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这麽说的吗？”我喃喃地问。虽然有些恼他随便对别人说出我们的关系，但心里却有丝甜意悄悄渗了出来。可白薇薇的下一句话立刻打散了我小小的、自以为是的幸福。
第三章
“他是这麽说的。而且……他还说以前因为误会曾经伤害过你，所以他要弥补对你的亏欠。”
亏欠？我一怔，不知道为什麽，突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大概是觉得自己太咄咄逼人了，白薇薇顿了顿，口气也缓和了一点：“其实你们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也知道以前他的确是很喜欢你没错。但那时阿鑫毕竟年纪小，而且你们又已经分开了那麽多年，你难道不觉得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你所熟悉的席鑫了吗？他有他现在的人生，有新的朋友和生活圈子，这些都是你所不知道也从不曾参与过的。我们姑且先不讨论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对不对，但既然当初你放都放开了，现在又何苦再来缠住他呢？”
“对不起小姐，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情。”我的气愤也在慢慢凝聚，“席鑫要留下来并不是我的意思，事实上我也曾经劝过他回北京。至於他自己最後的决定，那并不是我能干涉的。”
这个奇怪的女人从刚刚就一直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现在居然还指责我缠住席鑫。换做脾气再好的人也都会生气吧。
她可能以为我听了她苦口婆心、义正词严的话应该捶胸顿足、羞愧难当，然後指天誓日地痛改前非外加把席鑫完璧归赵才对，却没想到我居然还会这麽大声跟她讲话，所以显然有些意外。皱著漂亮的眉头盯著我，如同看一块很顽固不化的榆树疙瘩。
“你还是不明白吗？阿鑫他所有生活和事业的重心都在北京，如果放弃了，那他只能重头开始。我们的公司起步时间并不长，以现在的程度根本没有办法在这里开办分公司。所以说如果留在这里，他之前几年所有的努力就等於都白费了。更何况，他是我们这群夥伴之中密不可分的一份子，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想失去他。如果你真的关心他，就不应该自私地让他为了你割舍掉原本已经习惯了的生活。”
“白小姐，我知道你喜欢席鑫。但是请容我再重复一遍，我从来没有要他为我做任何牺牲和改变。所以请你不要一味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头上好吗？而且我跟席鑫之间的事情你如果并不清楚的话，也请你不要随便下结论。”莫名的烦躁让我的话也不由刻薄起来。
白薇薇眯起眼睛看著我：“没错，我是喜欢他。而且，我想我比你更有资格爱他。因为这些年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他成功的时候我为他庆祝；他失败的时候我给他打气；他开心的时候我替他开心；他痛苦的时候我帮他分担……可以说，我和阿鑫有著共同度过的四年光阴，有著我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办法抹去也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回忆。而你呢？——请问这四年里你在哪儿？在他最难过失意的时候你又为他做过些什麽吗？”
“我……”张开嘴，我想反驳她。想要说这四年里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席鑫，一天都没有过；想说我是为了他好才不跟他联系的；想说分开後我的痛苦不比任何人少；想挺起胸膛反讽回去——你这个外人懂什麽、凭什麽这麽指责我……但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来。是的，这个女人的话让我非常不舒服，无论谁来置疑我对席鑫的感情都会让我生气的。可是她刚刚的话让我突然发觉，无论再怎麽替自己辩解，都无法代替我跟席鑫之间四年的空白。如同这个白薇薇说的，他们有著共同度过的四年光阴，有著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办法抹去的回忆。而在这四年里，席鑫的生命中——没有我，没有宋春天。
这个发现让我觉得一下子失去了底气。面对这个陪在席鑫身边，跟他一起走过困难与风雨、分享过快乐和悲伤的人，我的确没有什麽立场替自己辩解。而真正把我击溃的还是她接下来的一句话：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阿鑫有可能只是因为觉得对不起你才会这麽做的吗？还是你真的以为这世上有什麽感情能在相隔四年後还丝毫没有改变？”
她的话给我指出了一个从未曾思考过的问题。席鑫回来找我，说要我们重新在一起。我爱他，所以没有多想就接受了。却从来没有想过是不是他也还依然爱我，或者说他的感情是不是象我一样从来不曾变过。
混乱不已的我甚至没有留意到白薇薇是什麽时候离开的。只知道拖著沈重的腿进入办公室时，同事们都被我惨白不已的脸色吓坏了。不知道是因为在太阳下晒了太久还是因为白薇薇的话，反正感觉胸口象压著块大石头一样，重的喘不过气来。大夥以为我中暑了，扇风的扇风，拿湿毛巾的拿湿毛巾，忙成一团。
