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微光的清晨让人留恋著身边的温度。
醒著,然後贪婪地看著身边的人的脸。
带著刻骨铭心的爱与纪念。
不知为什麽,带著一种曲终人散的悲凉感呢……明明,他们的幸福就近在咫尺啊,为什麽伸手却只是触摸到水汽後的空中楼阁……
无端地想起夜半的梦境。
那是一个爱上了凡人的神祈,在空城中为了他任性的爱人耗尽了自己,最後死去……
水汽氤氲的空城之中,破旧高耸的塔楼,长满了青苔和藤蔓的高墙,幽深死败的枯井,这个死去的空城之中,阴沈沈的晦涩天空,潮湿到人心都被腐蚀的空气,荒凉得像是千古的寂寥。
那个神祈站在方尖塔上,俊美的表情清冷得像是沈寂了千百年孤独的荒原。
浓重的雾气明明早就侵蚀了他的面容,可是只是那模糊地身影,就足以让人魂牵梦萦……
不知道为什麽,他看得见大雾之中他的表情,像是一片荒原。
荒原。
长满了腐败野草和垂死鲜花的荒原。
一直一直寂寞在这座原罪之城的方尖塔中,千百年来与世隔绝自我放逐,永远不想让自己纯白的衣袂沾染尘世的烟火。
可是到了最後,还是从云端跌入凡尘……不,是跌入地狱。
那腐烂在潮湿的水雾中的纯白色的莲花啊……一点点盈满了水汽,一点点爬满了藤蔓,长满了黑色的尸斑,最後从花心开始,一点点渗出混合了莲香的苦味,最後……一点点,由内至外,腐败到灰烬。
在这个,潮湿的,阴冷的,长满了藤蔓和青苔,以及不知名的细小爬虫的空城之中。
在我潮寒的回忆里。
一点点被潮湿剥蚀,最後只留下斑驳的剪影。
到最後,我还是念念不忘曾经温暖四肢的幻象,在你我相望的悬崖边呼唤你的名字,企图最後一次放纵自己沈湎於你的爱,即便我知道我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我原本,就是一切灾祸的根源,每一座我驻足的城池都必将毁灭,每一片我踏足的土地都将沦陷,我是这样子的灾祸之子,诞生於黑暗,也终将回归虚无。
可是你爱上了我。
悬崖上的风嘲笑著我,把我对你的呼唤送回了我自己的耳边,我羞耻地否认了它,将它抛掷到你我之间的悬崖下,最後沈甸甸的声音坠落到了崖底,在那干涸的大地上用污秽的滋生著虫蚁的地下水供养出了黑色的花朵。
我心安理得地享用著最高贵的神祈俯身献上的祭品,满嘴的腥甜,我心安理得地看著他跪在我的脚边,虔诚地亲吻著我赤裸的沾染了污秽泥土的足尖。
用他细腻温暖湿润的舌尖舔舐著,为我洗净脚上的污秽。
我高傲,任性,不屑一顾,并且死不悔改,因为我知道他爱著我,这个世界上最高贵最强悍的神祈卑微沈默地爱著我,所以我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他,享用他奉上的贡品,挥霍他给的爱。
最後才发现,自己喝下的仙露是神祈的鲜血。
而他,早已枯竭了自己。
因为爱我,因为我的任性。
最後,我暗色的潮湿梦境里,我的神祈像是一朵苍白的失血的莲花,一点点凋零了。
最後,我的神祈站在高塔上,高远的方尖塔,数不清的阶梯盘旋向上,他站在最高最高的天上。
这座空城是他爱的枯竭。
爱著任性的我,榨干了这座美丽的城池,耗尽了他自己的血液,他已经无力保护我了。
可是他还是爱著我。
爱著带来灾难和死亡的我。
我站在空城之中,他站在高塔之上,我们相顾无言。
“爱你,直到世界倾塌的这一天;我用我的鲜血和生命为你洗去带来灾祸的诅咒;踏著莲花的生路,你将在遥远的东方获得我无法给予的幸福。”神祈如是说。
最後,他笑了,纵身一跃,从方尖塔上坠落,带著最後一个爱的祝福。
他希望我幸福,用这座空城为我悼念。踩著白色的象征著纯洁的莲花,我将会找到幸福。
漫天的业火,这象征了罪孽的业火铺天盖地,他扭曲的尸体躺在环绕著方尖塔的莲花水池中,为我屏蔽开这些火焰。
火不断从天上落下来,焚烧著这座罪孽的空城。
我站在他浸泡在水中的尸体边,他空洞的眼睛望著我。
黑白分明。
铺天盖地的业火即将燃烧尽他为我犯下的罪孽,可是却最终没有处死我这个原罪。
他用最後的生命,为我屏蔽开这些火焰。
宽阔的长满了莲花的水路向东方延伸开来,通往我未知的世界。
神祈的洁白的衣裳都已经破碎了,他渐渐沈入莲花的海洋之中。
他累了,他要睡了。
他还睁著黑白分明的眼睛,他要看著我平安离开这座罪孽的空城,看著我幸福到最後。
我踏在白色的纯洁莲花上,雪白的赤足是他日夜舔舐後的洁净。
