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菲安娜惊呼。
制造意外的小家伙横眉立眼地瞪着座位对面的朱利安，「你根本记不住给我带蛋糕！」说着把手里的奶酪朝他砸去，并趁着
外婆反应不及时跳下座位，一溜烟跑了。
「这坏小子！」女主人再次就外孙的操行向贵客道歉，年轻的王子同样未予深究。
「不，我觉得这孩子诚实是好事。」他开着玩笑道，别有深意地看着那位窘迫交加的近卫官。
回到首都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巴洛维尼埃民风淳朴，很少有人这时候还在室外闲逛，所谓的狗仔队员们也无心看守，没人
留意那辆破旧的大众驶入了皇宫大门。
从车里下来，雷奥看到大门前的草坪上又停了那架直升机，顿感恼火。「没记性的白痴！」他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随即点
上一根烟解闷。
走到入城堡后不久，佩兰便上前禀报说夏莱伯爵在等他。
「我累了，安排他去别的房间睡！」雷奥把烟呵出一口后心不在焉地说，并朝楼上走去。紧接着，一双铮亮的黑皮鞋踏入
他的视线。
「真的很辛苦呢，殿下。」夏莱优雅地笑着说，「看来我想请您加班的想法实在是过分了。」
雷奥把烟拿在手里抬头看他，没有错过那语气里阴阳怪气的调调，还有那张脸上久违的冷峻。
砰的一声，夏莱打开了香槟，往杯子里倒。
「下午才喝过。」雷奥坐在扶手椅里看着他的诡异举动。
「现在才真的有意义，」对方举起一杯送到他嘴边，「为了庆祝。」
年轻的王子接过酒杯，瞇起眼。
伯爵微笑起来，「您的啤酒厂办得怎么样了？」
真是狡猾的狐狸，雷奥在心底冷笑，「很顺利，谢谢你的香槟。」
「您真坦率，」夏莱扯起一个笑容，对方毫无畏惧的坦白对他来说是火上浇油。「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你的袖手旁观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伯爵笑得很僵硬。雷奥不理他，大口地喝着香槟，并很快喝光──他真的口渴了。
「雷奥，」夏莱走近他，轻声道，「为什么要瞒着我？」
对方不以为然地冷笑，「首先，没有什么瞒不瞒的！而且为什么我做事一定要让你知道？」
「因为──」嗓门刚一提高又很快降了下来，「因为我想帮助你，」他说着，掠起王子的金发弯腰亲吻一下，「我的殿下...」
「你从哪里看出我需要帮助了？」雷奥冷冷道，坚决扯回自己的头发，望着前方心不在焉地抽着烟。
相反地，夏莱倒不觉得气恼了，以为自己看到了某些孩子气的东西，「别那么倔强。」进一步凑向对方，深深嗅着他脖子里
的气息，「你把我抛在一边让我很难过，知道吗？我亲爱的小狮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对方腾地站起来离开椅子，避开他的进一步骚扰，「少拿肉麻当筹码！」
「难道在你心目中我还不如美国佬可靠？」夏莱终于发火了。
那还用说！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雷奥白他一眼，不慌不忙地掸一下手里的烟灰，「卡佩因先生，」他吸过烟，瞇着眼说，「您
在这个国家享有的财富和特权已经够多了，我认为完全有必要消减一下您的这种势力。」神情漂亮且充满不屑。
「是吗？您的意思是要从我手里争取『独立』？」夏莱优雅地冷笑着，「据我所知，您从那场音乐节里获得的实际收入还
不到三百万，您现在又用剩下的钱筹办什么啤酒厂──难道您忘了我们的契约了吗？
「当然，您还有国库。」他的声音放轻了些，显得更阴险了，「但如果您的国民知道您用王位跟我作交易，他们会怎么想？」
并不想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但如果能逼对方回心转意，他不介意更狠一些。