课外活动的铃声很快响起了。老师们都兴奋地准备到篮球场参加比赛，有的老师比较体贴，让我干脆留在办公室休息好了。同样的话换在一个小时前说的话，可能我会感激涕零的无以复加。但现在的我迫切地需要有什麽事情能让自己不去想那些盘绕在脑子里怎麽都不肯散去的问题，所以还是不顾劝阻跟大家一起来到了篮球场。
学校这种地方，女教师的比率通常都是偏高的。金鸡学院更是如此，男教师可谓是物以稀为贵。所以象我这种无论体格还是身高都跟运动员相差甚远的人，才会被拿来充数。除了老弱病残的，加上我堪堪凑齐两队。为了公平起见，两名男体育老师被平均开来到两个队里。
那个新分来的体育老师被分在我对手那一边，听到点名字才知道原来他叫彭若飞。这家夥显然对我印象挺好，离的很远就开始冲我笑。雪白的牙齿配上麦色的皮肤看起来年轻又健康，但我根本没有心思理会他的友善，漠然地转开视线。
比赛很快开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师生的加油声，一反平时的懒散，我的视线全被那颗篮球吸引住了。但大概是因为大学时没有好好上体育课，技术不到家，反正那球怎麽都抢不到手里，只能不停地跟著别人屁股後面满场跑。最後累地快口吐白沫了，也还是愣没碰到一下。可越这样我越不服气，倒真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KAO！我宋某人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趁著暂停的空挡喘了口气，我憋足了劲儿重新上场。也不管什麽规矩不规矩了，使出吃奶的劲儿连撞带闯地，居然真的把球抢在怀里。如果不是残存的理智提醒我带球走步是犯规的，我可能真的会直接飞奔到球筐下面把球扔进去算了。拍著球，我拼命躲闪著那些涌过来企图围住我的身体。其实说真的，这里面也没有几个人真的打的好，大家都是知识分子，水平也都大差不多。所以很快被我闪掉几个对手。但前面突然插出来一个人，是那个彭若飞。他也一脸汗水，却显然轻松很多。居然还有心思冲我笑，似乎根本没怎麽把我放在眼里。
其实我完全可以传球的，他身後就有个我的队友冲我做著手势。但也不知道怎麽了，反正那会儿头脑发著热，就是认定非得自己把这球进去才行。也不管什麽三七二十一了带著球就冲了过去。彭若飞显然有些惊讶，却丝毫不耽误他技巧地抢走了我手上的球……当时真恨得我眼睛都红了，死命地跟在他身後，想把球再抢回来。但无论身高还是技术都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他迅速到了篮下，眼看就要投球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股气势，我从他一旁几乎是跟他同一时间起跳，想要把球拍掉——压根也顾不得是不是犯规了，只想著打死也不能让他进这一球！
结果……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还没等我碰到球，就感觉自己和一个刚硬的身体猛地撞在一起，然後——重重飞了出去。
第四章
随著一声巨响（敬请参考拿块猪肉狠命摔到案板上的那种音效），我就象块陨石一样光荣著陆了。一阵天旋地转过後，第一个感觉是耳朵听不到了，跟真空似的。第二个感觉立码就跟著来了，千言万语简单概括一个字就是——疼。浑身的骨头好象都不是自己的了，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连内脏也都给震碎了。尤其是後背和屁股刚刚著地的地方，疼的让我想骂人。
随著一声尖锐的哨声，顿时一大堆放大的面孔出现在视线上方。
“宋老师，你没事吧？” “没事吧……” “还好吗……” “……”
周围七嘴八舌的关心让我觉得脑子都快炸掉了。
“大家让开点，让他呼吸点新鲜空气。”一个年轻人拨开人群蹲到我面前，“——你还好吧。”
是彭若飞。
这还用问！不然换你摔摔看！——看著这个害我受伤的罪魁祸首，我在心里暗骂著。不过再怎麽说也是大庭广众之下，男子汉的面子还是要顾的。所以我只能痛苦地扯出一抹惨笑：“没事、没事……”
他伸手想扶我起来。其实很不想搭理这家夥，可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凭自己的力气肯定是爬不起来的，所以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避开他的大手。
虽然我很想充英雄，但结果还是很丢脸地被彭若飞给背到了医务室。美丽的校医小姐给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检查了一遍，便微笑著宣布诊断结果：除了脚有点扭到，其他都是些皮外伤，休息休息就没事了。彭若飞很惊奇地问我怎麽会扭到脚，我气哼哼地转头不搭理他。现在这里又没有外人，才不要再那麽痛苦地维持风度呢。事实上我也不记得什麽时候扭到了脚，只是隐隐记得在倒地後大家哗地围了上来，也不知道是哪个没长眼的家夥居然一脚踩到了我的脚踝上……黑线
也不知道这小子怎麽那麽好脾气，再怎麽不理他，他居然还都是笑眯眯的。还很热心地扶著一跛一跛的我一直送到校门口。席鑫每天下午都会在门口等我，自从住在一起後，他就不许我再从学校食堂随便打发肚子了。其实我并不想让别人看出我跟席鑫的关系，但浑身疼的厉害，又不能让席鑫进来把我背出去，所以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彭若飞的好意。
果然一出校门就看见那辆眼熟的汽车停在对面。大概看到我了，驾驶室的门蓦地打开，席鑫高大的身影迅速向这边走了过来。
“春天？”低沈的嗓音有点慌乱，“你这是怎麽了？”
不知道怎麽搞的，看到他，一下子觉得嗓子眼儿里平添了几分苦涩。虽然不愿相信白薇薇的话，但不可否认，她的话还是深深印到了我脑子里。掉开头，我有些气闷地不看他。
