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花悟 下————璇儿
璇儿  发于:2010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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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记住你一辈子?需要这样吗?如果我已经把你藏在我心底最深处,如果我已经把你的影子烙印在灵魂里,我需要再记住吗?
问情?问你对我的情,究竟有多深?我不需要证明,感情不需要这么幼稚的证明。存于我心,便足矣。何必说,何必问?
猛地将怀中人一阵乱摇:『你不准死!你欠我的太多,你就凭这一死就可以还?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身上有那么多血债,你一条命不够还!你给我醒来,醒来!』
秦夕照慢慢张开眼睛,居然眼中还有笑意。
『那一夜......永生难忘......我真想......再回到那时候......重新选择一次......』
『......好。我答应你,我们回去,我们从头再来一次。让我们重新选择一次。就当什么都不曾有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回到那时,重新来过。让我们,再痛快淋漓地醉上一回。我再为你舞一次剑,你也再为我抚一次琴。』
『没有卧龙寨的覆灭,没有所有所有的人死。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
『只有那一夜,漫山遍野的黄菊,清明如水的月光,碧绿的带着奇特花香的自酿的酒,纵横的剑光,急促的琴声,还有......你最真心的微笑。』
原来,那一切,从来都是沉淀在你心底的。你从来没忘过,即使身处血海之中,即使你在谈笑间剑光与血影交织,即使杀气纵横,即使利欲熏心,即使仇恨蒙了你的眼睛......你也没忘过。
如果,当时,在你愤而离开卧龙寨时,我可以把我的心意向你剖白,一切是不是会不同。你是否,就不会用剑指向我。我们,是否就可以不以手中的剑来作最后的对决。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有另外的路走。
你真傻,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的。你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心,用剑指向我?你心里,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的心被你活活撕碎,一点点的,绞成粉末。不是用你的剑,而是用你的情。我宁愿你用你的剑,你把我一剑一剑杀死我都可以,可是,你用的是,你的命!
陆商阳想把秦夕照放开,秦夕照冰凉的手却抓住了他。
『不要......不要放开我......』
陆商阳闭上眼睛。眼泪仿若要冲开那永不愿打开的闸门。贴着他的耳畔,轻声说:『不会,我永远不会放开你。』
『......真的?』
『我陆商阳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
秦夕照笑了。这个笑纯真得像个孩子,一瞬间,陆商阳仿佛看到了,那夜在月光之下,他看着自己舞剑时的笑。纵情的笑,发自心底的笑。
心痛,好痛,痛到窒息!!!
我为何不早一刻觉悟?我为何不早一刻承认自己的感情?为什么总要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我才后悔?!
这比你亲手杀我,又有什么区别?!你真残忍,你太残忍!
你用这个方法,让我对你刻骨铭心,至死不忘?
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法,我对你,一样刻骨铭心,至死不忘!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可挽回的?
问情,问情,问情,你好毒!试一个人感情,深到何等程度?可是,人都死了,感情再深又如何?
问情的主人啊,你错了,感情是不能用这种方法来试验的。如果你如此认为,只能说,你对你所爱的人把握不定,你才会这样去试探。
如果两心相许,彼此都会了解对方的感觉,那还需要什么证明。
至少,我不需要。

陆商阳对着韩铁凝磕了三个头。你不该走的,你给了我一个多重的担子。我活得多累,我要怎么来扛?仇恨会逼疯人,恩情,也会压死人的。尤其,我已无人可回报!
