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至少可想个办法逃过刑罚。」
晴明轻轻地扯了下嘴角。「我如果再不合作,事情就变得更麻烦了,景正大人不知又要想什么其他招数来对付我,倒不如安分点,让他先对我失去戒心,我再来想办法。」
「可是,晴明,刚刚那侍卫说,皇上下的命令是每日处以杖刑……」博雅心急如焚,晴明纤瘦的身子怎么受得了这残酷的刑罚。
「每日的话,那我可能活不过几天了呢……」
「晴明!」晴明自嘲的语气让博雅急得大喊。
「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每日杖刑的话,那我可能活不过几天了,所以,我有准备,」晴明伸手进单衣的内层,拿出了几张已剪裁好的纸人。
「啊,你要叫式神代替你吗?可是今天为什么不用呢?」
「如果那侍卫发现每天杖刑但我却完全没有受伤,难道他不会起疑吗?所以我还是需要受伤,这是个劫数,逃不掉的,」
博雅轻轻撩起晴明颊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後。
「你真是快把我吓死了!刚刚听到侍卫那么说,我简直要当场再过去了!」
博雅从衣袖裏拿出一个小瓷瓶。
虽然典药寮已被藤原景正下令不得开立任何外伤药给博雅,但因为博雅平日为人正直又热心,所以讲几句好话,典药寮的长官还是特别通融,给了他一小瓶外伤药,还千交代万交代地说不能透露给藤原景正知道。
博雅扶著晴明趴在自己的腿上,掀开了白色的单衣,触目惊心的伤口让他紧紧皱著眉。一定很疼吧!
「晴明,你是不是曾得罪过景正大人?我越来越觉得他似乎和你有仇!」
博雅将药粉洒在伤口上,晴明小小地扭动了身子,一只手扯紧厂他的衣摆。
他心疼得赶紧朝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吹著气。「是不是很疼?」
「没事,博雅,藤原景正这个人……你千万要小心,我是得罪过他,所以他处心积虑找我麻烦,但是他似平对你也有不满,所以不可大意。」
「我和景正大人素无交集,他为什么要对我不满呢?」
晴明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透露一些讯息给博雅知道。
离六十天期限也快到了,也差下乡是时候将真相一点一点揭开了,让博雅有点心裏准备,若到时候他有个不测,博雅至少还能保护自己。
「博雅,宫中的情况不像表面那样平静,你是皇室血统,仕途也算顺利,这对很多人来说,是一根长在肉裏的剌,你懂吗?」
博雅一边轻轻地替晴明上药,一边皱著眉。「你是说,我招人嫉妒了?」
「对,藤原景正就是其中之一,他为了自己和他儿子未来的官位,很有可能会对你不利,所以,你一定要提防他……」
晴明突然噤声。药粉洒在一道腰部的伤口上,让他抽了口气。
「好了,别讲这些了,你休息吧。」博雅难过地看著承受痛楚的晴明。
身为阴阳师,晴明的身体本来就异常敏感,加上腰部又是他一个特别脆弱的地方,那么长的一道口子……「晴明……」
博雅哽咽的语气让晴明虚弱地拉出笑容。「你该不会是想哭了吧?」
「晴明,我多希望这些伤口是打在我的身上。」
「又在说傻话了。」
「是真的!别说伤口,就算要我为你牺牲性命,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傻瓜,谁要你那么做了。」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个性,所以我才瞒著你这一切啊!
「博雅,明日,请道满大人来我这儿一趟好吗?」
「道满大人?为什么突然叫他来?」
「想拜托他保安亲王的事,弥川大师可能需要他的帮忙。」
「他行吗?」博雅嘴上怀疑著:心里却想到了之前曾看到道满和晴明之间的对话,和那几个交会的笑容。
「你在想我和道满大人之间的关系吗?」
「……不……我没有……」
「说起来,我和他之间……」
「怎么样?」博雅紧张地问。
「还说没想,看你紧张的!」晴明带著促狭的口吻。
「……晴明……」博雅挫败地低喊,晴明连受了重伤都有办法捉弄他
「我和道满大人之间真的没什么,明天你请他来一趟吧。」擦完药,博雅将晴明的单衣拉上,并再次扶起他靠在自己身上。
「晴明,从明天起,你一定要叫式神出来帮你,知道吗?」
「嗯,这裏不能带萱草来,你没事的时候就过去看看她吧。」
「嗯,我会带烤好的香鱼来的。」
「那么顺便带壶酒吧。」博雅皱起眉头。「你受伤了,喝酒不好的,还是喝茶吧!」晴明露出微笑:「……啊,那就茶吧……」靠在博雅身上,又累又痛的身子放松下来,下一会儿就染了睡意。
