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拍档 第一部(出书版)by 堕天
  发于:2010年0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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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恨别人偷窥他的行为,所以叫人砸了望远镜。照常理推测,他应该更痛恨对他做这种事的人才对,可是,他却没有趁胜惩罚当时就站在望远镜旁边的林亦云。

不仅如此,从他今天还特地找人上门陪礼的举动看,他非但不「痛恨」林亦云,反而隐隐流露出不自觉的关心。

一个在香港呼风唤雨的老人,为什么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青年有这样的好感?

仅仅只因为见面时他给他带来的震惊?

难道说,全永安被杀一事,在表面看起来已成定论的可能下,还另有隐情?

凌霖定定地望着无意中提供给他一个太过大胆想法的林亦云,感觉到事情的真相已自掩藏它的薄纱后蠢蠢而动,欲破茧而出。

香江之夜,万家灯火。倒映水中的灯光远比星光夺目,天上人间,繁华不过如此。

荣家的本宅自下午四时起便车水马龙,一辆接一辆的名贵汽车载着知名或是神秘的权贵、明星们,陆续进入设在本宅花园的会场。

夫人、小姐们的鬓香衣影活跃了这一方水土。长廊上,各类美味珍馐流水般地送上来,别出心裁绕廊而建的水槽中,古香古色的玉杯盛满了琥珀色的美酒,随着荷叶灯顺水而流,可以方便地让坐在大厅里的每一个人伸手撷取畅饮。

这却是荣耀祖在附庸风雅地仿着古人的「曲水流觞」而做的流水廊,直接把廊下都挖空了开流引渠,附加电力设备让水流流动才造成的一景,平常人家哪会这么浪费。

再说,汲汲营营的升斗小民下了班后只想倒头就睡,就算喝酒,也是倒在玻璃杯中大口灌下,消愁或助眠,无心风雅。

在这个彷佛已经脱离了一切凡间尘嚣的宫殿,或许最市侩的,就是一角专门辟出的绅士休息吸烟室。说它市侩倒真不假,甚至可以说,也很少有地方能比这里更市侩,涉及到更多钱的─不知有多少上亿的大生意,就在这相对一笑中决定。

七点准,作为晚宴主人的荣耀祖,挽着盛装的女儿出席,随着开场圆舞曲的乐声响起,场面空前活跃起来。

「为什么他没有携夫人出席?」林亦云看着努力咽下鼓得满满两腮食物的凌霖,低声问道。

「好像听说是二十年前,他因为夫人难产去世后,就没有再娶。」看到免费食品就不要命的凌霖撑了个肚儿溜圆,这才放下了盘子,在林亦云细心递上来的纸巾上擦干净了手,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回他。

唉,可惜,想打夫人牌的主意一早落空。

凌霖和林亦云站在这偌大的宴会厅一角,看着这太太、小姐们争富斗妍的会场。

一切仿着欧洲奢华风的舞会,有这么两个英俊青年自然不会被冷落在壁角,所有人都准备下场开始这场舞会盛宴的时候,说话间,已经分别有两名舞伴被细心的管家带到他们面前,凌霖和林亦云对视一眼,只好接过递来的纤纤玉手,分别行动。

美妙的圆舞曲音乐在乐队的演奏下,轻快地响遍了整个宴会大厅。

好在这种为着社交专门设计的宫廷圆舞曲,倒正合他们打探消息的意!看一眼汗都下来了,几乎同手同脚走路的凌霖,林亦云施展开旧时学到的舞步,精湛的舞技倒叫人瞩目。

旋转,敬礼,交换舞伴。

各名媛淑女们有意无意地向这边靠过来,等着交换做他的下一个舞伴。

「我见过妳的。还记得我吗?」

终于逮到机会,把荣家小姐荣丽贞从舞伴交换时带入了手中,看着这心不在焉的宴会主角,林亦云索性单刀直入,压低了声音,向这个虽然盛装,但难掩苍白憔悴的女子挑明日前那匆匆一面之缘。

