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凌霄回过头看着床上的北浚，刚要将手放下，却被昏迷中的北浚一把抓住。

"小......天......"

席凌霄为之一愣，也没将手抽出，只是由他握着。

"小天......不要离开我......不要......再离开我......"

床上的北浚仍旧闭着眼睛，嘴里喃喃的喊着这个名字，说着些糊话。

"我在这里......不会离开的。"

席凌霄语调轻柔的回应着。

一旁的宫女送来了凳子，席凌霄点头道谢后坐下。

被北浚握着的那只手感到异常的灼热，好像有一股暖流顺着手，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同时这暖流也浸入了一颗早已是伤痕累累的心。

"凌霄......不要离开我......"床上的北浚又说起了糊话。

席凌霄先是略一吃惊，随后露出淡淡一笑。

"我答应你，不会再离开了。"

这一夜，席凌霄一直守在北浚的床前，时而为他擦汗，时而回应着他的糊话。至于那只被北浚紧紧抓着的手，北浚始终没有放开。

快至清晨的时候，北浚由于一夜的发汗，病情终于好转，经太医看过之后已证明病已经好了。

"皇上应该再过一会就能醒了。"太医道。

"是吗。"席凌霄起身，那只被握着的手已经有些酸麻，但仍被北浚牢牢的握着。席凌霄看着两人握着的右手，然后抻出左手，覆上北浚的手，使力一根根的掰开。仍处在昏迷中的北浚此时并未有所反应。

席凌霄每掰开一根手指，心中便会觉得失落些什么。直到，将所有的手指掰开，右手才得以挣脱，而自己的左手，仍握着北浚的最后被掰开的那根手指。

但自己最终，也只能是慢慢的松手，轻轻的放开。

"不要让皇上知道我昨晚来过这里。"

丢下这句话，席凌霄头也不回的离开。

自己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真的......只有这些了。

抬头，看着天空。八月末的清晨天空中不知为何，没有了以往的明媚阳光，反到是多了些乌云，以及......树上开始微卷发黄的枯叶。

已是快深秋了。

***

醒来后的北浚，靠坐在床头，看着自己的一只手发呆。

"昨天......有谁来过吗？"淡淡的问出口，但自己的心中却有些不确定。

伺候在侧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视。其中一名宫女大着胆子道："回禀皇上的话，奴婢不曾见到有谁来过。"

"是吗......"

北浚轻声自语了一句，目光却仍旧没有离开自己的那只手。

难道那是个梦吗？梦中有一只温暖且略凉的手为自己擦汗，梦中有个人守在自己的身边照顾着自己，并且梦中还有个温柔的声音会时而回应着自己，说不会离开自己。而梦中的自己，则紧紧的握着他的另一只手，不曾......松开过。

这真的......只是个梦吗？

移世弄情 87 意外

在那之后，北浚与席凌霄便不怎么见面，就算见面，双方都也只是神色如常，并无其他。有些刻意的回避，也有些......疏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时光就在转眼间飞逝，紧接着迎来了一个新的冬天。

而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还要寒冷。

走在刚下过雪的路上，脚下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此时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两寸厚了。

此刻涵儿和席凌霄正走在回光耀殿的路上，两人刚从永福宫给北浚请安回来。

"太傅你看，那里已经有不少的积雪了。"涵儿兴奋的指着不远处的假山奔了过去。

小小的身子此时穿着厚实的冬衣，外面披着一件狐皮镶边的明黄色锦锻披风，披风是连着帽子的，此刻帽子并未戴在头上，而是搭落在背上，脚下踏着半高筒的精致小靴，整个人看着非常可爱，因为脚下积雪的关系，此时步伐有些蹒跚的向前奔跑。

"小心别摔着了。"席凌霄在后面关心的道。

"放心啦，太傅。"涵儿奔在前面头也不回的道。

席凌霄笑了笑，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目光略向下，看着脚下一路向前的一排小小脚印，心情却是恬淡的。

