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出书版)by 暗夜行路
  发于:2010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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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理他,这种人,死掉算了。」苏提说。
「你和他有仇啊,咒他死。」真姐开门,「其实他也怪可怜的,以前那么高高在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如今跌得这么狠。」
「那是报应。」苏提说。
期叔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对着老婆说:「你还不快去?」
第二天一早,开门出去,居然看见谭知扬。
大概还未痊愈,脸色不好。
苏提特意挡在他面前下楼,边下边说:「做了穷人呢,就不要随便生病,累人累己。」
后面依旧没有声音。
苏提快速下楼。
没有任何回馈的攻击,实在没有意思。
组里一共五个人,有服务警队多年将近退休的虾叔、中性打扮师姐阿琼、两位师兄烧卖和发哥。五位居然都记得苏提,大概都是由于那次街头抓捕。
虾叔说,钟sir早就想把你找来。
大家据说都在钟sir手下工作至少五年。看来,苏提无疑是股新鲜血液。
很快就有案子,某酒店豪华层一个富商死于房间内。
全组出动。大家快步走出警局奔上车的感觉,突然让苏提很兴奋。
他开始对这个新的工作挑战产生兴趣。
富商横尸屋内,身着浴衣,虽然胸口一把尖刀,但面目居然安详。
法医正在检查,钟sir安排了工作:阿琼去调取监控记录、虾叔带着苏提询问相关人员笔录、烧卖调查富商相关信息、发哥和钟sir留在现场。
结果是:富商被尖刀刺中心脏,但没有丝毫反抗。
经法医最后验定,其体内含有剧毒,尖刀刺入前,已经昏迷。因此,富商是被双重谋杀。
苏提开始兴趣盎然。
从饭店前台得到的信息,富商是十日前定房,当晚入住,第二天便要结帐。入住时是一个人,登记时间下午三点。他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
饭店经历死人事件,依旧装作若无其事。前台登记客人络绎不绝。饭店大厅人来人往,钢琴声悠扬传出。
要赶回警局将大家的资料汇总,快步经过饭店大厅,忽地发现大厅右角落一架钢琴旁,熟悉身影正在专注于钢琴上。他依旧面无表情,甚至可说虚无,眼睛的视线不知落在什么地方,他的手指十分修长,在钢琴键上慢慢舞动。他的姿态算是幽雅,但苏提知他这是可笑的幽雅,因为,已经是沦为赚钱的幽雅。
今天,他穿著名牌黑衬衫。
前两天刚从真姐那里得知,这个人,只有黑白两色名贵衬衫充场面。不由得发笑。
没有心思听他弹曲子。转身欲走,却正与他转头过来的视线相遇。他居然微微对他笑,眼睛里流动着令人心里波动的东西,苏提愣了一下,这个冷冰冰的落水狗在笑什么?
依稀又看到了Wilson,他正在远处看着自己弹琴,不由自主地笑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出现在他面前。
如今,已经知道,每次,都是幻觉。
换了轻便便宜的衣服,在电话亭拨了电话,电话那头响起一声回应。
「大哥。二哥怎么样?」
「谁允许你打这个电话?!」
「我想知道二哥的消息。」
「如果你觉得生活太惬意了,不妨过来惹我!」
「请让二哥跟我说话!」
电话「啪」的一声断了。
那天大雨,依稀见到了二哥的车。拔足狂奔,却无济于事。
躺在床上发烧,出现了无数幻觉,唯一和他说了话的,却是房东真姐。
二哥,即使永远不能爱你,也让我见你一面吧。
记得谭浩枫把DNA检验结果扔到他脸上的时候,二哥在一旁手足无措。谭知扬那时唯一怕的就是永远不能再见二哥。
如今,真的,再没见到。
大哥一直记恨着自己,大概源于他刚自国外留学回来时,父亲直接传位给他。
大哥喜欢大展宏图,偏偏只有一个无关痛痒的部门可以管理。二哥是个医生,不喜欢牵扯生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眼光开始追随着二哥的一举一动,他到那儿,他也想去那儿。
记得二哥到国外学习的时候,他几次找了过去。
后来,二哥开了私人诊所,挂牌TamWilson医生。那时开始,谭知扬便叫他Wilson,不是二哥。似乎,血缘离他远一点,别的感情可以近一点。
他尝试过和别的男人上床,那是来证明自己的的确确是个GAY。
二哥是个冷漠的人,好像他们三兄弟,都是有些冷漠的。不同的是,谭知扬知道自己,每每面对那个叫Wilson的人,内心有无数火焰。
因为是兄弟,所以压抑。
如今不再是兄弟,便更压抑。
连见面机会都没有。
即使,他可以在面对他时完全忽略Wilson医生身旁那个和他陪衬的女友。
曾经试图找到诊所,却被大哥的人打倒在后街。那时,他们传了大哥的话:如果再找来,拆了你的骨头!