这本也是两人的计划,既然这两父女都对林亦云有四、五分像全永安的容貌有特殊的感觉,自然要善加利用,见机行事。

「?」

彷佛是因为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话,从刚刚起神游天外的荣丽贞总算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自己的男伴,却突地吃了一惊般尖叫起来,刺耳的尖叫声还在猝不及防的林亦云耳内轰鸣,荣丽贞却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走。

林亦云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猛然间被她一把推倒,踉跄着退后几步,撞擦过池中的几对舞伴,最后压倒在一桌食品上,无比狼狈。

众人纷纷往这混乱中心看来。

「没事,小女只是心情不好,脾气太坏了!」

忙乱中,还是荣耀祖这只老狐狸长袖善舞,轻轻一句带过当场的窘况,并殷勤地唤人把林亦云带到客人房洗换衣物。

「林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您的衣服大约二十分钟后好。」

递上了全新的浴袍,把弄脏的衣物马上拿出去清洗,有礼的佣人甚至还送上了一托盘的食物与红酒,生怕怠慢了贵客。

得到林亦云想要一个人静一下的回答后,多礼的管家鞠了个躬出去了。

独自一人留在房内的林亦云,无聊地打量着挂在客房内的张大千山水,因为觉得口干,顺手拿着红酒喝了几口,觉得这红酒清香、顺滑,微带着清新果香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食欲,不知不觉间把一整杯都喝下去了之后,视线开始朦胧起来。

「奇怪...我的酒量不会这么差...」

勉力撑住自己快软倒的身子,屋子里的一切都旋转起来。林亦云只记得最后听到的是开门的声音,自己好像被某个人温柔地扶住了,然后意识就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有羽毛般的轻抚在自己脸上留连不去,耳边听得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喃喃细语,林亦云的神智渐渐开始复苏,只是手足都软绵绵地,动一根手指都很困难。

不想让别人发现他已经醒了,林亦云小心地把眼睛张开一条缝,想看清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可是由于看到的内容太过震惊,双眼一下子睁得大大地,嘴巴也合不拢了。

在他面前的是荣耀祖,平日钢铁一般意志坚硬的线条此刻全化成了似水柔情,微微醺红的双靥不似一个年近五十的老人,反而像热恋中的少女。

「他」眼睛明亮,双颊酡红,嘴角带着一个梦般温柔的微笑,手指爱怜地轻轻摩娑着林亦云无法转动的脸。

「荣先生...」

结结巴巴地想与这个看起来无比奇怪的人做沟通,林亦云这才注意到,自己现在已经不在适才的客房,而像是身处于一个古堡顶楼的房间。

一旁的落地窗看出去,满天的星子伸手可撷。

「别叫我荣先生,我是耀祖。」

双手把他的一只手擎起,挨近自己的脸摩擦着,那张黝黑的脸容出现了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迷醉神情,唇瓣轻轻擦过他的掌心,让林亦云只觉得诡异不堪,鸡皮疙瘩一颗颗自皮肤里钻出来。

「你不会再走了,是不是?不,我不会让你再走了,你看,这次我已经做好万无一失的防备呢。」

他献宝似地从一角牵起了一条金光闪烁的链子。

林亦云这才发现,自己左足踝上不知何时被套上了一个镶金刚石的金箍,细长的金链子系在床边的铜柱上,长度虽然有四、五公尺,但很明显限制了他的活动空间只在这房子容许的范围内,想跑出是不可能。

「你不可以这样,我会告你非法拘禁!」林亦云大急,嘶声叫喊。

「我不会再听你的话了。让你出去了,你很快就想要更多,我给你自由,给你做你想做的事,你最后就不会想要我了...」

荣耀祖眼神迷乱,本是桀桀笑着说的话,最后竟变得咬牙切齿,「你说过,如果你背叛了我,你情愿把心剖出来给我,叫你全身的肉都被我一口一口咬下来...你说过的。」

看着他渐渐蜕变得狰狞可怖的面容,林亦云不寒而栗。

「你不相信么?那便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看!我若负你,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让你把我身上的肉,一口口地咬了下来。」

