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觉思(出书版) BY 风起涟漪
  发于:2010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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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闷哼一声,缓缓醒来,玄臬厉声道:“你是何人,找本相何事?”
待那人看清眼前的人是玄臬后,顿时两眼一亮,顾不得重伤在身,竟激动得一下子摔下床来,重重地磕起头:“丞相救我!丞相救我!”
“你是?”
“奴才小李子!曾在宫中看守百草居密药阁!”
玄臬恍然大悟,怪不得如此眼熟,原来是当初被秋振滔指使偷药的小太监。
“你不是被贬出宫吗?怎么落得如此下场?是何人伤你?”
小李子像抓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抓住玄臬的脚裸:“丞相!您答应不杀我!奴才就把事情告诉您!”
明明已经害怕得面如死灰,仿佛害怕随时会有人扑来,却还是有所保留地要求本相的承诺?看样子事情非同一般……
思及至此,玄臬冷声道:“你尽管如实禀报,本相自有定夺。”
“不!您先答应绝不杀我!”
玄臬不解地皱皱眉:“本相怎知你是否做过大奸大恶之事?怎可保证你不是罪有应得被人追杀?”
“丞相大人!”小李子再度开始拼命磕头:“小李子确实罪大恶极,只是一切都是受人主使!小李子贱命一条,可是背后之人却尊贵无比!小李子只可诬陷诽谤,但那人却危及皇上啊!”

“皇上”二字令玄臬立刻变了脸,他当即挥退所有下人,确定周围没人后才沉声道:“小李子,此事到底如何你尽快禀明。若真危及皇上,你禀明有功,本相自会保你。”

“谢丞相!”小李子惊喜地一磕头,随即由怀中掏出一锭黄金,双手呈上:“丞相请看。”
玄臬拿过黄金,只见金元宝底下印有端王府的印徽。
“这是?”
“奴才家中的地窖下还有九万多两此类黄金!”
玄臬惊愕地看向小李子:“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端王府的黄金?”
九万多两,非同小可!
“那是奴才当初多长了个心眼,非要印有端王印徽的黄金,不然只怕奴才的话说出来也没人会信!”
蓦然扯出端王,玄臬隐隐地感觉到了一丝寒意,莫名地有种不样的预感。
“快讲!”
小李子重重地一磕头,便保持叩首的姿势不敢再抬起:“当年指使奴才偷取凝月香的不是上轻车都尉,而是端王爷!”
如同一道晴空霹雳,玄臬当场震得浑身僵直,无法动弹。
“当年端王爷指使奴才拿到凝月香后,就给了奴才十万两黄金。还说如果将来出了事,就把一切都推到秋大人头上,他已经打点好所有人,不会让秋大人有反驳的余地!所以那日奴才的供词全是按照端王事先的叮嘱,而实际上秋大人是被冤枉的!”

玄臬后退数步,太过震惊的他一时竟无从思考,呆呆地坐倒在椅上,万般思潮翻滚。
“可是……秋府的管家……还有秋素苇身边的小德子……”
玄臬本能地排斥着这个事实,但理智却开始抽丝剥茧,封印了一年有余的疑问再一次浮出脑海。只是这一次,这些疑问太过触日惊心,因为它们不再仅仅是案件的疑点,还融入了九族的鲜血!

“据奴才所知,那秋管家的孙儿一家住进了端王府,说是下人,只怕是以此要挟秋管家诬陷秋振水。还有小德子,数月前奴才在城南的花楼里见过他,出手阔绰,服饰华贵,只怕也得了端王不少好处!”

“但是……为何秋素苇没有中毒?”
“其实当年廉德帝借毒之时便拿有解药,而小德子早被端王买通,事先将解药下到秋大人的饭菜当中,并在染病之风传开前告病请假,躲过了嫌疑,大人只需翻查内务府档册就能知晓!”

玄臬用颤抖的手扶住沉重的头颅:“你要本相如何信你?”
“丞相!那端王等了一年多,不久前开始秘密暗杀知情之人,秋管家一家已经遇害!奴才听到风声,立刻通知了小德子出逃,没想到奴才命背,竟被端王派来的杀手砍伤,幸得更夫大叫引来巡兵才惊退杀手,不然奴才也会遭他毒手!”

“够了!”玄臬大声喝道:“本相怎知你不是一派胡言!你有何证据!”
“大人!”小李子情急地叫了起来:“奴才进宫前的相好是现今端王的小妾!就是她通知奴才逃命的!大人尽管调查!还有小德子!大人若现在派人去寻,说不定他还未逃出城,亦可做证!”

玄臬呆呆地看着信誓旦旦的小李子,尽管万般不愿,但一年前的疑点呈现在脑海之中。那曾经强压下的本能异样感,如今再一次涌上了心头,却在得到答案的同时,也预示着自己势必付出惨痛代价。

“为什么来找我?”
小李子一怔,不太明白此话的用意,只能如实回答说:“因为丞相大人为人公正不阿,不畏强权,只有您敢为奴才等人做主!”
“你给本相出了一个好大的难题……”玄臬淡淡地苦笑着。当初言之凿凿的呈上罪证,一再保证已经查清真相的自己,要再一次走到皇上面前,告诉他,那数百条人命……杀错了?