抱起秦夕照,扭动了暗室的机关。
我们走吧,到你想去的地方。天涯海角,我也会带你走到。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无论你是生,是死。
让我们重新选择一次吧,这个结局,我无法接受。
今天我才知道,一切的结局,一切的悲剧,我都可以咬牙承受,唯有你的死,是我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我带你走,离开纷纷扰扰的尘世间。远离这一切爱恨情仇,恩恩怨怨。这世上如果真有桃花源,就让我们策马奔驰,奔到那传说中的远离红尘的地方。
我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我们已经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可是,我们再重新选择一次好吗,就从相逢、相遇、相知的那一刻开始,从头来过。
我愿为你再舞一次剑,我想听你再为我弹一次琴。
我想,再听一次你的琴音。我想,再迷醉一次。我想,再癫狂一次。
我是大侠,我不能放纵自己的心。何时,何地,我都得控制自己的情感。为了履行跟烟霏的婚约,我放开了你,也是真的想断了这份情。然而我并未能给烟霏幸福,我忘不了她临终前那悲伤的眼神。
情与义,我该选择哪一样?我想我还是爱她的,可是,感情的事,实在是由不得自主。我履行了承诺,却让我们都痛苦。最后,还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怀中。
最后,注定了我什么都失去,失去烟霏,失去......你。
『陆大侠!你这是......要上哪去?』孟老者看到陆商阳面无表情,抱着秦夕照向外走去,大惊道,『外面官兵还在搜捕你们......』
陆商阳道:『孟老先生,师兄为了救我们,已经舍却了自己的性命。劳驾您将他好好安葬。我们走了,不会再连累你。』
不再听孟老者的劝阻,我什么都不想再听。我耳中,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骑来的马还在院中。陆商阳抱着秦夕照上了马,低头看了一眼那苍白的脸。
月光下,他的容颜如同莹玉。蝶翼般的睫毛低垂,给他的脸颊上投下了一抹淡淡的阴影。唇角还带着浅浅的微笑,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陆商阳想探他呼吸,又停住了。问情之毒,注定不可解。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字。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将带你远走,我们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我永远不再离开你。
就算是太迟了,我也要做。
一声长啸,打马奔去。
一个霹雳隆隆响起,大雨倾盆而下。
那就把一切都冲走吧,我什么都不想再看见了。
只要怀中有你,我的心,便静谧如无波的湖面。这,也是一种永远吧。


37
无数的火把,无数的官兵。雨夜,雷电中,刀剑凄清的寒光。
看到一骑发疯似地冲过来,官兵们一时都呆住了,手足无措。
杜眠风看到是陆商阳,也已看到,他怀中抱的人是秦夕照,心中一凛。叫道:『给我拦下来!』
陆商阳龙渊出鞘,喝道:『让开!』
我没时间跟你们纠缠,挡我者死!
龙渊化为寒光,剑气如虹。一瞬间,便是六个人尸横当地。
李忠喝道:『拦住他!』
陆商阳已杀红了眼,剑气纵横,如游龙般,只要接近他的人,无不立即被一剑穿心,或是一劈两半!此时的他,杀人正如砍瓜切菜一般!
你千军万马,又怎奈我何?我豁出去了,我不要这条命便罢!他在我怀中,便是一天一地,死便死在一起,我还有何憾?
有时,活着反倒是痛苦,是无止境的折磨。活着,要我们怎么办?两忘于烟?恩怨两泯?不可能,不可能。
也许死了,才是一了百了?我陆商阳,何时有如此颓废的想法?