─这本是男女欢好间,最肉麻不过的誓言。

他此刻却在一个男人面前提起,神情凄婉,即使迟钝如此时的林亦云,也瞬间明白了他与那个男人的关系。

是的,荣耀祖不遗余力地反对全永安与荣丽贞结婚,却不是为了憎恶一个身分下等的男妓娶他的女儿,而是因为满腔的爱恋被人弃如敝屣。

他爱他,所以也恨他。

他背叛了他的感情,还妄想能和他女儿在一起,通过他女儿这层血缘关系摆脱他。

林亦云搭舌不下、再也说不出话来,因为这个秘密委实太过惊人。

「我自从在产房看到她大出血后,就再也没办法对女人感兴趣了。我在船上遇到了你,那时你只不过是一个靠吸别人的男根过日子的男妓!我提挈你,爱护你,帮你还了欠地下钱庄的钱,让你出来。

「你说你想自己做生意,我帮你开店,你要什么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居然还想把我忘掉,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你说你是不是还对得起我?」

空洞的眼神,一字一恨地数落着他的失意以及被背叛,荣耀祖神色灰暗,脸上老态毕露,已不复初见时那种意气风发,正如壮年的风貌。

「荣先生,你要冷静...我并不是全永安。」

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足还是使不上力,林亦云暗自叫苦。无奈中只好祈求能通过语言唤起他的神智,让他清醒过来。

「你是,从今天起你就是他,你看这眉这眼,你是他,你又回来找我了。不要紧的,今天来的宾客这么多,不会有人怀疑到我的。我调查过你,你在香港举目无亲,就算是失踪也不会有人找你,留下来...」

他是一个最精明不过的疯子,把一切都算计得如此清楚。

更可怕的是,他还是一个清醒的疯子,他明白自己在做的是什么。

在他语无伦次的阐述中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林亦云奋起了最后的力气,在他快把嘴压到自己唇上时候推开了他,可是猛然一动下,身体却起了奇妙的反应,全身的血液渐渐集中到了下腹,心跳如擂,血脉贲张。

在这关键的当口,一种猛烈催发出来的情欲把林亦云弄得措手不及,心里只有不停叫苦。

「你...」

「情人醉...嘿嘿,情人醉!」

同时也发现了他的异状,明白适才让他喝下的春药起了作用,荣耀祖却是无比地兴奋,一只手握住他灼烫无比的足踝,伸手就往他的...摸去。

「唔...」

强烈的恶心感不住地涌起,情急下看到一旁的柜面上,放着从自己身上取出来的物品,银灰色的手机面闪着幽白的光。

拼尽了全身力气按下设置为「1」的快捷按键,林亦云祈祷凌霖真如他出门前所说,如果他有危险,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

「嘀嘀嘀─嘀─」

摸黑在迷宫般的房间走廊上穿行的凌霖,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大跳,才想伸手接起,却已经被人挂断了。

看一眼上面的号码,一种强烈的不祥之兆莫名来袭,凌霖立刻放弃了他进行到一半的暗查工作,凭着记忆中的方向冲向林亦云适才被送入的客房。

但,却空无一人。

目光闪烁的荣家下人答他说,林先生衣服干了后马上就走了,再三询问也没个准确答复,管家来过,随即推说会场还有事务要忙便匆匆离开。

大厅里的圆舞已经结束,散场先稍事休息的人们,左一团右一簇地围成若干个小团体,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凌霖极快地环视了全场,没有看到他熟悉的那个身影,也没有看到荣耀祖和荣丽贞。

「说,荣耀祖现在在哪里?」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凌霖藏身在转角处,拖过一个端着托盘的下人,低声地威胁道。

「我不知道啊!」

只觉得脖子上一凉,还未看得凶徒身形便已被胁,那佣人只道是趁着荣府今日上下奔忙,有宵小趁机混入,百忙中战战兢兢保命要紧,「可能会在主人房!」

他一指离开大厅稍后处的一幢阁楼。

这栋建筑十分古怪,两层高的小楼后居然有一座十层楼高的高塔,想是荣先生兴趣来时观星所用。

凌霖一掌劈晕他,扶到床上放妥,直冲被前面一片繁华喧嚣衬得无比孤清的小楼而去。

「你在找什么?」

就在凌霖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幢小楼,四处寻遍却依旧找不着一个人影,惶急无措时,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在背后响起。

被吓了一大跳的凌霖,转身之际已经展开擒拿。

「呀!」

来者应手而倒,却是已经喝得半醉的荣丽贞─这个女子,在离开了繁华的大厅后,又一个人关在寂寞里独饮独酌么?