数百条人命!其中还斩断了皇上唯一的真情……
心中一个邪恶的声音在叫嚣:不要理会这件事!人已经死了,皇榜公告天下,百姓无不拍手称赞,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如果再发还重审,你就是办案不公、审理不明!到时就算推出午门斩首也补不回秋府数百条人命,何苦呢?现在没人知道这件事,只要封了小李子的口,就可以一了百了!

但另一个声音同样在呐喊着:想想皇上,想想他是如何信你?他不惜下旨处斩秋素苇,就是因为你的错误判决!此刻的他依然在痛苦,依然在国与情的取舍中深受折磨。再想想秋家,他们根本没有谋反之心却含冤而死。数百人命!玄臬,你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思忖了许久,玄臬最终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凄绝笑意。
御花园的“迎碧流”内有一水池,碧波清水,穿花抚柳而延。镶岸的白石上坐落着飞龙翘角亭,亭中宫女太监四面而立,中央的大理石桌旁,慵懒地倚躺着醉醺醺的帝王。

李赋松经过一年多的自我折磨已经变得极为削瘦,过于颓废的情绪令他沉迷醉酒。虽然他依然在尽职地做着他的好皇帝,却如同行尸走肉,只剩一具治理国家的躯壳,再无其它。

李赋松高举白玉杯,言语含糊地喃喃着:“干杯……小芦苇”
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桌对面的满盅清酒依然静止不动,李赋松呆呆地望着那没人举起的酒杯,痴痴地出着神。
“臣,玄臬,叩见皇上。”
熟悉的声音令李赋松稍稍回神,他笑着一摇三晃地站起身,扶起玄臬:“玄爱卿……来得正好!朕……朕正一人独饮倍感寂寞……呵呵呵,来,陪……陪朕喝一杯……”

“皇上保重龙体。”玄臬急忙扶住摇摇晃晃的李赋松,有些怜悯地轻声道:“皇上,您何苦折磨自己……”
李赋松带着醉意傻傻地笑着:“朕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不喝朕喝……”
说着,他拿起酒杯对嘴直灌,玄臬见状再顾不得君臣之礼,一把强行夺过!
“皇上!微臣有要事禀告!”
李赋松不耐地摆摆手:“政务待明日早朝再奏……朕只想喝酒……钟鼓撰玉不足贵,但愿人醉不复醒……小芦苇,这话说得可真对呢……你说是吗……”
玄臬的心中一紧,内疚与惭愧一涌而出,他当场跪倒在李赋松的面前,悲痛地说:“皇上!臣罪该万死!”
李斌松吃惊地看着他,麻痹的神智顿时清醒了不少。
听着玄臬痛心疾首地将他多日的调查上奏,同时呈上来自小李子、小德子,以及端王的一位小妾的供词,李赋松面无表情地看着、听着。玄臬一直低垂着头,不敢望向皇上。

数日来,他秘密调查,悄悄取证,唯恐打草惊蛇。更是经历了无数次的人神交战,无数次想要止步,却,最终将端王李颂柏的密谋罪行以及自己的失职证据全部奉上。

李赋松看完了所有证词后依然呆愣了很久,跪在地上的玄臬心知他过于震惊,无法接受。因为是李赋松的一道圣旨令秋素苇一族满门抄斩……他是下了何等的决心才下达了处斩秋素苇的圣旨!而现在却要告诉他,杀错了……

“你是想告诉朕……秋家……是被冤枉的……?”李赋松的声音木讷而呆板。
玄泉一咬牙,沉声道:“是!”
“你是说…………杀的数百人都是枉死的……?”
“不!是微臣失职才令秋府蒙受不白之冤!是微臣的过错!”
玄臬大声地将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李赋松呆呆地站起身,走到亭栏处,怔怔地望着碧池群鲤,过了好久好久仿佛都无法缓过神来,直至他如同梦呓的声音喃喃道:“素儿也是被冤枉的?他是无辜的?他没有罪……朕却……杀了他?”

玄臬闻言正欲开口,却被李赋松近乎崩溃的一声哀嚎惊住了,那恨不得啼血般的悲鸣令他无从反应。李赋松像疯了一般紧紧地抱着头,不断的嘶吼着、惨嚎着!

这一年来,支撑他平静面对下旨杀死最爱之人的理由是宗元王朝的安危,是秋素苇意图谋反的事实,好不容易忍下撕心裂肺的痛苦,告诉自己这是身为皇帝应尽的责任!可是现在却要告诉他,他错了?

没有什么动荡河山的罪行,没有什么图谋不轨的恶行,自己心爱的人是完全无辜的!自己杀了一个无辜的家族,杀了无辜的爱人!小芦苇从没有背叛过自己的信任,从来没有!自己却杀了他!

