妙了,总是想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又都和傅凌轩有关……
自己到底是怎麽了,难道真和那谢雨杭说的一样,对傅凌轩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可是,他是男人啊……
“你在发什麽呆?”
怔忡间,思绪被人出声打断,林堂一回神才发现几乎撞上从路边经过的猪仔群,连忙掉转车头,险险避开。
“你是怎麽了?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几次和你说话也没反应,在想什麽。”
“啊?”林堂讶异的望著傅凌轩。
他有同自己说话?可是怎麽好像完全没印象?
傅凌轩无奈的别开目光,看著车头缓缓驶入岩盘的场部大门。
“是不是早上我出门的时候雨杭和你说了什麽。”
“没,没有啊……”
“那你今天无缘无故的怎麽这麽反常?”
“这个,可能是太累了吧……”
…………
“其实雨杭还是个孩子,有时候说话会比较任性,口气也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你不用跟他计较,终归童言无忌,听过就算了,别往心里去。“
“那倒也没有……”看来傅凌轩果然了解谢雨杭,自己什麽都没说,他也能猜到这些,“他确实和我说了些话,不过没让我觉得不舒服,只是稍微感慨一下罢了。”
“感慨什麽?”傅凌轩不解。
“就是觉得他真的是很喜欢你啊,而且他这样敢爱敢恨的性格很让人佩服呢。”林堂故作轻松的咧开笑容。
“是吗……”
“是啊,难道你自己不觉得麽?”傅凌轩不大热衷的反应,到让林堂有些意外,“而且他长得又那麽好看,喜欢他的人一定很多吧,他能专情於你,你应该高兴才是。”
“或许吧。”傅凌轩笑了笑,似乎无意这个话题,眼神淡淡的向路边扫去。
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的大雨总算停了,随著雨季的淡去,也意味著秋天的即将来临。
路面上被冲刷去厚厚一层的泥土,露出大块的石头闪著乌黑油亮的光泽。
被雨打落的树杈枝叶零零散散的堆积在路头,被行人和车辆碾压後变得支离破碎,混合著稀烂的泥土散发出一种略带涩味的气息。
“场里似乎来人了。”林堂望著路面上深浅不一的车轮印,颇为纳闷的开口。
傅凌轩点头。“嗯,而且是来头很大的客人。”
“你怎麽知道?”林堂疑惑的转头看他,却只见他一脸复杂的微微摇了摇头。
林堂的疑问没有持续很久。
等到进了场部大院,场子里停了几辆造型古怪的车子,墨绿的车身上,国防二个大字尤为显眼。
许多军人正进进出出的从车上搬运著木箱,小心翼翼的模样,暗示了里面物品的脆弱程度。
场长,书记,等所有场部里有点职位的领导几乎全部到齐了,就连开公投大会时,也没见过这麽大排场。中间为首的一名男人,听到旁边的人跟他说了什麽,转头看向这边,冷峻的五官乍一看竟然跟傅凌轩有五分相似。
傅凌轩下车朝男人走去,林堂连忙跟上。
那男人一身军式衬衫长裤,笔挺的身形就像他的表情一样一丝不苟,锐利的目光毫无闪动,只是定定看著傅凌轩走到自己眼前,严谨的表情上看不出端倪,而微微瞥起的眉头却暗示了他的不悦。
“父亲。”
直到傅凌轩开口,才印证了林堂的猜想,这人果然是傅凌轩的亲爹,也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元帅。
可是就在下一秒,在所有人讶异的眼光里,男人举起手,给了傅凌轩干脆利落一耳光。
“傅元帅?!”
在场众人都大惊失色,不明白傅安阳为何忽然就变了脸。
虽说大家都清楚傅安阳显然是为了傅凌轩擅自离开岩盘的行为而震怒,可是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犯不著如此给傅凌轩难堪吧,况且两父子有月余未见,刚一碰面就闹得这麽僵,也让旁人有些看不下去。
想归想,却没有人敢多劝半个字,毕竟傅安阳的雷厉风行是早有耳闻的,谁也没胆子去当这个炮灰。
“下乡知青所签署保证的第六条是什麽?!”傅安阳瞪著脸侧向一方的傅凌轩,声音冷硬如铁,“还记不记得?!给我背出来!”
