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长————裘茵
裘茵  发于:2010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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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火,我喜欢的人是你!”青泉忽然一声凄然大吼,痛苦地将眉宇的光华抹去,绝美的容颜上尽是绝望。

夜火一愣,随即将最后一丝不忍从眼中抹去,用机器轻盈,极其清晰,极其淡漠的声音说:“在天赐身后追了七百三十年,到头来他还是朋友。被你追了七百三十年,原来我只是一个丢失部分记忆,不完整的替代品。你口口声声说我拿你当作天赐的替身也没有关系,以来是因为我在你的眼里,只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


顿了一下,夜火用一种难以言语的神情去看青泉,青泉在他的脸上读出悲伤和彷徨。

“你说这一切可笑不可笑?”夜火问他。

胸中剧痛!刀割一般!青泉只觉得自己被切得支离破碎。

凝视了夜火半晌,青泉转而在低头沉吟,似乎在想些无比重要的事情,神情决然;然后他领着离修走向凤天寻,离修挣扎,惊慌地大呼:“父亲,你要干嘛?父亲,你想做什么?父亲!父亲!”


离修惊慌失措,他怕,他怕的不是父亲要把自己丢给凤天寻,他怕的是父亲眼中流淌的决然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把离修推给凤天寻,青泉温柔地说道:“父亲觉得有些疲倦,想休息一下,不用担心,很快就会见面的。”

“青泉!”一声咆哮,吼声发自天赐的喉咙。“如果你胡来,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天赐急红了眼睛,他不知道弟弟要做什么?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最喜欢的弟弟将要离开他的身边了。

青泉望向天赐,目光平静,微微一笑,嘴角扬起。

“天赐,你干么要哭?笑起来的你光彩夺目,天下无人能及。”

最后,青泉温柔的眼光落在夜火身上,那目光含情,含伤,含得最多的却是不舍,轻轻的,柔柔的落在夜火身上,比飘落的雪花更轻盈飘逸。

眼前飘过无数银白,一片甚过一片雪白,一片甚过一片美丽,一片甚过一片晶莹剔透。

青泉站在那纷飞的雪花中间,微微一笑,那笑容甚是潇洒从容。

天赐大叫‘不’字向青泉飞身越了过去,未到近前,却撞上透明的屏障,弹了出去,叶不凡急忙上前接住,天赐推开叶不凡,死命的拍打这看不见的屏障,大声哭叫:“青泉,不要,不要!”


青泉专心致志地望着夜火,忽然雷火在他脚下升起,火蛇一般的雷火,幽幽深蓝,顷刻将青泉包围。火蛇咬住雪白的衣角,攀蜓而上,点燃了衣襟,点燃了火红的发,熊熊烈火中,火焰扬起的风使他火红的发飞扬起来。


被团团烈焰包裹住,衣服在焚烧,身体在焚烧,皮肤发出了滋滋的烧灼的声响,青泉绝美的脸上平静祥和,就像这悄然飘落的雪花,晶莹纯净。

天赐凄厉的哭喊,离修声嘶力竭的哭叫,两人合力猛烈地抨击着那看不见的屏蔽,透明的屏蔽仿佛万年玄寒凝固成的冰堡,闻风不动。

冰堡内,幽幽烈火残酷的肆虐。

夜火惊呆于眼前的景象,眼底映出两团幽蓝火焰,火焰里有凝神看着自己的青泉。

听不见天赐的呼叫,听不见离修的悲喊,熊熊烈火中,夜火只听见青泉淡雅清幽的声音传了过来。

“夜火,我不停的告诉你我爱着你,但是我无法驱除你心里的疑惑。我不断的告诉你我这一生都在爱着你,但是我此生的爱却成为你痛苦的来源。你渴望哥哥那般天荒地老的爱情,我同样尝试着奉献给你。


