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两生花————晓渠
晓渠  发于:2010年0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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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

看着后望镜子的弟弟渐渐远了,在一片月光之中,他挺拔的身影,独自象山上走去。几年没有注意,当年那个蹒跚学步进入大宅的小孩儿,已经长大,并且继承了叶家优良的基因,挺拔得象个童话中的王子。刚才,两人无比接近的脸,叶继岚无法视若无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表面上却仍然为了维持风度,显得漫不经心地问道:


"在聊什么?"

"嗯?"顾展澎还没有从失神中完全清醒,"没说什么。"

"那怎么还把车停在山下?"

"难得这么好的天气,散散步。"顾展澎微微闭着眼,脑袋里也糊涂,刚刚那一刻,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跟小安,都象变了个人,那种感觉真陌生。"行了,车就在那儿,我下吧,到家给我个电话!"


在叶继岚的脸上,非常礼貌地,轻轻吻了,转身下了车。叶继岚的车没怎么停,乘着夜色,安静滑行出去,低头开车门的顾展澎,没有注意她不悦的眼神。

叶承安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身边空了,心里却给填得很满。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他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渴望的,急切得要伸手去争取的,是什么样的感情。只是,顾展澎在这一点上,与他并不同步,也从来没改变过对叶继岚的心。给自己的耐心,纯粹是为了讨好奶奶做出的努力吧?


"小少爷!回来啦?"唐叔站在大门前的光亮里,顺手接过他的书包,"玩得开不开心?"

"嗯,挺好的。你怎么知道我这时候回来?"

"就在刚刚顾先生打电话回来,说你自己走这一段,让我迎一下。"

"哦。还说什么了?"

"没什么了,刚刚六小姐还跟老太太抱怨他粗心,怎么会呢?顾先生对你都这么细心,真是不错的人。"

叶承安却害怕了,有时候,他讨厌顾展澎的关怀,他宁愿回到之前无人问津的时候,不管高兴或者难过,都可以躲在一个人的世界。

************

接下来的几天,顾展澎都没有来接他放学,每天在校门口等待的时候,封锁得死死的心,还是裂出小小的缝隙,在大脑发现之前,萌生出细微的,期待。张颂扬虽然也想跟他们出去玩,但对顾展澎不出现仍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心:


"我就说么,他自己有女朋友,干嘛老来纠缠你?"

叶承安心里宁愿顾展澎是因为工作忙碌。这种酸溜溜的情绪,让他自己都感到诧异,并且厌恶。

"闭上嘴也没人把你当哑巴。"

"干嘛?为了他,跟我发火?"张颂扬扁扁嘴,"你还挺期待他约你?"

"滚!"叶承安皱着眉,本来就烦 ,这张臭嘴还火上浇油。

"滚就滚!哼,不理你!"

张颂扬真的甩手走到大门的另外一边等车,故意不往叶承安的方向看,心里忿忿地想,就是对他太好了,才不把我当回事!那个顾展澎有什么好?一颗星星就给收买了,有什么大不了?花花公子的滥俗手段,哼,叶承安,你等着吧!这次我肯定不会主动和好的!


餐厅钢琴吧的白衣少女弹了一首安静的曲子,象流水一样,缓缓地在室内每个角落,跳跃着环绕。下雨的午后,餐厅里没什么人。叶继岚慢慢品着杯里的红酒,脸上幸福的微笑没有任何变化,柔和地问了句:


"听说你送小安一颗星星?起了什么名字?"

"哦?你怎么知道?"顾承安给美好的氛围熏染着,心情好的不得了。

"听奶奶说的。"她当然不会坦白是花钱找人调查的,不管两人有没有什么,她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叫‘小安',我也不懂,弄不清楚在天上什么位置。不说那丢人的事了,这星期,你怎么有时间出来吃饭?"

"陪陪你,不然给人抢走了,我得多难过?"

"这倒是实话,我这么优秀,排队的人多着呢!"