“………第六条,若无特殊情况,在未接到上级指示的前提下,不得擅自离开所挂钩的乡镇,如有违反,按记大过处分,记入个人档案,十五年内不得消除记录……“
傅凌轩一脸平静的按要求复述,神色看不出半点委屈或是气愤。
“很好,看来你至少没把记性也给丢了。”傅安阳转头看著场长,“那麽就请场长按照条例,给凌轩做上相关记录,以儆效尤。”
“啊?!可……可是……”场长顿时有些无措,这傅元帅真是,毕竟是自己儿子,也不用这麽认真吧。
而且,万一傅元帅只是表面说说,自己真去记了,他又怨恨自己怎麽办?可如果不记,条例毕竟是摆在那,元帅也发话了,自己又不能无视法纪。真是叫人为难。
“没什麽可是的!条例就是用来执行的,如果肆意违背的话,那还有什麽章法?!你只管按程序办事就是。”
“这──,……好的,我知道了……”
既然当父亲的都执意如此,他这个外人也懒得替他们多操心了,反正这麽多人都看见了是他元帅执意这样的要求的,那也就怪不得他了。
场长叹口气,示意一旁的文书,“你按照傅元帅刚才的意思,把事情记录一下,回头开场部大会时通告大家……”
“是……”
“等一下!”
众人一愣,疑惑的看著傅凌轩身侧忽然出声的林堂。
“林堂?怎麽了?”
“不能记!不要记啊!”
“为什麽?”
“这……,刚才不是说,如果有特殊情况的话,就不用记麽?我们这个就是特殊情况啊!”
“你是谁?”傅安阳正色看著眼前一脸端正的男人,无端就对他有了好感,也许是他身上那种朴实的气质正是自己一贯欣赏的类型。
看他一脸著急的模样,显然是很为傅凌轩担心,倒没想到傅凌轩还能在这里交到这样的朋友。
“元帅好!我叫林堂,是傅兄弟结对家的户主,这段时间我们都是住在一块的。”
“嗯。”傅安阳点点头,之前场长有跟他提过,“那你刚才说有特殊情况是怎麽回事?”
“是啊,情况是这样的……”林堂见傅安阳态度认真的听取自己讲述,稍微安下了心。
“之前下雨那段时间,傅兄弟因为水土不服发了高烧,一直昏迷了好些天。我到卫生所给他抓了药也不见效果,後来他越来越严重,我就担心得不了,生怕他并发肺炎什麽的,所以就连夜送他上城里的医院看病,打了一夜点滴才好了些,耽搁了一些时间才回来……”
“什麽?傅兄弟病的那麽严重?还昏迷了好几天?!林堂你怎麽不早说?!”场长惊异的开口。
“是啊,我没碰到你啊,後来著急就自作主张先送他上去了。所以,不能说他擅自离开啊,要怪就怪我吧!”
“真有这事?”傅安阳眼里多了一抹温度,略微闪烁的上下打量著傅凌轩,这才发现傅凌轩的脸色似乎真有些苍白。
一旁的王薇连忙站出来。
“傅元帅,场长,这事我知道,林堂来拿药的时候碰过到我,那几天刚好我朋友也病了,我也就没抽出空去看看傅大哥,我不知道他原来那麽严重……”
…………
顿时一片安静,大家只是关切的看著傅凌轩,一时也没人出口打破缄默。
“那──你现在好些了没?”傅安阳有些生硬的开口,傅凌轩脸上那个淡红的掌印有些刺眼。
傅凌轩仍旧一副不动声色的表情,半响才慢慢点了点头。
“已经没事了,多谢父亲关心。”
“…………”傅安阳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出声。
“这样就好了嘛,我就说傅兄弟不会是那种人!”场长适时出来圆场,“哎呀,东西也搬得差不多了,傅元帅你们还是去招待所洗漱下,准备吃饭吧,傅兄弟和林堂回去放放东西,也一块来吃吧,人多热闹哈!”
“招待所我就不住了。”傅安阳淡淡开口。
场长一愣,“那傅元帅准备住哪?难道──您今天就要回去?”
“不,我自然和工作队员们一起回去,不过……”傅安阳看了看一脸冷淡的傅凌轩,视线又转到旁边的林堂脸上,“……你叫林堂是吧?不介意的话,我和你们一块住如何?”
众人立时呆立当场。
第七章
傅安阳纵然严厉,毕竟也是一名父亲。
当初之所以安排傅凌轩下乡,一方面是由於傅凌轩与谢雨杭的事情,傅安阳打算将他们分开一段时间,好切断二人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傅凌轩纵然年少有为,然而缺乏的却是与群众深入接触的基础锻炼,如果想继续晋升军职的话,自然需要积累相关的经验。
副安阳早打算著手安排这件事的,却因为撞见傅凌轩与谢雨杭情事的原因,痛心疾首之下便冲动的将他「发派」到这麽边远的地方,纵然事後後悔也没有更改的机会了。
听说他大病一场时,心里自然是焦虑万分的,只是奈何众人面前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如今看著他一切如常的模样,应当是没问题了,这才放下心来。
傅凌轩到达岩盘後的情况,场长已经和他说了个大概,起初还对这个「林堂」有所忧虑,现在亲眼所见却很是赞赏,对於林堂的憨厚与朴实暗自点头,劳动人民就该有劳动人民的样子,反倒不喜欢场长那样趋炎附势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