你不是替代品,从来都不是,从来都不是。

我一直在想,该如何令你相信我的爱情,相信我是真的、真的深爱着你。就在刚才,我发现了我该如何去做,既然这一世,你认为我的爱情不够纯净,那么我燃尽这世的肉身,焚毁所有的一切,等到肉身重筑之后,你会看见摆在你面前的是全天下最深、最浓烈的爱情。


到了那个时候,我唯一希望的是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你并非替代品,请让我爱你。”

烈焰重重里,青泉的肉身逐渐消失,情深意浓的话语回荡在周遭,那比烈火更炽热的爱意滚烫汹涌。

呆立当场,夜火不能挪动一分,连半分都难以动弹。看着滚热的焰火,张扬的火舌,用无法比拟的高温正在焚烧摧毁一切……

短短一瞬,焚尽一切。

焚尽了青泉他绝美秀雅的容颜,焚尽了他比烈火更火热的发与眸,焚尽了他眉宇见隐藏的哀愁。

同时也焚尽了这一世的爱,这一世的情。

幽蓝烈焰散尽的时候,从天宇飘零的雪花也止了,地面被雪花浸得有些潮湿。

夜火,凝视着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使出全身的气力,迈出了艰难的一步,接着又是一步,一步……

四周死一般的空寂,连呼吸都消失在滚烫的气流里。

脚底的温度随着踏出去的每一步在升高,在脚底的皮肤被烫的滋滋作响,闻到皮肉焦黑的味道时,夜火停了下来。

慢慢地蹲了下来,蹲下的过程缓慢而冗长,氤氲的视线一直看着眼前的银白光团。

银白的光团柔和晶莹,带着丰润的美丽,小心的将他捧进怀里,夜火缓缓阖上湿润的眼睛。

“傻瓜。”

“我要让你后悔,我要让我后悔!”

一声尖锐悲愤的哭喊,撕裂了死一般的沉寂。

“就算打破我于青泉的誓约,夜火,我也定要让你后悔!”天赐凄厉的撕吼,银色的眸被血红淹没。

夜火回头,看着这样的天赐,禁不住瑟瑟颤抖。

“好,好!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你丢失的那段记忆代表了什么!”天赐挣开叶不凡的双臂,泉涌的泪水撒满了痛苦脸庞,潮湿了衣襟。

“你丢失的是七百三十年前你与青泉相爱的记忆!”咆哮冲破喉咙,撕破了所有人的沉静,只有离修低着头,静默不语。

“什么!”夜火猛得起身,一阵头晕目眩,后退了一大步才能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怀里抱着青泉的原神,夜火脸上写着震惊与不信。

一口鲜血从天赐嘴里吐出,染满了天赐嫣红的嘴唇,叶不凡慌乱不已,大叫着‘天赐’仓皇上前扶人。

天赐踉跄了一下,倒进叶不凡的怀里,他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指节泛白,一双犀利的眸子仇恨般地看着夜火。

“你与人订了不能说的‘誓约’。”夜火颤抖着嘴唇说,他怕,他怕与天赐定下‘誓约’的是‘他’。不能说的‘约’意味着应该被永远埋藏的秘密,说了会心脏疼痛剧烈,这痛不会停,直到痛死。


天赐的情形一看就知是与人定了‘约’,但是他说了,他冒死也要说出来,那也意味着天赐所说的话是无法磨灭的事实。

“是。”天赐双目充血,狠狠地确定夜火心中的猜测,“那个与我定了‘约’的人就是我那个天底下最痴情的笨蛋弟弟!”

