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游诗人(出书版)+番外 by 吹音
  发于:2010年0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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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

"救了我的人,"手托着腮,青年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一丝腼腆,"把我从瀑布下的深潭里拉起来的人。"

("是他!")

"......"

("那伽,你怎么不说话?那个人不是有话让你转达吗?")

"......不对。"那伽用手掩着口,不露痕迹地低语。

"什么?"耳膜捕捉到些许声音,青年抬眼问道。

摇了摇头,那伽安静地看着青年,似乎在等待着下文。

以指腹无意识地抚着茶碗的边缘,青年缓缓地回应着那伽无声的质询。

"那天我掉进河里的时候,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本来我就不会水,何况不远处还有个瀑布......好在,我的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姐妹,即使死了,也没有多大关系。可是,没想到,从瀑布直落到潭中,背上痛得如火燎一般时,却有人从水里拼命地拉住我的手,将我往上面上拖。

"我想,那时候我应该挣扎得很厉害,因为那个人几乎也要被我拉进水底。可是很奇怪,在冰冷的河水中,我却能感觉到他的手异常温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腕,就像是......死也不会放手的样子。

"后来,我不再乱动,任凭他把我拉出水面,阳光照在他湿漉的脸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来,几乎让我无法逼视。"

("怎么不对,那伽?分明就是他嘛!")

无视着洛斯艾尔的意见,那伽持续着沉默。

呷了口茶,青年有些抱歉地笑着,"真是不好意思,因为难得有人认识安布洛西亚,忍不住就讲起了他的事......你听得很闷吧?"

"不会。"那伽摇头,顿了一顿,忽又问道,"安布洛西亚这种草,是他教你认识的?"

"嗯!"青年用力地应道,"他真的很喜欢这种植物。当时把我拉上岸后,他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转过身,指着水边一种不起眼的杂草问我,知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草我总觉得眼熟,似乎哪里都能看见,可它叫什么,我却是真的从未听闻。

"我这样回答他,他只是叹了口气,转身便走。不知道为什么......我顾不得喝多了湖水难受的感觉,只是站起身,跟在了他后头。

"他一路默不作声地走着,我也一路默不作声地跟着。他知道我一直在他身后,也没有回头让我止步,就这样,一路跟来了这家里。"

若有所思地看着青年,那伽托起茶碗呷了一口,草末和浓茶一起流入口中,分明是让人皱眉的苦涩。

"他问我有地方去么,我说没有,于是,他就让我住在了这里,那么自然,仿佛不需要理由,本来就该如此。

"那时候,屋外的花圃内就种满了安布洛西亚。开始几天,我以为那里只是长满了杂草,想要替他修整一下,正被他看见,他气得大声呵斥我......我才知道,原来这是他最喜欢的植物,呵呵。

"他每天都会到救起我的瀑布边去,一径地看着河水的上游发呆。大部分时候,我总是缠着他一起去,他注视着河面,我就凝望他......我想,他大概一直也不知道我是怎样看着他的吧,因为他的眼神每次都越过我,那么专注地看着远方,让我有时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在等另外一个人从瀑布掉落下来......?

"然而又怎么会有别人掉落下来呢。每天两个人这样走去河边,仍然是这样走回小屋中,经过门外的花圃时,他的情绪常常变得很奇怪......有时会突然得笑出声来,有时又那样懊恼,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失望的样子。

"就是在那段时间,我尝试着用安布洛西亚来泡茶。花圃内的草长得太疯,快要蔓延到屋中,所以我把那些草拔了下来,洗净冲茶喝。其实......一开始我是觉得这些茶很苦很涩,几乎要把它们倒光,可是他正巧回来,看着茶碗中漂浮的安布洛西亚,竟微笑着一饮而尽,而且,从此以后就以这茶代水了。

"他真的......很喜欢这种草呢......"

青年说着,又呷了一口茶,眉宇间瞬间一蹙,随即又舒展了开来。

"偶尔......偶尔我会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比不过屋外那绿色的植物。从他在水中用手握住我的那一刻,我想自己已经爱上他了,可是,他似乎只爱安布洛西亚......只爱那种墨绿色不起眼的植物,胜过身边一切......"

男子温润的目光,第一次有了氤氲水汽,咬着唇,很久才又说道:

"后来......究竟过了多久呢?有一天,他突然说要走。我问他为什么,他只说是要去在全世界种上安布洛西亚,我说我也一起去,他却断然拒绝。

"......对了,最后的时候,他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你能帮我想想是什么意思么?"

("咦,他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什么?"

"他说,你、也、不能跟来。"

"......"