他再找去了,那诊所却已人去楼空。不久,变成了一个蛋糕房。
吃过几次蛋糕,隐隐有种消毒水的味道。
他可以忍受失去以前的任何东西,除了,和Wilson见面的机会。
可是,他几乎已经失去。
第二章
整合了所有资料,疑点如下:监控录像没有发现任何人进入富商房间,富商喝水的杯子没有任何毒物反应,富商周围有联系的人一一查过,他有一个在分居的老婆,一个交往的情人相对比较可疑,但却都没有作案时间。
这基本算是一个没有任何线索的案子。
钟sir锁着眉头。
苏提也锁着眉头,两只食指绕着圈子。
大家各自看着手头资料,希望能找出一点点疑点。
第一次,就遇到这种案子,兴奋之余,苏提有点伤脑筋。
走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里还思绪不断。豪华层在28层,没有人进入的迹象。难道,凶手早已身藏其中?如果没有那把尖刀,也许立刻定案为自杀,但如今,却成了没有蛛丝马迹的疑案。
「提!」真姐的声音传来。原来已经到自家楼下。
走进餐厅,随便吃着没有什么味道的东西,还在思虑。
期叔从传菜窗口探出脑袋,问道:「为什么往咖啡里加盐?」
苏提才醒悟过来。
期叔似笑非笑缩回去,将挡板关上。
低一下头,真姐的炒饭刚刚递过来,苏提突然抬眼直直盯着那个挡板,然后,箭一般地冲了出去,直奔酒店。
在门口,正碰上钟sir。他看到苏提,出乎意料,却又似乎意料之中地笑。
「来做什么?」
苏提说「连通房。」
钟sir笑得十分开朗。
几乎已经觉得势在必得,却被酒店告知,那间客房并没有做过连通房间,而且,即使是连通的,有凶手从其他房间进入的可能,也因为隔壁的两间房在当晚没有出租,而没有有人隐匿伺机杀人的可能。在发现富商死于其中的时候,门也是从里面反锁的。于是,这完全成了密室杀人案。
苏提和钟sir面面相觑。不爽走出。
钟sir拍拍苏提的肩膀,似是赞许。
苏提完全不觉得高兴。他把这个理解为安慰。
钟sir提议开车送他,他谢绝了。
路边有小巴,可以直达家里。
招手上车,刚坐稳,车又停下,一个人上车交了钱,却发现仅有座位在苏提旁边。
他走过来坐下。
苏提瞟了他一眼。
他歪头看别处。
「怎么穿着T恤弹琴吗?」苏提问。突然想起了那个笑。他对自己笑,是想怎样?
