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凤咎咬唇思索着。
“不要等到失去再来追悔，真到那个时候就太慢了。”章如凤最后只留下这句话。
挑了一条比较偏僻的回廊、打算避开和自歆打照面的机会，漫步在看似不见尽头的长廊上，张凤咎沉默的思考了好半天。
虽然我很明白如凤是基于一片好意才会开口劝我和白歆坦白，但是我还是做不到！
有点烦躁地在栏杆边停下往前的步子，张凤咎蓦然拧起细眉、忍不住忧郁起来。
我晓得白歆对我是无可挑剔外加万般包容，但是，我也有属于我的难处和想法啊！不是我不愿意坦诚，而是我无法啊……
那段属于幼年的记忆一直透过每夜的梦境警告着张凤咎，要他千万不能对谁动心或是坦诚另外一个人在他心底的地位，不然，等到两人心意相通、再也离不开彼此的时候，悲剧就会发生。
想起娘亲的薄命、爹爹的痴心相随使得他们在遥隔于两个世界的时候痛苦不已，张凤咎就不禁眼眶泛红，心头冒起一股好久不见、他以为已经消失了的熟悉痛楚，因而难忍的咬咬唇，将放在栏杆上的纤手给握得死紧。
这件事究竟是谁的错？是我吗？还是爹？或是娘？
张凤咎不晓得，所以他日以继夜地逃避着白歆捧上的真心，一厢情愿地和他徘徊在朋友与情人之间的暧昧关系，就是要极力避免两方都受到伤害，只不过白歆不懂得他的心，而他也不打算告诉白歆有关他的顾虑，因为他知道当他一个松懈，白歆便会趁势钻入他的心、霸占他的心湖，再也不愿走开。
虽然他之前说过他是那种“爱了就是爱了”的个性，即使对方不喜欢他，他也还是要力争到底，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似乎不是如此，他不但开始逃避白歆，也逃避起自己，因为害怕失去而拒绝了白歆和自己。
仰首的那瞬间，张凤咎露出了一抹淡淡苦笑。
原来我并没有自己所言的这般潇洒啊！我依然会为情烦闷、为爱郁闷，就只为了不再重蹈覆辙……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张凤咎怔怔盯着园里的点点翠绿，跳望着远处的栖凤殿，一时无语的踱离廊上，往他的居处迈步前进。
没过多久，回到殿里的张凤咎偷偷摸摸地自宫殿的后头进入内里，然后拐了几个小弯，顺利避开宫女和侍卫回到房里。
走近桌边时，张凤咎发觉桌上搁了一盘他最爱吃的点心，而且还有一碗奶茶，表情瞬间一诧、张唇无语，因为他晓得会随时替他准备食物的人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白歆。
看来刚才白歆四处寻我的原因是因为我早膳没用过就一直跑给他追，所以他回到殿里的时候才特意为我准备了这一盘点心，想让我回来之后可以吃吧？唉……白歆这家伙还真知道要怎么挑起我的罪恶感！
觑着桌边的食物还在热气直冒，张凤咎不禁神情复杂的望了这盘东西许久，然后在回过神的时候朝瓷碗伸出手，直接就口点滴饮尽碗中的液体。
将碗放下，回眸瞅着盘上的精致点心，张凤咎还是没什么胃口，便干脆转过身去取来一套衣裳，打算先净净身。
打定主意之后，张凤咎步入了内室的温泉池，反手关上门板就开始卸除身上的衣物。
就在此时，自殿外寻人未果的白歆走入了安静的殿里，发现没有半个人之后又踱入了内室，这才发觉他先前帮张凤咎备好的奶茶不知被谁喝个碗底朝天。
最后，在猜到这个偷喝奶茶的人究竟是谁之后，白歆扯唇笑了。
他回来了！
露出一抹微笑，当白歆侧耳听见里头有水声传出之后便踏着悠闲的步伐走进内室。
