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寒假,整天呆在家里的贺诺言,除了看电视、看书,吃饭、睡觉之外毫无事情可作,说要帮着做些家务,井伯他们竟然一脸身处灾难时代似的,连忙阻止他。贺诺言就是想不明白,他都主动说要帮忙,为什么井伯他们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最后贺诺言想起钟孝勇曾经告诉过他的电话号码,好不容易从书桌抽屉里的一个犄角旮旯找到被他遗忘多时的纸条,按照纸条上的数字拨打了电话。
【喂,你好。】从听筒的对面传来一道很温柔的声音,让没有什么心里准备的贺诺言差点扔掉了手里的电话。
“辛阿姨你好,我是贺诺言,请问小勇在家吗?”贺诺言礼貌地说道。
也许听到好久没到的声音有些惊讶,钟孝勇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开心:【哎呀,是小言啊!你怎么这么久没来找我们家小勇了啊?我听小勇说,你转学去读了英高,不错啊!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转学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你们母子两个突然失踪,我们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了呢。】
辛萍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堆,让贺诺言有些招架不住,怕辛萍就此没完没了急忙打断道:“因为我是突然决定要转学,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对了辛阿姨,小勇在吗?”
辛萍好不容易把住了话匣子,传进贺诺言耳中的声音充满了生气:【在,你等会儿啊!我这就去给你叫来过来!】
原本只是打算要聊会天,问问对方近来的情况,没想到钟孝勇语气中含有浓浓喜悦说想跟他见个面,贺诺言看左卿志不在家里,自己在家也没什么可做的,就答应钟孝勇,约在一个折中的地方碰面。
第37章
街上的人们完全沉浸在即将来临的春节的气氛当中,贺诺言也很想融入其中,但他此刻的心情却实在是没办法雀跃得起来。
好久不见的钟孝勇,贺诺言原本怀着欣喜的心情而去,看到KFC二楼正中靠窗的位置上不仅仅坐着他所熟悉的钟孝勇,还有一个他不认识,也从未见过的女孩子。
钟孝勇发现刚上楼,正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愣愣地望着他们的贺诺言,连忙从座位上起身走近贺诺言,将他拉了过去。
贺诺言顿时明白过来,电话中的钟孝勇的声音为什么会显得异常地开心与兴奋,原来钟孝勇交了女朋友,而今天他要见自己的目的无非就是想给自己介绍他的女友。
贺诺言充分展现了自身的修养,面带微笑地跟对面看似恩爱的一对吃饭聊天,临别时还偷偷跟钟孝勇说要待对方好。
之前没有发现,当贺诺言独自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时,才明显感觉到渗入心底的寂寞。钟孝勇交到女友,其实贺诺言觉得很高兴,但当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之间看到与对方甜甜蜜蜜的钟孝勇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一想到原本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好朋友、哥们儿,也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会对那个女孩子比对自己还要照顾还要好时,贺诺言心里便一阵酸楚。
想到此,贺诺言心中不禁自嘲,说到底其实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权利干涉钟孝勇的社交圈,即使钟孝勇交了女友,还一辈子不告诉他,他还能说什么呢?
回到家,发现屋里比他出门时还要冷清,不禁疑惑地问从厨房出来的井伯:“井伯伯,田姐和宋姐呢?是买东西去了么?”
围上围裙的可爱小老头,笑呵呵地说道:“小田和小宋她们俩啊,回家过年儿去了,毕竟离乡背井地到外地来给人家打工不容易,好不容易盼到了春节,咱哪能还绑着人家,不让人家回去跟家人团聚呢?”
吸了吸被冬天的寒风冻得红红的鼻子,贺诺言也跟着笑道:“那井伯伯您呢?春节不回去跟家人团聚吗?”
井伯边脱下围裙,说道:“如果连我都走了,谁给你和小少爷做饭吃,照顾你们两个啊?”
一听井伯的话,贺诺言才意识到如果就连井伯也回来家过年的话,那就意味着,偌大的屋子里将会只剩下他跟左卿志两个人。贺诺言勉强扯出一抹笑,逃也似的急忙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傍晚左卿志回来,知道田姐和小宋回了老家,也知晓这是历年来的惯例,因此也没说什么,吃完饭便将自己关进书房也不知捣鼓些什么。
以田姐和小宋回去少了人手为由,吃完饭贺诺言帮着洗完,将本就干净的厨房整理完毕出来,刚好瞧见井伯正听电话。
“……今年春节家里就剩两个孩子,我得留下来照顾他们不是?”
【……】
“话是那么说,但照顾小少爷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你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救了咱一家子的?要不是老爷,你能有现在的出息?”
【……】
“好了,你什么也不用说了,今年我还留在这儿,照顾小少爷他们。”
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井伯显得很生气,竟然提高了嗓音大声说起话来。就连书房内的左卿志也听得客厅里的动静,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在客厅门口撞着贺诺言,左卿志先是一愣,但马上将目光移向客厅内的井伯问道:“井伯你怎么了?谁打来的电话?”