"谁是第一候补?小安?"

顾展澎苦笑不得,脸上表情显得无奈,"就因为一颗星星,就改变我的性向,太严重了吧?"

刚知道顾展澎送叶承安一颗星星的时候,叶继岚心里疯狂的嫉妒,压也压不住。顾展澎开始说要开导小安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为了讨好她的家人才那么做,心里还感动过,或者,那确实是他初衷,而见着见着,变质了,中了小安的招了吧?她太了解叶承安这个弟弟,他看不上的,你送他跟前,他也不屑;可他想要的,会跟他的父母一样,不妥协地争取到底。可她面对着顾展澎坦然的眼神,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表现得这么小题大作,于是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那你怎么不送我星星?"

"叶家的六小姐,开飞船带你去亲手摘星星的男人都在排队,怎么看得起这种穷浪漫的手段?可有些浪漫是传统的,例如,求婚的时候,不能为了标新立异,拿个轮胎套住你。"顾展澎说着从兜里掏出丝绒的盒,里面是罕见的星星形状的钻石,"是比那颗星星小很多,"低头酝酿着勇气,再继续说,"你愿意做顾太太么?"


叶继岚的婚讯传到叶承安那里,是周末了。他当时正坐在阳台上画画,看见他们的车开进来,两人到了门前的时候还拉着手。没动弹,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画布上,颜色却怎么看怎么不搭,心中浮躁着,唐叔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跟他说:


"六小姐跟顾先生要结婚啦!在下面跟老太太说这事呢!"

"什么时候?"

"没定吧?这么大的事,要慢慢商量。"

一笔重重的颜色,画错了地方,整张画面都变得丑陋而可笑。叶承安放下手里的笔,平静地走回屋里,打开柜子换衣服,他知道,即将到来的晚餐将是充满喜悦气氛和欢笑恭喜的闹剧,而他应该穿得象个小丑一样。


"欢迎你即将成为叶家的一份子,"趁奶奶拉着叶继岚去看她家祖传的珠宝,叶承安气定神闲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讽刺又诚实,"虽然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恭喜的。"


顾展澎微微一笑:"婚姻最重要的,毕竟是夫妻两个人......"

"真的?你要真能做到只讨好她,就能维持幸福婚姻,那么我佩服你,"说着站起身,要上楼,"看着吧,婚礼上,你送的那颗钻石将是最小最不起眼的,我奶奶的那些,随便拿一颗,你都得双手捧着!"


顾展澎并没有因为他的夸张而感到好笑,相反他怎么觉得叶承安好象又回到原来的尖酸刻薄?

走回楼上的叶承安觉得今天假笑太多,脸竟然要抽筋一样地酸疼。如果还是以前的自己,现在也会因为嘲笑讽刺发泄过了,感到舒服跟畅快吧?可为什么现在,他却疼得更厉害?顾展澎带给他的改变,真的是他需要的吗?


************

放学的时候,刚刚下过一场雨,竟出现一道淡薄,不太清楚的彩虹。从空调过足的教室走进潮湿的空气,叶承安觉得皮肤上立刻多了一层粘腻。他一向出来比较晚,等门口的私家车散了,不再拥挤,才慢慢踱步到门口。张颂扬还没走,站在门边,看见他走出来,连忙转过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那天以后,他们真的没说过话。叶承安站在马路边,司机已经在等,上车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


"我已经开始办出国的手续了,还是之前跟你说过那个学校。"

张颂扬高兴得脸上要开花一样,几乎立刻一阵风样地凑上来,嘴里不停说:

"我对着彩虹许了半天愿了,还有昨天对那棵树,前天对路灯,大大前天......我就盼着你跟我说话呢!因为我已经动摇过十五次?十六次?总之很多很多次!以后我保证不跟你冷战了,折磨的是我自己!真吃亏!"


叶承安上了车,因为张颂扬的没完没了,只好开着车门,打断他:

"我要回家了。"

"哦,好,我明天再跟你聊!"