踩着悄声、几乎听不见的步伐来到内室做为浴池的隔间门前，白歆微笑着推开门板，然后走进满室氤氲，因为他知道张凤咎必定就在这里。
“凤咎？吾爱？”
愉快地扯出一抹无声的笑，白歆开口朝里头呼喊着，眼前淡淡飘在空气中的雾白让他看不清楚前方的景色，待他举起手来往空中挥了挥之后，这才勉强见着脚尖前的几寸情形。
正泡在洒满花瓣的浴池里的张凤咎，侧耳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响，于是一脸诧异的回眸采向身后，接着便听见一道足音缓慢地朝着他的方向轻轻踱来。
“谁？”
这个栖凤殿是我的地盘，后宫里的嫔妃们都晓得我不爱有人打扰，不会特意前来找我串门子，再说，我这个恶魔贵妃的名号更是后宫人人皆知，应该不会有人敢越雷池一步……那么……来的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正当张凤咎在思索之际，来人已经在他的面前站定了，而且还笑得一脸别有所图，唇畔溢出一串讨好的呼喊声。
“凤咎吾爱，你在做什么啊？”
拨开室内升起的冉冉白雾、迳自在浴池畔蹲下身来的白歆，正笑望着此刻有点失神的张凤咎，忽然呵呵笑了起来。
被问句瞬间惊回神志的张凤咎，瞪大双眸睇着眼前不知何时偷溜进来的白歆，发觉他正一瞬也不瞬的笑瞅着他，眼瞳里那抹有些兴奋的光芒让他意识到他正光着身躯泡在水里，不禁脸红起来，快速将身子沉入水底，只露出一颗头来。
“你、你干嘛进来？”张凤咎结巴说道。
此时，张凤咎赧颜的模样看起来很是美丽，直怔得白歆望着他恍神了好半天，良久才在张凤咎的白眼之下慢慢回过神来。
“你难道不晓得我在洗澡吗？”
不以为忤的白歆咧嘴笑了，“我知道啊！”
就是知道你在里面我才会进来的嘛，谁叫你一大早就跑给我追！
“知道你还进来？”张凤咎气得瞪眼外加鼓颊，不快的下命令，“你马上给我出去！”
“哎呀，别这么凶嘛……吾爱，我是特地过来帮你擦背的啊！俗话说，妻有事，丈夫服其劳啰！”眨眨无辜的眼睛，白歆望着张凤咎被他一番话逗得脸红的样子好一阵失笑。
“不……不需要你来帮我啦！总之，你快点出去！”张凤咎一边掩面一边嚷道。
“这怎么可以呢……”白歆呵呵笑道，趁着张凤咎不注意时开始脱起自己的衣服，直到张凤咎听见一阵窸窣声而抬起头来的时候，他早就已经卸除身上的所有衣物，跳入浴池里。
见状，张凤咎的脸色立刻瞬间刷白，像是逃难似的游离白歆好一段距离，原本以为能就此逃过一劫，没想到下一秒白歆就面带微笑的朝他游了过来。
“亲亲娘子，快点背过身去吧，好让为夫的替你擦一擦背！”
这下子我可惨了！白歆是有预谋的……
“哇啊啊——我不要！不要、不要……”
于是，不屈服的张凤咎开始和白歆玩起你追我游的游戏，直到他再也游不动了、一把被白歆拦腰抱住为止。
第八章
“我抓到你了！凤咎……”白歆的脸上扬起胜利的笑容，待他低首瞧着张凤咎被他耗尽一身气力、苍白着一张美丽小脸的模样，一丝心怜瞬间就冒上他的心头。“累吗？那就休息一下吧！”
张凤咎转眸瞥着温柔神情、正伸出手来抚着他颊畔湿发的白歆，好一阵子无语，未了才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特意进到这里来就只为了逮到我吗？”
望了望张凤咎乖巧地偎着自己的疲倦神态，白歆缓然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那是为何？”懒得再躲避了，张凤咎直接发问。
“我想……你是不是该告诉我，那个让你无法跟我坦白心中感情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他……还是问了……