井伯忙摇手否认:“没有,什么事也没有。小少爷您不用在意。”
然而井伯话音刚落,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不待井伯接听电话,站在客厅门口的左卿志一脚跨下三个阶梯,在井伯之前接起话筒。
“喂,你好。我是左卿志。”
显然对方没有想到来接电话的竟是左卿志本人,于是客气地说道:【你好,鄙人井俞杰,是井岳启的大儿子。】
听到对方称自己是井伯的儿子,左卿志马上明白对方打电话来的意图,于是爽快地说道:“啊,您好,井先生。很抱歉竟让你们先打电话过来,明天我就安排人送井伯回去,放井伯十天,或是更多的假。等井伯休息好了再回来也可以。”
可能没想到左卿志会预料到自己想请求的事情,对方马上出言感谢:【那真是太感谢了,因为我儿媳妇去年年末刚生了个孙子给我,所以我就想趁着春节也让他见见他的曾孙。】
聊了一会,在井伯焦急的眼神中,左卿志挂上电话,又马上拿起拨起了一长串电话号码。于是,第二天上午井伯在左卿志的“淫威”下,不得不坐上将他送往机场的车上。
等送走了井伯回身欲进屋的时候,左卿志和贺诺言二人视线相交,从昨晚开始左卿志光顾着想井伯的问题,而忽略了如果连井伯也离开的话,这个家将只剩下他跟贺诺言。
在眼神相交的那一刹那,贺诺言惊慌地移开视线,急急忙忙回到屋里。望着贺诺言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左卿志回屋从书房把桌上的资料放进包里,穿上一旁的衣服出门。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左卿志忽然想起,拿出手机耳机戴上,拨出自家的电话号码。过了好一会儿,贺诺言才过来接电话。
“是我。”
【啊。】
“早上井伯离开的时候好像准备好了午饭,中午你先吃着,晚上的时候我在打电话给你,我们出去吃吧。”左卿志边开车,边对着话筒说道。
【不用,我自己对付着吃点就可以了。】
抓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握了握,暗暗叹口气说道:“到时候我去接你。”
【……嗯。】
挂上电话,左卿志脑中十分复杂,他觉得他是该好好想想这几天该怎么处理他跟贺诺言之间的关系,要不然在井伯他们回来之前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左卿志尽量快点解决事务,到了快下午四点的时候跟白秘书说了一声,叫对方做完自己的事就下班,便坐上电梯,直奔地下停车场。
头一次二人单独在外面吃饭,可想而知气氛比起在家时更加糟糕,两人之间不仅一句对话也没有,就连视线也不曾接触过哪怕一次。
直到贺诺言坐着左卿志的车回家,匆匆上楼回房,两个人都贯彻着决不对话、决不跟对方视线相交。完全有可能让一个正常的人得抑郁症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但躲进房间内的贺诺言开始担心在井伯或是田姐他们回来之前,自己会不会因为这过分压抑的氛围而开始厌食。
一大早,贺诺言睁开眼睛的瞬间就知道,今天将会是个噩梦般的一天。
周日,左卿志不用去公司。
贺诺言突然觉得,自己的床是这么的可爱,这么的温暖,好得他都不想从床上起来。蒙上被子,闭着眼睛开始自我催眠,其实自己还没有醒来,其实自己还在做梦。但被窝里头越来越稀薄的氧气迫使他面对已经醒来的残酷现实。从被窝里坐起身,呆呆地望着对面柜台上的观赏性植物,贺诺言忽然想到,《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他还没有看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为了打发时间,躺在暖和和的被窝里看书是最好不过的了。
贺诺言想是如此想,但左卿志却没让他这般舒服,只听敲门声响起,从门外传来左卿志给人感觉坚毅的声音:“起来了吗?吃早饭了。”
贺诺言是多么希望对方能够无视自己,甚至干脆忽略自己,但他还是不情愿地起身,穿好衣服磨磨蹭蹭地走向饭厅。
时间慢得跟中了病毒的电脑似的,好不容易熬啊熬的贺诺言抬头一看表才下午差十分一点,感觉吃完午饭已经过了很久,但没想到才过了半个多小时而已,这让贺诺言郁闷不已。
左卿志不是没有感觉到贺诺言的局促难安,看着这样的贺诺言,他自己也觉得心里堵得慌。回房穿好衣服,左卿志刚想准备出门,手机铃声也不懂得体谅它的主人此刻烦躁的心情,欢快地响了起来。
看到显示屏上让他感到意外的名字,左卿志还是翻开盖摁下了通话键。
“左卿志。”
对方显得很急躁,话说得很快很急:【左卿志,你知不知道纪秋现在人在哪儿?】
左卿志微愣:“纪秋?他那天从我家离开之后,我就一直没有跟他联系过。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真的吗?】听对方的语气,显然是怀疑左卿志话中的真实度。
左卿志将手机夹到耳朵和肩膀之间,边穿衣服边说道:“是真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对方沉默一会,终于开口说道:【前天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但今天早上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能去的地方我都打电话问过、找过了,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我以为……】
左卿志接过对方的话:“你以为他又会跑到我这里来?既然被你找到过一回,他就不会再藏到我这里来。到是你们两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应该不是吵吵架那么简单吧?”
