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传 上————胖红红
胖红红  发于:2010年0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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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想那条左腿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伤的吧?!但是他没敢问出来。于家喜却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淡淡的、从容的说,这条腿见证了他最光辉的六年时光,算得上是一个老兵的勋章。

于家喜的骄傲,自豪,和坦然令成功为之动容。他不知道于家喜是怎样献出了这条腿的,可是他可以想到那是一种怎样悲壮的付出,以至于可以令于家喜这样男子骄傲不悔。

“你一定是个很好的兵。”

于家喜没做声,但是他的脸上的确是洋溢着骄傲和自豪。

“走了这么久,大哥要不要休息一下?”

“当兵时每天负重30公斤跑一万米,现在虽然瘸了,底子还在。”于家喜淡淡的说。

成功不做声了。每天三十公斤的负重跑一万米,这对于他来说是完全不敢想象的。他尊重军人,但是他现在尊重于家喜与军人无关。

成功问于家喜为什么要一直跟着刘美丽,于家喜反问他为什么要跟着刘美丽。

两个人都有着隐隐的忧虑,所以两人就都跟来了。

“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把她截住说道说道吧!”于家喜终于说到。两人都想不动声色的关心,可是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也许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之前成功已经打电话以有些急事为由跟老板娘请假,心情显然很不好的老板娘没有答应,不过成功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旷工就旷工吧。

时间已经是午后时分了。

刘美丽看着将她拦住的两个人,眼睛里除了茫然还是茫然,似乎她的眼睛里根本就看不见眼前的这两个人。

“大姐,是我呀,还记得吗?”成功充分利用先前的一面之缘。

刘美丽呆呆的瞪着他老半天,眼睛里有了点点的活气,“是张得义让你来的?”

成功大吃一惊,“哦,不是——”

于家喜掐他一下想给他个提醒已经来不及了。果然,刘美丽眼睛里的刚有的那点点活气顿时又消失了。

成功懊恼极了,他又说错话了,他无措的看看于家喜。

“大姐,你这是要到哪去呀?”于家喜倒是干脆,看门见山的问。

“啊?去哪——”刘美丽机械的木木的说。那样子是根本没明白于家喜在说什么。

“大姐,我是问你想要去哪?去火车站可不走这条路哦。”于家喜说。

“嗯?火车站——”刘美丽还是魂不守舍。

旁边两人无奈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姐,你这是打算去哪呀?”成功重复着于家喜刚才的问题。“是打算坐火车回家吗?”总得说点什么吧!

“家?”果然,刘美丽的眼睛动了动,“回家?”

“是呀,”成功一看有戏,很是高兴,趁热打铁,“你是要回家吗?”

“回家……我哪里还有家啊……呜呜……”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刘美丽一下子瘫坐在天桥的人行道上,失声痛哭起来。

成功着忙了,于家喜却是松了口气。咬着耳朵悄言,“哭了好,哭出来就没事了。”

这样也行?成功有些狐疑。

“哭了,就能活过来了。”于家喜大约看出了他的狐疑,笃定的说。

成功半信半疑,跟着于家喜候在一边,看着刘美丽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

天桥上车来车往,人流倒是少得多。偶尔有人想停下来看热闹,都被于家喜眼一瞪给瞪走了。

“看什么看?!”有时候,于家喜也会喝上一两声骂道,“奶奶的,吃饱饭没事干的人咋就这么多?”

这世上多的可不就是吃饱饭没事干的人吗?成功心里叹了口气,他跟来是因为内疚,于家喜跟来又是因为什么?这事明明不关他的事的。不过,成功还是很高兴身边能有个于家喜,因为,他自己是对付不了一个哭得歇斯底里的女人的。

刘美丽和张得义简直就是现代版的秦香莲和陈世美,只是,没有主持正义的包龙图。生活的真实就是,善未必好,恶未必有报。

一辆警车在他们旁边停了下来,光洁的车身辉映着夕阳的光芒。

一个穿着制服的高个子的警察嚷嚷着走过来,“哎,怎么回事?你们几个,哭什么呢?”

于家喜笑笑,“我们俩可没哭。”

那警察似乎才看见他,一脸假惺惺的惊喜,“班长?!”

“成啊,你小子,威风了啊。”于家喜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对方。

“瞧你说得——”那警察几分得意,几分窘迫,更多的是喜极之后的凝重。他盯着于家喜上上下下看来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啪”的一声脚跟一碰,身子一挺,抬手给了于家喜一个漂亮的敬礼,“班长好!”

“哈哈……”于家喜哈哈大笑着给他一拳,“都成人民警察了怎么还是这样的没正形!”

那警察一开始的正气凛然早就没影了,现在的警察看起来一脸的调皮,敢情先前的老成持重全是装出来的。

“班长,该不会是您老人家始乱终弃吧?”下巴指指仍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刘美丽,他压低声音问,成功的顺风耳听到了那声音里不可遏止的幸灾乐祸。

“胡咧咧什么?!没正形的玩意儿——”于家喜给了他一个肘子,他立刻两分真疼,八分夸张的抱着肚子哎哟哎哟。

“班长,你真舍得下手啊?”