张凤咎叹了口气，垂下眼眸，“为什么你想知道？”
“因为我想要得到你的爱，凤咎。”语毕，白歆溢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张凤咎无语的垂眸，沉默了一下子才缓慢启口，声调不疾不徐，像是在抱怨的低喃说：“我都说过好几次了，我已经承认自己是你的皇子妃了，这还有什么好讨论的？”
由于张凤咎的脸是背对着白歆，所以白歆无法看到他说这句话的神情，只好蓦然叹道：“凤咎，这个跟那个是不一样的。”
为何凤咎就是咬紧嘴巴不愿对我说出承诺，除非……他在害怕些什么！
闻言，张凤咎更加沉默了，在白歆的怀里轻轻摇起头来，失落的咬着唇。
“……我不能说。”
“凤咎！”盯着张凤咎的发顶，白歆为他的固执轻声叹息起来，“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吗？”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从未有过公平。”垂着被雾气沾湿的长睫，张凤咎幽幽说道。
“凤咎，你到底在坚持些什么？”白歆不解的歪首追问。
“你错了！坚持的是你，不是我。”
“你……”
白歆没辙的看着张凤咎缓慢地转过身来，用一副默然的模样瞅了他半晌，然后请求说：“别再问了好吗？我不想谈这个……”
“你在逃避。”心软的白歆幽幽说着，褐瞳紧紧望着张凤咎在他的注视下撇开了那张嫣红的美丽脸蛋。
“这不是逃避。”不悦的呶着小嘴，张凤咎吐出一口气来，淡道：“就算没有将承诺说出口，我们的关系还是一样不会改变啊！我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说出来？”
露出一抹苦笑，望着张凤咎的白歆终于吐实说：“……凤咎，那是因为我害怕。”
“害怕？”张凤咎立即瞪眼、拢眉。
想不到白歆这家伙也会有害怕的事情啊？
瞥着张凤咎不给半点面子的露出一张疑惑表情，白歆忍不住暗地替自己叹了一口气。
我的皇子妃平时很聪明、被仇家拿刀砍的时候也跑得很快，怎么当他遇上情事的时候就会变成二愣子了？害我想出口责备都不舍。
“我害怕你会不吭一声就弃我而去，或是喜欢上别人而不要我这个皇夫。”很哀怨的说着，白歆受不了再次被退货的刺激，第一次是章如凤不要他而选择了君无为，第二次绝对不能再发生张凤咎抛弃他的事情。
“……我、我才不会！”张凤咎当场愕愣的张着嘴，赧颜否认。
“那就是了！”白歆抿唇望向张凤咎，希冀的眸光持续闪烁着。“难道你想逃避一辈子吗？或是你想一辈子被我追着要答案吗？凤咎，人生有时候就是要放手一搏，如果你不跟着下注赌赌看，你怎么会晓得最后的结果？而且，就算你承认喜欢本王，你也还是你啊！”
一番话瞬间让张凤咎为难的犹豫起来。
白歆说得没错，可我更害怕的是……一旦承诺之后，如果他先离开我的话，那么我很可能会痛不欲生啊！但是，如果逃避到最后他还是离开了我，我一样会很难过，并且会怨恨自己没有好好把握和他相处的时间！
思来想去，张凤咎发现好像白歆的话才是正确的。
人生似赌，假如是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不妨就跟命运赌上这么一把吧！因为谁也不晓得我们会不舍走上和爹、娘一样的命运！
“凤咎？”
“你真的想知道原因？”抬起眸来，张凤咎轻声说着。
眼见张凤咎松口了，白歆连忙露出开心的笑容回道：“我想知道！”
瞄了一眼白歆，张凤咎反问：“还记得我曾经跟你提过我的身世吧？”
