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情假爱————小十四
小十四  发于:2010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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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戴凤冠,着红底行龙蟒水袍服,倒持金扇的贵妃水亮净脆的嗓音一响,台下喧闹的声音都不禁一静.

美丽的贵妃以青葱的兰花指挟住金扇轻轻贴近小巧的下颚,妩媚的眼角一抬,衬上桃红的胭脂艳色,就不知道令多少人色魂授与.

「......今宵如梦里,想当初你进宫之时,万岁是何等的待你?何等的爱你? 到如今一旦无情明夸暗弃,难道说从今后两分离?......」

朱唇进酒,那婀娜的身影在台中翩翩而舞,身形婉转,美目顾盼,直至台上的戏曲落幕,赢得满场掌声,同时,亦响起一些不入流的议论声.

「那花旦的身段真不错.」

「你看那双勾人魂魄的眼睛是不是比翠红楼的姑娘更加媚人?」

「就是!那种风情,简直就像是一头狐狸精.」

当众人不入流的议论声响起时,只有站在人群最后的两名男子仍然保持沉默,似是对众人的议论不以为然,为首的俊朗男子半锐目,口中轻轻啍着刚才的曲子,回想起刚才台上贵妃勾起眼角,环顾四周时的万种风情.


站在他身后穿短衣,背负大刀,脸庞方正的男子凑前悄声说.

「堡主,该回客栈了.」

被打断了兴致的英俊男子正要答应,半的眼睛突然睨到一条窈窕的身影匆匆掠过,不发一言就跟了上前.

※※ ※※ ※※ ※※ ※※

台上的贵妃翩翩退入后台后,仍然可闻满场的掌声.

「白翩然,做得好!」

在班主的赞扬中,轻轻一笑,适才在台上饰演贵妃的花旦缓缓卸下油彩,看着镜中在长年用油彩妆点之下,难脱胭脂色泽的艳丽脸孔,白翩然无由地叹息一声,左右看一眼热热闹闹的同伴,悄然地更衣后,蹑手蹑脚地独自离开吵嚷的戏班.


独自踱步,不知不觉到了一条筑在百花丛间的嵚彩石小道上,色彩缤纷的花朵每朵都有碗口大小,虽然不似一些名人雅士能将百花之名如数家珍,也不会分辨花种的不同,白翩然仍然为百花在阳光下散发出来的美艳姿态所吸引,本来只想离开吵闹的人群独个儿清静一下的身影,现在却留连在繁花之中,弯下腰,轻嗅花香,白翩然本有心赏花,想不到偏就招惹了祸端.


「哪儿来了个美人儿?」

一个着锦袍,满肚肥油的男人在不知不觉间走近.

「你......不是刚才在台上的花旦吗?」

留意到在对方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眼神中瞬间迸发出来的色欲,白翩然在心中苦笑一下,转身离去.

「小相公别走......好让本大爷亲近亲近.」身材痴肥的男人不知进退地赶前几步,张手挡了在白翩然身前.

「大爷请自重.」白翩然轻轻地蹙了柳眉,

「自重?」男人彷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说话,重复说了这两个字一遍后,就哈哈大笑起来.

听到对方嘲弄的笑声,白翩然咬紧了下唇,像他这等以色事人的伶人,确是没有资格叫人『自重』,单是他待的那个半大不小的戏班子里,下台当相公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就是他自己也会在下台之后仍然涂脂抹粉与富商陪酒作乐,以赚取打赏.


在对方挂着下流笑意迫近的庞大身影下,白翩然白了粉脸,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地握成拳头,只盼一击即中,然后远逸而去.

就在他心情紧张的时间,一把雄浑有力的声音倏然响起.

「下流!」只见眼前蓝影一现,那肥胖的男人突然应声向后倒去,就如一个滚地葫芦,在小路上滚了两圈,然后完全没了声音.

惊云稍定的白翩然将目光由躺卧地上的男人身上收回,落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身上.

在他面前的其实并不止一人,而是两人,不过,只是看了站在后方的剽悍青年一眼,白翩然就将目光放了在站在前方,体形挺拔,形态洒脱的男子身上.

