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顿时空了，心也很像被锥了一下。但仍然不放弃的补上一句：「你爸也想看看你，在国外么久了，你爸......」

母亲话没说完柏彦不以为意的闷笑道：「他会想见我？妳是在讲笑话吗？」

「其实你爸他......」

柏彦又一句抢白：「他怎么样跟我没关系。」

这句话说得很绝，似乎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母亲无语，泪眼盈盈。

柏彦也不是真的有心要伤害母亲，只是有很多事情不是一下子就能释怀的。例如用钱逼走他的ＢＦ，让他失望的回到台湾。

「我知道你很恨我，但我会那么做也是为了你的身体......你跟着他总是不会有好结果啊！」

「我不想听妳的理由，更不会动手术，我不要当一个假人。」

「怎么能那么说呢？有病当然要治病啊！」

「连心都可以造假，那还有什么东西是真实的？」

母亲难过的摇摇头：「所以你宁愿让病情恶化下去？你这是跟自己过不去你知不知道！」

「能不能拜托妳，让我自由，我已经二十岁了，不是个婴儿，我有我的思想跟生活方式。妳让我觉得自己像个人质，像个被监

视着一举一动的囚犯。

「我已经照妳的意思回到台湾，并没有一定要跟妳一起生活，我会定期让妳知道我还活着，这样可以了吧？」

「你就真的这么恨我跟你爸？」

柏彦低头不语。

「那你至少让你自己活下去吧？医生说......呜......他说......」泪眼婆娑的母亲，左手紧握在胸前，别开了头用手帕拭去

泪水跟鼻水，泣不成声。

「能不能让我自由......至于将来怎么样，我......真的没差......」柏彦对于自己的病始终是放弃的态度。

但这句话听在一个母亲耳朵中，实在痛心无法形容。

母亲调适了情绪，却依然不敢往柏彦的方向看去，她害怕看见那种空洞的眼神，她害怕面对倔强固执却又颓废的儿子。

「其实，我早料到今天会是如此了。」

「那妳还来做什么？」柏彦叹息着。

「有哪个母亲会眼睁睁看见自己的儿子走向死亡，却不出声阻止、无动于衷的？就算知道没用，却还是会抱一丝希望，哪怕机

率只有千万分之一......」

「......」柏彦别开头，他的侧脸、他的眼神，都是消沉且忧郁的。

母亲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柏彦，上面是一个地址。

「上面这个地方环境很好，房东人也很好，我想你不会主动跟我联络，至少他能跟我说一下你的近况，他不会多管闲事，你放

心，我只是希望还能听到你的消息而已......」母亲的语气显然也已经筋疲力尽。

柏彦接过那张地址，母亲头也不回的走了。当然，他很清楚明白母亲一定是留着泪离开的。

「原来被别人放弃是这种感觉啊......」柏彦站在原地想着。

那种感触很复杂，跟自我放弃完全是不同的，一直以来，他都很厌恶母亲跟父亲的决定与关心，从小就不准他这样不让他那样

，就因为自己天生心脏不好。生出来不好又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要他来受这些罪过？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后来，他到美国去念书，认识了第一个男朋友，却因为某一次出游时太过刺激，而让柏彦病发。

接着母亲便吓唬对方，并拿钱打发对方走，从此自己的男朋友就像人间蒸发了。他明白，母亲的出手绝对是一笔令人咋舌的数

目。不然他的男友不会弃他而去的。

握着手中的地址，就好像是宣判他已经自由了，获得释放了。

但为什么他没有如释重负、重获新生的清爽，反而是一股更郁闷的气压徘徊胸口，迫得他连心都抽痛起来。

柏彦捧着抽痛纠结的胸口，真希望能直接挖出心脏来叫它不要再抽筋了！

赶紧打开背包，取出水和胶囊急忙吞下，连数目都来不及数便急着吞下，止痛才是最重要的。

很狼狈......