“记得。”
“那就是原因。”神情复杂的说毕，张凤咎抬头觑着白歆讶愕的表情，“我害怕……就算当初的承诺还在，两人却已相隔两界……”悲伤的眼底冒出了水花，颤着唇继续将话说下去，“我不要我们跟我爹娘一样，你明白吗？”
白歆没有说话，瞅着张凤咎从眼眶里滚出的水珠，这才明白张凤咎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回应他的真心，就因为情深，所以才会害怕失去对方。
“凤咎……”白歆伸出双臂将张凤咎拥紧，接着拍拍他的发顶，轻声哄道：“抱歉，我现
在才晓得……”
我的凤咎果然跟如凤不一样，尽管他刻意将自己表现得大刺刺的，可他的心思却是这么细腻、这么纤细！
将头埋进白歆怀里，张凤咎不语的啜泣着。
仰首的白歆思索了一下子，这才用指尖抬起张凤咎的小脸、替他拭去泪珠，接着再用双手捧起他的小脸，爱怜地捏捏他的脸颊，温言笑道：“你想太多了，凤咎！我怎么可能会舍得离开我的皇子妃呢？告诉你，这辈子我可是缠定你了，而且你还要被我追着跑咧！”
闻言，张凤咎登时破涕为笑。
“那就要看你追不追得到了？”
“你放心，本王是说到做到的人！”
结果，就在张凤咎心甘情愿地点头承认他也和白歆有着同样的心思之后……他马上就在冒着热烟的浴池里被白歆给吃干抹净。
最后，那羞怯的情事竟让张凤咎整夜都无法阖眼，只因为白歆在回到殿前之后还神经大条的搂着他呼呼大睡，当他那张赧红似小火的脸蛋只是因为刚才泡水泡太久的关系，完全没有发觉他脸上的异样。
是了，因为做“那件事”，张凤咎可是第一次，结果，当他们完事之后，白歆还特意将他全身擦干、替他穿衣，然后就抱着他回房睡觉，而这本来是很普通的一件事的，但是……
我完全没办法在那样的情况下在白歆的怀里安然睡着啊！
张凤咎还隐约记得两人身上沐浴过的香气在同宿一夜之后互相缠绕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氛围，而白歆微热的体温和暖暖的拥抱，则是让他又回想起他们适才在池里交缠和激烈喘息的情形，瞬间赧红着一张小脸、无言的睁着双眸，就这么直到天亮。
天气甚好的今天，天际飘过几朵云，微风轻轻吹送着一地芳香。
在时间未至晌午之前，张凤咎起了个大早，一个人闷不吭声的蹲坐在自家屋檐上一边托腮发愣，一边躲人，只因为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那个害他夜不成眠的始作俑者——白歆！
没过多久，张凤咎便听见自他的殿里传出了几串疾呼，料想大概是白歆醒来之后发现他不在身边，这才开口在找人。
“凤咎——？”
果然，在栖凤殿的床上醒来，探手却没触到温暖的人体和纤细的曲线，白歆立刻因为怀疑而瞬间睁大双眼、爬下床，晃着脑袋四处探看。
浴池里没有、床上没有、殿里也没有，怪了，我的皇子妃一大早会上哪里去呢？
疑惑的白歆迅速穿好衣服，然后奔出殿外继续寻人。
“哈啰！亲亲皇子妃——！”
只见白歆喊了大半天也没人回应，不由蹙起眉来。
糟糕！该不会凤咎还在气我昨晚不顾他的意愿而强占了他的事吧？不会吧……
心底忽然冒起一股焦急，于是，白歆连门面都没打理就风风火火的开始四处寻人，而在檐上的张凤咎则是一派沉默地望着底下的白歆不断找寻他的忙碌背影，忽然溢出一声叹息。
“唉……”
难道当我的心给了、身子也给了白歆之后，我的生命就再也不能缺少他了吗？不然，为什么我现在就好想出现在白歆面前，让他笑着拥抱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