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随我意(修改版)37
刮肉剜骨般的疼痛沿脊背蹿上来,宋延卿痛吟一声睁开眼,视线模糊,看得并不真切,只闻杂乱的人声在头顶嗡嗡作响,随後一双昭示主人身份的褐色厚底绒靴闯入了视线。
“你是宋怀德的儿子?”那人说著一口不甚流利的汉语,揪住宋延卿的发强迫他抬头,看了两眼,咒骂道:“怎像个弱不禁风的娘们?”
锣鼓响亮的嗓音震得宋延卿耳朵生痛,敛眉打量眼前的陌生人。一顶绣著黑鹰标记的貂皮帽子,帽沿两侧垂落的金丝缎紧贴在编成小辫的发前,眼珠墨蓝,眉毛锋利,能有这般尊贵的气势,必是西夷王无疑。
这时旁人朝他低语几句,西夷王闻言脸色微变,重新望向前方的人说:“你很有智慧,留下来,我不会亏待你。”
宋延卿扬起苍白唇角,斯文白皙的脸透出一股桀骜:“一臣不侍二君,我今日若背叛天朝皇帝,他日同样会背叛你。”
西夷王横眉道:“我会比天朝皇帝更器重你,金银珠宝美人良田,你想要什麽我都给你。”
宋延卿冷冷嗤笑,抬起下巴以不居人下之姿字字铿锵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敬酒不喝喝罚酒!”谈判破裂,西夷王露出猎鹰般冷血残忍的本性,重重甩开他,走过去一脚踩到他脸上,“你昏迷三日,定不知天朝军队早已溃败退离玉门关,只要我再乱他军心,看他们降不降!”
宋延卿脑袋似被重铅所压,痛得快要窒息。在昏迷前,他听到西夷王厉声下令:“把他吊到玉门关上!”
半个时辰後,血迹斑斑的白色身影连同数十个黑色头颅出现在黄土高墙前,猩红滑落,触目惊心。消息传到退离玉门关五十里驻扎的天朝大军里,立刻引起一片恐慌。士兵浑浑噩噩提不起精神,熄灯号角刚吹,都赶著回帐篷歇息。
大漠只剩下死寂般沈默,君意随坐在一堆乱石中凝著望天边弯月出神,连背後有人靠近都没有察觉。
“啧啧,好大一块望夫石!”王曦落撩袍蹲到他身旁,像发现什麽古董珍宝般挤眼坏笑。
君意随抿紧唇,冷俊的脸上宛如冻结一层厚霜。
王曦落依旧笑著,冷不防抽出他怀里露出半角的东西。
君意随身形微颤,却没有阻止。
王曦落扫了羊皮卷上的字一眼,扬眉轻笑:“恩,曲子不错。”
君意随沈默好长一段时间,干涩的喉里才挤出几个字:“他写的。”
王曦落微微一笑,重重拍他的肩膀,回房提来二胡,调好弦道:“好好听。”
轻快愉悦的前奏随提弓拉弦的动作荡出,如清泉击石,似月华泻地。君意随静静听著,眼前景物渐渐变得忽而清明忽而影绰,仿佛又看见当年翠竹下,温文儒雅白衣男人拨弦而奏,仿佛又感受温暖的臂将他紧紧环住,驱逐他心中不堪的回忆和寂寞。
相思竹下埋相思,唯愿君心随我意……
二胡声婉转如泣,似诉断肠苦,难以言喻的痛楚一次比一次鲜明,君意随无力的闭上眼。
曲上高潮时蓦然停止,王曦落阖上眼,轻声道:“意随,你不该让这首曲夭折。”
君意随沈下眉色,表情痛苦地问:“他……能坚持多久?”