「他又被他带走了...呵呵,我们有什么错?我爱他,从第一眼看到就爱上了,凡是我喜欢上的人他都要跟我争!」

荣丽贞哭倒在这个高大俊朗的男子怀里,口齿不清地呢喃着─也许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排除寂寞的怀抱。

「他把他带走了?他是谁?妳知道林亦云在哪里?」

这总是一个人喝酒的女孩子,心里到底埋藏着什么秘密?

凌霖焦急地轻拍她醉红的面颊,试图唤回她清醒的神智。

「星星很亮,他们就会去看星星...如果海上起了浪,他们就会到别墅去...明明有我可以陪他的,明明有我...」

半醉半醒间的荣丽贞举头看着高悬在夜空中的灰塔,脸上的神色又是怨毒又是妒忌。

凌霖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一手扶着醉意醺然的荣家大小姐,一边摸索着向旁边的悬塔走去。

「...」

下唇已经被细密的牙齿咬破了,鲜红的血缓缓渗了出来,脆弱的地方被人无情地玩弄着,好像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就要不受控制地从心底跃出来,控制这个身体,响应春药以及别人的唇舌在自己身上造成的影响。

他一定会来...要等到他来...在这样一场难堪的持续战争中,不知不觉中,等待已经成了支持自己强撑下去的信念。

林亦云更用力地咬紧了唇,不肯让那已经化身为兽的老人得逞。

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酷刑。

就在他打算放弃,意识渐欲飘离时,猛然被撞开的门带来了他的希望。

「凌!」

林亦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来了,他到底还是来了!

「我不会让你们带走他,我不会让你们再带走他!」

赤裸着身子的荣耀祖狞笑着,用突然敏捷得不似他这个年龄的人所能产生出的反应,跳过另一边去,一手从枕下抽出了一把银色的手枪─珍宁斯22,近距离开枪最有效。

林亦云却趁他松开手的这一个空档,强撑着滚下床朝门口跑来,却被足上的金链绊了一个趔趄。

「不许你再离开我!」

红了眼的荣耀祖瞄准他趴在地上的背影扣动扳机。凌霖被吓得魂飞魄散,将荣丽贞往旁边一推,便合身扑上去挡在林亦云的身后。

「砰!」

沉闷的枪声响起,大团的鲜血涌了出来,伴随着声响的,是一具苍老而颓然的身体。

惊魂未定的两人回头看去时,却是本来瞄准了他们的枪枝在最后一刻炸膛,被阻塞的子弹在枪管内爆炸,千千万万的碎片在小范围里炸开,荣耀祖的胸前绽开了碗大的一个血洞。

他合不拢的眼睛犹在贪恋地望着这个世间,不知道他从血色的瞳仁里,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否是死亡的恋人在对他微笑?

「最终,还是他为自己报了仇...」

斜依在门边的荣丽贞被这一声枪响惊醒,良久,她唇边带了一丝诡异的笑,面颊抽搐,又似在害怕冥冥中一种神奇的力量,用梦一般的声音喃喃诉出原委。

「他害怕老头子总有一天会用到这把枪对付他,一早就偷偷用弹珠塞住了枪膛。」

这本是他们商议着要从这老人身边逃走那天,秘密做下的手脚,却不成想,如今这把索命的武器替他索回了仇人的命。

天网恢恢,报应不爽,这句话竟然在他们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应验了,凌霖与林亦云被震撼得久久不能说话。

午夜豪宅里的枪声惊动了巡警。

警方全面展开搜索后,自那个神秘的顶楼房间内搜索出了一颗装在匣子里,被石灰等化学药品保存得完好的头颅。正是失踪半月的全永安,头颅的面部表情非常平静,如同睡着,只是他的眼睛永远不会再睁开。

屋角的冰箱里存放着被培养皿放置着一个心脏,冰柜里还存有少量残余的肉块...拍证、取照的镁光频闪间,凌霖悄然把林亦云抱离现场,体贴地把仍在恶心不已的他带到江堤上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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