按照地址来到了一栋大厦前，拨了个电话，接着房东便带他上楼看房间。室友一个跟他年纪相近，一个比他小一些。他冷冷的

扫视这环境。

没料到从此他的人生开始慢慢的改变......

第四章     Ｇ屋出租

「还满意吗？」赵哥对着来看房子的新房客小杰问道。

「没有套房吗？」

「套房已经有人住了，那你还有租的意愿吗？」

小杰点点头道：「之前本来通电话的隔一天就要来的，无奈有点事情抽不开身，没想到这么好的房子居然还没租出去。」

「还要不要再看看附近的生活机能？我可以开车带你熟悉一下。」

「不用了，来谈租金方面的问题吧！」小杰直接插入正题。

「那么快？你都没有什么问题吗？」

小杰思考一下道：「你不提醒我倒忘了；我的生活作息不是那么正常，这里该不会有什么门禁之类的吧？」

「没有。」赵哥摇摇头。

「那么今天就可以签约了。」

小杰刚说完话，大门便打开了，冠军从外头兴冲冲的跑回来，一开门便大喊道：「赵哥，Richard说今天有新房客要来......」

望着看着自己的小杰跟赵哥，冠军杵在原地张着嘴瞪大眼睛一脸尴尬。

小杰本是背对冠军，所以侧着身子别过头来看着，眼神很难捉摸。有点疑问又有点冷漠，虽不至于不友善，但至少让人明白的

感觉到保持距离的警讯，像是在跟人宣示他并不是个和善的新房客。

「他是我亲戚的小孩，从南投埔里到台北念书的，别看他没头没脑的样子，他可是建中的高材生喔！」赵哥笑着介绍。

一样的姿势，小杰对冠军面无表情的点个头道：「我叫小杰。」接着又回过头对赵哥道：「继续谈押金跟租金的问题吧！」

「是这样子的......」

两人就这样谈了起来。当然对于这新房客最好奇的就是冠军了。他到台北这阵子以来，习惯了不少，对于台北的一切，开始从

陌生害怕到好奇新鲜，他一直期待有个新房客，赵哥跟Richard总是躲在楼上，而自己总是在楼下无聊的转着电视频道。

现在来了这个新房客，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爱说话，而且有点不太容易亲近，看来自己日后还是会一个人转着电视吧！

「我明天就可以搬过来吗？」

「这么急着搬家，能冒昧请问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小杰了然的笑道：「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只是那边的租约到期，刚好跟那边的房客也处得不愉快，所以想尽早搬离。