9
道满在看到晴明的时候,微微地皱了皱眉。
「晴明大人……」有些欲言又止,道满看了博雅一眼,但最後还是选择直说:「晴明大人,你看起来很不好,是不好的气……」
「道满大人,你说什么?」博雅一脸紧张地问。
「我是说……」
「道满大人的意思是,我受了伤,最近又忙碌,气色自然是不好了。」
博雅一脸狐疑的望向道满,而道满在晴明的注视下,微微应了声。
「博雅大人说保安亲王失踪了?」
「是的。」
「他不是在弥川的手上吗?」
「弥川大师似乎是惹恼了那些鬼怪。」
「所以它们将保安亲王劫走了?」
「恐怕是这样。」
道满支著下巴思考著。「保安亲王能在那些鬼怪手上长达四十余日,都还没有伤及性命,表示它们并不想置他於死地嘛!」
「可是保安亲王毕竟还是个刚满周岁的幼儿啊!」博雅皱著眉,开口。
「所以,请道满大人前往协助弥川大师,这件事本来应由我出面,但我现在又落得这般情况,只好请道满大人代劳了。」
「啊!我还真是不太想和弥川打交道呢!不过,看在我喝了晴明大人不少好酒的分上,我就走一趟吧。」
「多谢。」
「倒是晴明大人,你有需要让我帮忙的地方吗?」
晴明的气感比上次见面时还要虚弱,加上现在又受了重伤,那股气几乎感觉不到了,想必这阵子回身咒的侵袭越来越严重了吧。
虽然自己和晴明谈不上什么友好关系,不过他毕竟是比其他那些虚情假意,或是利欲薰心的殿上人好太多了,总不希望眼睁睁地看著他出事。
「目前没有,个过再过一阵子,可能会有。」
如果我出了事,希望道满大人能多少给博雅一些协助——晴明应该是要拜托这样的事吧!道满小叹了一口气之後离去。
年轻人之间的情爱还真让人摸不透啊!
「晴明,你今天有叫式神出来代替你吗?」
「嗯。」
「那就好,那么来吃点东西吧,我昨天请王府的厨子用蜂蜜做了唐提子。」
「……博雅,我只不过是受了点伤。」
晴明看著博雅的体贴及逐渐显露出的温柔,不由得心头一阵温暖。
他是个武士,受伤甚至危及性命的情况绝对不在少数,但也从没听他挂上嘴边。而自已每次一有点毛病,却会让他慌了手脚,比自己受伤还紧张。
自己……或许就是在这样的温暖之中沦陷的吧。
博雅放下东西後,轻轻搂过晴明。「一点伤都不行!晴明,让我疼你,让我疼你吧! 从很久以前开始,你就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啊!」
晴明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粉嫩樱花般,漾起浅笑。
「呐,之前有讨论过我们两人之间谁先离开人世的问题吧。」
「嗯。」
「如果,到最後是我先走,那你……」
「我会陪你一起!」
「傻瓜!谁要你那么做了!」晴明一向闲适微笑的脸难得地板了起来。
「晴明,你要我在那个没有你的世上独活下去吗?我怎么做得到!」
「做不到也得做。」
你要是跟著我一起走了,那我这四十余日来暗自承受的痛苦又算什么?
「晴明,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谈起这个问题?难道是你的身体……」
「……没什么,突然想到罢了,」
「晴明,就算到那个时候,我因为其他更重要的事而不能和你一起走,那我一定也会每天带著酒和烤香鱼到坟前陪你,和你说说话,喝杯洒,就像我们平常坐在窄廊上的那样。」
晴明不再回话。希望是自己多虑了,这个身体,应该还能撑得住吧?这段才开始不到一个月的感情,不会就这样消逝了吧?
「背上的伤口还痛吗?」
「有一点。」
「那么再擦点药好吗?」
和前次一样,博雅让晴明趴在他的腿上,正撩上了他的单衣,一道冒失的声音响起。
「晴明大人,皇上下令说是……啊!博、博、博雅大人,您……您们……我……那个……实在很抱歉……不知道两位大人正在……」
正在……正在干什么?侍卫自己也不知道!
博雅皱著眉看向紧张且惊讶地结结巴巴的牢房侍卫,晴明则是轻轻笑了下,拉下单衣後坐起身,看到他似乎因为拉扯到伤口而微蹙了眉,博雅伸手将他搂靠在门己身上,就像是呼吸一样地理所当然。
「那男……皇上说了什么?」
「啊?喔,皇上说要请晴明大人即刻回宫。」
「哦?这是怎么了?」本来还以为至少得在这裏待上几个月呢!
「因为……因为皇上他突然牙疼!」
在清凉殿问清楚了天皇的情况,接著便到阴阳寮做了占卜。
「没有任何异象,挂象显示三天後会痊愈。」晴明淡淡地报告著。
「是吗?那就好,因为在半夜突然剧烈的牙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景正建议我找你来看看。」
又是藤原景正!
