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点迷蒙，记忆中是否也有人这么温柔的看着自己微微的笑？

“你很喜欢这个孩子。”

听着旁边突然响起的说话声，才记起旁边还有一个，云思羽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云思然，“是。”虽然刚开始知道自己要带个孩子的时候百般懊恼厌烦，但是相处下来，很难不喜欢宝宝。

“那天突然带他过来，对不起。”云思然低低的话语传到云思羽耳朵里的时候，他其实吃了一惊。

没有想到，他会道歉，会对一个身份远远低于他的仆人道歉。

沉默了两三秒，云思羽说道：“其实你不用道歉的，根本不是你让他们带走宝宝的吧。”

事情的经过一点也不难猜，玛丽说的话，和司岚最近一直敌视的眼神。

“为什么知道不是我？”

“因为宝宝一点也不怕你，不讨厌你，其实小孩子很敏感的，对他有恶意的人他是知道的。”

云思然看了看平凡的仆人怀里的豆丁，小家伙边努力的抱着他的手臂，边歪着头打量自己。黑亮的眼睛里虽然没有厌恶，但是看不出来喜欢，这个人究竟怎么知道这小鬼不讨厌自己？

正思考着，听旁边的人问道：“为什么对我道歉。”

“因为我也找不到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我了解那种痛苦。”

097、谁给的痛

漫天飞舞的红色花瓣中，云思然声音里带了落寂：“我最爱的人，我找不到他了。”

“他是我的哥哥，从小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把他放在了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那种独特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放大。直到我明白那是不该出现在我们之间的爱的时候，他已经无人可以取代。”云思然喃喃的说着，双眼迷离。

云思羽也沉默了，时至今日，爱这个字对他来说已经太奢侈，不仅回应不了别人的，就连他自己的，也已经全部放在了那个人那里。

云思然并没有在意旁边的云思羽说不说话，微风拂起他额前耳边的黑发，露出了小时候经常让云思羽看的转不开眼的精致的侧脸。他看着远处，好像忽然有了聊天或者诉说的兴致，“明明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却总是很温柔的宠着我和妹妹，给我们一切想要的东西，答应我们任何要求。明明那么纤细的一个人，有任何危险却总是挡在我们前面。”

“当我的眼里只有他的时候，我懂得了什么是爱。他一直不知道我的心思，我不敢告诉他，因为怕失去。”

“可是我那时候想的太简单了，想努力变强，强到可以保护他，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可是他却爱上了别人，也许爱，本就伴随着痛苦，在我明白自己爱他的时候已经注定。”

云思羽静静的坐着，心里抑制不住的难过，既心疼小然的痛苦，又很感动，更多的是无奈。自己这个最希望小然幸福的人，现在成了让他痛苦的根源。

“爱这种东西，当加注在别人身上时，会有很多种结果。而哥哥这样温柔的人，喜欢上他之后更加不愿意放弃。”

“当我有了自己的力量的时候，我告诉了他我的感情。我那么爱他，怕他受一点委屈和伤害，舍不得勉强他。可是他还是要离开，他招惹了那么多人，偏偏又心软，去了哪里都让我不放心。”

云思羽听到这里，眼睛里有些湿润，干脆低了头，专注的看着宝宝。豆丁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情绪，小爪子伸上来在他脸上移动着，不时揉两下。

“他总说会有我更爱的人出现，然后我会拥有自己的幸福。”

“可是，我爱你。”云思然这时慢慢的转过头，云思羽的呼心跳慢了一拍，又听他说道：“这三个字，我只想对他说，我的幸福只有他能给。”

“对不起。”直觉的道歉，云思羽猛然又想起自己现在和他还是‘陌生人’，又解释说道，“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云思然转过头，看着这个安静的坐在他身边的人，眉头微皱，似是在后悔自己怎么就和一个仆人说那么多。

只是这种安心的感觉让他觉得舒服和熟悉，安心到他想一直这么坐着看下去。然后他看到云思羽微微一笑，恍然有些温润如玉的味道。

“你这样优秀的人，肯定会有很多人爱慕你，一定能找到你爱的人。”

“我不要那些人，我只要哥哥！”说到这里，云思然忽然很气愤，转头恨恨瞪了他一眼，起身匆匆离去，远处的司岚和司怡虽然惊讶于他忽然的怒气，还是起身跟上他走了。

云思羽看着他生气离去的背影，心里酸软。小然，可惜的是我和你一样固执，求不得却放不下，无论如何，都要受伤。

这种痛苦他也不想承受，却不得不承受。

唐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每天只能在晚上才能看到他，而且每次都是匆忙过来，陪他们用过晚餐又匆忙离开。

当云思羽抱着不肯睡觉的豆丁在屋里踱步，坚持不给他唱催眠曲的时候，唐推门而进。

小家伙不肯跟着玛丽去睡觉，自从那天给他唱过一次催眠曲之后，人家豆丁现在提高了要求，指定要云思羽哄他睡觉。

唐见状低笑一声，“小鬼还没睡？”