王曦落眼色有些迟疑,最後仍如实回答:“不吃不喝,最多三天。”停了一下,见他不接话,暗暗轻叹,道出心中忧虑:“这次玉门关失守,士气更加消沈,现在他们悬人示众,军心恐怕要大乱……”
“曦。”君意随开口打断他的话,转头和他视线相触,用颤抖而坚定的声音道:“我需要你的帮忙。”
天意外地飘起雨来。
吕策按住腰间配剑登上战车,银铠闪亮盔缨飘扬,气势威严。下方十二万大军鸦雀无声,列成五个方阵,刀枪耀目,透出破釜沈舟的果决之气。凌厉的视线一一扫过整齐的队伍,高扬的旌旗,林立的马车,最後停在静静而立的男人身上。
青衫飘裾,抱著暗红长剑,清冷得使人怵然。
“延卿就拜托你了。”吕策嘱咐一句,收回视线,望著玉门关前黑压压一片的西夷军,缓缓拔出配剑指向天际,扯著喉咙嘶声命令:“杀!”
一声苍劲悠远的号角吹响,骑兵如潮水般冲出,两股铁流呐喊著汇集在一起。马蹄奔踏,箭雨如蝗,战车咆哮中夹著火药爆炸声,巨响过後,滚滚浓烟蹿腾上天,染得漆黑一片。
战刀出鞘,尸骸枕藉,伤痕累累的城墙前顷刻血流成河。
玉门关城上的西夷兵割断绳索,将悬挂的头颅装到投石车上,飞弹出去。列於阵前的天朝弓箭手见同僚首级,不忍乱箭射杀,纷纷停下攻势。西夷借机派三万大军冲出城门,避开弓箭队,向大军右翼挺进。
“放箭!放箭!”咆哮的怒吼淹没在震天厮杀和炮火声中。
战火持续,雨亦不停飘落,笼罩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冰冷滴在眼帘上,宋延卿颤颤睫毛,勉强挤开一条眼缝。是错觉吗?为何会有如此温柔的雨帘,而且出现他熟悉牵挂的身影。
君意随骑著棕色健壮的高头大马,破开围堵的敌兵疾蹄逐风冲来。
宋延卿扯起铁青的唇角,温柔的看著他。
他说过,要陪他下棋,赏花,游遍大江南北。
他说过,要为他谱完那一曲《玉门长歌》。
他说过,要与他相守三生三世……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得很遥远了。
雨里燃起一簇火,彤如烈焰的长弓自青袖下缓缓举起。
宋延卿垂下眼,小随……对不起。
马嘶长鸣,弓如满月,随著一滴清泪滑落眼角,骨节分明的指绷然松开──一支翎羽箭穿过温柔的雨帘,拖著长长破碎寒光射来。
“唔!”箭没入前胸,自後背透出,鲜血顷刻在雨中绽开,染红一袭白衫。身体被紧紧钉入玉门高墙上,宋延卿蠕蠕双唇,垂眼看著胸前的箭尾,心里轻柔笑开,真是个清冷的人,连握过的箭都透著凉意……
四肢冰冷,胸膛却热得快要炸开。
快要结束了……
瞳孔开始涣散,宋延卿依旧挂著温柔的笑,深深凝望眷恋的身影。
小随,你又哭了。
你知道,我会心痛。
笑容慢慢凝固,他始终舍不得阖上眼,在失去意识前,耳边传来将士厮杀声,隆隆炮火声,嘹亮的号角声,交织成一曲荡气回肠的悲壮绝响。而他和君意随,则安静沈浸在属於他们的世界里,隔著火光沸腾的战场,彼此遥望。
君随我意(修改版)尾声&填坑计划
离香院的梨木花窗里传出一道清冷婉转的琴声,时有二胡悠扬和弦,幽然似花落流水,留暗香一缕。然随著二胡揉弦拔音,琴声亦愈来愈高,空阔鸣响,有如金戈铁马驰骋沙场,铮铮凛凛,夺人心魄。几段高昂起落後,二胡霎然停歇,余琴之韵缠绵至曲终。
盏茶的光景,门开了,屋里走出一名华衣男子,表情显有遗憾的轻叹:“走吧。”
守在门外的数名黑衣侍卫立刻恭敬的上前,为其引路离去。
男人走後,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前。
“谢谢前辈愿与延卿合奏这曲《玉门长歌》。”经过一个月休养,宋延卿精神恢复得不错,说起话来中气尚足。
“你可别会错意,我是冲著你说的醉香鸡来的。” 王曦落揉揉腰,懒洋洋道:“我还得回去补眠呢。”
“前辈放心,晚上我会让绿萼把东西带去。”宋延卿微笑道.