「在下白翩然,敢问公子大名?」对方一身富家公子的装扮,穿蓝缎箭袖长袍,腰间束带上有绿玉带勾,佩带一块蝶形玉佩,其身形高挑,双肩宽厚,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慕容春申.」除了不凡的仪表,就连嗓音之中亦带有一股源于自信的动人魅力.

「白翩然谢慕容公子相救之恩.」由那铿锵自信的声音中听出慕容春申必是惯于发出号令的人上之人,白翩然不禁对他多看了两眼,只见他亦在看他,双目精光炯炯,如天上星子直透人心,令他脸颊不禁一红,连忙垂首掩饰,从表面尚且看不出来.


「举手之劳,何需言谢.」慕容春申微笑着摇头.

「无论如何都要多谢慕容公子.」白翩然仍然小心地向慕容春申福了一福.

在有礼的举止下,空气间突然弥漫着一股沉默的气氛,如乌云盖日,重重地压了下来,白翩然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垂手伫立,心情忐忑,打破沉默的是慕容春申爽朗的笑声.


「别紧张,别紧张,我不是这么可怕吧?」

白翩然随之轻笑,慕容春申气势迫人,令他的心情亦随之而起伏,这时心思一放宽,不觉伸出手摆弄起身侧的花枝来.

慕容春申看了他天真的举动,忍不住问.

「我从刚才就感到奇怪,火百合好象是没有香味的吧?为什么你一直都在留意它.」

白翩然这才知道原来慕容春申早就跟在他的身后,连他被人调戏之前,嗅花香的动作也被他看在眼内,心中不禁暗暗戒备,不过,他是跑惯江湖的人,脸上仍然不露声色,反而巧笑起来说.


「它虽然没有花香,但是却有花蜜.」

「哦?」慕容春申好奇地扬起了眉角,花自然是有花蜜,又有什么特别了?

白翩然神秘地一笑,随手摘下一朵百合花,两指拈花举起,仰首,微启丹唇,将花蜜一饮而尽.

「原来如此!如此风雅之举,本人竟然从未尝一试.」慕容春申这才明白过来,睿智深沉的眼睛内立时对白翩然散发出一种异样星光,彷佛在讶异眼前人除了一张皮相之外,原来还有一点内涵.


白翩然但笑不语,心忖,这又算什么风雅之举了,不过是贫家小孩才有的玩意儿,暗笑的同时,亦不禁想起了小时候饿了整天,好不容易找得一株花,喝得一口花蜜充饥,甚至连花瓣也放入口中咀嚼的情景,淡淡情伤之下,不禁沉默.


倒是一直站在慕容春申左后方,穿浅蓝色短衣,背大刀,长相方正的青年忍不住笑了出来,说.

「堡主要喝蜜糖自然有仆人一酲一酲地送上面前,当然是未尝过了.」

他的声音暸亮,立刻就将白翩然自往事中惊醒过来,明媚的丹凤眼看着那浓眉大眼,脸上挂着阳光笑意的汉子.

「多事!」慕容春申也不动气,只是笑着斥责了一声,就再次将心思转到白翩然身上.

「今夜上元花灯节,就不知道我可有此荣幸邀得白老板相陪?」

「白翩然......」原来又是一个风流公子,白翩然在心中失望地暗叹一声,本欲婉拒,但他刚受人恩惠又如何说得出口,只得垂首沉吟.

「适逢佳节,公子自当邀请美眷相伴,何必......」好不容易寻得借口,慕容春申却伸出右手,指尖在他的朱唇上一点,令他噤口的同时,左手从花丛间摘下一朵碗口大小的红花,簪在他的发髻上.


在红花的衬托之下,更觉眼前人朱唇玉脸,美艳不比百花逊色,慕容春申赞了一句.

「果真是艳如桃李.」

白翩然听了脸上又是一红,其实他身为伶人,这等轻挑的说话早就耳熟能详,只是慕容春申容貌英俊,气度不凡,由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似乎特别令人心动.

就在他羞赧地垂首之际,慕容春申丢下一句.

「无论如何,今夜我只想见到你,酉时我在大街等你,不见不散.」他在折子戏完结之后,一直跟在白翩然身后,白费了不少时间,那容得白翩然异议.