半眯着眼强打精神坚持的豆丁听到这个一向不讨他喜的声音，立刻睁圆了眼，炯炯有光，咬着的手指头也从口里放下来，皱着大大的眉头看着他。

云思羽看到豆丁这个样子，忍了一会，还是没有控制住嘴角弯了起来。

“他困了，只是不肯睡。”

唐看了看对他瞪着的豆丁，来了兴致，伸手要捏豆丁的脸颊，豆丁立刻从云思羽的一个肩膀，改趴到离唐远的那个肩膀上去。

把唐伸过来的手尴尬的晒在了那，看的云思羽又努力忍笑。

“别逗他了，我要早点把他哄睡了，现在已经过了雷雷睡觉的时间了。”云思羽低声说道，转身走到书柜上拿来一本书。

将豆丁放到小床上，对着他眨眨眼，“雷雷，今天开始，如果你不睡觉，我就给你读古诗。”

豆丁于是在云思羽低低的古诗声中，困倦且有丝痛苦的睡觉了。唐知道因为自己在，云思羽更不会唱催眠曲给小鬼听，心里偷偷的笑，又想，还好自己那次在花园里是偷偷看的。唯一可惜的是云思羽今天念的东西和那天唱的歌一样，他听不懂，后来问别人，好像是汉语。

云思羽从小床旁边起身，一转身，唐将人搂住，不顾云思羽恼怒的眼光，拉着他一起躺倒在大床上。将他的手脚圈住，眼睛一闭，舒服的说：“终于可以睡觉了，别动了，我也好累，今天我在这边睡。”唐说着，将人搂紧了，并不松手。

云思羽并不比他好多少，带了一天豆丁，很费精神。推了唐几下，见没有效果，也不动了。一会，他已经慢慢睡去。

看起来熟睡的唐睁开了眼睛，看着他旁边的云思羽，小心的将人往自己怀里移动了一下。嗅着他身上因为这半年多以来一直带着豆丁，而存在的淡淡的奶香味，从他松散开的睡衣领口可以看见白皙的胸膛。

唐的眼睛暗了暗，帮他拉好被子。低低的叹息着，“小羽，到了现在，你的心里还有谁？”

云思羽和唐申请出去走走，这几天，他只要看到云思然就会有一种心疼的感觉。

唐本来想让他闷了的话就一个人出去转转，可是豆丁离不开云思羽，而云思羽一看到雷雷哭就不由自主的心软。将小宝宝抱了，带了他的吃的喝的和他的玩具，一起出门了。

车子开出大门不久，另外一辆也无声启动，跟着驶出来。

远远的看到路边的教堂，云思羽并不信奉基督教，但是看了看怀里因为出门而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宝宝，他并不介意去一次。

“停车。”

车子在路边等了下来，云思羽让司机在车里等他，自己带了豆丁进了教堂。

今天不是周末，教堂的人并不是很多。

……

云思羽不得不承认，雷雷被宠坏了，他忍不住又在心底偷偷抱怨玛丽。刚刚神父看豆丁可爱的样子，亲自拿了圣水给豆丁赐福，被豆丁一把抓住胡子不肯放手。

当云思羽抱着手里抓着神父送的十字架的豆丁出来的时候，他头疼的发现路边等他的车子不见了。

和雷焱在一起时候形成的习惯，他身上没有带手机。

更糟糕的是钱包和宝宝的东西都在车子上，现在只剩下豆丁怀里抱着的一瓶水。云思羽默默的看着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宝宝，无语。

一辆银灰色的凯迪拉克从他身边急驶而过，云思羽依然垂头站在原地，心里盘算，早知道今天有这么好的机会离开，自己是不是该事先收拾好东西准备着？

刹车声响，刚开过去的车子又倒回来，车窗摇下来，露出云思然漂亮的惊人、优雅且从容的脸，他淡淡的看了看站在路边的一大一小。

扔下两个字：“上车。”

云思羽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怀里的豆丁，拉开车门坐到车里。

云思然对前面司机说道：“冯家。”

说完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云思羽，“我今天赶时间，你先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然后我会送你们回去。”

其实云思羽更想带雷雷出去玩，随即又想到他现在可能会去的地方，忍不住问道：“你去做什么，会不会有危险？”

因为带着豆丁，他不得不为娃娃考虑，往日无所顾忌的单身贵族生活就这么离他越来越远。

“不会，只是去参加一个宴会。”云思然瞥了他一眼，皱眉又问道：“这小鬼是谁的孩子，为什么要你带着他？”

番外：影子（雷焱）

月光城堡一如既往的美丽，而主人的门前，连悠闲的四处溜达的胡管家的黑猫，都绕路三尺，不敢轻入。

一个仆人端着红茶，颤抖颤抖的走了过来。脸上的神情带着明显的恐惧。

但是没有办法，今天轮到他过来，另外几个人同情的在身后目送他。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仆人端着银色的托盘走了进去。偷眼看看自己的主子目光都集中在桌上的文件上，忙将茶放到他手边，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出门之后，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主人没有发脾气，在他前面的几个人，都被脾气越来越不可预测的主人挑出错处惩罚了。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他转身急匆匆的离开。