能有如今这样的日子，自己也已经是很满足了。

突然，感到面前有什么快速的的冲了过来，席凌霄赶紧抬头，却迎面而来一团雪白。

"啪──"脸上顿时传来一片冰凉的感觉，前面传来涵儿银铃般的欢快笑声。

"哈哈哈哈......太傅好迟钝哦。"躲在假山后面的涵儿偷笑着道。

席凌霄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积雪和雪水，向涵儿躲藏的地方追了上去。

"好啊你，竟敢偷袭太傅，看太傅怎么来治你。"说着，弯腰抓起一把地上的积雪，双手握住略用力捏了捏便向涵儿扔了过去。

"呀──"只听得涵儿一声惊叫，也被席凌霄丢出的雪球砸中。

"这下吃到苦头了吧。"席凌霄满脸得意，却不料下一刻又一枚雪球砸了过来。

"你......你......"席凌霄有些生气了。"别跑，看我抓到了你怎么收拾你。"说着，席凌霄不停追在涵儿的身后，并不时的抓一把雪丢过去。

"呀......太傅来呀，你来呀......丢不到......丢不到......"涵儿在前面边逃边欢快的叫着，并也不时的停下抓雪来向后面的席凌霄丢去。

两人就这样在雪地上你追我赶打起了雪仗，欢快的嬉笑声回荡四周不绝于耳。

"哇，好累哦。"

两人玩了不知多久，涵儿停下了奔跑，弯着腰，双手撑着两腿膝盖累得直喘气。而几步开外的席凌霄也已是脸色略显苍白，站在那里呼气，由于吸进大量冷气的关系，还会不时的咳嗽几声。

"太傅，你要不要紧？"涵儿见席凌霄咳得厉害，便有些担忧的走了过去。

"没......咳......没事......太傅没事的，歇一下就好了。"席凌霄勉强克制着咳嗽，回道。

"都是涵儿不好，明知道太傅身体不好，还让太傅在这么冷的天陪涵儿一起打雪仗。"想到是由于自己的原因而使席凌霄此刻发病，涵儿难过、自责不已，只是一味的低着头。

见状，席凌霄平顺了呼吸，抻手摸着涵儿的头道："傻孩子，是太傅自己想和涵儿玩，这并不是涵儿的错，太傅的身体太傅自己很清楚的，不用担心。"

"是吗？"涵儿仍有些不确信的抬头看着席凌霄。

"当然是真的。"席凌霄微笑的应道。"我们快回宫吧，都已经在这里逗留很久了。"说着，牵起涵儿的手往光耀的方向走去。

"太傅，明天涵儿想去御花园的镜天湖滑冰，可不可以？"走在路上，涵儿突然脑中冒出个念头，随即看向席凌霄。

"滑冰？"席凌霄歪着头考虑。想到以前也曾听北浚提起过，冬天的时候御花园的镜天湖的湖面会凝成厚厚的冰面，到时可以在上面滑冰。并且徐冉爹爹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做好了冰刀鞋。

想到当初北浚也曾说到了冬天过会与自己一起去滑冰的，而如今......是不可能的了。

"怎么样？可不可以嘛太傅？"涵儿拉着席凌霄的手晃了晃。

"嗯......好吧。"席凌霄微笑的看着一脸期待的涵儿，点头同意。近些日子涵儿也很乖很懂事，而且学习也一直不曾马虎过，所以，也是该让他放松一下了，再说，涵儿年纪还小，也是爱玩的时候。

"好哦，涵儿最喜欢太傅了。"涵儿高兴的欢呼了一声，可爱的小脸喜笑颜开的看着席凌霄。

看着涵儿如此高兴的模样，席凌霄的心中也很开心。但随后又有点伤感，不知这样的日子还会有多久。目光遥看前方，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白雪皑皑，万物都被披上了一层银霜。此时一阵寒冷的北风吹过，刮得脸上有些生疼。身边的感觉如此的真实，而自己就身处其中，只是......不知这样的冬天，自己还能再过几次。

