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林脑袋轰的一下，急忙要移开视线，可怎么也移不开了。相似的细长的丹凤眼，同样有些削尖的下颌，两张脸就那么重叠在了一起。脑子里忽然又闪现出第一次在池塘边撞见赵铭彦和廖程一起的时候，赵铭彦脸上那种愉悦中带着享受的表情，欧阳林觉得自己心跳得都不正常了。

他满手都是冷汗，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慌慌张张的跑出了寝室。

同寝室的都给他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猛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欧阳竟然害羞得跑了！”

“一定是太生猛了，受不住这刺激吧？没准是跑去厕所了。”

“那可完了，这会儿厕所肯定满人呢！”

一群没良心的都在大肆的嘲笑着欧阳林的反应，谁知欧阳林根本没跑去厕所，他昏头昏脑的直接跑出了学校。

然后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跑回了和赵铭彦租的屋子前。

此刻屋子里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廖程是在吃完晚饭后过来的，一进门，就被赵铭彦冰冷的脸色给吓住了。赵铭彦面无表情，上来拉他的胳膊，廖程条件反射般躲开了。

赵铭彦终于爆发了：“你他妈怎么回事？交了女朋友是不是啊？”

廖程脸色发白：“你……你知道了？”

见他真的承认了，赵铭彦反倒说不出话来了，气得一张脸铁青。廖程也不看他，只是低着头说自己的：“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我……我确实交了女朋友了，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也还是喜欢女孩子的……对不起，我不想骗你，我以为咱们慢慢就能淡下去了，你迟早也会交个女朋友的……你以前不都一直有女朋友……”

赵铭彦浑身发抖，差点要一巴掌扇过去。但他只是冷笑了一声：“很好，廖程。你竟然先甩了我。你他妈够狠啊！”

廖程咬着嘴唇，隔了半晌，爆发般的叫出来：“难道这样不好？你也知道咱俩在一起，那只会被人说是变态吧？你本来就是喜欢女孩子的，现在我不缠着你了，不是该高兴吗？”

“啪”的一声，赵铭彦终于没忍住，动手打了他一巴掌。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廖程？”

当初跑来向他表白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这是变态？说什么喜欢他啊，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原来都是屁！

廖程的眼底慢慢浮出一丝水迹，也不躲：“你打吧，算我对不起你。”

赵铭彦怒火中烧，一脚就踢翻了一条凳子。廖程的身子颤了一下，以为他真要上来揍自己了，忙闭上眼睛。突然大门外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欧阳林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干什么你们这是？”

他稀里糊涂的跑回了和赵铭彦一起租的屋子门口，反应过来后正要离开，忽然听到里面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心想不是在打架吧？赶紧冲了进来，果然就见赵铭彦一副要吃人般的表情对着廖程。

廖程的脸都肿了半边，眼眶里还带着泪。欧阳林一看就急了，冲着赵铭彦吼：“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打人干什么？”

赵铭彦面色铁青，反而是廖程拉住了欧阳林，低声说：“不怪他……是我，我以后都不会再来这儿了。我们……我们分手了。”

第 11 章

欧阳林一下子就懵了，眼睁睁看着廖程垂着头，从他身旁默默走过，就这样打开门离开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俩真的就这么，完了？

见赵铭彦一动不动，既没有上前拉住廖程，也没有打算去追的意思。欧阳林有些担心廖程这么晚了一个人赶夜路回学校，忙跟着跑了出去，在楼梯口追上了廖程。

黯淡的灯光下，廖程垂着个头，神情份外凄惨。

“你……别回去了。”欧阳林犹豫了一下，开口叫住他，“不然去我寝室睡一夜吧，太晚了。”

廖程摇了摇头：“没事，还能赶上公车的。”

“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廖程勉强笑了笑：“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回头看了欧阳林一眼，似乎有些犹豫，咬了咬嘴唇，开口道，“能陪我走走吗？”

欧阳林也不说什么，就和他并肩走在了一起。

“送我去车站吧。”廖程轻声开口，欧阳林点了点头。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欧阳林也不好主动开口去问，难道在这种时候，他还能追着廖程问为什么和赵铭彦分手？

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赵铭彦进大学以来，一直规规矩矩，比起高中时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再没有和女孩子有过什么牵扯，对廖程算得上一心一意了，为什么会分手呢？难道廖程还是不信任赵铭彦吗？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在潜意识里认为，赵铭彦和廖程分手的原因，问题出在赵铭彦身上。

眼看着就快要走出校门了，欧阳林斟酌了一下言辞，终于还是试探着开口了：“廖程，吵架归吵架，别轻易说什么分手不分手的，多伤人啊。你看你们，这一路走过来，也不容易。赵铭彦其实对你挺好的，真的……”