「什么怎么想？」雷奥说着，压根没把他的威胁当回事的样子，「唾弃我还是鄙夷我？你以为我会在乎？」他朝对方走去，
傲慢地吐出一口烟。
「五千万你就买下一个国家，不错的买卖吧？」
夏莱几乎僵在那里，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懂了那话。
「你疯了吗？」他怒吼着抓紧对方肩膀，香槟洒在他们的衣袖上。
雷奥扯了扯嘴角，扔掉酒杯动手将他掰开，「这么生气干什么？我以为你该高兴才是。」
高兴？我绝对不允许！夏莱在心底大吼，一股勃然大怒的冲动自心中升起，「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雷奥冷嗤一声，「我在做什么自己很清楚。」
伯爵低头发出古怪的冷笑，「是吗？你把王位卖给我？还怎么消减卡佩因家在这个国家的势力──既然它已经完全属于我
了？」
雷奥看着他，眼神凌厉而充满自信，夏莱不禁惊讶，大致猜测到了他接下来的话。
「如果我现在以国家最高元首的名义修改王位继承法，继承者必须将姓氏改为圣克莱芒，并放弃他国公民身分及他国名下
的财产和继承权。」
也就是说，一旦他按照契约登上大公的宝座，就等于失去了卡佩因家全部的财富和权力！可怕的陷阱。
「你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他不敢置信地问。
「你说呢？」对方的笑容邪恶而美丽。
夏莱不顾一切地朝他扑去──那一瞬间，他甚至有杀掉这小子的冲动──雷奥对抗不住他的蛮力，两人一起往后倒下。
刚才被丢下的酒杯正好位于雷奥背后，两人的体重将它彻底碾碎。
「啊──」年轻的王子发出痛苦的惨叫，玻璃渣透过单薄的衬衣刺入他的皮肤，甚至深入肌肉。
一开始夏莱并没意识到什么，他以为只是倒地引起的惊慌罢了，直到感觉出被自己压在下方的身体发出的瑟瑟颤抖。
「雷奥？」他慌忙撑起，看到另一个人脸上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夏莱大惊失色，攀着肩膀将对方抱起，看到他躺过的
地毯上已经血迹斑斑。
「快来人！见鬼！」他焦急地大喊，「快叫医生...噢！」
狠狠的一拳打在他脸上，雷奥再用膝盖猛朝他胸口顶去，夏莱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时候遭到袭击，被无情地撞倒在地。这
时候，听到喊声的朱利安推门而入。
「殿下！」他急奔到王子身边，看到对方背后血淋淋的一片几乎令他发狂。「怎么回事？」忘了身分的差别，他朝坐倒在不
远处的伯爵怒吼，一向温和的面孔几乎变形。
雷奥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朱利安立刻将它挽住，并进一步把王子拥入怀里，像对孩子一样抱紧他的头。对方似乎怔了
一下，勉强挤出一个自嘲的微笑。
「行了，不想看我痛下去...就快点把医生找来...见鬼！」
黎明时分，医生和仆人们才先后离去，这是几个月来，辛吉拉宫最忙碌和混乱的一个晚上。直到现在，城堡里的每个人还
对那时两个男人的大喊大叫心有余悸。wrx7t
朱利安一如既往地留在王子的卧室守候他。清理那些伤口用了整整三个小时，他站在一旁，亲眼看着医生们将尖利的镊子
探入皮肉取出玻璃渣，眼睛也不敢眨，觉得自己彷佛已经痛到麻木了，想要代替对方承受一切的愿望自始自终。
现在，即使那部位已经被干净的纱布覆盖，他也丝毫没有感到放松：等会儿他醒来会不会很痛？
大概是药物的作用，看起来对方睡得很熟，侧过脸趴在枕头上看起来安详且美丽。
朱利安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为他将披散在背后的长发全部拨开，以免发梢刺入绷带刺激伤口。
门外的喧哗有增无减──那个人还不死心！朱利安忍耐不住，终于站起来走过去将门打开。
「让我进去！」夏莱伯爵朝他喊道，已经被判定为危险人物的他，被两名卫兵牢牢挟制住。
「请您走开！殿下需要休息。」朱利安耐住性子道，声音压得很低。