这下对方彻底保持了沉默,左卿志轻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好了,既然这样,我也帮着去找好了,总比你一个人在外面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好。”
【……那就谢谢你了。】对方说出这句话的语气,让左卿志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不甘愿。
左卿志想了想,还是到楼梯口那一侧的房间找贺诺言,跟他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便出门找展纪秋的下落。
被左卿志这么一说,把展纪秋突然不见踪影的事情想象成十倍的贺诺言心里十分担心。那个因为怕他会觉得无聊而经常过来陪他的展纪秋失踪了,如果可以贺诺言真想自己也跟着左卿志一起出去找。但贺诺言还是选择乖乖留在家里,等展纪秋的消息。
从最后的希望之地“颜色”出来,左卿志看到已经开始暗下来的天空,不禁深呼一口气,白白的雾气从左卿志有型的口中翻滚而出,握拳挡着嘴咳嗽了一声,左卿志踱步走向停车的地方。
就在左卿志正要打开车门的时候,从车另一侧的相对的小巷中传来一声声怒骂声,以及钝器打在某物的声音。遇到如此情况,本就不是什么慈悲为怀,动不动就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左卿志真的很想很想装作没看见,开着自己的车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他这么不经意的一瞥中,看到了那个正被三个人围攻,不时得遭到三人痛打的人的模样时,脚仿佛生了根似的,久久无法移动。
苏昊……?
第38章
苏昊……?
从小巷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怒骂声,让左卿志大概了解到,围攻苏昊的三个人是来讨债的。透过将苏昊围在一面墙壁处的三人的缝隙,左卿志看到苏昊缩着身体,双手拼了命地护着头,不让自己的头部受到伤害。
搭在车门上的手握了握,多年前的记忆蜂拥而来,如同洪水猛兽般频频刺激着他的神经。救,还是不救?
最终,左卿志还是关上车门,从上衣兜里掏出手机,边拨号边走到小巷口,冲着里头的四人不带感情地说道:“如果你们再不住手,我就要报警了!”
三人当中看起来像头儿的人,侧身恶狠狠地冷瞪了一会儿小巷口的左卿志,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对缩在墙角的苏昊冷声说道:“MD,限你三天之内给老子还钱!走!”说完便带着另外两个人从小巷的另一端离开。
左卿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一身狼狈的苏昊,苏昊见三人离开,这才瘫坐在地上垂下眼睑大口喘气。忽然想起救了自己的人还站在不远处,忙抬头想谢谢对方,不料一抬头看到来人的容貌,呼吸不禁一窒,过了好久才无力地开口:“谢谢。”
左卿志走过去,低头看着眼前原本给人以飘洒俊逸之感的翩翩少年郎,现如今却是满面风霜。扶着墙勉强站起身,抬手拢着过长的前发,苏昊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虚弱地开口:“真是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用这样的模样跟你见面。”
挂上并没有打出去的电话,因为相遇地太过意外,以至于让左卿志完全没有做好怎样面对苏昊的准备,他早就不清楚自己对苏昊的感情到底走到了何种地步,但此时此刻,左卿志实在想不出任何寒暄的话来。
将手机放进兜里,左卿志微侧过身对一副摇摇欲坠的苏昊说道:“我先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挑染了几缕金发的长长刘海挡住了苏昊一半的脸,让左卿志有些看不真切:“不了,待会我自己简单处理一下就行了。自从我爸死在医院之后,我就从没去过那地方了。”像是自嘲,又像是自怜。
看到苏昊踉踉跄跄想要离开,左卿志不自觉地出声叫住完全看不出以往倜傥的苏昊:“我在附近有处公寓,我先带你去那里吧。能自己走吗?”
苏昊望着左卿志的眼神暗了暗,最终还是点头,决定跟左卿志走。
带苏昊来到离“颜色”不远的公寓,弄了条热的湿毛巾递给苏昊,让他简单擦拭一下身上的伤口,而他自己又下楼去药店买了些治疗伤口的药。
等回到公寓,看到苏昊裸着上身,闭着双目静静地靠在沙发上,左卿志走过去把买来的药放到茶几上。感觉到左卿志靠近苏昊慢慢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仰望着这个曾经十分宠溺过他的男人。
“我没有力气了,帮我擦药,好吗?”苏昊弱弱地问着,看到左卿志一愣,迟迟没有动作,于是不禁苦笑道:“对不起,我忘了,我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
说完,起身拿起茶几上的药水,打算自己上药。看到完全没了曾经乖戾脾气的苏昊,左卿志唯有轻叹一声,接过苏昊手上的药,慢慢替他上起药来。
边给苏昊上药,左卿志好似不太习惯这样的沉默般,出声道:“你爸他……”
然而一开口,左卿志便没有再说下去,反倒是苏昊扯着一抹苦笑说道:“急性酒精中毒,三年前就死了,还给我留下一屁股的债。他在的时候,那些债主天天找他要钱,到他死了,就开始天天来找我要钱来了。这些年来我拼了命的打工挣钱,还不够还他们那些人利息的,也许刚才我被他们给打死了,还能轻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