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有关阿十可以改变天气和街道的那一部份。」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夏禹点了点头。
「但你不是说......」
「没错,我说可能是巧合。」夏禹顿了一下,「或者说,我希望是那只是巧
合。」
「我的天......那结果一定会很糟糕。」席恩在心中想像在活人世界的街道缩
小或是天气改变会发生什么事。这让他想起某部电影里海水淹没城市,水生动物
攀爬在高楼上的场景,那让他感到不寒而慄。
他绝对不会希望这一切发生。
「不过,这次还是得让你跟我去才行。」
「嗯?」
「因为照规定,不可以单独行动。我会照规定来办事。」
从席恩的耳中听来,那句话与其说是承诺还不如说是夏禹在说服自己。但他
认为自己应该帮得上忙,特别是当他已经有了「能力」的现在......
夏禹说完之后又自言自语地补了一句,「希望是我的错觉,但我总觉得会发
生一些不好的事......」
【第四章】
韩濯从没想过水会那么深。
他往下看,看不见水底在哪里。他感到害怕,就像活着的人对死亡的感觉一
样,他直觉地对这条河流感觉到恐惧。
在确定自己往下沉到某个深度之后就不再往下沉时他稍微感到安心了点,转
够环视周围想要找阿十,可是阿十就好像融化在水里一样,完全消失了。
在他眼前,光线缓慢的往水底前进。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像,或是他见过了但却忘记了。
可能只有光线才会在黑色河流里这么缓慢地吧?他看见光变成了一片一片极
小的不规择块状,聚在一起往水底沉,速度比羽毛从空中落到地面还要慢。慢到
他几乎可以伸手挡住那些光线。
韩濯抬起头,果然看到好几束光线打在他的脸上,然后依照物理学的原理向
四面八方反弹出去,像是开花般散了开来。
很美,可是也很诡异。
「阿十。」他张开口,却只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差点吞下了一大口水。
韩濯意外地发现自己有一种被呛到的感觉,左手小指有一点痛。
他举起自己的左手小指,发现有一只看起来像鱼又像是鸟的生物正在啄他的
手指,他意外地发现自己会感觉到痛──特别是那种并非是从内部感觉到的痛。
而是真正的痛。
「阿十。」他又喊了一声,但依然只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挥动手掌,想
用蛙式游法游到水面上,但除了让水混乱地动了一阵之外,根本毫无作用。相反
地,他又沉入水中更深的地方。
四周变暗了下来。
冰冷地触感围绕着他,皮肤能感觉到寒冷和水在流动。如果让韩濯来形容的
话,他会说那种感觉就像是死亡──虽然他已经忘记死亡是怎么样的感觉了。
他试图移动手脚,可是身体却一动也不动,不会往上浮,也不会往下沉,好
像会永远停留在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水里停留了多久。
好像只有几分钟,又好像一辈子一样长。
他感觉不到时间。
就像一个人的脑袋醒着可是身体却在沉睡,只有思考却没有任何感觉。什么
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周围只有无止尽的寒冷。像是躺在棺材里,拼命地呐
喊却没有人听见他的呐喊。
这就是死亡吗?
好可怕......
「你在做什么?」
还来不及对阿十的声音反应,韩濯就感觉到衣领被拉起,他被一股巨大的力
量往上拉,不停地往上拉。
周围越来越亮,最后他被拖出了水面。但那股猛力还是拉着他往岸上的方
向,接着他就被拖上了沙滩。
韩濯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两个月亮同时在他的头顶上发出光芒。因为太亮
了,所以韩濯连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我怎么了?」韩濯举起自己的手,发现一离开黑色河流他又没有任何感
觉,「那条河流究竟是......?」
「你漂到河的最深处,一般人根本到不了那个地方。」阿十不可思议地摇了
摇头,「你一下子就不见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到了哪里,通常都只能待在离水面
几公尺的地方,那里很亮。」
「我怎么会漂到那个地方去?」
「我也不知道。」阿十摇摇头,「在那里有什么感觉?」
「我觉得我好像死了一样。」韩濯心有余悸。
「喔?」阿十很急切地问,「死了是什么感觉?」
「很冷,很暗,我好想还醒着,可是周围的一切都睡着了。」韩濯努力地想
描述他感觉到的东西,可是根本就说不出来没有感觉是什么样的感觉,「你应该
知道死亡是什么样的感觉吧?」
「死亡根本就不是那种感觉。」阿十的脸沉了下来,似乎很失望。
可是韩濯不明白他为什么失望,「我只是实话时说......」
「死亡不是这种感觉。」阿十似乎很不高兴,「这样你根本就感觉不
到......」
「我感觉不到什么?」
「没......没事。」阿十摇了摇头,「那不重要。」
韩濯看着阿十的表情,感觉阿十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告诉他。隐隐约约之中,
他好像听见有个极为低沉的声音在说话,他听不太清楚那个声音在说什么,但他