佩兰走向伯爵，经过一夜的忙碌，他的优雅和镇定丝毫未减。「大人，」他对夏莱说，「您有什么话可以等殿下醒来...」
「我要看到他！他伤得那么重...」他刚说到这里，朱利安突然朝伯爵猛冲过去，推着肩膀把他按向墙壁。
夏莱惊讶地睁大双眼，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即使是他也几乎无法动弹。
「住手，男爵！」佩兰在一旁喊道。
余下的两名卫兵不知所措，本来一直戒备的对象现在似乎成了需要保护的人。
「听着，」黑发男人的声音低沉得恐怖，双手几乎掐进伯爵的臂膀，「我不管你是谁，从现在开始我不会让你再靠近他！如
果你再伤害到他，我发誓会对你加倍奉还！」
面对他的威胁夏莱简直不敢喘气，这个始终被他视为某人的附属物的存在者，居然敢用这样的语气喝令他！
「是吗...」他嘲笑道，轻易摆脱刚才那可笑的畏惧，「你有什么资格？你已经失职了...不是吗？」
年轻的近卫官瞪了一眼，令人心惊的绿眸逐渐转向黯淡。趁着他的失神，夏莱一把扯开他，朱利安不肯示弱地重新揪起他
的衣领，对方恼火地想要将他推开，直到看见眼前的那扇门打开。
「要打架的话给我滚远点去！」
听到那个声音，朱利安立即回头。
「殿下？」他放开对手奔到另一个人面前，「您...」
「雷奥！」夏莱也赶了过去，朱利安很快将他拦住，总算看清形势的卫兵们冲过来站在伯爵面前。
雷奥站在门里，目光坦然地打量着众人。上身没有穿衣的他露出缠着纱布的胸腹部，线条完美的小腹像是特意呈现出来的，
居然显得他更加性感诱人。
「让我进去！」夏莱顽固地争取着，朱利安丝毫不予放松。
「让他进来。」雷奥说。
「殿下？」朱利安焦急看他一眼，夏莱差点笑出来。
「让他进来，」对方冷冷地重复，「最后一次。」
在朱利安的坚持下，雷奥重新躺在了床上，苍白的脸色显示他确实相当勉强自己。
房间虽然经过清理，地毯上的血迹却来不及清除，看得夏莱触目惊心。
事实上，从进了这屋里，那个人就没正眼看过他，倒是那个忠心耿耿的近卫官少不了用警告的眼神对他时时提醒。又因为
他的阻拦，夏莱只能远远看着那个受伤的人，这种感觉简直比欲求不满还令他备受煎熬。
「我很抱歉...让您受到如此重的伤害。」
「痛一会儿，留几道疤而已。」年轻的王子轻描淡写道，他的总结配上冷漠的神情，像一把冰冷利剑刺入两个人的心。
夏莱低头，「我希望与您单独...」
「不行！」、「可以。」两个声音同时道。
「殿下！」朱利安简直要生气了。
雷奥朝他微微一笑，「有事的话我会喊你。」温柔的神情让夏莱着实嫉妒。
「可是他...」
「我相信你，朱利安。」王子说着，平静地眨一下眼。
朱利安怔了一下，「是...是的。」他喃喃地遵从，走出去将门关上。
夏莱觉得自己在发狂的边缘──和这个人所受的信赖相比，王子给他的条件是多么的苛刻！
正如刚才所言──最后一次。
如果是以前，他会把这当作幼稚的赌气，但经过这一夜的考验，他再也不敢将对方视为毫无心机的孩子──曾经淘气可爱
的小狮子根本就是一头武装到牙齿的凶兽！
即便这样，看到他流血受伤，他仍然心疼不已。痛一会儿？他不是很怕痛吗？平常就是轻轻咬一下他都会大叫着流出眼泪，
那么多尖利的玻璃渣刺入他的皮肤...留下疤痕...他的身体那么美...
看着绑在他身上的重重纱布，夏莱情不自禁地走近床边──每靠近一步，他都感到内心的鞭挞。
「还很痛吗？」他轻声询问。
「现在没什么，麻醉还没完全过去。」雷奥回答，却没有去看他。
夏莱无声地苦笑，这种无所谓的语气尤其让他感到心疼。「我会找最好的整形医生，确保你不会留下伤痕。」
「为什么？」对方不以为然，「这样子挺好，很新鲜...」
「别那样说！」夏莱猛地握住他的手腕，目光坚决，「我不会让你留疤的，至少不能是因为我的过错！」
雷奥冷笑一声，「我以为你会很有成就感呢。」
「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夏莱大声道──成就感？他想让他痛苦一辈子吗？「别这样躺着！伤口容易发炎！」他说着，倾身
下去想要使对方翻转过身...