对于青年的问题,那伽只选择了沉默,好在,他也没有再深究下去。

天色已暗,青年微笑着留那伽夜宿,那伽只是摇了摇头,起身告辞。

"......我有个问题,虽然明知应该猜的不错,但仍想再问问你本人。"犹豫半刻,那伽最后还是开口了。

"什么?"青年眨了眨眼道,"让你听我絮叨了大半天,实在很过意不去。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吧,知道的一定奉告。"

"你有纹身吗?"直截了当地五个字。

有些疑惑的,青年将衣袖翻卷起来,那里分明有一只青鸟,正展翅欲飞--

在右臂。

"谢谢,那么告辞了。"转过头,那伽背对着墨绿色的植物渐行渐远,只留下青年立在原地,似懂非懂的脸上,突然流露出悲戚神色来。

水之间

再一次听到安布洛西亚的名字,又是在数月之后。

静谧的湖边,杂草般的植物却被护养得极好,一个小童边用手扯着草根,边以稚嫩的声音念道:"安~布~洛~西~亚~"

("哇,那伽,我们走过那么多国家都没有人知道的植物,这个小孩却认识,啧~")

那伽却没有看那孩子,一双眼远远地望着湖边的竹屋,一个男子正从竹屋后走来,带着宠溺的笑容,看着前方的孩童。

"哎,你是?"走到跟前将孩子抱起,这才注意到那伽的男子略有些吃惊地道。

那伽颔首示意:"路经此地的吟游诗人。"

("那伽那伽,快问他认不认识安布洛西亚!")

"安布洛西亚......"目光落在面前的植物上,那伽低声道。

"咦,你也认识这种草?"男子喜悦的神情似曾相识,"怎样怎样,这草很漂亮吧?世上那么多万紫千红,只有这一种墨绿与众不同。"

("是么......?")

"是么......?"

"当然是了!还有什么植物可以像安布洛西亚这样,美得那么含蓄?"男子看着脚边的草,笑得一脸真挚,竟像个大孩子一般。

("是他吗?")

"是吗?"那伽重复着洛斯艾尔的问题,只换来男子诧异的目光。

"妈妈~~"

受男子之邀向竹屋走去的路上,有个少妇从湖面上撑筏而来,男子怀里的孩童见到她,大声喊着,挣脱了下地就要向湖边跑去,却被一把拉住。

"乖乖在这等着。"男子佯装严厉地说着,只换来少妇一声轻笑,"呵呵,你总不让他过来,他一辈子都要不会游泳了。"

"不会就不会,反正我也不会。"男子朝少妇笑着,推开了竹屋的门。

"......不会游泳,为什么还住在这里呢?"和少妇点头致意后,那伽用四个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问道。

男子把手指朝身边的少妇一指:"她喜欢啊!所以明知道危险,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少妇看着他,张口欲言又止,只是低低地笑着。

一室暖风,那伽却蓦然觉得有些凉意袭来。

"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吃过饭,男子推说要散步,拉着那伽走出了竹屋,让孩童自在他母亲怀中撒娇。

"哦?"那伽挑眉。

"虽然你不说话,却似乎一直在用打量的目光看着我。"男子缓缓地道,顿了一顿,这才哈哈大笑,"骗你的!我偶尔也会想装一下高深,别介意啊,吟游诗人。"

"叫我那伽就好了。"

"那伽你从哪里来?"男子的眼中写满了好奇,盯着那伽问道。

"从种满了安布洛西亚的国度来。"那伽也毫不顾忌地看着男子的神情。

但后者却只是高兴地拍手道:"那景色一定棒极了,对不对?"

"你不想亲眼去看看?"那伽反问。

"想啊!"男子斩钉截铁般地道,"可是我不能离开这里。"没有丝毫遗憾的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的妻子不会离开这里,我爱她,还有我们的孩子,所以,"眨了眨在夜空下分外明亮的眼睛,男子理所当然地摊手道,"我怎么能放下他们两个独自离开呢?"

"如果有人在等你呢?"那伽步步紧逼的道。

"哈哈,除了他们,不会有别人在等我了。"

"是么......?"

"当然,他们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男子的笑容中敛去了孩子般的纯真,却透出深深的宠爱来。

眯着眼,咬着唇,那伽思忖了很久这才继续问道:"你们......你的妻子,一直都住在这里么?"

"她说她是,我却是三年前从别处旅行至此的。"

"旅行?为了什么?"

"我也想知道呢,"男子抚着手,有些夸张地叹息道,"奇怪的是,过去的事情,我却一点也记不得了。有一天醒来,只发现自已背着行囊躺在树下,我想自己大概是在旅行

吧,所以就继续旅行了下去,一直走到了这里。"

("那伽,他也失忆了?")

"你是说你失忆了?"

"也许是该这么说呢。不过我倒并不介意,反正大抵就是些无关紧要的回忆罢了。"男子耸着肩,无所谓地道。

"你怎么知道是无关紧要的呢?"