***

第二天，席凌霄因为昨天答应过北浚的要求，便在下午的时候带涵儿去了御花园的镜天湖。

套上了冰刀鞋，涵儿像一条入水的鱼儿一般，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滑了起来。

"呀......呼......"涵儿开心不已的边滑边欢叫。

"太傅，你真的不一起来玩吗？"在不远处冰面上的涵儿朝着凉亭内的席凌霄大声喊道。

"不了，太傅在这里看你滑就好了。"席凌霄摇了摇头，随后又提醒道："慢点，小心点滑，仔细着别摔着。"

"知道了。"远处传来涵儿的回答，之后便见他向另一头滑去。

席凌霄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果真是个爱玩的孩子。

"席太傅，请用茶。"一旁有宫人将茶水送了过来，另外还端上了几碟点心。

席凌霄端起茶盏品了一口，立时身体暖和了些，又抻手接过怀炉捂在怀中。每每到了冬季的时候，席凌霄由于身子柔弱的原因，总会手脚冰凉，故而身边总是备着怀炉。

坐在凉亭内，手里捂着怀炉，席凌霄抬头看着在湖面上滑冰的涵儿。

然而，突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在眼前。

正当席凌霄看着涵儿在冰面上滑得起劲的时候，突然只听得远处的涵儿惊叫了一声，便不见了身影。竟是落入了冰面下。

"涵儿──"正巧看到这一切的席凌霄急呼了一声，立刻起身奔向那处。

移世弄情 88 惊心

"涵儿──"

席凌霄心急如焚的奔到那处，果真看到面前有一个冰裂的口子，上面漂着些许的碎冰，冰洞的大小略比一个成人的体型要小些，而此时已看不到涵儿了。

心中已凉了半截，席凌霄想也没想，急忙脱了披风和外衣，便跳入了湖中。由于他体型要比普通人削瘦些，故而正好能跳入冰洞。

周围赶上来的宫人们也都手足无措，有的急忙奔去寻人来帮忙，也有的去找东西来要将冰洞口砸大些方便跳下去救人。

刚一跳入湖中，立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浸入肌肤，尤如被刀割一般的疼痛感传来，手脚也传来刺痛难挡的感觉，但没多久之后便也没了知觉。嘴里憋着口气，席凌霄尽量的将身子往下沉，估算着涵儿应该是垂直的落下水中的。眼睛有些睁不开，而且冰面下的能见度并不高，席凌霄心知只有潜得更深更快才能找到涵儿。从不曾觉得，这湖水会有这么的深。

突然，眼前看到有一抹明黄色出现。

是涵儿。

席凌霄心中一喜，赶紧使力往那处潜去。抻手抓着了那只小手，席凌霄用力一带，将涵儿拉入了怀中，此时在怀中的涵儿已经双目紧闭的晕了过去，

丝毫不敢耽搁，席凌霄紧抱着怀里的涵儿往湖面处游去。

眼前已经渐渐的亮了起来，表示已经向湖面越来越近，身上的痛楚已经被忽视，此刻精神意识掌控了一切。席凌霄只是一味的向着湖面游去。

冰面已近在眼前，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令席凌霄为之一慌，原来他游上来的时候偏离了方向，现在的头顶上并不是原来下来的那个冰洞，此时他已游到了另一处，而头上的冰面坚硬如固。

此刻在冰面下的席凌霄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已经无法找到原来的出口了。

怀里的涵儿依旧在晕迷之中，席凌霄用力的拍打着下层的冰面，但坚固的冰面冻得将近半尺厚，岂是他能用拳头敲打开的。

不可以......不可以......