「少碰我！」雷奥打开他的手，果断地拒绝了。
夏莱怔在那里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儿，他闭上眼睛抹了抹额头，「好了，我们不要吵架了好吗？你知道我很在乎你的感
受。」
雷奥不说话，沉默令他的容貌看起来更加精致，透明的蓝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某方。那一剎那，夏莱觉得自己又捕捉到了
那个令他无法自拔的幻影。
「我很抱歉干涉你的事...所有那些我都道歉...」他开始全面妥协。现在想想，他好像真的做错了许多：不就是不信任
吗？他不信任你，说明你做的确实不够！
「还有那张契约，我放弃了，那笔钱你想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我不会还。」
「是吗？」夏莱稍有些诧异，「好吧，随便你，那样更好...」但很快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不还了最好，他现在真是
恨死那五千万了！
「但契约还是要照办的。」对方冷冷道。
夏莱愣在原地，「不...我...不明白你的话。」他甚至让自己挤出微笑。
「不用那样自欺欺人，我的话你很清楚，」雷奥看着他，目光坦然，「准备好加冕吧，夏莱大公储殿下！」
「别那样愚弄我！」夏莱冲过去，双手支撑在他脸侧──自己的名字被他用那种方式念出来真是痛苦的讽刺！「我不会履行
契约！那五千万算我送你，别指望我会掉进你那该死的陷阱！」说完，不等对方的反应，压着他狠狠吻了下去。
羽绒枕头柔软而膨松，两个人的脑袋深深陷在里面，空气变得珍贵，唇齿间的交战异常激烈，急促的呼吸声煽情无比。一
时间，好像全世界的空间都被压缩进了那狭窄的范围里，没有其它任何一切。
「你玩弄不了不我...亲爱的...你太年轻了...」他捧着他的脸喃喃，浑然忘我。
雷奥一声声地笑着，「你以为契约真的很重要吗？」
「？」
「如果我主动逊位的话，作为第二继承人的你...无论如何也会坐上那个位置吧？」
夏莱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
「不！我不会！我不会当那该死的大公！我也可以逊位！」他不假思索地拒绝，埋头在对方的脖子里狠命亲吻。第三继承
人是艾黛拉──就让她当好了！反正那女孩留在卡佩因家也碍眼！
「你舍得吗？」雷奥轻声问。
夏莱像被提醒到什么，渐渐停下动作，谨慎地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金发青年，看到那嘴角浮现着的笑意，优美而残酷。
「不...该死的...不──」他悲哀地大喊道。
「你计划好的是不是？」激烈的情绪在夏莱胸中冲撞，无法思考的他将对方死死按住，「该死的！你怎么可以这样算计我！
我已经这么爱你了！」
那一刻，他的拇指按在对方的喉结下方，差点用力下去...
结果却松开了。他喘着气凝视对方，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溢出，落在那张令人痛恨的脸上。
他本来想再吻他一次，但没有成功，那个冲进来的近卫官将他从他身上推开──这一次，他似乎没有失职──然后他落到
床下，磕到了膝盖还是什么地方，很痛。
第十七章
诺昂把酒具送进来后便告退了，还有消肿的药油。他本来想为伯爵涂到伤处的，对方拒绝了，年老的管家也未予坚持。
于是，夏莱又是一个人坐在那屋里的窗边，没有月亮，维朗德庄园的夜色也美不到哪儿去。
当然，他还在工作，手里拿着一份隶属他家族的某企业的业绩报告仔细地阅读着。
像他这样的出身和地位，完全不必操劳也可以富贵终身，但他喜欢工作，虽然只是稍微关心一点。
他的祖先用血肉之躯为他们创立下财富的根基，跟他们相比，夏莱觉得自己已经很无所作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