「换了衣服。」他扬了一下手里的包。
「习惯吗?」
「嗯?」
「坐小巴?」
「我前阵子只坐叮叮车,只需二元。」
「就这么被赶出来?」
「是吧。」
「要像穷人一样生活了?」
「不如穷人。」谭知扬答道。
他如今确实还不如自己。报应让自己亲眼得见,确实不错。突然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因为他差点丢了穿警服的机会,如今,警服也不大穿了。
苏提又转向谭知扬说「听说你以前是谭氏的总经理。难道你不想做些什么大事?」
谭知扬低头一笑。
「笑什么?」
「我大哥不会再允许我有本钱。」
「那不是就此完了?」
「算是。」
「认了么?」
「认了。」
「我不相信。」
「随便你。」
烧卖念着记录说:「何方申,四十一岁,早年成衣出口起家,然后转行地产,旗下诚缘地产公司。有一个分居一年的老婆何李月如,目前身在台湾。情妇聂雨儿,是个夜总会公关,案发时正在澳门赌钱。何方申有一子何顾诚在国外读书。案发后,何李月如及何顾诚已经返港,聂雨儿也已经问过口供。可以说,其相近人员均无作案时间。不过,据说何李月如憎恨何方申花天酒地而返回台湾娘家,而期间曾经跟何方申索取巨额家用,但何方申一直拒绝,有何家佣人说,当初何方申曾经打过老婆,不止一次,以至何李月如不堪忍受回到台湾。至于聂雨儿,一直与何方申有交往,但不止何方申一个男人,这个女人非常好赌,经常过海到澳门去。何顾诚已经在外国多年,因为父母的分居,不齿父亲所为,他很少和何方申联系。」
钟sir问:「那他的生意伙伴或者下属有没有什么可疑的?」
烧卖说:「暂时没有发现。」
大家又陷入胶着中。苏提突然问:「阿琼,酒店录像没有任何疑点吗?」
阿琼说:「在案发这段时间,出现在酒店过道上的就是客房服务和一个送餐人员,我也曾经查询过,这两个人都是酒店员工没错。Ben和Andy都是在酒店工作一年以上。而当时确实有客人定餐和要毛毯的记录。」
几天下来,任何突破口都没有。而且,他们面对的是两个凶手,一个投毒,一个杀人。
苏提的脑子一直在飞快旋转。
真姐好几次跟他说话他都没有听到,期叔却露出从未有过的欣慰表情,还叫真姐不要打搅他。
和谭知扬那一次的对话后,苏提开始可怜起他来。一个人,总是往上走,当然没有问题。一旦从空中跌下,当中凄苦恐怕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谭知扬如此轻描淡写、冷若冰霜,倒让他有点意外和佩服。
原本经常在天台抽烟透风,自从谭知扬搬来,便很少上去,见了他总有些想冷嘲热讽的冲动。现在想起,自己未免太过小气。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偏偏成了习惯。倒霉的事,大家都遇到了,更倒霉的那个,怎么也不好反复落井下石。虽然,苏提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品格高尚的人,但他无非只是为所欲为,却不想做个无聊小人。
走上天台不久,看见谭知扬拎着饭盒进来,烟雾中看着他有点虚恍。他看见苏提,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苏提却问:「抽烟么?」
眼神瞟向他,谭知扬有小小意外。随即走过来,在苏提对面坐下,然后静静看着他。
苏提不知他要干吗,眼前突然又出现那个笑。
「喂你看着我干吗!」苏提问。
谭知扬说:「你继续抽。不用管我。」
「神经病。」
听他这么说,谭知扬倒坦然地拿出饭盒,吃起饭来。苏提认得那是自家餐厅出品。这人奇怪,明明就在楼下,偏要打包,见不得人么?