」

「喔─」赵哥点点头。

赵哥送小杰到门口，小杰临走前对冠军道：「以后多多指教。」然后便搭电梯下楼去了。

赵哥一关上门，冠军便嘟嘴皱眉的道：「多多指教......他看起来好像很不爱说话的样子。」

「谁像你一天到晚聒聒噪噪的，人家跟你才差两岁，比你成熟多了！」赵哥笑着摸着冠军的头。

「我也没有很幼稚啊......」

「对！如果把因为看鬼片就睡不着的这个习惯改掉的话。」

「吼！那很恐怖捏！你都不知道，那个女主角一直跑，那个坏人一直追，最后用电锯把女主角的腿直接锯断说。」

赵哥莫可奈何的道：「也不能怪你啦！他看起来就像是台北长大的。」

「你们台北人感觉都很不一样。」

「怎么说？」赵哥皱着眉头问着。

「就是每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啊！」

赵哥笑着道：「难道埔里的人，男生女生都长得一样不成？」

「才没有勒！哪有人是长一样的，我的意思是说，每个台北人都......都......就都是自己的样子，没有跟别人很像的样子。

」

冠军急着让赵哥能听得懂，但那种感觉他又很难形容。

「有人能听懂你要说什么才有鬼。」

「唉呦！就是......你跟Richard、小杰，都是男生，可是就都不一样的感觉啊！」

「喔！你想要说很有个人特质是吧？」

「对啦！」冠军开心的就差没跳起来。

隔一天，小杰带着轻便的行李入屋了。说是轻便也不尽然，是一个大大的手提袋子，可是一个人生活在台北，那样的家当是真

的少了一些。本来冠军还兴致高昂的想帮忙，但这份热情看来是派不上用场了。

小杰快速有效率的把房间整理好，该摆的该放的好像早有计划一样，毫不迟疑。其实，小杰一直是这样子，不会为了摆设的问

题伤神，他最重要的就是那台计算机跟他的网络，对他而言，那可是他的生财工具。

冠军站在房门外往内看，然后问道：「有需要帮忙的吗？」

小杰看了一看冠军，又看了看地板，随即直接把门关上。

「......不会吧？不只冷漠，还这么不友善喔？」冠军被浇了一桶冷水。

小杰搬来有一个星期了，不过他除了出门或者上厕所，多半的时候都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而且他似乎不用上课，因为他出去

的时间有时是早上，有时是深夜。

小杰房间里总是传出一首又一首的英文歌曲，但冠军听得不是很清楚，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楚那是不是英文，总之就是听到很多

节奏强烈，重复曲调的音乐。

每当小杰打开房门上厕所时，那声音就会传得更开，在房里应该是会让墙壁都震动的音量，等于小杰整个人都「浸泡」在音乐

里。

冠军是个很有好奇心的人，他总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从客厅望着半开的房门，想一窥里面的究竟。

但他能看见的很有限，房间内总是感觉烟雾弥漫，飘出一股味道，是烟味。冠军每每伸长了脖子从沙发上尽力的往内看，还得

担心小杰随时从厕所出来。

某天，冠军在学校放学后买完便当提着回家，刚好遇见下班回来的Richard跟赵哥，他们要去吃晚餐，顺便就带冠军一起去。

这段时间里，赵哥跟Richard算是把冠军当干儿子了，也把二房东的职责交给他，收租金、分摊水电费及生活琐事，都由他来负

责，而换到的当然是零用钱。冠军在这里生活得很愉快，定时跟母亲报平安，母亲也十分感谢赵哥。

「刚好，一起吃饭去。」赵哥笑盈盈的从电梯中出来。

望着手中的便当，但是又想着要是跟着赵哥出去，一定是吃好料的。冠军是个正在成长的孩子，也没有特殊的爱好，要说有，

就是台北的各种美食吧！但便当不吃又觉得浪费......正在天人交战的同时，他想到了！

「等我一下，我上去放个书包。」

说完上了电梯，快速放下书包就跑去敲敲小杰的房门，「小杰、小杰！」

敲了一阵子，小杰开了门望着他。眼神很明显的在问「有事吗？」

「这个给你！我跟赵哥出去吃饭。」冠军递过那一袋便当，就匆匆跑下楼了。

接过袋子的小杰一头雾水，打开一看是个便当？他望着关上的大门，又看看自己手上的便当，那从便当渗出的微温从指尖传到

掌心，好像有一丝温暖跑到了心里。

这就是被人关心的感觉吗？

因为冠军知道他常常懒得出门买东西吃，所以帮他带一个便当？就样阴错阳差的，他们之间有了友谊的基础。

隔几天，冠军在客厅看电视，刚好小杰从外面回来。小杰笑着招呼道：「看电视啊？」

冠军抱着沙发的靠枕，屏气凝神的注意着电视屏幕，点着头，想必又是在看恐怖片。

小杰走过去望了屏幕一下，是部大烂片，但看见冠军专注的神情，他觉得很好笑，放下一袋东西在冠军面前道：「这个等等可

以吃。」然后就回房间了。

冠军一面看电视，一面无意识的拿起袋子内的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吃起来，一咬下去，那香浓甜美的顺滑，浓郁果香，以及