“怎么,告我袭警?你的警惕性都哪去了?”

“嘿嘿,那不是什么,因为是班长您啊。”那个警察陪着笑说,有点象是撒娇。“跟您我还用的着警惕吗?”

他摘下帽子挠着脑袋嬉皮笑脸的说。

于家喜作势又要给他一下子,这次他躲开了。

“哎,这孩子是谁呀?”闹了一会,那警察终于注意到成功了。

成功有些不高兴,谁是孩子啦?

于家喜照着他没有帽子保护的脑袋就是一下,顺便给他们两人做了介绍。

成功歪着脑袋看着这个叫杨乐的警察又跟于家喜咬耳朵,他以为他的声音很小吗?小到成功都可以听到一点点。

“班长,原来给孩子起名偷工减料的父母不仅仅是灰狼他爹妈呀!”

于家喜忍俊不禁,看了成功一眼,有点抱歉,“别理这家伙,人来疯的。”又推了一把杨乐,“正经一点,穿着制服呢。”

“是!”杨乐赶紧扣好帽子,“啪”的一声一个立正,那叫一个正儿八经呀。

成功倒好笑了。这人一看就是个活泼开朗的主,表情那叫一个千变万化呀。

正经起来的杨乐开始关注起刚才让他停下车子的原因来了。于家喜悄声将事情大致说了一下,杨乐皱了皱眉,“班长,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呀——万一巡逻的过来搞不好都得到派出所去交待事情,多麻烦啊 。”

他蹲下身子,打算跟刘美丽好好谈谈。哪知道泪眼朦胧的刘美丽看见那身警服吓得一个劲儿的往后缩,哭倒是不哭了,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现在的是恐惧。

“别抓我!我会还钱的!我会还钱的!别抓我——求你了,行行好,别抓我——”说着话,刘美丽突然的跪起来就冲着杨乐拼命的磕头。那脑袋是生生的碰在地上的,“咚咚”的声响即使是在这样嘈杂的路边环境中也听得真真的。

这下子不光是杨乐被吓得差点一个屁股墩,连其他两人也都吓坏了。

成功一把拉住她,一叠声的说:“大姐!大姐!你这是干什么呀?他不是来抓人的,你别怕,别怕——”

“哎?”

杨乐也瞅准时机赶紧宽慰说自己不是来抓她的,他只是路过的一个朋友。可是任他怎么说,刘美丽也还是顶着个磕得发红的额头怯怯的躲着他。

“我看,干脆这样好了。”于家喜说与其这样拖着,不如干脆一行人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说。

可是,能上哪去呢?

“去我那吧。”还是于家喜开了口。

成功很惭愧,因为他没法这样说,他住的地方他是没有自主权的。

杨乐非常赞成,反正他有车。

成功和颜悦色的跟惊惧中的刘美丽说明了情况,再三保证不会有人抓她。刘美丽没有出声,可手却是紧紧的拉着成功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成功也没挣扎,任那双布满厚厚的老茧的手拉着上了车。杨乐麻利的将于家喜和刘美丽的东西也都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

23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成功真是不能想象看起来有点落魄的于家喜居然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于家喜住的是高速路附近的一个四合院。这里原本是个村子,离成功生活的地方其实也不是太远。虽然城市的建设规模使得这里已经变成了城市的郊区,只是因为没有开发,这个地方越发的显得寥落。大白天的,村里也没见到几个人。

“这是我战友的家。”于家喜对杨乐说:“还记得七班班长白荣宝吗?就是他家。不过现在两口子都去深圳打工去了,看我没地方落脚,就让我住这儿啦,顺便帮他们算是他们看房子吧。”

杨乐恍然大悟,“白班长啊——”

一行人进了院子。

这个四合院虽然老旧,但并不破败。

这院子的天井足有七八十个平米,花花草草种了不少,几盆雏菊开得正旺。一棵高大的石榴树和棚架上的葡萄叶子掉的就快只剩下根茎了。

“平时就我一个人住着。”于家喜打开了西厢房的门说。这房是两进的,里边的显然是卧室,外边的倒是个传统的小厅堂。老旧的八仙桌和几张老旧的靠椅。这里也跟院子一样收拾得干干净净。

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四合院的成功好奇的东张西望,这个跟在电影电视上看到的一个样。他很满意,房子的光线不错,加上干净,这让他很舒服。来北京以后,他一直对四合院这样的民居感兴趣,只是由于忙于生计,加上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又是新开发的片区,就一直没有机会亲眼看看这种极具中国味的民居。

“呵,真想不到,白班长还是个有产阶级呢。”杨乐酸溜溜的说。

“这是祖上留的产业。他父母去世的早,下一代里就他个独苗苗,所以房子就传到他手里啦。”