知道那声音很生气。
「阿十,你听见那个声音吗?」
「什么声音。」阿十一脸困惑地看着韩濯,似乎并没有听见。
「很低沉,像是在生气的声音。」
那个低沉的声音很清楚,阿十应该听的到吧。韩濯心里着么想着。
但阿十却摇了摇头,「我没有听见那个声音。」
「但那声音明明......」韩濯转头看向周围,想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是当他一
想要找声音的来源时,声音却在他耳边消失了,「奇怪,大概是我听错了吧。」
「第四号星球本来就有许多不合常理的东西,也许你可以听见我听不见的声
音吧。」阿十不在意地说,「你不需要太在意奇特的声音或是奇怪的事情。」
「原来如此。」韩濯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盯着阿十看。奇怪的是,当他
的目光放在阿十的身上时,那个低沉的声音又再一次出现了,比刚才清晰许多,
可是韩濯还是无法听清楚内容,只能感觉到说话的人有一点慌张。
阿十别过了头,不敢和韩濯的目光交会。
他有一点心虚。
说谎会让他有罪恶感,可是他很快的说服自己这么做并没有错。韩濯欠他的
东西太多了,他有权利去把这一切讨回来。
韩濯不知道是阿十让他沉进黑色河流的最深处,他也不知道把他卷进水底的
漩涡不是偶然而是人为。
阿十也曾试着让自己沉入黑色河流的最深处,在那里他重新感受到了一次死
亡。当他的颈骨和手脚被折断时的疼痛,眼前的一切全变成由红色和黑色组成,
他动弹不得,唯一能听见的就是不远处的脚步声,可是总是匆匆经过没有回头看
他一眼。他发不出叫喊,只听见自己的肺部发出一种嘶嘶声......
他想闭上眼,然后再也感觉不到生命流逝的可怕。还好最后他拼了命地才说
服自己还有事情要做,才让自己浮出水面。
那种感觉是他绝不愿意再经历一次的。他以为只要韩濯沉入黑色河流的最深
处也会有同样的感觉。所以当他听到韩濯只感觉到黑暗和宁静的时候,心中非常
地失望。他感觉不到的平静,即使死了之后也常常会浮现在心中的可怕死亡经历
总是缠着他不放,他想让韩濯也同样感受到。
让他感受到又怎么样呢?
结果你还不是救了他,像是蠢蛋一样。
有个声音在嘲笑他无意义的行为。
阿十也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傻瓜。明明是他把韩濯扔在水底不管,可是看到韩
濯慢慢地往更深的,连他也没有去过深处沉下去的时候,他却又不顾一切地把韩
濯拉上岸。
他就是无法放着韩濯在那里不管。
阿十也不明白自己执拗地要韩濯和他有同样的感觉有什么意义。哭着向他道
歉吗?打从心底感到后悔吗?也许是吧,可是不管韩濯的感觉如何都改变不了他
已经死了这个事实。
他是被韩濯谋杀。
在暗巷里折断他的颈骨和手脚。
甚至在阿十的灵魂从深沉的睡眠中爬起来,还会不时听到那时的声音。他不
断地重覆这个恶梦,无法离开。
他很清楚自己像是在黑暗的房间中哭泣着寻找着父母的孩子,可是他就是无
法找到梦的出口。
他的声音没有人听到。
他希望有人把他拉出去。
他开始发抖。
我的天,千万不要再这个时候......
「阿十,你有睡着过吗?」
「你说死了以后吗?」韩濯突如其然扔过来的问题让阿十愣了一下,可是在
他愣这么一下的时候,原本开始颤抖的灵魂又平静了下来,「没有,死人是不会
作梦的。」
这也许就是他会醒来的原因吧,他的梦连他自己都不想要。
「真可惜。」
「我一点也不想做梦。」阿十摇了摇头,把他的梦甩到脑后。
「我来到这里之后就好像一直作梦。」韩濯看着阿十,真诚的说,「遇见你
就好像一场梦。我无法从这场梦里面醒来,啊,可能我也不想醒来吧......」
「这才不是梦。」
「我只是说......」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梦。」韩濯的这几句话好像点燃了阿十心中的怒
火,「你知道我每天梦见的是什么?」
「抱歉,我不知道。」韩濯摇了摇头,不知道阿十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脾
气,「如果说你的梦不是这样,我真的很抱歉,可是......」
「你知道我的梦是什么?」阿十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争辩
一些根本就没有固定答案的事,「你有梦过被一个男人掐住脖子无法呼吸的
梦?」
「没有,但是......」
「你知道无法发出声音,手脚失去力气,被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盯着是什么样
的滋味吗?」一开口就无法停止,他无法停止自己像是控诉一样的责难。
「没有......」韩濯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可是马上又被阿十打断。
「你知道我躺在那里听着自己生命流逝,我挣扎着想要活下去,但我无能为
力。」他彷彿听见了某种东西一步一步地远离他,他眼泪不争气一滴一滴落下,
「我......我一直希望自己看不见死者灵魂。他们总是在我梦里不断地出现,我总
是一睁开眼就可以看见他们。」
他说的话一下倒退了好几十年,让韩濯一下没能明白他在说什么,好一会儿
之后才知道是阿十讲起了还活着时的事。他记得阿十说过活着的时候就可以看见
死者的灵魂,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阿十吐露出他有多么讨厌自己的与众不同。