叶承安感觉车平稳地开出去,回头时候,发现张颂扬站在原地,冲他挥挥手,还在继续开心。曾经,他也为了可以利用出国逃开感到高兴,为什么如今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却是一丝一毫丁点儿的期待也没有呢?为什么那人施舍的以点滴数的关怀,掩盖了叶家带给他十八年的不快乐,竟然吸引着他留下来,只为了每周可以见他一两次,只为了因为自己的高兴,而显露的欣慰的笑?可越想留下来,就越要离开;越想得到,越要放手。他这个不被允许出生的生命,注定每件事都要拧着来,都要跟意愿格格不入?


经过了刚求婚以后忙碌的日子,顾展澎发现几个星期没见过叶承安,生活好象有些变样。有些事做习惯了,想停止还挺难,他笑着想,可小安那么别扭的人,自己怎么会戒不掉,应该庆幸不用周旋才对吧?可当他又一次站在学校门口,看着叶承安穿着黑白的校服,低头忧郁地走出来的瞬间,心中才真正感受到,所谓庆幸,原来是见到他。


月亮的六分之一

仿真海浪效果,使"亚热带"成了城中独特的一个游泳馆。铺满细沙的沙滩排球场地,却因为是晚饭时间,显得空旷。张颂扬兴高采烈,因为一般的篮球技术,给叶承安和顾展澎很是不放在心上的他,终于等到了雪耻的机会,于是胸有成竹地建议:


"我单挑你们两个,怎样?"

张颂扬确实打得不错,加上叶承安没玩过沙滩排球,顾展澎要一边对付进攻,还要进行现场教学,因此他的比分一直领先,渐渐地多了炫耀的嫌疑,转移,起跳,扣杀,跟做秀一样。叶承安对待每一个球都认真拼抢,但沙滩跟平地又不一样,摔了不少,每次顾展澎伸过手拉他一把,并不责备,小动作里传递着鼓励和关怀。叶承安在运动上算有天赋,渐渐掌握了规律,在顾展澎在合适的点上传给他的时候,弹跳力本来就不错的他,也能做个漂亮的扣杀。胜利的喜悦,象胶水一样把两人粘在一块儿,紧紧的拥抱,"好样儿的"赞美......点点滴滴细节,使叶承安一度无法集中精力,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玩得起兴,难道为了他第一时间伸过的手,和胜利时用力的一抱?


心猿意马的当口,张颂扬一个扣杀过来,叶承安扑过去救球,却不料顾展澎也冲着球飞扑过去,动作发生在一瞬间,两人都没反应过来,已经"砰"地撞在一起!

"哎哟!"叶承安不禁叫出声。

他的头正撞在顾展澎的肩头,栽倒的瞬间,眼前一片黑暗。耳边传来惊呼,身子给人抱住。

"撞了哪儿?让我看看。"见叶承安捧着头没说话,顾展澎有些慌,拉开他的手,在受伤的地方摸了摸,"睁开眼睛,小安,看东西没问题吧?"

"没,没事儿。"叶承安抬头,发现自己几乎给顾展澎圈在怀里,身体僵硬着,却没动。

张颂扬也从网下钻过来,慌张地问:

"怎么了?撞得厉害么?"

"好大一声呢!你确定没事吗?"顾展澎一边捂着叶承安的脑袋一边对张颂扬说,"你去弄些冰块儿来!"