松脆的口感综合在一起，是前所未有的感动滋味啊！他马上跑去敲着小杰的门。

小杰开了门，冠军立即把那东西递在小杰面前道：「这块饼干真的超好吃，你也吃吃看！」

小杰头往后仰，苦笑道：「这是派。」他可不想间接接吻。

「喔......叫派喔？你有没有吃？」

「当然有吃过，这是专程带给你的。」小杰笑着。

冠军当然知道这是小杰买的，但他只是觉得有好的东西就是不能独吞。冠军一面吃一面问：「谢谢你喔！让我吃到这样好吃的

东西。」

小杰淡淡笑着道：「我也谢谢你上次的便当，我很久没有正常时间吃过饭了。」

「啊？那个喔？我是想说买都买了，不吃浪费捏......」冠军停止了吃的动作，然后望着剩下半块的派道：「那这个是不是要

还给你？」

「哈哈哈......不用啦！」小杰还真是大笑出声了，怎会有这样可爱的孩子？

他的世界复杂多了，遇见这样的乡下小孩，还真是有趣。小杰虽然才十八岁，但他的过去跟生活让他十分老成。

「那谢谢喔！」说完之后，他才想到这是第一次离这个房间那么近，所以稍稍往里头探视了一下。

小杰把房门打开道：「进来看吧！」

冠军不好意思的笑着，但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他想看看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台北人，房间是什么样子？

冠军走进去之后，也感觉到整个空间看来其实有点拥挤，音响跟计算机、衣橱还有大大小小的杂物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跟自

己的简单干净差了很多。

比起来，他的房间很冷清，代表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除了那条棉被，大概就是书包，少之又少。

小杰的床是只有弹簧床垫包好床套直接放在地上，床尾就是矮桌，上面有计算机，一旁的烟灰缸还放着一支正在燃烧的烟。

而小杰则自己坐在床上在用计算机，放着冠军一个人参观。

「你有抽烟喔？」

「嗯。」小杰专注的望着屏幕，熟练的敲着键盘。

「你在玩游戏吗？」

「不是，我在上网。」小杰拿起旁边的烟吸了一口又放下。

冠军凑了过去道：「我知道，我以前有看过同学家的计算机，可是跟你的不一样，他的画面不会这样一格一格的一直跳出那么

多字。」

计算机屏幕上是男同志的聊天室。

「男同志......都是大陆人喔？」冠军单纯的问着。

小杰莞尔笑着：「不是。」

冠军皱着眉头看得「雾煞煞」，他转而注意小杰的侧脸，看见他的耳朵有个洞，冠军立刻道：「你耳朵受过伤喔？」

「那是耳洞。」

「耳洞？」

小杰拿起一边的小盒子打开，取出一颗小小的耳环戴上道：「这样的用处。」

「挖─很痛吧？而且你是男生不是吗？」

「不痛，你们埔里没有人这样吗？」

「男的没有，女的才会。你听的这个音乐很奇怪。」

「这叫电音。」

「电音？」

「电子舞曲音乐。」

后来，冠军又问了许许多多问题，小杰都不厌其烦的回答。

跟赵哥的敷衍哄骗不一样，他觉得小杰是个好人。通常人们会被冠军的问题问到厌烦，然后「啧！」的一声走开。

他在学校填学生资料卡时，不过看了对方的资料卡一眼，想看看怎么写，却被那个同学说了一句：「你自己不会写喔？看屁啊

！」

他就对台北人很害怕，尤其是同年的人。然而小杰却不会这样，之前对他的冷漠感一扫而空。

其间冠军问到为啥第一次他问小杰要不要帮忙时，小杰直接把门关上，是不是讨厌他？

小杰笑着告诉他，那是因为他当时打破一个玻璃饰品，怕冠军一进门会扎伤脚。其实，小杰是个外表冷漠，却很体贴心思细密

的男孩。

「好了，我要去见客人了。」突然小杰离开男同志聊天室，套上衣服。

「路上小心喔！」

小杰点点头笑着，他觉得搬来这认识冠军真是不错的事情，得到了一个真正的「朋友」，得到了「温暖」跟「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