晴明侧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蹙了眉头,博雅则是先开了门:「皇上,为了您的安全,请收回将晴明流放的命令吧!这样皇上若有急事,晴明随时都可效劳。」
「博雅殿,你在教皇上如何做事吗?安倍晴明的罪……」
「景正,博雅说的不无道理,保安亲王突然消失,表示那些鬼怪在骚动了吧,宫中的安危是需要晴明来维持的。」
「可是……」
「晴明,朕就收回成令,但最後若是保安亲上出任何问题,朕还是要你负责。」
「谢皇上!」
博雅兴奋地抢先开门,天皇愣了一下,他才又不好意思地开口解释:「我……我是替晴明谢谢皇上……」
虽然看到了藤原景正气极的表情,两人也毫不在意,相偕走出清凉殿。
晴明脸上露出了像晴空一样的笑意。「今天的博雅……」
「又怎么了?」该不会又做了什么丢脸的事了吧?
「很有男人味呢!」
「呃?」博雅的思绪在脑中转著,晴明除了常说他是个好人之外,鲜少称赞他,尤其是像这一类的话。
「博雅。」
「啊?」
「你脸红了。」
「什么?」博雅下意识伸出双手摸著脸颊。
「哈哈哈。」
又被捉弄了!唉。
两人才出了宫门准备踏上牛车,後头就传来了叫唤声。「晴明,请稍等一下。」
两人转过身,是阴阳头大步走来,博雅站到一旁,晴明微微行了礼。
「还好你尚未离去,否则还得上你家去通知,刚刚景正大人来说,皇上希望过几日要举行高山祭及四角川堺祭。」
高山祭及四角四堺祭?晴明皱了皱眉。「目前并没有举行这两种祭典的必要。」
阴阳头有些无奈。「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景正大人却说是皇上坚持……虽然我不觉得皇上会在祭事的问题上坚持,他一向都是听阴阳寮的建议。」
当然不是皇上的坚持,而是藤原景正的诡计!
高山祭和四角四堺祭都是要去郊外,且耗费体力的祭典,是藤原景正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吧!但是六十天期限未到,他若在祭典中垮下,博雅就会有危险,且保安亲王也不知是否能平安归来。
「那么这次的祭典,我可否回避?」阴阳寮内已有足够的人可以举行。
「这……景正人人一睑严肃地交代说,务必要晴明你来当主祭……」阴阳头也一脸茫然,这种祭典也不是非晴明不可的。
「要不要请保宪大人来帮忙?晴明你睑色似乎不大好……」
「不了,不碍事,那么就这样吧,时间就请大人占卜过後通知我。」
阴阳头如释重负地转身。
「晴明,我怎么觉得这一个多月来,宫中或是亲王们的祭典变得很多,而且几乎都要你出面。」
「上次和你说过景正大人在找我的麻烦了吧!」
「那,怎么办?」
「我……有个重要的把柄在他手上,所以还不能反抗。」
「你的把柄不是在弥川大师手上吗?」
「我不是有说过吗?弥川只是被用来对付我的工具,真正的指使人就是藤原景正。」
博雅低下头嘟嚷著,「什么把柄这么重要,连命都不要了?」
晴明没有回答,只是浅浅笑著。为了博雅你,我的确可以连命都不要!
阴阳寮很快地送来了通知,高山祭定在两日後,四角四堺祭在第三日。
「两个祭典连著举行吗?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书呢!」
博雅有些惊讶,晴明则是没有太大的意外。
「晴明,连阴阳头都看出你最近脸色不好了,两个连在一起的祭典,你真的没问题吗?我很担心你啊!」
晴明靠著廊柱,白皙长指上的酒杯送到唇边一口饮尽。
「没问题的,不过今天有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博雅今天要留下来过夜吗?」
这次两个祭典,很有可能让我回不来了,那么,就抱我最後一次吧!
「嗯,可以啊……」咦,晴叨的眼神……怪怪的呢……
傍晚的微风吹得晴明敞开的领口晃动著,白皙清丽的脸庞竟然沾染了一丝狐魅,让博雅傻傻地望著。
「晴明……你……怎么这样看著我?」
「我在看你要什么时候才会领悟到过夜的真正含意。」
过夜的真正含意?不就是睡觉吗?咦……
「晴、晴明……你说的真正含意……难道是……那……那件……」
「嗯,就是那件事!」晴明大方地回应,博雅则是瞬间烧红了脸。
「可是晴明,那样,你身体受得了吗?」
「你不想要?」
「我想要!」博雅立刻高声说著,晴明笑弯了眼。
「那就别考虑不重要的事了吧。」
晴明言语上的挑逗让单纯的博雅根本招架不住,几乎是立刻地就灼热了身体,打横抱起晴明躺上床榻,轻柔地覆盖上晴明纤细的身躯。
「後天就是高山祭,我今天有很多事要准备,另外还需独处半日,你今天就先别过来了。」
一听到祭典,博雅脸上立刻盈满了忧虑。
「晴明,你背上的伤还没好完全,最近身体又特别虚,要是在祭典中,你那个被弥川控制的受伤情况又刚好出现……我真的不敢想後果!」
「那就别想了,回去吧,不过博雅,有件事要趁现在提醒你。」
「什么事?」
「二十日前,你曾承诺我在三十日後会答应我的任何要求,你没忘吧?」
「当然没忘!」
「嗯,没事了,你回去吧,高山祭和四角四堺祭,你也别出席吧。」
「什么?这是为什么?」
「……你在现场,会让我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