铮地一声轻响,一点寒芒击在他龙渊上。陆商阳一怔,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杀了数十人,此时才有人挡得了他一剑。他不由得抬起头来,发这暗器的竟然是个女人。
一个绿衣女子,如一片树叶般,轻轻飘落。她头戴斗笠,如云如雾的面纱遮住了面容。
『把你怀里的人给我。』女子悠悠地开了口。『交给我,他才有一线生机。』
陆商阳的眼光,落在她双手上。她双手都戴着鹿皮手套。
陆商阳一震:『你是唐门的人?你就是问情的主人?』
女子格格一笑:『陆大侠果然精明。不错,我就是问情的主人。』抛出一颗药丸:『先给他服下,不然真的快死了。』
陆商阳接过,犹豫了一下。
女子笑道:『就算是毒药,反正他也要死了,你怕什么?』
陆商阳想想也是,扶起怀中的秦夕照,把药给他服下。
陆商阳的目光,却落在刚才被自己击落的暗器上。一点寒星,绝情。他缓缓道:『原来你便是以问情,绝情,伤情三种独门暗器名震江湖,后来盗了唐门神草,叛出唐门,数年来不知所踪的唐云!你竟隐身皇家,难怪唐门多年来全力寻你依然未果!』
秦夕照本来便是半昏半醒,被雨一淋,又服了药,更清醒了些。他觉得女子身形语气,都甚是熟悉,盯着她看了半晌,灵机一闪,失声道:『楚怜云!』
女子掀开面纱,正是楚怜云。『宁王好眼力。』
秦夕照恍然大悟,道:『原来赵构凤血凝中的暗器,却是你给他的?你......姓唐?难怪,唐门门规最严,怎会有暗器流入帝王之家?原来......』
楚怜云格格笑道,『我跟眠风他们不一样,他们或是从小跟在皇上身旁,或是被收归的,我却是皇上的妃子。』
秦夕照道:『娘娘本来姓楚,看来是嫁入唐门的。皇上倒真有本事,拐了唐门的媳妇跑。』
楚怜云笑道:『天天对着暗器毒药,久了也腻味。宁王,跟我回宫。问情是有解药的,不过,唐门已经没有了,我这里才有。』
秦夕照冷冷地道:『那皇宫于我而言,比唐门暗器更可怕!』伸手拔出腰间承影,横剑在颈,惨然道:『若要我回宫,宁死不能。娘娘还是带我的尸首回去复命吧。陆商阳,你也可以替你兄弟报仇雪恨了。』
陆商阳一时哑然,无话可说。楚怜云叫道:『不可!』赵构要的是活人,不是尸首。否则,也不会让她出宫搜人。
秦夕照惨笑道:『我无法想像赵构会如何对我,想想都不寒而栗。请娘娘成全!』还有句话不好出口:『我回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楚怜云眼珠转动,对陆商阳道:『陆大侠,我是个女人,也有好奇心。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宁王血洗你一手创下的基业,你为何还要拼死维护他?』
陆商阳一怔,苦笑道:『我喜欢这个人。既下不了手杀他,更不忍见他受旁人之辱。』
秦夕照微微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我一醒,你又恢复大侠本色了,刚才说的话,又随风而逝了?轻叹一声,你跟我,看来是有缘无份的罢。心口一痛,赵构那一掌实在打得不轻,就算韩铁凝全力施救,还是觉得胸口空空的。楚怜云的药虽然给丹田带来一股暖气,勉强可以运气了,但还是觉得提不起劲力来。
楚怜云轻叹一声,道:『宁王,把剑放下吧。』抛过个药瓶,道,『里面有十颗药丸,三日一颗,保你一月之命。但一月之后,问情之毒走遍全身,毒气攻心,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你不得了。』


陆商阳伸手接住,秦夕照沉默半日,道:『多谢娘娘。』
楚怜云苦笑道:『你还谢我?一月之命,你觉得够吗?』
秦夕照笑道:『当然不够,不过,总比现在就死了的强。活下来,就总归有希望的吧。』
楚怜云笑道:『好!有志气。既如此,我就告诉你,江南霹雳堂,也有解药。是一种海外仙葩,名唤疗愁。你若寻到,将它叶子嚼碎服下,便可解毒。不过,切记切记,不要碰别的部分,那都是剧毒。』
秦夕照眼睛一亮,道:『夕照再次谢过娘娘了。』
楚怜云莞尔:『不必谢。只是你若服了此药,却在月内找不到疗愁的话,便会经脉尽断,口不能言,眼不能睁,生不如死。你可要想清楚了。』转身喝道,『回宫!』便欲离去。
陆商阳道:『那你回去如何交待?』
楚怜云格格一笑:『宁王以命相胁,我又能如何?不过,我倒有个要求。』秦夕照道:『娘娘可是要我不再回宫?娘娘请放心,我宁可疗愁之毒发作,也决不会回宫。』