每一朵莲花,都是他爱的灰烬。
满满铺在这条象征了生的水路上,屏蔽开了遮天蔽日的业火。
我踩著莲花的水路离开这座即将成为灰烬的空城,最後一次回眸。
火中的城池里,我似乎还看得见依稀的繁华。
曾经繁华的城池啊,最终还是沦丧在了背德的爱之中。
在业火的惩罚下,灰飞烟灭。
而我,这份原罪的溯源,却安然离开了。
脚踩他爱的灰烬,离开了这座潮湿阴冷的空城。
火海中的冤魂还在哭泣,控诉著我的罪行。
无辜的人消失在了他暴虐的爱之中,而我,微笑著离开。
是的,微笑著。
没有眼泪。
这个倾城的神话之中,带来瘟疫、战争和天火的少年脚踩著莲花的生路,践踏著神祈的爱,背弃了同生共死的誓言,飘然远去。
这座业海中焚烧殆尽的空城,还有那个守著空城守著爱的神祈,竟然是第一次教会了他什麽是不得已的留恋。
水路的尽头,依稀是东方广阔富饶的平原,神祈的血洗净了他与生俱来的罪恶,他会有新的生活。
另一个身穿洁白衣裳来自神秘东方的男子会牵著从业火中走来的他的手,虔诚地爱著他,直到世界倾塌天地崩坏的那一天。
少年笑了。
神祈用他的生命,承诺了他会得到幸福。
他从来没有食言。
──逢魔之时(二)END
轮子:崩坏的梦境,其实不过是抑郁下的胡言乱语罢了。可是无端觉得那个潮湿的阴冷的,长满了藤蔓青苔的空城很美。一直一直,迷恋著那种潮湿空气腐蚀殆尽的感觉,迷恋死去的荒凉的城池,也迷恋著卑微地爱著罪恶之子的神祈。
那个神祈,就是清冥君。
这只不过是用另一种语言抒写了他们过去的故事。唔,还写了个番外,完结了再贴出来。
可惜我没办法一直写这种风格的文字,不然真的很想写一个长一点的故事,用这种笔调,写一个悲凉的,寒湿的,阴冷的,糜烂的故事。
唔……头晕,今天人不大清醒才会半晕半醒地写出这个梦境,大家不要在意啊哈哈……俺抽风著呢……
下一章回归正常去……
但愿没有透出太重了绝望和怨气……这个故事怨念太重……
《Eversleeping》,很有空城感觉的一首歌,很美很悲伤。
PS:不知道为什麽,最近想到这个坑就觉得抑郁……囧,明明是篇轻松的文,可是有时候却觉得这样子的幸福太沈重了……
写虐文都没有这麽沈重……
唔,我大概需要调整下心态……爬走
第一次尝试关於梦境的这种诡异文风,不知道大家还喜欢咩
帝都五六事 五十.逢魔之时(三)
五十?逢魔之时(三)
“唔,怎麽这麽慢。”沈昙支著下巴抱怨。
修站在他身後,一言不发,带著近乎执拗的沈默。曾经因为沈昙将他复生而留在他身边五十年,五十年後,沈昙回到中原帝都长安,他继续流浪四海去赴那个忘记了的约定。
可是多少年过去了,他始终没有遇到那个人。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白虎长老白衣不怀好意地戏谑道。这些日子的辛苦虽然让他面带倦容,可是这种没个正经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立刻挨了朱雀一记暴栗。
“雀雀你还是这麽粗暴。”白衣委屈地说。
“对付你这种人,不粗暴点不行。”朱雀长老冷笑著说道。
“寒蛟和悠舟也来了,唔,悠舟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啊,大概是被好好‘疼爱’了。”沈昙泛起一起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
“到齐了麽?”寒蛟问。
“子非和子苍还没到,还有国师。”白衣说。
“啊,小苍苍和小非非来了。”白衣远远看见了两人,“诶?子苍……”
沈昙笑眯眯地接上:“被吃掉了。”
子苍的脸顿时爆红,被吃掉了吃掉了吃掉了……然後色厉内荏地恶狠狠地看著子非。
啧,明明昨晚自己那麽主动……
“来了。”沈昙指了指远远走来的迦音国师。
众人也就收起了开子苍玩笑的意思。七年抗战啊,终於吃到了,子非,你不容易啊。
迦音忽然停住了,站在不远处看著水榭,视线直直落在修的身上。
“……修?”迦音冷然如同千年冰雪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刹那间的安静,让人不适应。
沈昙玩味地摸摸下巴,视线在迦音和修之间转来转去。
“莫非,你的约定是和迦音的?”沈昙轻声问修。
修没有回答。
莫名的,好熟悉……这个人的容貌,这个人的声音,这个人的冷清淡定……好熟悉……就好像……是他遗忘了的记忆里最深刻的烙印。