“你想要说什么?你想要告诉我什么?……”夜火不能自已的颤抖起来。

“七百三十年前,你与青泉相爱,我弟弟什么都给了你,全部的痴心,全部的痴情,全部的心,毫无保留的全部都给你了。看着你们幸福的模样,我曾经以为你们就会这样天长地久的相爱下去,但是……啊……”又是一口鲜血,天赐绝美的容颜惨白如惨淡的月华,连连抿了几下被猩红沾染的唇,才把到喉头的鲜血生生的给吞了回去。


“天赐,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叶不凡从未像此刻般慌了手脚,他惊慌失措地叫着,紧紧的把天赐抱在怀里。

“……一切都很平静,就这么过了几百年,直到狐魔大战的那一天……”往事如烟,一旦尘封,就该永远忘记,重新提及,会痛的不仅是凝听的人,当然也包括自己。天赐咬牙,毅然继续:“青泉是狐族天藏军的统领,镇守狐族通往天庭的大门,而你身为狐族的长老之一镇守玄武之门,职责所在,青泉不能守在你的身边,狐魔一战,惊天动地,狐族虽胜却损失惨重,那一战里,青泉他……失去了你……”


胸口像是被切开的疼痛令天赐几乎失去了说话的气力,天赐短暂停顿了一下,凄然又道:“……天地一战,你神形皆毁,青泉悲痛欲绝,绝望中,青泉想起了狐族留传了几百年的‘禁约’。他不顾我的反对,不顾众人的阻止,收了你散落在战场的原神和肉身的碎片,毅然决然的给你了一千八百年的神力与生命,对你使了‘禁约’自是被禁止的‘约’,禁忌的‘约’,狐族封了万年,谁都不能使用,因为一旦使用了,救不了已经死的人,更会反噬施‘约’的人。但是,青泉他毅然地做了……也许是青泉的爱撼动了天地,有了第一个奇迹,‘禁约’竟然成功了;然后,大家就在漫长的岁月里等你的苏醒,等你幻化为人形……接着,第二个奇迹出现了,‘禁约’产生了效用,只是短短五十年,你便苏醒过来。


五十年的等待,虽不漫长,但是对于爱你入骨的青泉来讲,那是永生不愿再经历的最痛苦的事情!原本以为你醒来之后,他的痛苦便可以结束,谁都没有料到,你苏醒的那一刻却是……青泉噩梦的开端……


苏醒之后的你,竟然丢失了最不应该丢失的记忆,完完全全的,完完全全的忘记了他的存在。不知道为何?失去了记忆的你却像发疯般的‘喜欢’上了我,跟在我的身后面追逐不休,我拼命地躲。这一追一躲就是七百三十年……”


“不信!”夜火悲戚大吼。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青泉一头红发,一双红眸和他的雷火就是最好的证明!”天赐的吼声震落了眼中的晶莹泪水。

“你是什么意思?”夜火全身瑟瑟抖个不停。

“你有没有想过天下的银狐并非独一无二的?”

“这不可……”看着天赐银色的眸,夜火无力地把后半截话吞回腹中。

“我与青泉本就双生,双生子拥有相同的外貌,相同的容颜怎么不可能?我与他除了个性不同以外,你看得出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这……我不知道……”

“青泉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有一头飘逸的银发和一双美丽的银眸!为了救你,为了与你长相厮守,他给了你他拥有的一千八百年的神力,助你幻化,神力奉献的时候,他的发、他的眼,变成了现在的颜色……”


“……”

忽然间,夜火脑海里出现的是青泉一头银发一双银眸,丰神俊美的模样,他就站在那通往狐族正殿最高的台阶上,风扬起他的发,他转过头来,冲着身边的一人微笑,那笑高雅明媚,然后他轻轻地说:“夜火,我不要什么王位,也不想做什么神仙,与你长相厮守是我唯一的心愿。”


“还有你的雷火,不,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雷火,那是青泉的得意技,狐族上下谁都知道,可以焚尽一切的雷火是青泉殿下的技击!为了保护你,他送了雷火给你,连我都不会用的天火,他轻易的就给了你!这一切还用说吗?”