于家喜边给各人派茶水边说。

“那为什么不出租呢?”成功很好奇,有点惋惜,“这儿离市区不是很远,交通也还行,如果出租住房的话,应该不错的。”

“那倒是!村里大部分的房子都是出租的,不过老白担心不三不四的人反倒把房子弄坏了,还得不偿失。毕竟是祖屋,舍不得。”

成功有点泄气,他真想在这儿租上一间来住。

“这一带的治安就有点问题了,这么多流动人口。”杨乐喝着茶,一边若有所思的说。

成功“扑哧”一声笑了,于家喜顺手给了他一下,也说:“三句话不离本行。”

杨乐摸着吃了一记的脑门憨憨的笑。

“大哥,能不能让我在这儿住两天?”打进门后就一直默不作声的刘美丽此时怯怯的问,虽然还是有些畏惧杨乐的那身警服,但是很明显的,她已经放松了不少。由于害怕于家喜为难,她又赶紧说:“就两天,等我找到了住的地方,我立马就搬,不会让大哥为难的。”

于家喜笑着说他倒不是为这个,“租房子住?你不打算回老家了吗?”

“唉——”刘美丽长长的叹息一声,幽幽的说:“老家也没家了呀——”

三个人面面相觑。

“实话说,为了给那个龟儿子的凑开店的钱,我是四处借钱,房子也抵押出去了,现在,都过了两年多了,当初答应好的,现在没钱还,乡里乡亲的,亲戚朋友的,都得罪光了,房子也让债主卖了。实在没办法,我才跑出来,指望着能找到那王八蛋,怎么样也想办法给人还点钱的——没想到这个陈世美……”刘美丽说到伤心处,本来就已经红肿的眼圈又是一红,她赶紧将头扭过一边忍住,平息了好一会儿情绪之后,才又转头过来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怎么样,做牛做马,我也要想办法还别人的钱,都是血汗钱,不容易。龟儿子的没良心,我不能没良心。”

三个男人一阵沉默。这是一个有担当的坚强的女人。

“行,你就住着吧。”于家喜干脆的答应了,“回头,我给你收拾收拾。”

“唉,当初如果你们办了结婚证,现在就不怕那个混蛋赖账了。”杨乐叹气。于家喜瞪了他一眼,杨乐赶紧转移话题,“班长,有吃的吗?这饭点都过了,我饿了。再怎么说今天大过节的……”

“哎,我说小乐子,都过了这么些年,咋还是没长进?动不动就嚷嚷着饿的?看看人家小兄弟,再饿,人也不吭声。”于家喜笑言。他说吃食倒是都有现成的,就是自己的手艺有点对不住大家。

成功万分理解,他自己可不也是能吃不会做的吗?看看杨乐,这显然更是个典型的吃货。杨乐还满不在乎的说:“没关系,咱连生耗子肉都吃得下,不在乎这个,填饱肚子就行。”

倒是刘美丽闻言道:“要不——大哥,我来做饭吧!女人家做这些多少熟练一点。”

“那怎么好,你是客呀。”于家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可是,您收留了我,我不做点什么,心里不安啊。”

她这样说了,于家喜倒不好在说什么,只好同意了。

“哎,班长,我嫂子呢?”杨乐好奇的问。

“哪来的嫂子?”于家喜白了他一眼,就带着刘美丽一起出去了。

杨乐有点委屈,跟成功说还在部队上的时候于家喜就已经有了一个女朋友,每日一信,热乎的不得了。

“看来也是因为班长的腿了!!”杨乐忿忿的说:“妈的,什么爱情?她是爱班长还是爱班长的腿呀?切,什么东西!呸!”他不满的啐了一口。

“于哥的腿是怎么回事?”成功可算是找到问话的人了,而且,这个人似乎也很喜欢说话。

杨乐的脸色黯淡了下来,“正经的导弹破片杀伤。实弹演习的时候,为了精确到米,那天是我们担任引导——妈的,师侦营最有前途的班长就这样给废了。”他烦躁郁闷的掏出烟递了一根给成功,成功摇摇头,于是他叼到了自己的嘴里,那动作熟练麻利的一看就是个老烟枪。“如果不是这样,班长本来可以保送上军校的——他*的,造化弄人啊!班长复员后就没了消息,原籍也找不到他,我知道他一定是来北京了,他一定是想离他的部队更近些——光知道是来北京了,可是人在哪就是找不到。伤残军人政府是有照顾的,他没要。这世界啊,它有时候很大,有时候又很小,是不是——咳,咳——”

杨乐被烟呛了一口,眼睛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烟熏的,有点点水光,他更拼命的吸了几口烟,直到把自己完全笼罩在烟雾中。

成功想,于家喜是因为骄傲和尊严才没要政府的照顾的吧?他那样的人,是无法忍受别人的怜悯的。

杨乐看着他,嘴角叼着烟,有些错愕,原来,成功不小心把本来应该是在心里想的话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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