听着那逃命似的脚步声走远，雷焱慢慢抬起了头，看看桌上的红茶，烟气袅袅中送来浓浓茶香。

他一阵迷茫，转眼，又看到那个人黑色琉璃般的眼睛温柔的看着自己，微微笑着说：“主人，请用红茶。”

再转眼，精致的茶杯还是孤单的放在那里，哪有别人的影子。不是他泡的茶，不是那种自己喝惯的味道，没有他笑着看着自己的眼神，这名贵的红茶，也不过如此。

伯爵怔怔的看着烟雾，很多之前的小事都慢慢的回忆了起来，心情更加烦躁，想发泄却没有任何途径，更加空虚寂寞。

最初的最初明明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个被别人带来的小仆人，仿佛又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脸倔强，却又为了生存不得不对自己低头。

这样的仆人自己想要多少没有？

看他小兽一般的漂亮的黑色眼睛里带了满满的骄傲，甚至比自己这个高高在上的主人还要骄傲，就忍不住去为难他。

小小的孩子被自己强挑出毛病惩罚时，也从不说什么，只是垂了头，抿了嘴唇，无声无息。不反抗的乖顺，总让自己满意的带着恶劣的笑。

直到某一天，看那个一直在自己面前隐忍乖顺的仆人，宠溺的对着别人微微笑着，自己的眼睛红了。生气，还是嫉妒，已经说不清楚。其实，就像，原先以为自己的东西，突然被别人拿在手心珍惜，别扭到自己无法承受。

于是依仗着权势，将他抢了过来。

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尽量让他少出门，杜绝他离开自己的可能性。羽一直没有发现，对他露出垂涎的人都不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就比如以前一个笑着说要嫁给羽的一个女娃娃。

一直一直看着一个人，关注一个人，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感情似乎也在关注中聚集，变得在乎，变得看着他就会觉得温暖。

所以和他一起出任务，他遇到危险时，自己毫不犹豫的扑了过去。那时候心里只想着，他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就是死神也不行。

当时烧的迷迷糊糊的自己对他任性的说着平日不肯说的话，‘不许离开，你要一直陪着我，永远在一起’，自己是撑到他低声答应后才放心的睡去的。至于醒来之后，羽在问自己的时候，当然装作因为发烧，已经把让自己尴尬的话忘记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带了温情。安静的站在自己身后，当回过头就会看到他淡漠却温顺的脸，带了微微的笑，不再是以前的敌视鄙视倔强。

当时谁看自己不是这样，心里忽然就觉得圆满了。

于是去寻找别的乐趣，名酒，名车，骑马，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送来的各色美人。放荡无羁，转过身，会看到他偷偷看向自己的眼神，和别人一样，志得意满的自己笑一笑，本来就该是这样。

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他变得更加眉清目秀，对别人虽然有礼却淡淡疏离的笑，显得他更加诱人。别人看他的眼神里有着渴望和向往，自己不允许。

当然不允许，他是我的，别人怎么能动？

只是自己从来没有像对待自己的床伴一样对待他，因为他对自己来说，总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直到有人打破了这个平衡，自己的滔天之怒，强横的将拥有了他的云思然控制在自己手里。

可是，一向乖顺的他居然背叛了自己。

父亲的笑那样刺眼，自己无话可说。

父亲是希望自己像他一样无情所以无伤，可是羽不一样。就算背叛，他也不用想着离开。所以为了他，答应了父亲的要求，和一定没有任何印象的女人订婚。

碍眼的云思然走了，自己和他又可以在一起了，明知道有一条裂痕已经存在在心里，自己也努力去忽略。

藏不住的欲望终于让自己抱住那个瘦削的身体，从此上瘾。可是他的眼里总是盛满哀伤，虽然最后才明白他并不乐于见到自己拥着别人。

直到那道裂痕再也掩盖不下去，直到一向乖顺的他执着的要离开自己。他什么都不要，只要离开自己。

表面狂怒心里焦躁的自己只想尽一切办法留住他，甚至用上了‘无忧’。看到他的泪，自己心里都是不忍，什么时候，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牵动自己的心？

事实上他从来都舍不得自己受伤，自己怎么会不知道？他对自己说：雷焱，我爱你。那个时候，一直以来觉得理所当然的自己是那样的欣喜若狂。

可是，为什么就没有对他说？为什么想看他吃醋留了那么多男宠在身边？

他不在意的事情，自己更不会去在意。

看他挡在自己面前，就要有生命危险，自己心里一紧，将他护在怀里。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是自己不可或缺的人。

可是，在昏迷的自己身边，他微微的笑了，低声告诉自己他的在乎。对自己说：我厌倦了，雷焱。守住一个人很难，离开一个人却再简单不过。

那一瞬间，痛彻心扉。

醒悟过来自己的感情，那人已经决绝的只给自己留下一片衣袖。而他最后说的那两句话，让自己心神俱伤。

风吹气桌面的文件，静坐的伯爵再没有心思去看，这个家里，这个城堡，都是他的影子，弯起的嘴角，带笑的眼睛，追随着自己的脚步。

再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青邪闯进书房，对自己喊了什么，又出去了。浑浑噩噩，那又有什么，没有他在的这半年，自己哪天不是这样。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自己看的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