他大口吃饭,要把自己噎死一般。
苏提看着他,突然觉得他不可理喻:「喂!你这是干吗?堂堂谭氏总经理,就算没机会东山再起,起码不用落魄成这样吧?你做戏吗?」四周看了看,「这周围可有镁光灯?」
一贯风格,他继续吃饭,话也不接。
「还以为你承受得起,原来用这种方式发泄。真怀疑你大哥时时监视你,怕你口袋里多出十块钱,那么你便可以转眼翻个几千万给他看吗!?」苏提继续不客气地说。
最后一块叉烧连同米饭放入嘴中,谭知扬盯着苏提。
苏提坦然和他对视,这种商场上混过的人,脑子里的算盘恐怕可以堆成山。
从苏提放在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棵烟,却递给苏提,谭知扬问:「你要不要再抽一根?」
苏提下了一个结论:这人八成已经被突然的变故弄得秀逗了。
好多貌似应该犀利的人,也许经不起一点小风浪。
谭知扬始终坐在桌旁,那里的烟气似乎尚未消散完全。那是二哥常抽的香烟味道。白色万宝路,他始终没有换过牌子。以至于,那已经成了Wilson的味道。
那天经过唱片店,突然发现了Wilson最喜欢的那张CD,几乎已经绝版。口袋里现金不足,好在店员好心答应留到他发薪的那天。
苏提说的没错,大哥几乎10块钱也不想留给他。也许真姐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再也无钱交纳房租时,她会将她赶出去。他从来没有想到,大哥恨他至此。
他一定会留下购买那张绝版CD的钱,虽然那足够他一个月的花销。
苏提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有问题,他又去看了酒店的监控录像,果然,和阿琼说的无二。在案发时间,只有两个服务人员。
找来两人,问了相关问题,也没有什么漏洞。
难道,真的是天降的报应?这个是何李月如说的,她说这是报应。
苏提不是不相信报应,但这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天上的作品。
走在酒店大堂,不期然地朝钢琴处望去,那人依然幽雅弹琴,像个绅士。
眼光停驻在他白皙地脖颈,在微微开启的衬衫领口处,他才注意到有一条银色的链子,上面吊着看不清形状的吊饰。
他摆脱不了以前的东西。这是苏提下的结论。
不知怎么突然有了性欲,打了电话给了一个还在交往中的人,在附近一个时钟酒店开了房间。
谭知扬走出饭店不久,忽然感觉有什么气息在周围流动。四周望去,看到远处,从跑车里走出一个人,怔怔地看着他。
「Wilson......」幻想了无数次自然出口的名字,如今叫起来如此困难。几乎以为还在幻觉中。
那长身玉立的Wilson医生走过来,看着谭知扬,眼睛里流动着复杂的情绪。
「知扬。」谭衍文看着曾经的弟弟。
谭知扬说不出什么话,只是觉得那份激动在他体内膨胀,像要炸裂一般。
「知扬,别怪二哥。我脑子很乱。」
谭知扬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说:「你还记得这条链子么?去年生日你送给我的。」他指这自己衣领处。
谭衍文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
「一直藏着。今天突然想戴,如果知道你这样就会出现,恐怕早就戴上了。」
谭衍文欲言又止,「知扬,我不会再让你过得这么难过。」
谭知扬笑了一下,「我不在乎这个。」
「知扬,你......」
「我知道你必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然,不会躲我。现在,你出来见过,我就满足了。」
「知扬,你知道我不是一个果断地人,很多事需要考虑很久。」
「我明白。我说过,我不在乎。有了今天你来见我,我什么也不在乎。」
「知扬。」
「Sharon好吗?」
「啊,她很好。你也知道,去年订了婚,本来今年她就会成为你的嫂子,却出了这么多事。」
谭知扬笑了一下,「事情总会过去,我希望你永远幸福。」心里却被尖刀捅破一般。
谭衍文握了一下他的肩膀,「我要跟大哥说,不能这么对待你!」
「不必。」谭知扬说,「我不在乎。」却跟自己说,我只在乎你,Wilson。
苏提没有在外面过夜的习惯,虽然已经凌晨一点钟,完了事,洗了澡,从时钟酒店出来。
那个被叫来的人还睡着了,今天苏提兴奋不已,他大概很累。
搭电梯下楼的时候,看见玻璃里映出的自己,在脑子里却出现了那个白皙的脖子,依稀又出现那个笑容,那个笑,不知不觉,已经缠了自己好几天。
过了这条街就是家的那幢楼,穿了马路,看到前面缓慢地走着一个人。从背影已经认出他来。
「喂!谭知扬!」苏提喊。
他没有回应,连头也没回。苏提气结,走上前去,却发现他脚步虚浮,一步一步地走,似乎,一只手托着另一只。
「喂!」扒他的肩膀。惊异地发现到他的脸,是惨白和汗水。再往下看,他的右手掌,正不断地涌出血,而手臂也在不停颤抖,他的眼睛半张着看着自己。
苏提问:「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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