“我知道。”廖程笑了笑，神色中说不出的寂寥，“欧阳，你一定觉得我挺不知好歹的是吧？可是……人是会变的，不是吗？”

欧阳林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主动要求分手的是廖程吗？

难道变了心的人是廖程？

“你……你不喜欢赵铭彦了？”欧阳林吃了一惊，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其实一开始，就是我的错。”廖程默默的望着路边偶尔亲密而过的情侣，眼神黯然，“我不该把他拖上这条路。当初我要是能忍住，不向他表白就好了……赵铭彦原本挺正常的，喜欢的也是女孩子。要不是因为我……怎么会喜欢上男人，拥有这么份变态的感情。”

他沉默了下来，欧阳林摸了摸鼻子：“我不觉得你们……变态啊。”

廖程笑了笑：“你不觉得，难道别人也不觉得吗？”

欧阳林没话可说了。他觉得感情是私人的东西，何必介意别人的看法。如果廖程是为了这种原因而要和赵铭彦分手，那他真是无话可说。

“我在进了大学后，本来还对这段感情挺充满希望的。”廖程的声音很轻，听在欧阳林耳中却很沉重，“可是欧阳你知道吗？后来我们学校出了一件事儿，有两个男生被人发现是同性恋，闹得可大了。其中一个转学走了，另一个也退学了，听说被家里人送去医院看精神科。”廖程苦笑了一下，“那时候起我才知道，原来我和赵铭彦这样儿……在别人看来，不但是变态，简直是被当成精神不正常。你笑我胆小也好，说我自私也好，我是真的开始怕了。”

欧阳林心想，怎么这时候你才开始知道怕呢？当初要和赵铭彦在一起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万一被人发现会有什么后果吗？

欧阳林沉默了一下，开口了：“别人是别人，你们是你们。也许……就算被发现了，你们也不见得就会落得那样的结果。”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我也曾经这样安慰过自己。”廖程摇了摇头，语气更加苦涩，“我和赵铭彦不一样。他也许根本就没有想过我们以后会怎么样，他只是觉得现在就这样挺好。可是欧阳，我怕啊！你说我们偷偷摸摸的，现在也许还成，将来呢？将来面对家庭的压力，社会的压力，你说我们……我们……”

欧阳林皱起了眉头，将来？将来又怎样？是你们两个人一起去面对，又不是要你独自单枪匹马的去和整个社会做抗争，想这么多，感情哪里经得起这样瞻前顾后的分析利害关系？

他以为廖程对于这段感情，是抱着破釜沉舟的觉悟，所以才义无反顾。现在才知道，原来廖程根本是从来就没有真正看开过。

“你现在才想到这些吗？”欧阳林的语气有些嘲讽，他是真的替赵铭彦觉得不值，“至少赵铭彦从来没有说过要放弃你们之间的感情啊。为什么你不能勇敢一点，别这么畏手畏脚呢？”

廖程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讽刺意味，嘴角的笑容更加苦涩了。他轻声说：“事情不是发生在你身上，你永远不知道怕。当然也就说得轻巧了。”

欧阳林一下子被这句话给噎到了。

“这几个月来，我每天都在想，想我们的以后，想我们到底有没有以后。”他垂下了眼帘，“后来我想清楚了，长痛不如短痛。也许现在赵铭彦会恨我对不起他，可是以后他就会明白了，知道我们在一起是不可能的。慢慢的，他就会忘了我……我们，都会有各自的新生活的。”

欧阳林冷冷的想，你还真伟大啊，为了你和赵铭彦将来各自的幸福做出了这么伟大的决定。

难道感情是可以拿来做牺牲的吗？只为了害怕将来在一起无法幸福，所以趁早就要干脆断掉——说到底，还是因为勇气不够，或者说，为自己想得太多。

你觉得赵铭彦和你分开了，他就一定会更加幸福？那你们之间那么长时间的感情，又算什么呢？

可是他无法苛责廖程的懦弱。也许真的是廖程想得更多，也或许廖程说的对，不是发生在他身上，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所以他才会无法体会廖程的这种心情。

“你真的想清楚了？”最后，欧阳林问了一句。

廖程点了点头：“我想清楚了。我不能害了赵铭彦，他这么优秀，将来一定前途无量。跟我在一起……只会让他将来的生活和事业，都变得一塌糊涂。”他的神色黯然了一下，“而且，我也已经交了女朋友了。”

欧阳林彻底无言了。

“跟女孩子谈恋爱，才是正常的感情吧。”廖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纠缠了他那么久，也该放他自由了。”

“他未必会感激你。”

“他将来一定会明白的。”廖程笑了笑，有些萧瑟，“等他有了漂亮的太太，可爱的孩子，有了一个正常温暖的家庭，有了一份完美的事业，就知道我今天做的决定，都是为了他好。”

“……其实你也是为了你自己吧。”