两人谈些有的没的步出离香院,在鹅卵石小路并肩而行。王曦落边打量路旁栽种的如雪兰花边道:“这次你要好好感谢意随,若不是他想出将药汁涂抹在箭尖上,护住你心脉,我看你当真要英年早逝。”
“前辈放心,我知道该怎麽做。”宋延卿一笑,口吻轻柔道,“你的灵药也功不可没。”
王曦落得意扬眉:“我是天下第一医嘛,所以总是有人对我这位置虎视眈眈。”
这话让宋延卿哭笑不得,明明是又宠又爱自己的徒弟,偏偏嘴里就要损得他一文不值,难怪杨楚经常脸臭得惹苍蝇无数,想想这师徒相处的模式,不禁发自内心感慨道:“你们的感情真好。”
王曦落闻言怔了瞬间,随即把眼神飘向远处,咳嗽两声道:“好好照顾意随。”
宋延卿看著他他微微发红的耳根,抱一抹狭促的坏笑承诺道:“我会的,前辈放心。”
两人继续寒暄一阵,直到别了王曦落,宋延卿才回到偏院。
竹林里弥漫著清新竹香,前方站著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青缎挽发,提暗红长剑,混身透著清冷的气息。宋延卿绽出清浅的微笑,轻轻环住他的腰身:“小随。”
君意随轻颤,面色难看的提醒:“你的伤没好。”
宋延卿声音里充满笑意:“你在关心我。”
君意随冷冷瞥他一眼,对他的自作多情表示不屑。
宋延卿搂得他更紧,顺便在他颈间狠狠吮吸一口,轻道:“还记得我说过要还你一个想要的宋延卿吗。”
君意随被他的话引去注意力:“然後?”
“我向皇上请辞了。”
君意随诧然反问:“为什麽?”
宋延卿宠溺的在他唇边笑道:“自己想。”
那笑容里带著蛊惑的味道,君意随心猛跳一下,随即又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得到平静。他突然什麽事都不想想了,只想尽情享受这份安心,於是放松身体,轻轻回环住宋延卿的腰身。
宋延卿保持唇角上扬的弧度,有一下没一下的抚著他的发。
“你身上的是药香?”亲昵的接触,君意随轻易闻到他身上散出的清淡味道。
“恩,前辈新换的,你不喜欢?” 宋延卿挑眉问。
“我只讨厌脂粉味。” 君意随闷声道。
“原来如此,可是……”宋延卿遗憾的放开他,让他和自己平视,接著用酥软的嗓音腻声道:“君公子,你现在後悔已经来不及了~”
君意随再一次吓得目瞪口呆,就在这空当,有人迅速的捕获他柔软的唇。
君意随恼怒瞪眼,正要发作,却瞄到一片细长的青绿竹叶随风落到宋延卿肩上,停驻,然後安安静静伏著。心头微热,抗拒悄然褪去,颤著睫毛,阖上那双清冷如月的眼。
风轻柔拂过婆娑的竹林,掀起一片竹浪,还有一份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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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完结,最想说的是:各位读者大人辛苦了!(OTZ君随连载中停栏一个多月,我有罪= =而且我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所以我保证苏花一定不会中途断文……厄,君随这篇文写得很随意,和以前构想的很不同,原本想的是写写延卿和天成在公堂上的对手戏然後大篇幅写打仗,还准备了一大堆XX阵等著用,结果青楼戏写多了,打仗缩成那20章不到= =!不过貌似虐到人了咩……伶子写文比较平淡,H也不是很行,大家没看到打瞌睡就双手合十了……不过这篇应该比春风好点(应该吧),不能越写越倒退T T……花落随3部都是一见锺情+细水长流的格局,又是清一色温柔攻,好怕大家会看腻- -||