“我们今天下午篮球比赛，宋老师不小心摔了一跤。”倒是身旁的彭若飞替我开口解释。
席鑫象是这才发现我身边有个外人似的，视线总算从我脸上转开了。
“你是——？”他的目光落到了彭若飞搀住我的那只手上。
“你好，你是宋老师的朋友吧。我叫彭若飞，是今年刚分来的体育老师。”说著，我身边这个家夥还挺友善地冲席鑫伸出手。
“今天谢谢你了，衣服我洗干净再还给你。我朋友会送我回去的，你也回去吃饭吧。”打断了这两个男人之间有可能的交流，我抽回了被彭若飞扶在手中的胳膊。脸上很明白地写著“请回”两个大字。
“这样呀……”彭若飞挠了挠後脑勺，倒也没再坚持，“那好吧，你自己注意点儿，大夫说你的脚晚上最好热敷一下……”
我装做很感激地冲他笑了笑，也不理会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看著我们的席鑫，转身就想往车那边走。一时忘记了自己脚上的伤，刚踏了一步就险些痛地栽倒。但还没等我痛呼出声，突然感觉自己被打横抱了起来，再熟悉不过的男性气息让我整个人瞬间僵硬了起来。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麽！这里是校园门口耶，而且那个彭若飞正在旁边看著。
有些恼怒地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被揽的更紧了。为了不显得更奇怪，我干脆放弃了挣扎。
“谢谢你了。”我听到席鑫客气而疏离的道谢。
“……呵——呵——……没什麽啦……”彭若飞一向爽快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尴尬。想也知道我跟席鑫现在看起来有多暧昧。
我索性把脸埋进席鑫的怀里，连看一眼彭若飞反应的勇气都没有。
回家这一路上我都板著脸，一直扭头看著窗外。能感觉席鑫的视线不时落在我身上，但他也一句话都没说。车停在单元楼下，我没等他过来扶我，就自己推开车门赌气般地忍著疼一个人一瘸一拐地爬上了楼梯。一进屋就跑到卧室里抱著被子睡起觉来。这个笨蛋也不知道来哄我，居然只是站在床边看了我一会儿，就径自到厨房做起饭来。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第一次没有被饭菜的香气诱惑到，一点食欲都没有。席鑫在床边轻声唤我起来吃饭，我不理他，闭紧著眼睛假装睡著了。他摸了摸我的额头，似乎是想确认一下我有没有发烧。然後感觉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凝视了我好一会儿……就在差点忍不住睁开眼睛的时候，终於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卧室里黑乎乎的，只有外面客厅的落地灯亮著。昏黄的光线射进来，有点朦胧的感觉。我在黑暗中无意识地睁著眼睛，茫然地想著白天发生的一切。就在这时，鼻端突然闻到一缕烟草的味道。我一直以为席鑫已经戒烟了，至少我们重新又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从来没有见他吸过。或者，是有什麽让他心烦的事情吧……这麽想著，心底却莫名地酸涩起来。
乱七八糟地想著，终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大概是因为没吃晚饭，已经被养刁了的胃终於还是在半夜三更把我弄醒了。微微转头，从窗帘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让我看清身边男人熟睡的俊挺侧面。忍著浑身的酸痛尽量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想去厨房给自己弄点东西吃。没有开灯，因为我不想吵醒席鑫。就那麽摸著黑走到了客厅，大概辨别了一下方向，我摸索著朝厨房的方向前进。不想却突然被脚下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下，吃痛地一下子跪到了地板上。
脚踝传来钻心的刺痛，让我从牙缝里倒抽著冷气。客厅的灯突然亮了起来，一双有力的手臂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有没有伤到哪儿？哪里痛？”他小心地把我放在沙发上，上下检视著。温柔的声音让我觉得眼睛突然有些模糊。
都是你这个混蛋，害我心神不宁、害我肚子好饿、还害我摔跤……越想越委屈，我一把抓起他的胳膊，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本来还以为他会挣开的，却不想这个男人只是一动不动地任我发泄。真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但想来想去终究还是舍不得，只好撅著嘴巴松了口。
“气有没有消一点？”他的声音里揉杂著一丝宠溺的味道。
我别开脸不看他：“谁生气了！”
他没戳穿我的谎话，只是轻轻帮我揉著脚踝。见我疼的皱起眉头，他起身到端了盆热水回来，把毛巾泡的热热的然後给我敷上。
“本来下午回来就想给你热敷的，结果看你睡著了，就没舍得吵醒你。”他淡淡说著。
他高大的身体半蹲在沙发面前，小心地帮我敷著伤处。盯著他的发顶，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把困扰我的问题统统说出来，然後要他说清楚白薇薇的话是不是真的，还有他跟那个女人之间到底是什麽关系，为什麽她竟然可以那麽理直气壮地指责我……
“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