楚怜云幽幽一叹,道:『真能这样就好了。』绿影一动,飘然消失在黑沉沉的树林之中。
陆商阳打开药瓶,抖了抖,果然有十颗。秦夕照浑身无力,只能靠在他身上,伸头看了看。『嗯,好药啊,皇宫大内里才有的好东西。真阔气,用这么好一块碧玉雕成,奢侈。』
陆商阳收好药瓶。『匪夷所思的是这个皇帝,身边藏龙卧虎,荒唐,荒唐。』
秦夕照嘴角一掀,道:『是啊,我倒一直不知道,楚怜云便是唐云。藏在深宫之中,唐门倒真是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她。』
陆商阳浓眉紧蹙,道:『你可知楚怜云叛出唐门时带走了什么?除了那三种最霸道的唐门暗器。还有唐门培植的一种奇毒之草,也被她尽数掘走,从此断了根。』
秦夕照啧啧道:『奇毒之草?就是那个疗愁罢,听说过。据说当年江南霹雳堂跟唐门开战,也就为了这花。后来好像是一边分了一半去种。』
陆商阳道:『不错。只是唐门那种毒草,江湖上都是道听途说,也没人真正见过,或是知道毒性如何。』
秦夕照笑道:『陆大侠,管他的呢,反正这疗愁,我是一定要弄到手的。』转念一想,『如果我们到唐门以楚怜云下落为胁,可能......』
陆商阳白他一眼道:『人家放过我们,你还不安好心?就算她另有目的,你的命,总算是拣了回来。』回想刚才秦夕照倒在自己怀中,全无生气的模样,当真是心有余悸,不由得把人搂得更紧些,生怕他会凭空消失。
秦夕照笑道:『你是君子,我是小人,行了吧?』
陆商阳嘿了一声道:『少动这些歪脑筋!唐门少去招惹的妙!』一想到秦夕照是个安分不下来的闯祸胚子,摇了摇头,又道,『你对这皇上怕得很厉害?宁死都不愿回去?』
秦夕照脸一沉,道:『陆商阳,你再提他,休怪我翻脸无情。』一动气,胸口又是一阵大痛,就算问情之毒被压制住,内伤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
陆商阳看他脸色死白,心中也是剧痛,真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轻声道:『我说错了,你不要生气。伤的是你自己。』
秦夕照叹了口气,把头倚在陆商阳肩头上。『我累。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而且提不起劲力来,这比死好得到那儿去?』
陆商阳把他被雨淋湿了的头发掠到耳后。『你现在受不得寒,先找个地方换件衣服吧,然后再说......以后的事......』
秦夕照笑了,笑得讽刺:『以后?什么以后?』扬扬下巴,道,『也罢,走这条路。』
雨已停了。天色已微明。草地已被雨润湿。娇嫩的绿草在风中摇曳。
秦夕照淡淡笑了。我也就像那野草吧。没那么容易死的,我不要这么轻易地就死。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不会放过。
就算这线生机只是天边黎明时的一线光,我也会抓住。
我还不想死。
天色微明。一抹霞光,给两人披上一层淡淡光华。

御书房中,楚怜云慢慢走了进去,叫了声『皇上』。
赵构正在挥毫写字,抬了头望着楚怜云,道:『怜云,你放他们走了?』
楚怜云道:『都按皇上吩咐办了。但我却不知,究竟霹雳堂跟皇上有何瓜葛?』
赵构道:『其实原因很简单,你以为霹雳堂名震天下,那些火器是何处而来?本来当年霹雳堂能有这等火器,便是跟我赵家有渊源。他们在江湖上有了点名头,便想摆脱我的控制,真是自不量力。』
楚怜云叹道:『其实我倒真宁愿这两个人走得越远赵好,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至少也该为我儿子积点德。』摇头道,『唉,我再怎么样,终究还是不如男人啊,狠不下心来。』
赵构笑道:『这些事自有天注定,你何必操心?替我磨墨吧。』
楚怜云应了一声,走近案前。心中暗叹,天注定?皇上,你还是不会放手的吧。

38
来到离霹雳堂百余里之处,秦夕照却不肯再接近,陆商阳也确实还没拿出来主意,就先找了客栈住下。秦夕照却总是默默思索,也不发一言,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只是双眼总有意无意地瞟着窗外,似乎在等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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