廖程沉默了下来，最后朝着欧阳林露出抹虚弱的笑容：“你说的对，我也是为了我自己。”顿了顿，轻声道，“回去好好劝劝赵铭彦，为了我，不值得。”

他向着欧阳林挥了挥手，独自向着车站走去了。欧阳林默默的伫立在原地，看着那道瘦削的背影，渐渐被人流吞没，直至消失于夜色之中。

第 12 章

欧阳林回到住处，推开门，见赵铭彦依旧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他就那样一个人呆站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上去想拍拍赵铭彦的肩膀。谁知赵铭彦猛地一把挥开了他的手，吼了一句：“别碰我！”

欧阳林的手悬在半空，心猛然被刺了一下，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了。

“你知道廖程刚才说什么吗？”赵铭彦冷笑起来，“他说我和他在一起，是变态！到底谁先变态的啊？到底谁先拖谁下来的啊！欧阳，你最好离我远点儿，你不怕变态吗？”

欧阳林不知所措，只能不停的说着：“你冷静点，赵铭彦。谁说你是变态，冷静点……”

赵铭彦狂躁的捶了一下墙，忽然一步跨上来，一把揪住了欧阳林的衣领，眼神仿佛要吞了他一般：“他把我变成了个变态，现在反而他正常了，可以去喜欢女的了。哈哈哈，很可笑是不是啊，欧阳？你还敢住在这儿吗？你不怕跟个变态朝夕相处吗？”

欧阳林拼命想要安抚住赵铭彦的情绪：“你不是变态……”

“我不是？我都跟个男人搞在一起那么久，难道不是变态？我以后是不是就会变成只喜欢男人的那种人？”赵铭彦的眼神中都透出疯狂了，“我他妈是不是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欧阳林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鬼使神差的，忽然就反手将赵铭彦拉扯了过来，嘴唇一下子就贴了上去。

赵铭彦惊呆了，揪着欧阳林的手不自觉的松开了。欧阳林自己也惊呆了，这个吻……其实并不算是个吻，只不过是嘴唇机械的贴在了一块儿而已。不知过了多久，欧阳林退后了一步，掩饰住情绪，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你看吧，你不是对我没反应吗？你不是变态，赵铭彦，你不是变得只能喜欢男人了……”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身子就被一把拽过去了。赵铭彦将他按在了墙上，猛然吻了上来。仿佛在啃咬着他的嘴唇一般，舌头狠狠撬开他的齿关，毫不留情的攻城掠池。

欧阳林整个脑袋都乱了，连挣扎都忘了。这个吻让他想起很久以前，赵铭彦和他之间那个荒唐的吻，一样的火热，只是那时候赵铭彦是弄错了人，而这时候呢？赵铭彦又是在干什么？

直到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赵铭彦才放开了他。

“你……你……”欧阳林喘着气，嘴角还挂着一丝暧昧的水痕。赵铭彦却一把偏过了头，良久，才用冷淡的语气说，“我只是试试，是不是真的对别的男人没感觉。”

欧阳林怔在那里。

“还好。”赵铭彦的嘴角向上勾起几许，用仿佛轻松下来了般的语气说，“我对你是真的没感觉。”

欧阳林的胸口仿佛被插了一刀，瞬间就撕裂开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气赵铭彦不该这么对他，拿他做实验？还是别的……更令他难受的原因？

“你他妈……”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要发火却有些力不从心。比起愤怒来也许是伤心更加贴切一点的心情，让他惊恐，也不由自主的让他在赵铭彦面前显得软弱。他知道自己应该带着愤怒的表情上去揍赵铭彦一拳，或者冷笑一声，说句你他妈不就被个男人给甩了吗，拿老子撒气呢？

可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两人就这么无语的呆立了良久，最终赵铭彦垂下了眼帘，低声道：“抱歉，欧阳。”

欧阳林只觉得心口堵得难受，又苦又麻，他机械的开口：“赵铭彦，你说你拿我当兄弟，这就是你对兄弟做的事？”

赵铭彦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依旧还是那两个字：“……抱歉。”

“你说你对我没感觉，你他妈当然对我没感觉，这还用得着试吗？”欧阳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如果不说些什么，他一定会被堆积在胸口的那股无以言状的苦闷给逼疯，“不就是被廖程甩了吗？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你就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吗？你他妈就疯成这样了？”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叫着骂出来的，欧阳林反手遮住了眼。然后他的手被小心的拉了下来，赵铭彦用几乎称得上是惊慌的神情看着他。

……以为他哭了？

欧阳林露出一个嘲讽般的笑，看向赵铭彦：“疯够了？老子可不会陪着你一起疯，怎么，以为我在哭？”

赵铭彦讷讷的缩回了手，半晌，才艰难的开口：“我刚才……大概真的是有点疯了。”

欧阳林用力闭紧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