「我......」韩濯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他才好。
一次又一次,他看着阿十突然地发怒离去,可是他却不明白阿十为什么发
怒。他猜想可能是因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可是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哪一句话说错
了。
阿十的愤怒让他感觉自己不是说错了一句话,而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
件事都对不起阿十。
他真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也许可以做什么来补救已经犯过的错误,即使他不太明白自己做错了什
么。
如果他可以做什么让阿十好过一点的话,他拼了命的也会去做。心中突然有
一种没由来的冲动,他伸手抱住阿十。
「你......」阿十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之间忘记要挣脱,「你在干什
么?」
阿十的眼泪掉到韩濯的身上,烫的就像是一团火焰掉到他身上。如果阿十继
续哭下去的话,他大概会整个人烧掉吧。
可是他还是紧紧抱着阿十,宁可受伤也要紧紧抱着。
韩濯知道这么做也许一点用处也没有,但他还是想抱着阿十。
「我真的不知道,阿十。」韩濯真诚地说,「可是我也希望你不用再做那个
梦。」
阿十想推开他,可是那个怀抱却充满了温暖。
明明是感觉不到温度,可是他却觉得温暖地让他不想离开。明明他是那么憎
恨韩濯,可是却又无法否认在和韩濯在一起时感觉到心安。
「混蛋......」他低声地说,泪水又再一次盈满眼眶。
※
阿十烦燥地在蝴蝶之馆前转着圈子。
他原本已经下定决心,现在却开始动摇。心中的天使魔鬼正在交战,他开始
觉得报仇根本就是毫无意义。可是心中的某一部份然感到痛苦,对那个让一次又
一次感觉得恐怖和颤抖的人有着绝不能原谅的愤怒。
他知道他的计画变得很可笑,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道理。
也许他应该放弃原本的计画,在韩濯把他的人生彻底地弄得一团乱之前离开
这里。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来过第四号星球,韩濯迟早会忘记他这个人的存
在。
这样应该是最好的作法吧,但在想到韩濯会忘记他的存在时,他又感觉到一
股浓浓的悲哀感。
也许当命运把他们连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再也分不开了。
「你在这里多久了?」蝴蝶之馆的女人手上提着一包东西回到蝴蝶之馆,看
到阿十时大吃一惊。
「很久了,我在等妳。」阿十烦燥地说,「原本我和妳约定......」
「这些事等一下再说。」女人皱着眉头把门打开,看了看左右确定没有人注
意到的时候将阿十拉进屋内,「进来谈吧,你在这里会被人发现。」
「被谁发现?」阿十愣了一下。
「你不知道有些奇怪的傢伙在追你吗?」
「那些『恶魔』吗?」阿十冷笑了一声,「他们没有本事抓到我,放心
吧。」
阿十口中的「恶魔」指得就是那些穿黑衣的人,就像「天使」是一种职务一
样,用恶魔来称乎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有黑色的翅膀或是引诱人堕入黑暗之中。
事实上,他们是第四号星球的警卫。他们的工作是逮捕入侵第四号星球和在第四
号星球里造成破坏的人。
「不是那些恶魔,是另外一些人,他们说自己是什么牛头马面......」
「牛头马面?」这下连阿十也吃了一惊。
牛头马面当然不是真的有牛头或是马面。就像恶魔、天使一样,牛头马面也
不是真的有牛头或马脸。死人世界的管理者是阎罗王,而替阎罗王办事的人就是
牛头马面。
阿十当然知道牛头马面是阎罗王的手下。这些牛头马面的能力并不会比管理
第四号星球的恶魔强多少,但牛头马面的出现表示阎罗王会议已经知道他到了这
里,并不只是被第四号星球的警卫当成单纯的入侵者。
也许阎罗王还不知道他的目的,不过牛头马面的出现就代表他的时间已经不
多了。阿十苦笑了一下,如果他不打算继续他的复仇,那牛头马面的出现对他完
全不重要。
「妳不用去担心那些牛头马面,他们是阎罗王的手下,是来找我的。」
「我怎么会不担心。」女人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要是你被他们带走了,
我和你的交易可要怎么办?」
「我正打算要告诉你,接下来不用再带韩濯看......」
「什么?你这是什么话?」女人打断了他的话,「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帮
你,你现在却说你不做了。」
「也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那怎么行。」女人用力地打开一个柜子,将两样东西丢在桌上,其中一样
是像光碟片般的东西,另一样是被报纸一叠照片,女人生气地瞪着阿十,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