然後填坑计划麽,就是从今天起到3月中休栏写晴香,晴香比较长,估计要分上下部,大概苏花的故事大家都摸得差不多了麽,反正HE,中间怎麽虐(身)都应该没关系吧,这2只的身份注定在年轻时两败俱伤,还好小攻很宠小受……厄……
春节时候会有4对人的小番,於是到时候再带儿子们来拜年……
以上,祝亲们天天开心=V=~
伶子2/1
小番-《小随的爱》
夜色阑珊,怜香楼竹院里一片静谧。
一道人影掠过高墙,轻巧地落在假山边上。叮咚的泉流声拂过耳畔,慢慢润到心坎里,很亲切,似一种归家的感觉。忽然,竹林深处响起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君意随蹙了蹙眉尖,提剑朝那里跃去。
石桌下一片酒杯碎片,石桌上是熟悉的白色身影,头埋在臂间似沈沈睡去。
他身上的箭伤没有痊愈,不该喝酒的。君意随眉头拧得更紧,下意识探手入怀,在摸到一件硬物时,冷俊的脸似乎缓和下来。把剑放到旁边,正打算将这个烂醉如泥的家夥抱回房里。然而手伸到半空就停了下来,君意随直起身,冷道:“醒了自己回去。”
“恩……”宋延卿呢喃著转过头,白皙的脸上一片微红,迷迷糊糊道:“小随回来了?……回来了,我一定在做梦……”说完又闭起眼,呜呜的发出小动物的声音,寻回刚才睡热的臂弯继续梦周公。
君意随站了一会,见他当真没有醒来的迹象,心里禁不住一阵纳闷。
宋延卿睡得像孩子一样,安详踏实,君意随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再度弯腰。
一双手奇快无比搂住他的腰,反身将他压到桌面上。
长长的睫毛睁开,君意随对上温柔如水却精明闪动的眼。
宋延卿弯起清浅的笑意:“原来不是作梦。”
君意随被他垂落的长发弄得颈间怪痒,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一个月你到哪去了?”宋延卿担忧而不悦的发问。
君意随突然的人间蒸发害得他寝食难安,终於有一天单枪匹马到青衣教总坛剿巢,结果被青衣教的弟子架刀逼来,说再见不到教主马上到怜香楼踢场。宋延卿吃了一鼻子灰,怒气冲冲跑到回春堂,没想到那没人品的两师徒说他管妻无能,手往大门一指,再不滚就放蛇咬人。
宋延卿怒火腾升三千丈,心烦意乱只得借酒消愁,本来身体没好现在又瘦了许多。担心和害怕,都是因为太在意小随的缘故……
君意随见他眉头打了几十个结,喉咙一阵紧塞,伸出手轻轻替他抚了抚。
宋延卿叹了口气,轻轻吻住他的唇。太挂念这种柔软的触觉,冰冰凉凉的,叫人生出努力把它捂热的冲动。待迫切的渴望冲上头脑时,徘徊在唇上舌探进湿滑的口腔,辗转深吻。可对方的舌很安分,任他百般挑逗也没有一点回应。
宋延卿撤离他的唇,微微喘息著。
君意随半眯的眼依旧冷冷清清,像天边的月。
宋延卿的手滑入他衣内,君意随的身体马上一僵。
这麽久了,还那麽紧张,当真可爱。
宋延卿闷笑出声,马上换来君意随的冷言:“笑什麽?”
宋延卿自然知道说出实话会遭到六亲不认的殴打,很君子的一笑:“没有,我想你了。”
他是什麽货色,君意随心里清楚得紧,脑子不干净,笑得更是阴险,整一欠揍的。
宋延卿察他面色不善,赶紧发动温柔攻势,捧起他的脸把他吻得熏陶陶的。
青色的长衫褪了开去,一副紧实的,没有多余的赘肉的身体落入视线中。虽然上面仍有浅色的伤痕,不过比以前的狰狞要好多了,宋延卿怜惜的用掌抚摩著,再把唇印上去。
君意随不适的皱眉,张著嘴轻轻喘气。这模样引得宋延卿立时欲 火 膨 胀,对准他胸前褐色的小点,狠狠的吮吸住,不停拉扯碾 压。手亦顺著他的小腿一直上爬,隔著布料揉躺在里面的欲 望。
君意随蓦然睁大覆了些水汽的眼,只手扶住他的肩。
宋延卿在他胸前磨蹭,最後抬了抬身,朝上面挂著的半枚湛蓝的玉轻笑:“它很适合你,和你的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