一瞬间好似万把尖刀刺人心肺,李赋松只能不断惨叫着发泄出心中的痛楚,耳边似乎充斥着玄臬焦急慌张的大喊,却无法分清他在说些什么。
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身为天子的身份!如果不是“江山”二字,自己又怎会忍心问斩小芦苇?不论他做过什么,自己都可以原谅他!身为一个男人,素儿无论对自己做什么都无所谓!可是,身为帝王,素儿“威胁”了江山,所以必须死……

多么可笑!自己履行了做皇帝的职责,却错杀了心爱的人!
李赋松像疯了一般摇晃着玄泉,几乎充血的眼睛中难掩生不如死的痛楚:“玄臬!朕信你!朕相信你会查出真相!所以你告诉朕是素儿所做时!朕选择了相信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朕杀了他!朕杀了无辜的他啊!”

“皇上!秋素苇没有死!”
犹如醍醐灌顶,李赋松一霎那冷静下来,他错愕地紧抓住玄臬的双臂:“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臣说,秋素苇并没有死。”
看着眼前的男子流露出得到救赎一般的表情,玄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当年臣自知皇上对秋素苇用情之深,生恐皇上无法渡过这场情关大劫,所以擅做主张,私下命人救下了秋素苇,当日问斩的只是另一名死囚。”

自己当年生恐皇上会从此一厥不振,暗中步下这枚力挽狂澜的暗棋,却没想到果真可以在关键时刻救回皇上,以免他自暴自弃,彻底崩溃。
“真的?你不骗朕?”李赋松两眼放光,仿佛看到曙光的迷途人一般瞬间鲜活起来:“他在哪里?在哪儿!?”
玄臬心下叹气,不得不如实禀告:“微臣原本打算将他送至江南一带,却没想到半路被他脱逃,至今下落不明。”
李赋松再度怔住,玄臬急忙道:“但至少他还活着,只要活着,皇上一定可以找到他!”
李赋松的心雀跃不已,他没有去怀疑玄臬是否在用一个无望的希望来企图减轻罪行,甚至没有细想便立刻相信了玄臬。因为,“小芦苇还活着”这六个字足令他自欺欺人至终老!

至少那是一种希望,即使遥不可及,甚至终身不能相见,但仍有希望!而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死亡事实……
“糟了!素儿自小娇生惯养,这一年他是如何度过?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受伤?啊,他身上有银两吗?天啊,他过得好吗?”李赋松立刻变得忧心重重,恨不得马上飞到秋素苇的身边。

“臣这一年来一直派人四处打探,只是……”
玄臬惭愧地低下头,李赋松却毫不介怀地摇了摇头,甚至绽露出一丝笑容:“没关系,朕一定能找到他!”
玄臬有些发愣地看着颓废了一年多的皇上刹时变得容光焕发、英气逼人,原来,情的力量真得如此巨大?可是……皇上有否想过,秋素苇,会以同样的心情期盼着重逢吗?

翌日,李赋松颁下一道圣旨,大意为端王李颂柏身体不适,欲至江南静养,辞去所有官爵,退还一切兵权,即日起程。
看似一道恩准请辞的圣旨,其实是一道无人觉察的软禁令。端王一夜间失尽所有,在禁军的重重看押下踏上江南之行。而忙于计划出宫寻找秋素苇的李赋松与玄臬,却忽视了一个叛逆之臣的狼子野心,既然大难不死后也未必会知恩图报。

在朝廷不动声色地剥夺李颂柏的大权时,皇城内依然安稳无虞,没有百姓觉察到宫廷内的暗流涌动,一如既往的生活着。而皇城外的宁静村庄此刻正在夜幕的掩盖下沉睡,只有偶尔传来一两声的犬吠打破片刻静寂。

一间漆黑的茅草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很快屋内燃起了烛火。秋素苇与二狗披着外衫跑到王林氏的炕前,她倚在炕头剧烈地咳嗽着,白色的手帕上染着点点红痕。

“娘!”二人同时惊呼。
秋素苇立刻跳到炕上将被子紧紧地裹在王林氏身上,虽然炕头一直烧着炭火,但王林氏的身体依然冰冷,秋素苇心疼地用手暖着王林氏的双手,不住地呵气。

“大哥,快去熬药!”
二狗为难地看着秋素苇:“已经没有了……”
“什么?”
秋素苇心下焦急起来,王林氏的病根本不能断药,可是药的价格对于生活清贫的他们来说可谓高不可攀,数味名贵的续命药材组成了天价,十两白银一副!这一年多以来,秋素苇与二狗俩人为了筹得药费耗尽心力、极尽所能。可是一副药能吃多久?十两银子得筹多久?所以王林氏的药吃得断断续续,难以好转。

秋素苇下意识地将手移至脖间,想卸下那块对他而言已经过于奢侈的悬饰,却被二狗与王林氏同时伸手阻拦住。这已经是这一年多来,秋素苇不知第几次表示要变卖那块价值不菲的随身佩饰,却次次受到阻拦。

“娘!我要这个没什么用!您的病要紧!”秋素苇气恼地喊道。
“不行!咳咳咳……”王林氏颇费力气地说着:“娘知道你孝顺,可是那个东西对你很重要吧?卖了就再也拿不回来了……咳咳咳……”
“我不在乎!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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