白翩然听到他话中的强硬,心中隐有不悦,正要抬头再次婉拒,却只远远看见慕容春申颀长潇洒的背影,白翩然心知已经失去了拒绝的机会,只得无奈地摇一摇头,接着又在花丛间依依不舍地徘徊了好一会儿,才回到戏班暂住的大杂园去,才进入大门,一个穿红色撒花衣裳的俊美少年就迎了上来.


「翩然,你到哪儿去了?我找了你很久.」

「兰芳,我到外面去逛逛而已,有事吗?」白翩然也迎了上去,两人携手而进,踏入后院后,少年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来,递到白翩然面前.

「有你的信.」

白翩然也不接过,只问.

「信里写了什么?」他出身贫家,八岁就被卖入戏班,从来未上过私塾,目不识丁,就连戏词戏曲,也是从师父口中一字一语记下来,但是那白兰芳昔日却是富户人家中的妾生之子,因父亲仙逝,母子被正室赶出家门,才沦落到戏班来,之前也学过四书,认得几个字,是以白翩然有此一问.


白兰芳打开信封,将信纸抽了出来,眼睛骨碌碌地扫了几眼,却不作声,只是抿着唇不发一言.

单看他的脸色,白翩然也猜到信中的内容了.

「二娘她要多少?」他的亲娘早逝,父亲五年前也病死了,家乡就只余一个十五岁的亲弟,还有父亲继弦而娶的二娘和她带过来的妹子,家中生活艰苦,靠的都是他在外赚的银两来支撑.


「二十两,说是要给你弟弟请老师的银两.」真是个贪得无厌的丑妇,每月来信连问候也没有一句,就只问要银两.

预料不到的庞大数目传入耳中,白翩然的柳眉不觉一蹙,口中却只道.

「......子文早就有老师了.」

「信中说本来的乡镇老师说子文天资聪敏,他已经教无可教,荐了城中一个举人代劳.」

「真的?」闻得亲弟被如此赞扬,白翩然脸上笑逐颜开,高兴得甚么也忘了.

「既然如此,给老师的银两一定是少不得的.」

看了白翩然那兴高采烈的模样,白兰芳冷啍一声,立刻就向他泼了一盆冷水.

「啍!她还要拿银两去赌,去买首饰,为她的女儿添新衣,......二十两银中也不知有多少要落到她的手上,她也不想想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就是再卖你二次,三次也拿不出来.」


白翩然也不禁沉默,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话来.

「始终也有一些会落到子文身上.」子文他年纪尚幼,靠的就是二娘的照顾,几件前,二娘托人问他要银两的时候,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二娘将子文送入私塾,让子文识字,以圆他从来实现不到的梦.他远在他方,也只好相信二娘会信守承诺,只要他满足了她的要求,子文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


白兰芳明白白翩然已经将所有心血,期望放在亲弟身上,也不再嘲弄,只是拧着弯月似的眉头说.

「但是,二十两银,你要在哪儿找出来?」二十两!想他昔日家中奴婢,一年的工钱也不过二两,又以今日的一台戏为例,他们这些旦角分得的也不过每人一两银.

「只好再向班主借了.」

「你傻了吗?班主近日迫你......不是迫得很紧吗?如果你现在再去问他借,只怕......」白兰芳姣美的脸庞都皱成一团,欲言又止地吐出心中的忧虑.

白翩然垂头不应,即使明知眼前是个龙潭虎穴,又怎到他不去?淡淡的愁苦在明媚的眼眸内一闪而过.当下就丢下了白兰芳,缓缓步入了班主的房中.就如白兰芳所言,班主借款的条件也不过是一件事.


白翩然只嫣然一笑,用那彷如天上仙女所用的乐器才奏得出的动听声音回了一句.

「但凭班主安排.」

 

3

忙了大半天,只觉身心俱疲的白翩然回到房间中和衣小睡片刻,再次醒过来,太阳已落在西方.

提起茶壶喝一口水,放下,又再次提起来,白翩然明显地坐立不安起来.

去?还是不去?