席凌霄仍是在水中使劲的敲打着冰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就算是现在死了也不要紧，但是涵儿决对不可以，涵儿等于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也等于是北浚的希望，更是泰国的未来，他不可以死在这里。

一下下的敲打着冰面，但冰面仍是丝毫未动，而席凌霄的手却已经被冰面下参差不齐冰刃割开了血口。但他却像没感受到一般，仍是在继续。

面前的湖水被染红，此刻他通过不甚清晰的冰面看到上面站着些人，同时也传来些吵杂的声音。心中略为一松，想必上面的那些人已经知道他们在这处了吧。

突然胸口传来强烈的闷痛，他从入水后就不曾换过气，一直以来憋着的那口气已经至极限。胸口好像快要被炸开了一般，意识也开始渐渐的模糊，水中的席凌霄开始不断的向外吐着气泡，身体也渐渐的往下沉。

这一生......难道又将这样带着遗憾死去吗？

席凌霄的意识逐渐远处，身体也越来越往下沉，但敲打冰面的那只手仍向上抻着，眼晴快睁不开了，眼前的景像也不再清楚。涵儿仍被紧紧的抱在怀中。

难道这一次......连涵儿也将随自己而去了吗？

好想再见一次北浚。

好想再跟他说一次对不起，因为自己还是没有遵守约定，因为这次......自己还是没有陪他到最后。

此时脑海中回想到了曾经在星空下与北浚手牵着手一同散步。

那时双手交握的触感，相信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因为......那时牵着的手是那样的令人感到安心......而又温暖......

意识的最后，席凌霄仿佛真的感受到了来自那只手的温暖。那只手紧紧的抓着他，而那人的身体则将他紧紧的抱住。

真想就这样牵着，永远......不放手......

"小天──"

***

看着在房内忙碌的爹爹和一班宫人们，北浚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此时涵儿已经脱离了危险，而爹爹正忙着救治席凌霄。

小天......小天......

刚才在湖边的时候，得讯急忙赶来的爹爹竟情急之下喊了小天的名字，而看着的......却是自己怀中的席凌霄。那时爹爹脸上紧张的表情自己看得分明。

怎么会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脑海中，种种千丝万缕闪过，有什么即将呼之欲出。

想起爹爹那段时间怪异的行为，以及自席凌霄进宫后的种种不寻常的反应。

有什么念头在脑中形成。

但是......这怎么可能？不会的......应该......不会的啊......

看着床上仍旧双目紧闭，露出痛苦表情的席凌霄，北浚的心狠狠的猛抽了一下。

当时自己处理完国事，回寝宫的路过正巧路过那里，突然听闻远处湖面上传来的呼救声。

"不好了，太子落水了，太傅下去救人被困在冰面下了──"

当时的北浚听闻后想也没想便使出轻功飞掠过去。站在冰面上，清楚的看到冰面下的席凌霄，他在下面拍打着冰面，但却逐渐的迟缓起来，最终，看着像似体力不支而深了下去。

原本站在冰上的宫人都不知如何是好，冰面此时冻得坚硬无比且约有半尺余厚，手中又没有工具，无法破冰救人。

"都闪开──"北浚大声喝道，身边围着的人便向外散开了去。

深吸口气，将浑身的内力聚于右手，握掌成拳，用力的向冰面击去。冰面瞬间裂开了一个大口，北浚跳了下去，径直的游向深处。

湖水冰冷刺骨，好在北浚有内力护体，但也深觉周身寒冷。眼前已经看到了向下坠落的席凌霄，涵儿被他紧紧的抱在怀中。水中那人闭着眼睛，脸色异样的苍白，墨黑的长发散开，浸在水中柔软的在四下漂荡着尤如一张黑色的网，右手仍向上抻着，但身体却还在往下坠落。水中静静的，北浚看着水下的那人，觉得此刻那人是这样的美丽就像水中仙子一般，生于水中也将消失于水中。

心中一急，北浚急忙蹬腿向下一窜，抻手抓住了他的手。略一用力，将那人抱入怀中。

还好，抓住他了，他不会消失在自己眼前了。北浚脑中竟闪出这句话来。

紧紧抱着那人，向湖面上浮去。

刚一出水面，湖面上的宫人都抻手去拉他和怀中的人。

看到不远处闻讯赶来的爹爹，他的神色是那样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