"除了妻子和孩子,其他所有的事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无关紧要。"男子笑着道。

混合着宠爱与天真的笑容,一时让那伽分不清算温柔还是残忍。

夜空中渐渐亮起了点点星光,抬着头,男子突然叹了口气,"这样的夜晚,如果可以有两个人躺在山顶看繁星多好。"

怔了一怔,那伽注视着男子的目光,变得飘忽不定。

"那伽。"

"嗯?"清晨醒来,竹屋内早已无人,走到屋外,远远的只看见少妇撑着筏远去的波痕,男子和孩童早已不见踪影。挑了块巨石,背靠着坐下,那伽沉默不语地看着地上的安布洛西亚。

"那伽,你说他是满世界种安布洛西亚的那个傻瓜提起的人吗?"

"......"

"回答我啦,那伽~~"

"......"

"你是不是也不确定,那伽?"

"......是。"

"我觉得好安慰~~"

"......"

背后的湖面突然传来拍水声,紧接着,孩童尖锐地嗓音就项了起来:"爸爸,来啊,来追我啊~~来嘛,我到湖里玩了哦,我......呜......爸......咳咳......爸爸!"

惊觉有些不对劲,那伽转身从大石后站起来,然后落入他眼帘的,是男子慌张地跑进湖中,不顾一切将挥舞着双手挣扎的孩童抱在怀里的情景。

"傻瓜!告诉你不要玩水了,你想吓死我吗!好了好了,宝贝不哭,以后千万别和爸爸玩这个了,掉进水里的感觉,爸爸一辈子也不会忘的......五年前如果不是有人救了爸爸,现在哪还有你?听到没,宝贝乖,我们以后不玩水了......好了好了,别哭了......"

("他......他还记得溺水被救的事!他不是失忆了吗......?")

"......"

("喂,那伽,你倒是说句话啊!")

压低了身子,那伽隐在石块后,没有半分露面的意思,双唇更是紧紧抿着,只有一双眼直直地注视着湖边的二人。

"来,先上岸去。"怀里抱着孩子,男子小心翼翼地走出湖面。

孩童仰起犹带着泪光的小脸问道:"爸爸你不是怕水么,怎么还敢跳下来?"

"为了你和妈妈,爸爸什么也不怕!"刮一下孩童的鼻子,男子宠溺的笑容重现在唇际,"来,先把湿衣服脱下来,免得着凉了。"

"嗯!"

被水浸透的上衣从两个人身上脱了下来,男子使劲绞着,没有留意到那伽是何时站到了他面前。

看着男子左手臂上墨绿色的安布洛西亚纹身,那伽冷冷地道:"有人托我带话给你。"

"咦,什么?"被那伽的出现吓了一跳的男子反射性地问道。

"‘我爱他。不论何时,我都在他的未来等着他。'以上。"

那一瞬,男子的面容痛苦地扭曲了起来待张口欲言时,突然又转为了一贯的笑容,视线穿过了那伽的身畔,直落在一片湖光潋滟之上。

转过身,那伽在男子的视线尽头看见了撑筏归来的少妇。

"我走了,不用送了。"对着百般推辞不必相送却还是送出竹林的男子,那伽第四次这样说道。

男子终于停下了脚步,踌躇着,将一双手绞得发白。

转过身,那伽当真就大步走开。

"等等!"男子终于急急喊道。

回头,挑眉看着男子。

"他......他还好吗?"几不可闻的声音,与不敢抬起的眼眸。

"......"难以回答的问题,那伽选择直接略过。

"让他别再等我了。"男子的头,越发地低了。

摇头,那伽拒绝:"我欠他一个人情,才替他传话。至于你,请自行告之。"

"算了......"男子又笑,这一次,既不见纯真也没有宠溺,只是种惨然的苦笑,"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瓜葛了......"

("谁说没有!他说要为你种满整片大陆的安布洛西亚啊!")

"安布洛西亚......他想知道这草的含义。"

"我没有告诉过他么......"男子喃喃地道,"算了,不如告诉你好了,吟游诗人。你如果将它唱出来,也许有一天,他也会知道的。"

"......请说。"

"你......听说过范伦第节吗?"男子突然问道。

皱着眉,那伽搜索着回忆的零星片段,"是远方某个国家中流行的,向心爱之人示爱的节日么?"

点了点头,男子道:"范伦第节的时候,男人会给心爱的女人送花,其中送得最多的,叫做玫瑰。玫瑰按照数量的不同,有着不同的含意......"

("问你安布洛西亚,扯什么玫瑰呢?")

"......安布洛西亚也是如此,所以我从前才想逗他费神去猜。"彷如明了了男子的意思那伽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安布洛西亚,随着数目的变化,意思也截然不同。

"一株安布洛西亚代表幸福;两株是分离;而三株则是,天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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