不知不觉地在房中踱步起来,数着地上的石砖,眼看酉时将过,心忖,不见不散只不过是那富家公子的门面说话,心思慢慢地安定下来,抬起头,从窗框看出窗外渐渐暗淡的景色,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慕容春申神采飞扬的俊朗脸孔,白翩然霍地停下脚步......那种自信满满的人,只怕真的会一直等下去.


咬着朱唇,跺一跺脚,白翩然始终控制不到自己翻腾的心思,换了一件手工精致的彩衣,对着铜镜小心地梳理好鬓发之后,匆匆地出了房门.

出门时恰巧遇上回房来的白兰芳,也不及解释,只丢下一句.

「我有事,今天的晚膳不用了.」就留下满腹疑惑的白兰芳小步跑了出去.

匆匆赶到大街,已是戌时初,天边银轮高悬,向天地泻下光芒万丈,但是今夜的月光比起大街上连绵的灯火花灯,却不禁失色.

在火树银花,熙来攘往的大街上,那道挺拔的身影果然站了在其中一座排坊之下,身后仍然跟着那长相方正的青年,街上虽是人来人往,但是,白翩然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即使在扰攘的人群之中,那人仍然散发着耀眼的光亮,如立鸡群,不可一世.


在对方迫人的风姿之下,白翩然本来匆忙的步伐不禁收敛下来,五指轻轻梳理好被夜风吹乱的发际,才以最优雅的姿态缓步向前.

「慕容公子.」

在轻柔如水的嗓音下,隐藏淡淡的紧张感,慕容春申听见了抬起头来,勾起唇角笑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出现.」

经过一个下午,他亦换了衣裳,一领紫团绣胸白袍,腰系玉腰带,足蹬六合长靴,剑眉鹰目朗如星,令人不敢直视.

「抱歉,我有点事......迟了.」白翩然垂首看地,柔和的嗓音中带着淡淡的内疚,让这样的一个人中龙凤在大街上等了整个时辰,实在不该.

慕容春申脸上笑容不减,展现出风流公子的翩翩风度,吐出甜言说.

「月下佳下,自然是姗姗来迟,我一点也不介意,白......唔......可以叫你翩然吗?翩然,你用过晚饭没有?」

事实上,未征得白翩然同意,慕容春申已将他的名字叫了出口,根本不让他有任何拒绝的机会.

对他亲昵的称呼,白翩然先是不习惯蹙起眉头,然后微微地摇头,算做回答.

「大街的尽头,有一间望月楼的饭菜很有名,我们可以一面慢步过去,一面欣赏沿途上的花灯.」

慕容春申俊朗的脸孔上虽然带着询问之色,但是白翩然却感到他言语中带着的那一种叫人不可以拒绝的气势,至少他用的并不是问句.

果然,未待白翩然响应,慕容春申已将左掌平胸一引,示意请前,白翩然暗地叹一声,这人恁地霸道后,又感盛情难却,也只得迈步向前.

当下两人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走起来.

适逢今夜元宵花灯节,路上走满了平日不可以上街来的闰女少妇,满头金簪银器,笑语盈盈,衣香飘渺.

街道两旁,金树银花,挂满各种造型精美的花灯,卖花灯的人用一枝长竹竿将上百个花灯担在肩上叫卖,走起路来灯影光耀,好不迷人.

除了卖花灯的人外,路旁还放了好几档摊贩,挂着各种造型精美,奇异的花灯,灯下垂着灯谜纸条,挤满了猜灯谜的人,好不热闹.

白翩然不过多看了两眼,慕容春申立刻令身后的青年推开人群,护着他走了过去.

「喜欢哪一个?」

用竹子扎成各种形状的花灯琳琅满目,白翩然此时年方韶华,第一次有人要送花灯给他,脸上难免浮现出兴致勃勃的表情,一双媚人的丹凤眼在龙,蛇,鱼等动物造形的花灯上转盼良久,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指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兔灯说.


「那一个.」

慕容春申拿起其下的灯谜纸一看,谜面是『相思树』,谜目是『七言诗一句』

慕容春申放下纸条,蹙起剑眉,在心中沉吟起来,这时翩然听得在他身边的几个儒生,猜的也是同一个谜题,答了几次,也猜不中.心想,这谜可不容易.便伸出玉白的素手,悄悄地拉一拉慕容春申的衣袖,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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