“迦……音。”修缓缓念出他的名字,准确无误。
即使没有了记忆,还是本能一般念出了那个名字,唇齿之间的颤动熟悉得好像念了千万遍,依然成为一种本能。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迦音居然流泪了。
眼泪就这样无声地从眼角落了下来,像是冰雪初融时的无声无息。
下一刻,迦音飞奔到修的面前,用力抱紧了他。
只是沈默地抱著那具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的身体。足够了,只要那个人还在,只要那个人还能叫出他的名字,只要……那个人还爱著他。
他什麽都可以不在乎。
百年的孤寂,岁月的漫长寂寥,这一切都是可以忍受的,只要命运判给他一个幸福结局。
“混蛋,你知道你迟到了多久麽?八十七年!”迦音的声音带著隐隐的哭腔,埋首在那个冰冷的胸膛前,却前所未有的觉得温暖了。
他始终在自欺欺人,他告诉自己要撑下去,哪怕早知道那个人早已死去,他还是坚持著不肯放弃。幸而,他等到了。
一个迟到了八十七年的约定。
“抱歉……”修说。
久久拥抱的两人,像是天生的连体一般,不言不语,只是拥抱著感受著漫长分别後的彼此还真实地存在著……
真好,只要还活著,只要还能在一起……就好。
“究竟发生了什麽?为什麽你会……”迦音的手停留在修早已停止的心脏上,一贯平静冷淡的神情出现了松动,还有心疼和伤感。
真是不习惯啊……迦音这样的表情。
“唔,真是没想到呢……迦音,你该好好谢谢我。”沈昙懒懒地笑著,说道,“业军攻破长安之前,修去刺杀萧政两败俱伤被抛尸在了乱葬岗,正好我要离开帝都去西域游历,他的魂魄一直跟著我,我就顺手帮他招了魂,代价是他跟在我身边五十年,陪我游历,五十年後我放他自由,他一直在找一个人,履行一个约定,可是他什麽都不记得了,除了他自己的名字。”
沈昙顿了顿,微笑:“没想到那个人是你。真是的,早知道就不用白白错过这麽多年了,说起来修和你真的一直都只是擦肩而过呢,有几次我遇到你修都正好不在。”
迦音瞥了沈昙一眼,如果在座的没有看错的话,那个……是翻白眼吧……喂,国师大人您怎麽可以做出这麽没有形象的事情啊。呜呜,果然是一见了情人面瘫就崩坏了……(小声:国师,乃是受吧……飘,啊哈哈,冷漠受XXOO的时候最性感了……【被殴】)
“不过,国师大人,您该讲正题了。”沈昙笑眯眯地支著下巴说道,打断了重逢情人的感情交流。(这娃有心理问题,啧)
迦音看了修一眼,坐在了他身边。
“昨天开始长安起了大雾,到今天都没有散。”迦音喝了口茶说道,“不少人忽然在雾中失踪了,现在都没有找到,虽然长安结界还没有破裂,可是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大概是之前镇妖塔里跑出来的妖物开始作怪了,尽快解决了这件事情,五天後就是封闭罗生之门的仪式,必须在这之前解决,不然恐怕仪式难以顺利进行。”
“唔……这两天雾是挺大的,几乎看不见前面的路,我和修一路走来倒是没遇见什麽问题。”沈昙理了理头发,视线落在迦音和修交握的手上,微微一笑。
“总之先调查这件事吧,子非,你和白衣一起负责这件事。”迦音说。
“是。”
“其他人的安排待会我会通知,子苍,你待在神殿不要到处跑。”想起某人惹祸的一流本事,迦音特别嘱咐道。
“……知道了。”想跑也跑不动啊……(轮子:哦呵呵~~)
“唔,保险起见子非你还是多多疼爱某人一下,最好下不了床。”沈昙微微笑著,带著几分戏谑的神情让人大窘。
子苍都没勇气抬头瞪过去了……啊啊啊啊,太丢人太丢人了……昨晚他一定是鬼上身了才会被吃掉……
摸头,大家都等急了,不得不吃了……飘走。
轮子:俺真的不素故意不写H的……真的素写不出来啊……泪目。这两只H有种很罪恶的感觉……飘……
──逢魔之时(三)END
帝都五六事 五十一.逢魔之时(四)
五十一?逢魔之时(四)
路过五天後要发动阵法的祭天台,子苍看著正西方的千机殿发呆。
那是迦音国师的居所,历代国师起居的地方。
周围的树木都罩在厚厚的白雪下,安静地等待著春天的到来。
忽然,子苍发现某棵树下有个静静伫立的男子,穿著单薄的秋装,似乎毫不畏惧风雪。他看见了子苍,可是死寂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