“啊啊啊!”咆哮般的嘶吼冲破了夜火的喉咙,透明的水气潮湿了眼底的幽蓝,忆不起来,想不起来,只能在模糊的片段里搜寻过去,不甘到心都痛了,这异常的疼痛传遍身体,渗入了骨髓,连指尖都一跳一跳的疼。


“那是一个在狐族公开的秘密,一个惟有你不知道的秘密!看着你在我身后追逐着,众人缄默,绝口不提往事,那是因为我们与他定了永远不说的‘约’!”鲜血继续从天赐的嘴里溢出,他放任这鲜血流淌,染满了胸襟。


“他对我说,如果爱着我的你是你想要的话,他情愿放开你。不愿你累于前尘往事,不愿让你觉得自己亏欠他,面对青泉的固执与痴情,我妥协了;于是,我们答应了他的条件,应了他的‘约’。从此,你是喜欢狐王天赐的夜火……从此,你的眼中不再有他……”


天赐粗重地喘息着将原本至死也不该说出的‘誓约’说了出来,拼命地抓着叶不凡胸前的衣襟,往他的怀里更深的地方挤去,急切地汲取他的体温、他的气息,用以缓解这汹涌不断侵袭的疼痛。


破了‘约’就等于破了誓言,这锥心的痛是对破‘约’之人的惩罚,这痛至死方休。

但是,就算会痛死,也定要把这埋藏多年的秘密说出来,谁叫你是我最爱的弟弟。

这痛,比起常年听见你的决定时,要来得轻多了,罢了,纵使因为破了这誓约而痛死,我也绝不后侮。

“你……不配父亲爱你。”沉默了许久,离修忽然开口,他低着头,漆黑的发垂在一侧,遮住了表情。

“你不会知道父亲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你疯狂般地追逐在天赐殿下身后整整七百三十年,你想象不出父亲在屋前的桂花树下酩酊大醉时的情景,幽雅的父亲就躺倒在那颗大树下,仿佛已经死去一般,只是不断喃喃地说着,我想要你爱我,我想要你爱我……”有一颗晶莹的泪水从乌黑的发间垂落,鲜红的液体从捏紧的指缝里渗出,红了半个拳头,离修猛的抬头,双眼发出阴狠的目光!“你根本就不配父亲爱你!!”


夜火咬着嘴唇,无力说话,因为离修说的都是实话!他只能抖着单薄的身子,像秋风里一片瑟瑟颤抖的树叶,等待最后的北风将自己埋葬。

“小小的我被父亲带了回来,他喜欢我穿蓝色的衣服,他喜欢我用蓝色的发带束起头发,他教我雷火的使用,他说那样的我是最漂亮的。我喜欢父亲,不,我爱着父亲,天低下,我最爱的人就是父亲。因为爱着父亲,所以我嫉妒父亲的心里有另外一个人。有一天,父亲在深夜大醉,看着父亲在睡梦里落泪欲绝的模样,我嫉妒得发狂。于是,我窥探了父亲的梦,父亲的梦中,苍茫的一片,只有淡淡的灰色,灰色里有一人发,那人被幽蓝的雷火包围着。然后,那人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他……有一双幽蓝深邃的眼睛,有一头幽蓝的长发,看着那张与我酷似的脸,刹那间我明白了一件事情,父亲最钟爱的蓝、父亲最喜欢的蓝、父亲的忧郁浓得如同幽幽深蓝色的海,那一刻我明白了……原来我只是一个……替代品……


于是,那一天,我离开了狐族,离开了最喜欢的父亲……如果不走,我怕哪一天我会作出伤害父亲的事情……两天前的那一晚,我知道凤天寻派了人来,所以我故意演了那出戏给他看,但是没想到观摩的人除了他的人以外还多了你?


真是弄巧成拙,反正我也不喜欢你,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我巴不得你快快滚开,但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受伤最深的那人依然还是父亲……”离修平静到有些诡异的道出过往,阴沉的双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夜火呆滞在原地,怀抱着银白原神的手臂不住的颤抖,那怀中透着柔和气息的光团也无法驱除他全身的冰冷与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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