张颂扬跑到老远的服务部要了冰块,回来累得气喘吁吁,发现虽然两人挪到场地边的座位上,顾展澎却仍旧环着小安的身体,手在头顶撞到的地方轻轻抚摸着。叶承安今天怎这么乖?竟就让他这么摸?这多少让张颂扬心里有些不愉快,如果是他那么摸小安的头,肯定给骂得很惨,小安对这个顾展澎,太纵容了,纵容得......张颂扬觉得心给什么狠狠戳了一下,疼得他一哆嗦,他不敢再往下想,那是他解决不了的难题,而他不想自己跟小安陷入那种困境,他只想两人顺顺利利出国,再不理睬这冬天冻死人的破地方。


把冰袋敷在叶承安的头顶,并顺便拨开顾展澎的手,张颂扬坐在两人之间,问:

"肿了没?我还没听你那么大声叫过。"

叶承安脸有些红,低头冷冷回答:

"没什么,吓一跳而已。"

"你送他直接回家吧!"张颂扬对顾展澎说,"我自己打车回去。"

他本来想打车送叶承安回去,让顾展澎离小安远一点,可又觉得闹僵了不好,而且,小安会生气。向来神经大条,无忧无虑的张颂扬,也开始有了焦虑和烦躁。

回家的路上,叶承安忽然提议去个地方,其实离他家也不远,山上的人家都集中在半山,沿着步行的小径,穿过一片树林,先是听见流水的声音。溪水很浅,因此钻在乱石铺满的河床上时,发出悦耳的"叮咚"水声,伴随着初夏呢喃的虫鸣,倒显出奇异的一股宁静。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小时候,唐叔带我到这里钓过鱼,那时候水比现在多,到这里呢!"叶承安朝膝盖处比了比,"几乎没什么鱼,为的就是出来坐坐的乐趣。水越来越少了,说不定哪天,彻底干了。海枯石烂是不是就这么开始的?"


叶承安觉得自己一定是脑袋给撞坏了,才会在顾展澎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可他忍不住,也许再没有机会,与他单独地,象今夜这样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坐着,说自己想说的话。


"那个肯定比这个费时间!"顾展澎笑着说,"咦?你看这里还有火呢!"

水边有张可以野餐的桌子,旁边是个石头围砌起来的生火用的火盆样的东西。大概是先前有人刚刚离开,还有没熄灭的火,给顾展澎拿树枝拨了拨,又着起来。

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叶承安躺在草地上,看着深蓝色遥远的夜空,因为晴朗,象水洗过一样,星星一颗一颗格外清楚。

"月亮的六分之一,"他忽然说,"那颗叫‘小安'的星星,体积是月亮的六分之一,应该就象今晚的月牙儿这么大。"

"哦?看得见吗?"顾展澎跟着他躺下,面朝干净的天空。

"因为看不见,才要找个参照物,"叶承安仿佛自言自语,"如果能看见它的光,应该就跟今晚的月亮差不多,被星云隔断的时候,还会闪,象心跳一样......"


如果人的心也能分割,你的心,我可以分到几分之几?他慢慢地眨了眨眼,只要分到一点,不管多少,都会高兴。

"到了国外继续找,说不定哪天它就冲进地球的视野也不一定。"

"小行星都有自己的轨道,如果它为了自己的理想,冲出轨道,就会变成星际流浪的天体,要么孤独一生,要么与别的星体相撞灭亡。"

"哦,听起来挺恐怖,那还是在轨道上好好转吧!"

"是,应该的。"

轨道都是预设的,就跟自己要走的路一样,已经有人铺好,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分辨,只要合上眼,闭着心,走下去就好,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都不在考虑的范围内。叶承安觉得那不知名的地方又疼起来,这次却来势汹汹,他憋着气也不管用,只好转过身,蜷起身体。顾展澎很快发觉背对自己的小安有些不对,他攀过身,双手撑在小安身体两侧:


"怎么了?不是头疼吧?"

叶承安摇摇头,把脸埋在胳膊里,说话声音里带了哽咽:

"没事,自己呆一会儿就好了。"

"脸色怎这么难看?还说没事?你检查过身体没有?"

"真没什么,"叶承安看着顾展澎近在咫尺的脸,压抑着心中那野火样烧起来的欲望,咬着牙抑制着那要亲上去的冲动。喉弄里的酸疼,蔓延到眼底,他转过头,不去看,不去听,试图把那股泪憋回去,为此大口喘着气,身体如同风里瑟缩的一片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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